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节目开始不久,我就接到了一个热电话,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我 温和地问:“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他踟躇了一会,说叫我A 先生吧。 “好吧,A 先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怎样才能放下一个人的爱?” 自节目开播,每天晚上我都会接到这样的热线,一拨又一拨的年轻人在茁壮成 长,一拨又一拨的爱情事件在发生,前人的经验对后来者起不到任何警世作用,感 情是场需要亲自体验的成长,无人可以替代。我每晚不厌其烦地重复絮叨,第二天 却又会有同样的电话打进来,因为每晚都有爱情在诞生也每晚都有爱情死相难看地 结束。 “6 年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无法挽回了吗?”我边问边想下面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每一场死去的爱情, 不管摆到面上的原因是什么,其最真实的终究,还是不爱了,但,如果不是遇上冥 顽不化的痴情者,通常我不愿意说到如此残酷。 “是的,其实,我们分手已5 年了,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对她的爱,我去找过 她,她始终不给我机会,甚至她以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为耻,今天下午,她打电话 骂了我一顿,就是因为她听别人说曾看见过我去找她。” 我一个激灵,突然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古福利。咽了口唾沫,把差点 说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他飞快说:“最令我痛苦的不是他不再爱我了,而是他为什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好像我是一片被风吹到他脚边的垃圾,曾经,他也是爱过我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嘟哝了句我待会再 打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隔着玻璃,导播冲我耸耸肩,接进下一个电话,是个失恋女孩打过来的,非要 我告诉她男人为什么这么嬗变,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哄得她放弃了报复负心男友的打 算,古福利的电话又打进来了,也不做自我介绍,继续滔滔不绝地说,倒好像是在 和我面对面地说一件事,中间被人打断了一下,回过头,继续唠那个人的不是。 我建议他换个角度想问题:“也许,他想换一种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或 许,他这样对你,是为了你好,因为他想让你彻底死了心,开始新的生活。我知道 了他所叙述的,不再是女她,而是男他:我个人觉得,一旦决定分手,做得决绝与 温婉相比,更是一种深层的爱,因为他怕你惦记着他的好而不肯开始新的生活,所 以,不如让你憎恶他更有效……” 他愤怒地打断了我:“问题是我不想分手,没有他我的生活就没有意思了!他 几乎要嘶喊起来:你不会知道,他曾经试着背叛我,而为了挽回他的背叛,我曾经 做过多么愚蠢的事,这件恶心的事,直到现在还像块污浊而沉重的巨石,压在我心 上!” 他的疯狂让我有些厌恶,我声音有些冷:“但是,A 先生,我们不妨残酷一些 地设想,和他在一起,是让您快乐的选择,而对于他来说,或许离开您是让他快乐 的幸福选择?” “我不管,现在,我已不奢求他继续爱我,但,至少可以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待 我吧?为了他,我曾经想去杀人,曾经去强奸……为了他,我连坐牢都不怕,可是, 他竟说我疯了,拼死也要甩开我……” 他霸着热线,没完没了地倾倒自己的愤怒,自从做热线主持以来,遇上这样心 智失衡的人是常事,但,这一次,我没有示意导播挂断电话,而是耐着性子听。 …… 突然,话筒好像被捂上了,噪音很大,我什么都听不清,导播大约也听出了是 怎么回事,隔着玻璃,冲我耸了耸肩,掐断了电话。我想阻止他,已晚了,扬声器 里只剩了单调的交流声。 我非常肯定这就是古福利,心突然地就悬了起来,非常不安,我对导播做了个 中场休息的手势,放上音乐。 我匆匆出了直播间,对导播说:“我觉得要出事,帮我查一下来电号码。” 是用手机打过来的,我飞快拨回去,没人接,过了一会,就被掐断了。 我又给丁朝阳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楼下看看古福利。一听是找古福利,丁朝阳 有点悃意的声音一下子就警醒了:“看他干什么?” 中场休息的音乐已快放完了,我来不及细说,催他快下去看看,具体原因等回 去告诉他,又叮嘱他,如果看见古福利在,也别惊动他,悄悄给我发个短信就行了。 丁朝阳虽很是不耐,到底还是应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回直播间继续做节目。 没多久,丁朝阳的短信就来了,古福利不在,同事说他出去很久了。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回答问题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急得导播直隔着玻璃幕墙 冲我打手势。 做完节目,丁朝阳来电话说他在外面等我,我拎起包,匆匆跑出去。 丁朝阳启动车子,问:“怎么回事?” “古福利打我的热线了,他情绪很不稳定,疯了一样,我担心他会出事。” “为什么?”丁朝阳望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 “因为感情的事。” “呵,看不出,那么蔫的个人,也会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事件。” 我不喜欢他冷嘲热讽的样子,就说:“每块土地都有孕育生命的可能,沙漠里 还有芨芨草呢,每个人都有发动一场爱情的能量。” “嘘——!我发过誓,不和感情专家探讨爱情问题。”我经常和丁朝阳辩论感 情问题,他从没赢过,索性送我一外号:感情教母。 回到公寓,我特意去值班室问了一下,古福利晚上8 点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离开前情绪非常不好,还喃喃自语着说活着真没意思。 我的心,揪得更紧了,惶惶的,不知怎么着好,丁朝阳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古福利失恋了不见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如果他有意外,那一定是和我有关系!” 丁朝阳换下鞋,皱着眉头看我,等待下文。 我焦躁地在家里转来转去,不知怎样做才好,那么后悔和宣凌霄说我看见古福 利去找他了,就是这句话,闯了祸,惹恼了宣凌霄也捅伤了古福利。 我擦了擦眼泪说:“古福利不爱女人。” 丁朝阳瞪着眼睛,大大地张着嘴巴。 “我无意中看见他去找早就和他分手的男友了,在街上,他可怜巴巴地拉他的 手,却被甩开了,我和他男友提过这一幕,他男友为这事很恼火,估计他对古福利 发火了,古福利不能承受他冷酷的态度,今晚给我打热线了,没说名字我也猜出是 他了,他好像很绝望,没说完,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他就扣了。” 丁朝阳抱抱我,宽慰道:“别这样,亲爱的,不会有事的,即使发生什么,那 也只是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我伏在他胸口抽抽打打地哭了一会,说:“你能不能陪我出去找找他?” “他去了哪里,你能知道吗?” “我猜,他会不会去找他的前男友?” “你认识他?” 是啊,我该怎么和他解释去找宣凌霄的目的?就低着头,假装换鞋,慢慢说: “我一个小说要涉及到同性恋情节,所以,对这个群体,有点接触,无意中认识了 他,也是无意中看见了古福利去找他。” 丁朝阳抿着唇,脸有点僵硬,一路上,除了问往哪个方向走,就基本不再说话。 在西南园酒吧停了车,我问他是不是和我一起进去。 他看了看酒吧门头,说:“他叫什么名字?” “宣凌霄。”我小心地说出这三个字,在路灯下,丁朝阳的眼神,出现了轻微 的震颤:“算了,我对同性恋人群不感兴趣,你进去问完就赶快出来,我等你。” 他歉意地握了我的手指一下,很冷很冷的手。 我吻了他的脸一下,往酒吧跑,他在身后喊:“如果十分钟后你还没出来,我 就打你的手机。” 我回头笑了一下,闪身进酒吧。 宣凌霄正在低首垂面地唱着一支忧伤而低沉的美国蓝调,状态很沉醉,好像忘 记了人世间所有烦恼。 我耐着性子等他唱完,跑过去,把他拽到一边:“古福利有没有来找你?” 他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拜托,你不要总来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好不好?” “你可以不爱他了,但是,你不必为了我说曾看见他来找你就对他发脾气吧? 他又不是致命细菌,你何苦这样对他?” 他烦躁地扫了我一眼,仿佛,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古福利不见了,晚上他给我打过热线,状态非常不好,很绝望很疯狂,现在 都快凌晨两点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宣凌霄也有点意外,看了看墙上的表,有些不耐地拿出手机,迅速拨号码,他 把手机放到我耳上: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他连着拨了几遍,都是这样,渐渐,他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能去哪里?” 宣凌霄打遍了他认为可能与古福利有联系的人的电话,所有的回答都让我们失 望。 他恨恨地跺了两下脚,道:“真他妈的,不就是骂了他两句,让他别再来烦我 了,他至于吗?!!” ---------- 小说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