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坚实的棒球棍,穿越了我的阻拦,砸向了门外的昏暗,我捂上眼睛,不忍目睹。 这个瞬间,因恐惧着无法预知的后果而变得无限漫长。 那声咣当巨响,迟迟响起,殷红的血染红了臆想中的那袭飘飘白裙。我屏住呼 吸,将指缝一点点挪大,唯恐一张眼,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越闪越大的指缝里,我只看到了一片昏黄的空阔,还有,那根失魂落魄的棒球 棍,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除了昏黄的楼梯灯,一无所有。 我看丁朝阳,他亦是满脸的惊诧,看看门外,又看看我,仿佛在求证自己是不 是梦游。 他似乎心有余悸:“我确实听到了门铃响。” 我用力点头:“我也听到了。” 我们望着彼此,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好。 我捡起棒球棍,说:“幸好没什么人,不然,这一棍下去,会出人命的。” 丁朝阳笑了一下,表情凛冽:“不可能的……” 我怔怔看他:“以后,莫这样鲁莽了,万一出了人命,就太恐怖了。” 丁朝阳揽过我,关上门,走了两步,又折回去,拉了两把,见门确实是关好了, 才放心往卧室走,说:“她的样子,太像灵异电影里的鬼了。” 我瞪大眼睛,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 我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对鬼鬼怪怪的事,既不否定也不虔诚。 回到床上,我们相对无语,四周一片安静,我们的心里却波涛汹涌,仿佛,在 这静谧里,潜藏着无数的小兽,在我们所不能见的角落里,眨着绿幽幽的眼。 我推了丁朝阳一下,他看着我,用鼻子嗯了一声,说:“莫要怕。” 我很怕,但不想让他看出来,以增加不安气氛。他的眼神,像跳动着的微弱火 苗,在黑漆漆的空气中闪烁游动。 “或许,我们这栋公寓里,住着一个神经有些失常的女子。” 或许是吧……他也说。我把头抵在他胸前:“睡吧,天亮了就好了,你要打理 公司,而我,要去见工。” 他手上用了些力,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早晨,他打着哈欠起床,脸色苍白,看得出,他没睡好,我也是,似睡非睡到 天亮,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吃早饭时,我说:“报警吧。” 丁朝阳放下奶杯,认真地看了我一会,无奈地笑着说:“小豌豆,我喜欢你的 天真。” 在平时,我喜欢他满嘴傻丫头笨妞妞地胡乱叫我,但,我不喜欢在这样的时候, 他否认我具有成年人思维:怎么是天真呢?我们的生活受到了威胁。 “你怎么报警?说经常有人在午夜按咱家门铃?” “难道不可以么?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扰乱了我们的幸福生活。” “小豌豆,警察叔叔是很忙的,没时间处理你这类捡到一分钱的事故。他往我 碗里夹了一片火腿:早两年,这栋公寓曾发生过几起入室盗窃案,报案了,立案了, 最后的结局还是不了了之,我们去报案,最多是给警察添一笔事故纪录而已。” 丁朝阳所说,并非危言耸听,我曾亲眼目睹被扭送到派出所的小偷不久后又在 街上眨着贼眼伺机做案。若我去报案说,近来总有貌似鬼魂的女子在午夜,来按完 门铃啥也不做就闪人,警察一定当我是灵异电影看多了,把我当精神分裂症患者对 待也是说不准的事。 丁朝阳走后,我坐在镜子前,才发现,下巴愈发尖了些,遂在心里叹了口气, 心有惶恐,夜里,便睡不踏实,皮肤马上就给颜色看,它们苍白而干燥。 化好妆,有些恍惚地出了门,路过保安室时,就听有人喊:“丁太太。” 我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就见那个多嘴保安端着一脸殷勤的笑迎上来:“丁太太, 昨晚……” 我的心一紧,莫非,昨晚他看见过什么? 就用期许的目光看了他,说:“是的,昨晚怎么了?” 他有点局促:“住您家楼下的业主反应,昨晚午夜,您家好像有什么事发生?” 我那颗擎了希望的心,就塌了下去,我所关心的,是他所不知的,他想了解的, 是我苦恼的。我想知道的一切,尚在猜测中,不想搞得满城风雨,更不想让人知道 我和丁朝阳已被午夜的门铃声搞得几近崩溃,就轻描淡写说:“昨晚,我们睡得很 好。” “哦。”他失望地呐呐着,自言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我的好奇,又被他钓了起来,便往前追了一步说:“是不是公寓里有什么奇怪 的事发生?” 说真的,我希望保安对我说,昨夜,很多业主家的门铃都被按过了,很多业主 都看到了一个面色煞白的长发白衣女子,因为苦难是需要伙伴的,如果大家都在遭 受这这样的惶恐,我倒不怕了,因为,我不想和丁朝阳孤单作战,我们想要很多很 多的伙伴共同面对这惶恐。 “您楼下的业主说,午夜时,听到了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砸在了楼板上,我 已问过您邻居,他们都睡得很沉,而且您也睡得很好,我就奇怪了,这声巨响是从 哪里来的?”他仿佛洞穿了我的心思,竭力将懦弱的目光伸直了,盯向我,仿佛要 盯得我防线崩溃,又仿佛在说:你就承认吧,昨晚的那声巨响是你们搞出来的。 我抿着嘴巴,面色平静:“是很奇怪。” 他收起眼里的机警,笑了笑:“是哦,真奇怪,现在的人越来越不讲究社会公 德了,住公寓楼么,邻里之间就要相互体恤,昨晚的那一声巨响,您楼下的业主差 点被惊得心脏病复发,幸亏及时找到了常备药。” 我有点不好意思,想这保安多嘴,不过是善意的提醒,午夜里,冷丁一声巨响, 不是所有人的心脏都能承受得住的,就向他笑着说我上班要迟到了。他摆了摆手, 我又问了一句:“请问,你对公寓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很了解,是么?” 他说当然,用一脸的志在必得表情向我表示他是个克尽职守的好保安。 昨晚的那声巨响,或许是个精神失常的人弄的。我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向 他打听公寓里有没有住着精神失常的人。 他做冥想状,然后,向我摊了摊手:“不可能,我在这里做了8 年了,从不知 哪位业主家有精神失常的人。” 我垂头丧气地出了公寓,外面的阳光,有些虚弱无力,像我的心思。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