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丁朝阳回来的那天晚上,门铃被又一次按响,巨大的恐惧弥漫在心里,我抱着 丁朝阳的胳膊,死死地看着天花板。 惊慌失措的丁朝阳看着我,又看看天花板,眼里,满是疑问,终于,我不能独 自承受这个令人恐慌的秘密,就说了那晚的跟踪,和他说楼上美丽得不象话的阮锦 姬,丁朝阳冷丁说:“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看看楼板,自言自语似地说:“怎么可能?你该不是 又在家看鬼片了吧?” 我信誓旦旦,他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说别胡思乱想了。说着,抱紧了我,黑 暗中,门铃响得凄厉而悠长,他抱着我的手,那么用力,似乎要掐进我胳膊的肌肉 里。 我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他像被从梦中推醒一样,看了看我的胳膊,说对不起,并用唇去吻我的胳膊, 我一闪,躲过了,说:“我们去看看?” 他愣了一下,没应也没否定。我跳下床,快速穿上衣服,并把他的衣服扔过去, 这时,墙上的钟表指向了午夜12点整。 我拖着他的手,一步步向门口靠近,门铃已不响了,那么静的夜,让我突然间 怀疑,方才的门铃声,是不是因为惊恐成了习惯的幻听? 透过猫眼,我看见了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昏黄暧昧的楼梯灯,亮得那么孤单。 突然,丁朝阳一下把我塞在身后,猛地拉开了门,我这才发现,他的手里,提 了棒球棍,我劈手夺下,扔在一边:“万一她只是个有臆症的活人呢……” 丁朝阳踟躇了一下,没再坚持,我牵了他的手,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22楼安 静得像梦乡一样沉稳,倒是我们,像两个锦衣夜行的贼人。 我把食指竖在唇上,引了他,伏在2207的门上。 一阵细碎的笑声,从门里悉悉簌簌地传出来,像风吹落叶,又如空谷精灵们在 嬉笑玩耍,丁朝阳的脸,有些白。 我分明听见一个甜美似糖娇美如冰的声音说:“莫笑,他来了……” 这时,一贯勇敢落拓的丁朝阳,如撒缰野兔,散了我的手,冲下楼去,将我一 个人,孤零零丢在2207的门前,我傻了一样望着他快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拼 命地咬了牙,竭力镇定惊慌失措的心。 然后,我的食指,终于按向了门铃的方向。 里面的声音,像突然关掉了电源的收音机,戛然而止。然后,有隐约的光线从 门上的缝隙里钻出来,很快,门就开了,我再一次看见了美丽的不像话的阮锦姬, 她,睡眼惺忪,玫瑰红的真丝吊带睡裙,将皮肤衬托得更是白皙,蝴蝶骨更加美丽。 她看了看我,突然笑了:“是你呀,是不是先生不在家,一个人睡不着?” 我也笑了一下,拼命想,要怎样说才合适。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他回来 了,只是,晚上我写小说写得太兴奋了,睡不着,就想上来看看你睡了没。” “呵。”阮锦姬笑了一下,把门,大大地拉开:“我都做了好几个美梦了,不 过,既然被你惊醒了,既然你来了,我就陪作家聊一会吧。 我知道自己的说法显得很自私,毕竟,睡不着只是我自己的事,我凭什么要破 坏别人的美梦?”好在,阮锦姬态度平和,一点都不生气。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边给我倒水边说:“没什么,我在英国时,也常常失 眠时去敲朋友的门。” 我抱着水杯,假装想四处走走的样子,挨个房间看了看,阮锦姬抱着胳膊,跟 在身后,笑着说:“幸亏你不是个和我恋爱的男子,否则,我倒要怀疑你来敲门是 蓄谋已久的捉奸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方才的惊恐,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合适的话题都找 不到,呆坐了一会,就告辞下楼了,害得她在身后抱怨我把她折腾得没了睡意又这 么快离开太不义气。 我讨饶说改天请她吃饭算做赔罪,我要再不下去,先生一定会以为我在梦游中 失踪了。尔后,又玩笑说:“我可不想让他看见楼上住了一位漂亮得赛妖精的单身 美女。” 她顺手打了我一下,说:“到底是作家,我贫不过你。” 我回家,丁朝阳已躺在床上了,紧紧地闭着眼,我趴在他脸上嗨了一声,他飞 快张开眼,惊魂未定地看着我。 我看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那套房子里,除了她绝对没有第二个活的生命。确 实,我抱着水杯看遍了阮锦姬的家,每个房间都空阔而安静,唯一的活物,就是阮 锦姬。 丁朝阳用手合在我唇上:“小豌豆,别说了,我累了,睡吧。” 那一夜,他疲惫地早早睡去了,我知道这并非是因为旅途劳累,而是他的心里 装满了惊恐,以往,他也出差,回来后要我时,像饿坏的狼。 我的指,叉进他的头发里,抚摸着他,他说着温暖的话,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鼾声渐起。 我睡不着,为了不让他担心,就假装睡意沉沉了。 过了一会,我听他小声唤我:“小豌豆,小豌豆……” 声音细小谨慎,不似要把我唤醒的样子,倒想是试探我有没有睡沉,我翻了个 身,磨了几下牙齿,一动不动,好像梦乡甜美。 我感觉他趴在我脸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就蹑手蹑脚地起床,然后,我听到了 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在暗夜里,似有似无地响了一下。我张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倾听隔壁的声音。 我听到了轻轻的走动声,还有,轻轻的说话声,似乎乞求似乎祈祷,漫漫黑夜, 时间缓缓流淌,他是不是已确信她变做了亡灵,正在这栋楼上徘徊不去?他的心里, 究竟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不被我所知? 他回来时,墙上的钟,响了三声,凌晨三点了,也就是说,他在隔壁,待了整 整2 个小时。 早晨,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坐在饭桌前的丁朝阳有些憔悴,怔怔地看着早饭, 一口都吃不下。 待他上班去了,我打开隔壁的门,地板上的灰尘,被踩乱了,地板上,床上, 到处都是被剪碎的、像一地落叶似的衣服。 有多少恨意,才能让一个男人把恨意发泄到已故者的衣服上?我试图在这些凌 乱的衣服上找到一丝头绪,未果。 壁橱里,依然显得很满,她的衣服太多了,丁朝阳只毁了一部分,大多是内衣, 还有那些寻人启示,特别是她的名字,都被他撕得碎碎的,几乎看不清是什么字了。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