幼稚的感情 作者:老那 一 我对专业一直不感兴趣,我从来不去听课,考试就抄别人,只有一门没抄及格。 大家都叫我文学青年,可我的文学概论不及格,这成了一个笑柄。老门经常拿这事 笑我。毕业分配时我很想去一家文化单位,但没有一家文化单位要我,把这句话说 成我没有找到一家要我的文化单位也行。后来有个国家机关去我们系要人,但不是 他们自己要,是给他们的下属派出机构要的,这样我就到了广东。当时我可以选择 三个城市,这三个城市是广州、珠海、汕头。系团总支书记和班主任很照顾我,让 我先挑,我挑了广州,结果我的另外两个同学就去了另外两个地方。我们三个人离 得很近,但老死坏相往来,我想来想去,大概就是当初分配时给我占了先。其实我 很不喜欢我现在的单位,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一直就没喜欢过,但我仍然在这个单 位干了十年,这是一件很让我困惑的事。这就象一宗比较凑合的婚姻,天天想离, 但总是没离成。晃一晃过了十年,再离也没意思,只好继续凑合。老门对我在一个 单位猫足十年感到很愤怒。他从没在一个单位呆满一年。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不 知道何以为生。我不敢向他学习,因为我对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过不惯。万一我 走投无路,我找谁去?总不能要若尘救助吧,我可不想给她的小手心给攥住。但我 很羡慕老门现在的日子,我只是羡慕而已。 老门总以为我很有钱,因为我们单位很多人有钱,他就以为我没理由没钱。老 周也以为我很有钱。他在一个国土局工作,占了国家两套房子,他对我说:买两套 房子要很多钱。我本来答应借点钱给他,但后来我又反悔了。这件事我觉得做得不 好,倒不是我不够义气,而是咱说过的话不算数。但说过的话不算数的又不只我一 个,我们单位里很多人都是说话不算数的。我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所以老周后来 给我打电话,我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但对老门讲起这件事我又觉得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老门在心里怎么想这件事。我是这样对老门讲这件事的,我说我跟老熊通 了电话,问了一下老周的情况,老熊说:他呀,听说在吸白粉。我心想这吸白粉的 人可不能借钱给他,那不等于害了他?所以说我不是不想给他钱,而是不想害了他。 说完了我就等老门的反应,可老门似乎没有反应,他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这让我 觉得很不舒服,我觉得在他眼里我是个不讲实话的人,不想借钱就不借吧,找什么 借口?好在这只是我的想法,老门没有说出来,我犯不着心里不舒服。 大学时期老周没帮过我,但我从他抽屉里拿了七块钱,拿去买了件毛衣。如果 不买这件毛衣,我有可能被冻死。事后我跟老周讲了这件事,老周不高兴。如果是 我我也不高兴。我看老周不高兴,就赶紧借钱还他,他收了钱还是不高兴,但不跟 我计较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影响到我借钱给他。我觉得关键还是我不太有钱, 我如果有很多钱,就不在乎给他几千块钱。譬如说,我有十万块钱就不在乎一百块 钱,我有一百万块钱就不在一万块钱,我有一千万块钱就不在乎十万块钱。事实上 我才只有几万块钱,所以对拿出几千块钱很心痛。我表哥在家里建房子,没有钱, 找我借。我说,没钱建什么房子,不借。我表哥说:人家都在建,他也得建。我说: 人家有钱,你没钱。他说:人家也没钱,也是借的。我说人家能借到你借不到。我 说来说去就是叫他不要建房子,要建就找别人借钱去,不要找我。要是别人这样跟 我讲话,我早就翻了脸:不借就算了,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可我表哥脾气特别好, 他就是不生气,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来,找我要钱。我这人说话算数,不借 就不借。打多少电话都不借。可老是给他电话骚扰也不是个事,他整天闲着,公家 的电话又不要钱。我只好对他说:你找我妹借吧,她出嫁时你就还她。她果然去找 我妹借,居然借到了。我表哥后来又打电话来,说房子是建好了,欠了一屁股债, 靠工资一辈子也还不清,要我给他找工作。这件事我又没答应。我找了很多借口叫 他不要来。我说,你一把年纪了,又是在政府机关干秘书的,养尊处优惯了,本事 不大,架子却不小,有哪个单位可以安排你?后来真由美来找我,要我帮她哥哥安 排个工作。我这个情人很狡猾,她一开始不跟我提这事,等跟我睡完觉再提。我刚 把人家睡了,不可能拒绝人家,只好硬着头皮给她安排。我找我的老领导,老领导 现在做个体,已经不是我的领导了但仍与我保持密切联系。老领导找了他的老朋友。 这个老朋友也是个体,但是个老个体。据说已经有了亿万身家,在他只有几百万身 家的时候,他找了个可以开拓欧洲市场的朋友合伙,条件是分一半身家给他。听了 老领导讲了这件事,我就对这个个体户特别神往。我说要见见他。就算不找他安排 工作也要见见他。这可是个人物啦。我就没有这个魄力。要是我有五百万身家,拿 一半分给别人,打死我也不干。就算你拿几千万来引诱我,我也不干,那几千万是 虚的,我这几百万是实的。所以我永远没有几百万。我问老领导那老头叫什么。老 领导说:什么老头?我说那个体户。老领导说:谁是老头?他才三十出头。他叫水 泡。我说这名字不好,什么不叫,叫水泡。他还是生意人,也不怕不吉利,赚的钱 都打了水泡。老领导说:嗨,他就是喜欢拿钱打水泡。广州话把钱叫做水,就算打 水泡也是打在水里。钱上粘水,就叫有水,有水有水,不是吉利是什么?我们在一 起吃了餐饭,在饭桌上我们把这事敲定了。饭后水泡买单。我觉得不好,求人家办 事,还要人家买单,这是什么道理。但老领导把我拦住了,他说:你一个穷公务员, 买什么单。人家是大老板呢,天天在外面吃。这就叫道理。后来有老相好来找我, 我就先探她口气,看她是不是有求于我,如果不是我就陪她睡觉,如果是我就让她 自己睡。总之不能拿睡觉跟我做交易,除非我自己愿意。 我对真由美讲,给你哥哥安排工作的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讲,要我安排工作的人 可多了。情人说: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这话说的真恶心。把我当什么人了?可 这事还是给人知道了,我情人倒是没说,她家里人说了,而且是当一件大喜事给我 表哥讲的。我表哥听了不知是什么感觉,反正他马上给我电话,他尽管没责怪我, 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我不分亲疏远近,不讲原则。好在我情人的哥哥受不了 这里的环境,给人排挤走了。我就拿这件事教训我表哥,我说:看看吧,不是我不 给你安排,你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吗?这件事我想起来就想笑,我常在不开心的时候 拿这件事让自己发笑。 真由美现在是个自由职业者。也就是说她整天在家闲着,写一些小女人散文。 主人公都是她、她老公和她儿子。这种散文自己看了就开心,别人看了就发笑。据 说写的人还不少,真由美写了几年,发现该写的都写完了,不该写的又不能写。只 好把笔停了。开始做二道贩子。专门骗学生家长的钱,但如今学生家长都下了岗, 就算让你骗,你也别想骗什么。真由美想起了我,觉得我这里是一个阵地。可以一 起做点什么,譬如倒卖批文,倒卖成品油指标,搞劳务。她每想一个新主意,就兴 致勃勃地给我打电话,我总是给她泼冷水。我说: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谁在那儿 倒批文吗?人家是皇子皇孙。谁不知道这个钱好赚?还能轮到你?当然我这样讲了 还不算完,我还会和风细雨地跟她分析,把我知道的困难一条条讲给她听,她听了 就不再出声,把那点念想也给断了。 真由美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过几天来广州出差,问我有没有空陪她。我不想陪 她,就说要去北京出差,到时再联系,如果我正好回来了,我们就聚一聚。我不愿 意陪真由美,不是我不喜欢她,而是我跟她没话可说。都十年没见了,见了面都不 知说什么,尽喝陈年老醋。真由美现在肥得象头猪,但她说是丰满。她打电话跟我 说,她现在穿旗袍。我想能穿旗袍就不叫胖了。可见了面才知道那怎么也不能叫丰 满,只能叫胖,好在我喜欢丰满的,有时把胖也当丰满来凑合。所以我见了她就装 很喜欢的样子,很激动地把她拥在怀里。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了,我只是想跟她 睡一觉。可上了床我就十分失望,原来她不光丰满过了头,还有满肚子花纹,我知 道那是孕娠瘢。看到这么多孕娠瘢我就有点神思恍忽。因为这不是我弄出来的,是 我弄出来的,我会产生美感,是别人弄出来的我就感到恶心。我恶心完了还是想跟 她做爱,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做了她会放过我吗?她不恨死我才怪呢。再说我也不讨 厌跟她做爱,我只是讨厌她身上的孕娠瘢。她的脸蛋很漂亮,她的乳房也很美,又 大又尖挺,这可是生过孩子的乳房呀,还是那么诱人,要是十年前还不把人馋死? 可惜当年没有把握机会。好在现在也不算迟,我抱住她的乳房啃,直啃到嘴唇发木。 她在下面呻吟着,不断地扭动肥胖的身躯。她的皮肤也十分光滑完美,除了肚子上 那一块。可跟她做爱就远不是那么回事。我原来以为她是一个荡妇,至少是个中老 手,没想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叫她摆什么姿势她就摆什么姿势,然后就像个 木头人。当然兴到浓处她也会出声,她说:舒服,舒服。可我不想听她说舒服,我 想听她呻吟。但把各种姿势摆完了她也没呻吟过。后来她说:你把我吸干了。我知 道,她已经是一条干涸的小溪,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掘不出水来。 二 我找朋友借了部车,去广州看真由美。她住在一个很偏僻的街道里,我在地图 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但我知道要从环市路哪个口子钻进去。我五点钟出发,心想 六点就可以跟她一起吃饭了。这让我有点激动,要知道我跟她已经十年没见了,十 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些人还没活够十年就把小命给了结了,如果我活到六十岁, 十年就是我的生命的十分之一了。在我的生命的十分之一的年头里,我没见到我的 初恋情人,这可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但现在我去见她就正常吗?可是我不去见她就 正常吗?这年头正常的事往往就是不正常,不正常的事往往就是正常。正不正常不 是一个人说了算,是大家说了才算的。譬如说逢年过节大家有红包收,这是正常的, 大家都没红包收,这是不正常的。再譬如说,医生给你看病,你给他红包,他收下 了,这是正常的。你不给他红包,这是不正常的,你给了他不收,这也是不正常的。 再譬如说,作为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去桑拿来一下,卡拉OK一下,这是正常的, 去了却不叫小姐,这是不正常的。象这种正常和不正常的事太多了,我讲一天也讲 不完。 过了珠江桥开始塞车。在广州塞车是正常的,不塞车就不正常。但是塞得太久 了也不正常。我在大转盘塞了一个小时。广州正在修内环。这是向北京学的,但学 得不象。北京是向外环,城里的车越来越少,广州却向内环,目的是让城里的车越 来越多。对广州的城建我不想发表什么议论,反正我尽量不进这个破城,但我偏要 贴着它住。它往外扩张,我就往外搬,它再扩张,我再搬,反正不给它圈住。我把 收音机打开,听音乐。我不急,我跟真由美十年没见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但 有的人急呀,在那里骂娘,那是出租车司机,还有车上的人,大概急着赶飞机,赶 火车。有个人说,警察都死到哪儿去了?他妈的,没事的时候到处是警察,有事的 时候鬼影也见不到一个。 六点半了,我还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按原定计划,这个时候我应该跟真由美 坐在一个优雅的餐厅里共进晚餐。真由美给我打电话,她说你怎么还没到?我说这 能怪我吗?我前面几百辆车一个小时都没动过。真由美说,那也该给我一个电话呀,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我担心你呀。我说这是一个重大的错误,怪我太过粗心,以后 一定改正。真由美说,得了吧,你这是承认错误吗?快点过来吧。车流终于开始移 动,尽管相当缓慢,但毕竟动了,这是一个好现象。我打电话给真由美:报告你一 个好消息,车流开始移动了,平均车速大概每小时一公里。过了几分钟,我又汇报 说:现在时速大概是一公里半。真由美说:你真是气死我了。真由美在一个合作对 象的办公室里,用人家的办公电话跟我联系。我每次打过去,总是那个人接电话, 我说找真由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总要反问我一句,然后就说啊,请稍等。然后 电话里就是真由美的声音。我对真由美说,你能不能找个没有第三者的地方跟我联 系?真由美说:你以为我愿意?我的手机在这边不好用,而且特费钱。这话前面半 句我还能听进去,后面半句就很不爱听,跟我谈情说爱还算计这点小钱。难怪我们 走不到一起。我原来总以为是别人撬了我的墙角,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这墙本 来就歪了,不用人撬也会倒。所以我对与真由美的相见不太抱什么奢望。十年前她 还是一个黄花闺女,皮肤拧得出水来,脸上感情泛滥。现在就算没有人老珠黄,最 多也就是个风韵犹存。我犯不着把她当小姑娘宠。 找真由美住的旅馆还花了我半个小时。我在广州呆了几年,对大街还算清楚, 小巷就不太了然。我不知道这臭丫头怎么要跑进小巷里住,这不是存心让我难找吗?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她的合作对象安排的,这家旅馆就是他开的。她只是想省两个臭 钱,却让我找了个臭死。真不象话。尽管如此,我见了她还是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做做姿态,或者兼而有之。此前我已经把自己 兜得晕头转向,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还把车停在路过,问过两个老太婆,三个年青 的女人,两个壮汉。其中两个人对我很耐心,连说带比划,只是我越听越糊涂。其 他的人要么不出声,要么就把手胡乱一挥。你不知道他是赶你走还是指路。后来我 抓了个摩托车搭客仔,总算把我带到了我旧爱的新居。我刚把车停好,就看见一个 女人站在旅馆的大门口,她穿了件略带深色的连衣裙,粗粗看去,还真有点气质, 这大概就叫风韵犹存吧。我把那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揽在怀里,走了大概五米远,才 把她放开。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我这样揽着她走过人民大众的视线,我是没有勇气 这样一直走下去的。我把她放开,挨着她走。进了大堂,上了电梯。她的合作对象 在五楼,办公室很大,摆了十几张台,进门放了一套沙发。左手边是经理室,里面 有五个男人正在聊天。真由美把我们相互介绍了,我们握手。他们在聊广州地铁方 面的一个大案。大概聊在兴头上,我坐下后他们又接着聊。我插不上嘴,也不想跟 他们聊这种无聊的东西,就坐着喝茶,同时观察房间的布局。墙上贴满了人才交流 信息和招生动态,原来这是一个“拐卖”人口的地方。 晚饭在一个叫客家王的地方吃。吃的却不是客家菜,是粤菜。对这种安排我是 有意见的。照我的意思,就应该是我们俩找一个僻静的雅间,一边吃饭一边打情骂 俏。现在好了,还得敷衍这几个臭男人。尽管我和真由美坐在一起,不时可以拿膝 盖骨碰一下,还可以偷偷眉目传情,但毕竟不敢太过张扬,总是没有两个人单独在 一起过瘾。真由美的合作对象叫海生,长了一张海参一样的脸,年纪不大,肚子却 挺得老高。他的名头好象大得很,什么人事部、教育部都在他那张小卡片上,一看 就知道是个江洋大盗。真由美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让我觉得她这些年大概也没干什 么好事。但她干什么关我屁事,我不过想跟她叙叙旧情。我就想这餐饭快点结束, 可是看海生那个恶心样,又想把他灌醉。我的酒量大得很,高度二锅头可以喝两瓶。 这还是大学时的记录。现在的记录是两支高度的五粮液。象海生这种长相,大概也 就五两的水平。我看得多了。可灌醉他也没什么好处,万一他醉醺醺的,半夜爬起 来乱打火警、盗警电话,岂不坏了我跟真由美的好事。我想着这天晚上大概要跟真 由美在她那张小床上挤了。在这种低档的旅店跟女人做爱我还没试过。好在是跟旧 爱,心理上不会有太多障碍。 我们喝了两瓶五粮液,我一个人差不多喝了一瓶,海生硬给我灌了半瓶。看得 出来,他已经有点醉了。我也装出醉醺醺的样子,在他们一片赞叹声里给真由美扶 着回到了旅馆。真由美以为我真的醉了,进了房,她就把我往床上拖,刚挨到床, 我就挺直身,一把抱住她,把她扔到床上,先在她胸前揉了揉,再在她屁股上摸了 摸。感觉尽管不是特别好,也还凑合。我才摸了两下,她就来了精神,脸罩红潮, 娇喘不断。一双手也不闲着。鉴于她还是有夫之妇,我不想坏了她的名节,就对她 说:你拿我的证件去大堂开间房,我们还是得做做样子。可真由美不答应,她说: 我们先亲热一回。说着就把我的衣服脱了,接着脱我的裤子。 我还没遇上这么主动的女人呢,我遇上的女人,最开放的也就是先把自己给脱 了,还没有帮我脱的。我突然想她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呀。也许她就对我这样吧。 这样想我心里好受一点。她毕竟是我的旧相好,我可不想她经常配合别人做这种事。 尽管我也不想她经常配合我做这种事。她开始脱自己,我在旁边帮她。后来她就光 挺挺地躺在床上。看她脱光了的样子还没有她穿着衣服时的感觉好。 我带着有点失望的感觉跟她做了一回爱。她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浪荡。或者说 她干脆就是一个良家妇女。她后来说,在她心里我一直是她唯一的男人,事实上我 是她的第二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男人。这句话如果分做三个部分我就信中间那 个部分。因为她连叫床都不会,整个过程里她没有呻吟,只在兴到浓时叫了声“舒 服”。真由美后来对我说,她不喜欢做爱,这话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从她的床上表 现看,这话我该信。可我怀疑她在演戏,因为她现在的男人是她自己找的,而且是 跟我恋情未断时跑去跟的人家,是自由恋爱的结果。象这种情况应该爱得死去活来 才对,床上功夫不应该这么差。尤其不应该不喜欢做爱。也许爱到深处,只在乎精 神享受,不在乎生理需要。可她后来还说,自从跟我做爱后,她就喜欢做爱了,也 就是说我把她开发出来了。 我刚想到精神享受和生理需要,她就讲了这句话,让我觉得她只对我有生理需 要,这让我不大痛快,并影响到我的睡眠。那天晚上我没睡好,还因为她老给我打 电话。我跟她玩了一回,又陪她聊到十二点,当然聊的东西淡得出鸟来。聊天的时 候我把衣服穿上了,我总觉得在人家的地盘上孤男寡女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不是个事。 而且海生给我一个告密者的形象。说不定他还在房间里装了摄像枪,早把我们的丑 态拍了个淋漓尽致。可真由美很不喜欢我穿着衣服,她觉得穿着衣服亲热起来很不 舒服,就象隔靴搔痒。这与她做爱时的表现又不一样,让我觉得这个人很复杂。 我已经不愿意跟她亲热了,可她的亲热劲头才开始呢。证据是她的手一刻也没 停过。这跟我一个朋友在夜总会的表现差不多,他总是搞得小姐讨饶还不罢手。我 那个朋友实际上一点也不咸湿。他只是觉得不这样做就对不起他的小费。快到十二 点了,我对真由美说:我去总台开间房。她缠着我不让我走,还说:不要开房了, 就在这儿睡吧。我说,不行,晚上有人查房,给人知道了对你不好。她说:我才不 在乎呢,我回去就离婚。这么说她是巴不得她的丑事爆光,好回去拆屋。可她的小 女人散文却把她的小家描绘得爱意四溢,害得我都想变成她的主人公。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这女人不仅难缠,还怪复杂的。我说:就算睡一被窝,也得做个样子给人 看呀。她还是那句话,我不怕,我才不怕人家知道呢。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我真想向全世界宣告我们的爱情。我说:你总得为我想想吧,我还是国家公务员呢, 给人开除了,你来养我?她一听就把我放开了,原来她不想养我。 我开了房,赶紧把门锁了,冲凉,睡觉。我连房号都没告诉真由美。我想好好 睡一觉。可这女人鬼精灵,我没想到她是跑江湖的,我刚躺下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她居然也不生气,轻声细语地说:你不过来了?我说:真不争气,我想躺一会儿, 没想到睡着了。她说:那你睡吧。过了半小时,电话又响了。她说:我睡不着,想 你,想你过来。这个晚上她不断地打电话,对我说想你,想你过来。好在我定力还 好,没有答应她。 我睡到十点才醒。我穿好衣服,简单洗刷了一下,去找真由美。她房间的门开 着,服务员正在打扫。我问服务员这房里的人去哪儿了,服务员说不知道,叫我去 问总台。我下楼去了总台。总台小姐正在打哈欠,那哈欠很夸张,看到了我也不想 收住。我于是想她昨天晚上一定干活干得很辛苦,或者晚班一直熬到了现在。我说: 靓女,请问302房的人有没有留言?小姐又打了个哈欠,我知道她有点不由自主了。 她说: 对不起,请问先生是不是318房的?我说是,小姐交给我一个纸条。真由美 在纸条上说,她这两天很忙,不能陪我,让我过两天来接她,她跟我去南村。她还 在纸条后面画了个心型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后来 我去车库开车,把车开到马路上,看见对面路边有个文具店,门口挂了很多条幅, 其中有一副上面画了个红色心型的东西,下面写了个很大很黑的爱字。我说,这丫 头贼心不死呀。 三 真由美过来我还得给她安排住房。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我希望她住在 广州,人家免费安排住房,不住白不住。但让她来回跑我又不好意思,让我来回跑 我又不愿意。我只好找我的兄弟岂子。我说:帮我在迎宾馆开间房。岂子说:开多 久?我说:也不知多久,你就开着吧,我叫你退房你就退。半个小时后岂子给我电 话,说房开好了,你自己找服务台拿卡。这兄弟够义气,办事得索。 真由美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但她看了我给她安排的住房,还是赞不绝口。这 星级宾馆跟普通招待所就是不同。那单人床足可以睡五个人,一间那么大的房也就 摆了一张床,冲凉房的毛巾全是雪一样白。真由美把房间巡视了一遍,就把自己吊 在我身上。然后她叫我往里面走,一直走到床前。让我抱着她在床上打滚。我们滚 了几滚居然还没滚到地上,这让她很开心,后来她扭着脸看了一下地面,发现地毯 很干净,颜色也好。她赤着脚在地上走了走,然后旋转了几圈,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她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子旋成无数个圆圈,一个个落到地上,形成许多美丽 的皱褶。真由美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战场呀。我们战斗吧。我说:不能饿着肚子 战斗呀,先去吃点东西吧。 宾馆下面有粤菜,有川菜。我问真由美想吃什么。她说吃海鲜。是该吃海鲜, 到了广东不吃海鲜等于没到。我在大厅里要了张台,因为要自己买单,我就想找点 破鱼烂虾把这餐应付过去。没想到真由美要我带她去了海鲜池挑海鲜。原来她早给 她的合作对象宠坏了,每天都是龙虾、象拔蚌、大闸蟹。她还百吃不厌,一餐不吃 就不舒服。原来她有多方面的潜力,只是没有开发出来。真由美说:我要大螃蟹、 癞尿虾,其他菜你搞掂。她倒真是有眼光,什么贵就点什么。 几个月前,我的老师带着师娘来看我,我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住宾馆他们心 痛。就算有人帮我买单,他们也觉得欠了人情。我带他们去吃饭,他们总是要吃大 排档,这样吃了几餐,我觉得食不甘味。到了广东没吃回海鲜,叫我如何有脸去见 江东父老。后来我找了个朋友,硬带他们去吃了顿海鲜。那朋友很孤寒,叫了斤海 虾,一条青斑鱼,我只好加了个大闸蟹。好在老师不吃生,否则我真想叫只大龙虾。 老师还是嫌大螃蟹太贵,硬让我退了。他说:你不退我也不吃,我们吃惯了粗茶淡 饭,吃这些东西胃痛。我把老师和真由美一对比,就觉得真由美不是个东西。就算 你喜欢吃,也不能天天吃呀,浪费资源不说,多吃无益身心健康嘛。 正吃着,名记三言打电话来,说有急事找我。我说,那过来吧,正在迎宾馆吃 海鲜呢。三言说:又在搜括民脂民膏呀,我也来分一瓢羹。三言到的时候,我们已 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当然我没怎么吃,基本上都是真由美在英勇战斗。我把真由美 介绍给三言,又叫他加两个菜。这家伙很不客气。要了一斤白灼海虾,两只豉油乳 鸽。我说:你吃不吃得了?他说:吃不了打包。这种话他也讲得出来。人不要脸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 一会儿菜上来了,三言抓了把虾在自己面前,大概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大好, 又抓了一把放在真由美面前。三言剥着虾皮,说:吃了饭去唱歌吧,我请客,算是 为你女朋友接风。我说:不是女朋友,是同学。三言咕哝着说:都一样。如今称呼 是其次的,关键是实质。什么表妹、秘书、同学、同事,有几个是真的?就算是真 同学,也是特殊关系。否则十几年了还大老远的跑来看你?我说:你今天没喝酒吧? 三言说:喝什么酒?真由美,你说,你跟二娃是什么关系?你不用说了,你的脸色 告诉了我。三言扭头对我说:昨天晚上我找你,你把手机关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干 什么好事。我说:这么多菜还封不住你那张臭嘴? 吃了饭去时代唱歌。三言叫了一打啤酒。这小子很能喝,吃饭时已经喝了一支 二锅头。现在似乎想在几个小时里把那十二支啤酒灌下肚。三言说:你有人陪,我 不能干耗着,叫个小姐来。这里我经常来,几乎所有的小姐都认识,妈咪更是熟得 不得了。我怕小姐口无遮拦,把什么都在真由美面前抖了出来。我尽管不想与她长 相厮守,却也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把三言拉到一边,对他说:给我个面子, 你觉得寂寞了,就找个相好来,不要叫小姐。三言说:叫谁呢?我还真不知道叫谁? 我的相好太多了,叫一个不叫一个又不好,还是叫小姐吧?他是存心气死我。我说: 就算叫也得叫一个嘴巴缝上了的。三言说:那怎么行?我还想咬咬她的舌头呢。他 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真由美全听见了,我只好不理他。 真由美坐在沙发上点歌,全是歌唱爱情的,普通话版本。三言也点了几首,他 是个男高音,一曲《历史的天空》唱得荡气回肠,他自已说就是因为歌唱得好,才 有一群女人围着他转。这个我还真信。我就是因为一张嘴甜,也博得不少女人的芳 心。当然不少女人在床上还对我说,我的嘴唇性感。这就是说,我不仅慧中,还秀 外呢。 真由美开始唱歌,她每唱一首歌都把嘴凑到我耳朵上,轻声说:这首歌献给你, 我心中的爱人。我听了肉麻得不行。这话在十年前说,我就爱听,那时她却不说, 不说也就算了,她还跑去跟别人说,也就是跟她现在的丈夫说,现在她又背着她丈 夫偷偷跟我说。所以说女人真不是东西。她想堕落就找爱情做借口。当然我知道真 由美讲这句话是由衷的,但我听了实在难受。不仅是因为这句话晚了十多年,还由 于我经常在风月场中听到这句话。这句话从小姐嘴里讲出来,我还能勉强接受,因 为她们是吃这碗饭的,逢场作戏是她们的职业习惯。为了避免再听到这句话,我走 到电视屏前点歌,把我听过的歌全点上了,真到屏幕爆满。 真由美唱了几首,三言跟着唱。这小子居然不唱那首精典的歌曲,竟然唱起了 《庭院深深》和《禅院钟声》。他用粤语唱,唱得一波三折,荡气回肠。三言唱完 了,真由美立即对他刮目相看了,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我说:至于嘛,也就可以蒙 蒙我们下里巴人。真由美脸红了,她还对我说:对不起。然后她就不再唱歌了,也 不知是她不想在高手面前丢丑,还是我那句话把她得罪了。 我们后来玩色盅,唱酒,听电视机自己唱歌。玩色盅三言就不是我对手,他老 输,一大半酒给他灌下了肚。三言在酒上吃了亏,就想在嘴上占点便宜,他说:到 底是风月场中老手,三陪专家,这色盅真是玩得神僧鬼厌。我说:什么鬼话,输不 起就讨饶,我一向宽大为怀。光输酒也就算了,问题是有时我输了,还没来得及拿 起酒杯,真由美就替我喝了。三言说:这是什么世道,叫一个小姐来。说着就按了 服务灯。服务员进来问需要什么,我说,不用,我朋友喝醉了。三言说:没醉,叫 妈咪过来。 一会儿妈咪进来了,看到我就把表情做到很足,我赶紧对她打眼色。妈咪还算 醒目,知道我身边坐着一个女的不方便。她说:三位老板,我叫阿梅,请多关照。 三言说:你不是叫阿颜吗?什么时候又改名了?阿梅说:大哥真健忘呀,又把我跟 你哪个相好混在一起? 阿梅在三言旁边坐下,左手在三言大腿上拍着,她说:大哥帮你介绍一个靓女 吧?三言说:那还用说,找的就是靓女,要能喝酒的。阿梅很夸张地笑了,她笑着 说: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的小姐全都是一流的,包你满意。阿梅叫服务生拿了一 个酒杯,自己满上,敬了三言一杯。接着她又满上,对我说:这位大哥,敬你一杯。 这位靓女不会介意吧? 阿梅走了后,三言说:这妈咪真是个高手,跟你那么熟,居然装得象一点也不 认识。我一听就在下面踢了三言一脚,三言痛得跳了起来。他说:不至于吧?我不 过实话实说,你经常来歌厅,表明你够派,跟妈咪熟表示你够魅力,我这是歌功颂 德呀,你怎么把我往死里打?我说:你要是不服气,再拿一打啤酒来,我们继续玩。 这时阿梅带着三个小姐进来了,她让三个小姐一字排开,自己站在三言身边,对三 言说:大哥,看哪一个最合眼缘?三言说:谁能喝酒谁就留下来。阿梅说:都能喝。 左边第一个小姐立即走了过来。三言仰着头看了看,说:你好象不够漂亮啊,还是 后面那个吧。后面那个小姐就走过来坐在三言身边。另两个小姐立即走了出去。阿 梅说:玩得开心点。也出去了。 我和三言继续玩色盅。陪他的小姐叫阿红,自称才十八岁。她在旁边帮三言出 主意,三言就没输那么惨,基本上他喝两杯我喝一杯,一开始他喝一杯,阿红帮他 喝一杯。后来他明显不行了,阿红就全包了,但我不答应。我说至少喝一半,他就 喝一半。他抓色盅的手开始有点抖,真由美叫我见好就收。我说:不行,他不喝醉 不会走。我是存心想把他灌醉,谁叫他一晚上尽跟我捣乱。三言后来不知是真醉还 是假醉,他举起酒杯不是往自己嘴里送,而是举到阿红面前,拉起她的裙子领口往 她胸口倒。阿红尽管避了一下,胸部还是淋湿了一大片,这女孩很有职业道德,她 用纸巾擦了擦,又坐回了三言身边。三言趁着酒兴一把揽住阿红,三言说:全露出 来了,让我摸摸。三言真的醉了。我给了小姐小费,让她先走。等买了单,我扶住 三言往外走。三言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满嘴酒气,熏得我想呕吐。真由美跟在后 面,拎着我和三言的皮包。她一句话也不说。我先送三言回到他宿舍。从三言的宿 舍出来,我才想起三言说找我有事,结果他喝醉了,有什么事也没跟我说。 回到迎宾馆已经一点多,我本来想回宿舍睡,但真由美不让我走。我先冲凉, 然后真由美冲。她上了床就把我抱住,要跟我做爱。我本来不想做,但知道不做过 不了关。实际上我们都没有状态,我一下子就射了,她甚至没有哼一声。她抱住我, 对我说:我不管以前你有多少女人,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有别的女人了,否则就是对 不起我。听了这话,我在心里差点笑岔了气。她还想把我当她的私人财产呢。 四 跟真由美我不用花言巧语,她自己会跟死心塌地地跟我,这是由于昔日那份恋 情,那份事实上不存在的恋情。正是由于有这么段经历,我不会再象过去那样待她。 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旧相好而已,大家愿意,在一起睡睡觉是可以的,但要玩什 么感情游戏,我没心机也没体力奉陪。所以早上一起来,我就跑回宿舍了。老实说, 她那句话把我吓着了。我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女人呢,她就想断我的后路,这如何了 得。她还说:回去就离婚。对此我就不好逃避了,我不能眼看着一个家庭破裂。我 只好说:你爱离不离是你的事,别把我牵扯上。这句话很伤她的心,她要离婚全是 为了我,如果不牵扯上我,她离婚还有什么意思。 我走的时候真由美还在睡,她的睡相很安详,就象圣母。夜里她抱着毯子睡。 我醒来时发现毯子差不多掉到了地上,只剩一角盖住她的半边肚皮。除了这一小部 分,她的身体纤毫毕露,她肚皮上的孕娠瘢在早上的阳光里更加刺眼。那个身体已 经不可能长久吸引我的目光。我趁着她还在熟睡赶紧离开了房间。下床时我格外轻 手轻脚,赤脚走在地毯上,那种毛绒绒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为了不让流水声吵醒 她,我不敢洗脸和刷牙。这项工作我回到宿舍才完成。 我把自己收拾完了,本想上床睡觉,因为如果不睡觉我不知道还可以干什么。 看书是没有意义的,看电视同样没有意义。但睡觉就有意义吗?而且我还不想睡觉, 尽管昨天晚上给真由美折腾了一夜。她一个晚上醒了三次。她醒来后看见我睡得那 么香甜,心里就不受用,想尽办法要把我弄醒。她的办法就是拿手摸我的关键部位, 主要是小弟弟,因为摸其他地方我仍然睡得象头死猪。她一摸那里我就醒了,这可 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因为那地方太重要了。 真由美把我弄醒了后就开始对我全方位抚摸,同时也要求我对她如法炮制。但 我没有什么精神,尤其是没有激情,我往往在如法炮制时酣然入梦。她还希望我在 一个夜上让她欲仙欲死几回,就象第一天晚上那样。但我的小弟弟很不争气,她刚 想尽办法把它搞出状态,一松手它就把头垂下了。真由美很失望,而且泄了气,抱 着被子睡了,很快就睡着了。可她脑子里大概仍想着有件事没干完,睡不踏实,很 快又醒了,又开始折腾我。到天快亮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搞得很疲倦,只好抱着 毯子睡了。可我已经睡不踏实了,阳光一照到窗台上,我就爬了起来。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躺着也是躺着,还不如回去上班,至少可以节约一 天假,我可以把这一天假留在关键时候再用。我本来请了三天假陪真由美,可我陪 了两天就不想再陪了。当然我对她的肉体还有些兴趣,但如果这些兴趣会引起单相 思,我的兴趣就会跑得一干二净。 让真由美独自一人呆在宾馆里我有点于心不忍。可俗语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要铭记俗语,只好硬起心肠。 我到单位时刚好九点,也就是说我迟到了半小时。像这种情况领导一般不当迟 到。一般而言,你只要不在下班的时候来上班,领导都不当你是迟到。这就是说, 我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但我工作的地方就不是可有可无的。那是一个重要的国家 机关呢。一般不会有人找你,但说不定哪天就有人求到你。领导说:回来了?我说: 回来了。然后我去打开水泡茶。我喝的是高山茶,是一个台湾商人送我的。我曾经 帮这个台湾佬办了一件事,我还对他说,有事找我。也不知道是他误解了我的意思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每个月都给我送茶叶。有时他在国外,有时在台湾,但仍然 记得送茶叶的事,他自己送不了,就叫他的助理送。他的助理很漂亮,长得就像具 体而微的张曼玉,她还整天穿着外面罩着薄纱的衣服,让我浮想连翩,害得我有一 段时间老想打她的主意。我还对台湾佬说:阿容越来越迷人了。阿容就是那个让我 浮想连翩的女人。可台湾佬假装没听见,后来我就听说阿容成了台湾佬的情妇。我 后来想,我要是不打阿容的主意,说不定台湾佬还不会注意阿容呢。这就是说台湾 佬不光是奸商,简直就是奸人。我干吗要跟台湾佬讲那句话呢?原来我是情不自禁。 阿容做了台湾佬的情妇,有时还给我送茶叶,我收了她的茶叶,还免不了要认 真把她欣赏一遍。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她不会看不出来,可她就是装做没看见。这 一点说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我有时看着阿容,心 里就想,你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眼前又有特别合适的结婚对象,干吗要去 做台湾佬的情妇呢?我后来终于想恍然大悟了,原来台湾佬有钱。把这一点想明白 了,我就很看不起阿容。原来这个看起来像张曼玉的女人也掉进了钱眼里了,我以 后就把她看贱一些,最好不用理她,可她下次来送茶叶,我还是把她当成了宝贝一 样,恨不得献完了殷情就跟她上床。 我把茶叶的内包装拿了出来,只剩小半包茶叶了,也就是说过几天阿容又该来 了。一想到可以见到阿容,我就觉得上班还有点意思。要是不上班,我就不敢担保 阿容还会不会给我送茶叶。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有一段时间我不打算上班是个错误。 处长走了过来,他拿着杯子,对我说:给我也来一点。我就从包里抓了一撮茶 叶,放进他的茶杯里。处长说:茶叶不错呀,好象是个女孩送来的吧?她定期送, 像约会一样。处长经常喝我的茶叶,对此我很有看法,但他是领导,我也不好说什 么。如果茶叶是台湾佬送来的,他喝几回还没什么。如果是阿容送来的,他喝了我 就很心痛。这就是说我对阿容有一种习惯上的独占心理,这是很没道理的。今天处 长讲了这句话,我才觉得让他喝几口茶也不算浪费。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阿容送 茶叶就像约会一样呢? 处长喝了口茶,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你不是说休假吗?我说:想想休假也没 意思,不如回来上班。处长说:啊。 我看报纸,先看广州日报,广州日报是今天的,把新闻和娱乐版看完了,跟着 看南方和法制。看报花了我三个小时。我看报的时候,处长在座位上磨手指。他小 指上长了个疣子,疣子上长了两根毛。他把毛先剪掉,然后拿指甲钳磨。但磨的速 度大概不够疣子长得快,那疣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我刚准备去上班时觉得让真由美一个人留在宾馆里有点于心不忍。可我一到办 公室就把真由美独自在宾馆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看完报纸,抬头一看挂钟,已经 十二点了。该吃午饭了。我对处长说:吃饭吧。 午饭我一般都吃不下什么,吃多了肚子还会痛,也不知是肠还是胃有毛病。但 一点不吃也不行,下午会饿得两眼冒金光。也就是说,我在办公室里无所适从的事 还真不少,我总是感到左右为难。连真由美来了我都这样。我把菜吃完了,还强迫 自己吃了半碗饭,然后我对处长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回到办公室,我看了会 儿电视,把中央台新闻三十分剩下的节目看完了,又把亚视午间新闻看完了,然后 我躺在沙发上睡午觉。刚要入睡,我突然想起真由美独自在宾馆里。说不定还没吃 饭呢。说不定还在等着我陪她吃饭昵。可我躺下了就不愿意起来了。我说,管她呢, 她自己大概会请自己吃餐饭吧。这样一想我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因为处 长三点钟回来,我估计他吃了饭又去哪儿找人喝酒了。 处长从来不睡午觉,他有时坐在办公室看电视,有时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反 正他要找地方消磨掉两个半小时,也就是说他本来应该在两点半回来,我本来应该 在两点半起床。但这种情况总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下,处长也不好说什么,我也 不好说什么。我坐了起来,收起盖在身上和掉到地上的报纸。顺便说一声,我睡午 觉一般都不盖被子,也不象同志们那样盖衣服,我盖报纸。每天早上把报纸看完, 我要收起来,以备中午睡觉用。 坐在椅子上我发了会儿呆,我睡完觉就是这个神情。然后我拿起毛巾去厕所洗 脸,洗完脸回来,处长说:我们开个会吧,你把人召集一下。处长经常有这个毛病, 他突然就想开个会,让我去召集人,但这个时候总是召集不到什么人。大家都去了 该去的地方,这些地方你总是找不到。我把能找到的人召集到办公室。处长拿手指 头点了几下就把人数点清了。他说,不到三分之一呀,照开吧。大家于是坐下来, 有人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冰热饮水机前打水喝。处长拿来一个笔记本,翻到某一 页,说:讲几件事。有人开始散烟,有人换了座位,抽烟的挤在一起,几管烟枪开 始喷烟。 一会儿处长说散会了。我开始想处长讲了些什么,想不起来。其实处长讲了什 么并不重要,大家是否记住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开过会,有会议记录。 我们一周有两次政治学习,以什么方式学习和学习什么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 是要有政治学习。 开完会已经四点半了,大家回去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我也在座位上收 拾东西,想着这么早回到宿舍去该干什么呢。这就是说我把真由美彻底忘了。过了 十几分钟,我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调查科的老陆来了。这人早秃,秃后不 秃前,从前面看,像内蒙大草原,从后面看,像毛乌素沙漠。老陆经常爱找我杀两 盘。我却不怎么爱跟他杀。这主要是因为这人毛病太多,你赢了他他不罢休,他赢 了你一张嘴就不会停。我之所以偶尔还跟他杀两盘,主要是因为不杀棋就不知道还 能干什么。老陆说:杀两盘。我想想也没什么事可干,就跟他杀开了。这一杀就杀 到九点半了,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想老陆的肚子大概也饿了,但他劲头很足,还 不想去吃饭。我说:最后一盘,完了就去吃饭,谁输谁请客。老陆连说:好,好。 刚把棋摆好,三言来了。他对我说:你小子倒沉得住气。我说:一边坐着,下 完了棋再说我们的事。这盘棋下和了,老陆知道自己不用请客,脸上有了笑容。笑 容里有些遗憾:怎么没赢了我,让我请回客呢。 我对三言说:对了,你昨天不是找我有事吗?这时我想起了真由美。我说:糟 糕,真由美还在宾馆里。三言说:你到是想起来了,真有你的。我说:你这是什么 意思?好象你知道我把她留在宾馆里了?三言说:当然知道,她给我打电话了,讲 了三个小时呢。我说:讲什么呢?这么长气,抱怨我还是投诉我?三言说:你小子 太小看真由美了,你把她扔在宾馆里将近二十个小时,不理不问,人家一句怨言也 没说,她说这次见到你,觉得你活得很不愉快,替你担心。看你这个态度,她真是 白心痛你了。 三言的话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他这人是搞新闻的,小事可以搞大,大事又可 以搞小。有事可以搞成没事,没事又可以搞成有事。但我既然想起了真由美,我就 得去看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