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或消失 作者:涟漪 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叶眉和柳细细,她们混在一个数字公式里,印在一 张考试试题上,虽然比例缩小,但在梦里也不觉得其小,反而感到正常。两个人 都有姣好的眉眼。叶眉在A 的位置,柳细细的在C 的位置;题目我忘了,总之我 没有答出来。走出了教室外面在下雨。在梦里我淋了雨。醒来后感觉很饿,吃了 前个晚上剩下的提子面包。提子面包硬硬的,因为开水没了,咽下去有一定的困 难度,所以记忆深刻。 那以后一个星期,叶眉和柳细细出现在我的房子里。使我一眼认出她们的是 穿着。叶眉很夸张地穿着红底印花宽身旗袍,上面的花案感觉上更象尖尖细细的 小钩子,她长身玉立,脸如满月,有盛世之相。她的左边袖口绣着一只青色的鸟。 柳细细的鸟绣在右手袖口上,两人肩并肩站在门口。 我打开门,笑问:“是叶眉和柳细细?” 柳细细瞪大眼珠,光泽度透明度类同波斯猫眼。她侧过头去问叶眉:“奇怪, 她怎么知道的?”当日柳细细穿着宽松的白色套头棉衫,墨绿色宽脚裤。两人进 来后,我把门关上。她们俩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相互叽叽咕咕地说着。我又回 到电脑前写小说,还是两个月前接的书稿,但现在情节陷于困境。小说一旦陷入 困境,也必将现实之我陷于困难境地。所以我要及早完结它,编辑陈一直在催我。 叶眉和柳细细走到书柜前,柜子不大,漆成黑色。里面的书整整齐齐码着。 这些书都是高天的,房子也是高天的,这家伙目前在俄罗斯。至于具体在什么地 点完全不清楚。我以为叶眉和柳细细的来到应该与他有关。但她们俩个没有向我 询问他的近况。 叶眉抽出一本书,站在那里翻,我能听见翻书的声音,柳细细亦抽出一本书, 坐在地上看,她的肢体成弓形。她一边看一边嘟囔:“这都写的什么呀。”可还 是埋着头在看。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叶眉说:“给你看个戏法。”我等着。 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手中的书脱离她,往上飘浮,摇摇摆摆,一点点接近 天花板,象在寻找进入的途径。 “是魔术?”我问。 她摇摇头,嘴角有一丝笑意:“是戏法。” 还不是一样,我想。我抬头看着,想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书突然失去重心,不由分说的掉了下来,刚一接触到地面,就消失了。 叶眉尖叫:“柳细细,你搞什么鬼?”她拿一本向柳细细砸去。 就此,我弄明白一件事,叶眉能使物体上扬,柳细细使它们下坠。她们天生 具有这等才能。 “有没有可能变回来?”我问。她们俩摇摇头。消失意味着彻底的进入另一 个未知世界,就此再也无法返回。 叶眉和柳细细在我这里住了下来,这事我很反感。我并非不喜欢美女,而是 讨厌生活中突兀地闯入两个不相干的人。任何人都讨厌,更何况她们随随便便就 住下来,根本不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伤害了我的自尊。 早上我醒来,躺在床上暗暗思忖叶眉和柳细细根本是非现实女子,产生于我 的头脑之中,或者说梦里。这样想着,门被推开了,我看见叶眉的衣料,一角暗 色的红,今日她穿窄身棉布衬衫。我假装睡着,闭上眼,均匀地呼吸,看这小妮 子到底来做些什么? 她在我脸上吹气,使我痒痒的。 “别装了,知道你醒着,起来起来。”她伸手来拉我。 实在隐瞒不过,我只好睁开双目:“女人太精明不好,令男人无地自容。” “吃早饭了,懒丫头。”她拉我的耳朵:“傻瓜,起来起来。” 非常讨厌。平生最讨厌被人强迫,但最后无不以屈从告终。因而只能把不满 积聚在心底。 我说:“叶眉,你转过身去。” “干什么?”她呲牙咧嘴。 “我要换衣了。” “看看有什么关系,你穿几号的?”她盯着我的胸。32A ,很没劲是吧。我 转过身扣好扣子。讨厌把身体裸露于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你真怪。”叶眉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不是不好意思,就是讨厌,你懂不懂?” “这算什么,再怎么讨厌一件事情,也要试图去接受它。” “为什么?”我找打火机没找到:“讨厌本身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改变。” “换个角度想想就不会这样了。” “有什么用?”我说:“讨厌的事情太多了。”我撇下她,走到卫生间,对 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还是差不多的姿色。刷牙刷了很久, 俯身时看镜子,眼睛里有凶光烁烁。 柳细细坐在明亮光线处,散着发,在看一本装帧精美的杂志,左手握着一杯 牛奶。我走过去时撞到了她的手,我的错觉更象是我走过她身边时她突然伸出手 肘似的,但她神定气闲,不象故意使坏。我只好说:“对不起。”牛奶杯已经滑 到桌子边缘,我看着它掉地,习惯性地预期听到破碎的声响,但立刻醒悟过来, 牛奶和杯子着地即消亡,了如春梦无痕。 柳细细依然神定气闲看杂志,牛奶杯子一经消失再与她无关。我给她泡杯玫 瑰茶,“赔你的。”我说。她抬头看我一下,含着试探性的笑意:“生气啦?” 这下我知道真的是她搞的鬼。 “好歹也是样东西。”我说。 “变个戏法而已嘛。” 我俯身去看什么文章令她如此着迷,她早上刚洗过发,湿答答披在肩上。叶 眉在另一边仔细地涂口红。桌上还放着我的一份早餐。 她们都离开后,房子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电脑发出滋滋的声响,房间里还 存留着她们的香水味,使我的存在反倒变得可有可无。我说不清是离开重要还是 存留更好。小说写不下去了。消失,我想。我找到了打火机,就在电脑桌上,触 手可及处。我抓住它,再松开手,它啪答一声,掉在地板上。试了几次,也无法 使它遁地而去。打火机依然是打火机,普普通通,一元钱一个。我极想把它从窗 口扔出去,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我擦着火,点了一枝烟。 接下来,给一个人写了一封信,想写这封信已经很久了。一个曾经非常重要 的人。一个象牛奶杯或书一样因为失去平衡所以消失的人。给他写信如同给消失 的牛奶杯写信一样,信本身也将消失,有去无回。只不过在无所事事中突然有了 这样一个急迫的念头,就象某个夜晚突然想给某个人打个电话一样。我告诉他今 天吃的早餐,昨天在河边看见的一只飞鸥,它的白色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 的飞翔也有一定的姿势,是一种俯冲式的。湖中有游鱼,我等着看它叨食游鱼的 场景,为此我坐在岸边铁链上,直至暮色渐暝,鸥在暮色中遁去。我絮絮叨叨地 说着这些,心里有无法挽回的不开心。 总之,我连他是否存在都已不太清楚。如果说过去,我们试图看清对方生活 的内容,彼此取悦。那么,今天,我毫无意义地写着这封信时,我照样在试图取 悦于他。即使他已经消失,但我面对他时的那种习惯性姿态已经保留下来。当我 想起这个人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取悦,如何才能使他高兴。婉转承欢。然后, 在某一临界点,砰的一下,碎裂。 叶眉和柳细细在傍晚六点回来。饭后她们俩个摆弄高天的音响,音频时高时 低,两人听二分钟换一张碟。我说:“拜托,安静点好不好?”叶眉来拉我: “别假正经了,一起来玩。”找到一张舞曲,叶眉拉着我跳舞,她带得相当好, 轻松自如,令我象一条鱼。已经快一年不曾跳舞,我以为我已忘记,其实没有。 她非常女性,柔软、安全,令我有爱情错觉。使我迷恋的是某种温暖,跟性别无 关。爱情确实跟性别无关,那只是社会性设置障碍物。有爱的感觉就好,即使只 是一闪而过。叶眉的手搂住我的腰,她涂艳紫色指甲油,指头的触感透过衣裳传 递到我的肌肤。 “耳环很漂亮。”我说。 “因为耳朵也很漂亮呀。”她说。 “嗯,耳朵也很漂亮。” “如果全身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那就是耳朵了。” “另外手指也很漂亮。”她的手指上有细细汗毛,我向来觉得手指有汗毛的 女人比较性感。 “这个呀,我可不太满意。”叶眉拿起我的手看:“还是你的更漂亮。” “呸,肉麻。”柳细细挤进来:“来,我也跟你跳一曲。”不由分说拉着我 乱转,音乐已经转成拉丁风格。 “我喜欢拉丁美洲。”柳细细说。 “哦。” “去过一次,不怎么样。可还是喜欢。吸引我的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 “烟视媚行。”柳细细说:“一种妓女般开阔的想象力。” 我喜欢她郑重其事地说烟视媚行这个词时的口形,她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她拉着我的手扭动胯部,“跳起来,跳起来。”叶眉在一边不动声色。 半夜里,叶眉来敲我的房门。 我迷迷糊糊醒来去开了门:“干什么?”我不太乐意地瞪视她。 “同你一起睡好不好?” “去去。”我推她:“你们俩个都别来烦我。” 再睡下去怎么也睡不着,不清楚隔壁两女在搞什么飞机,叶眉在骂人,柳细 细嘤嘤在哭。 我开了门走出去,她们房间的门半开着,叶眉赤裸着上身,盘着腿在骂柳细 细,骂着骂着,她用手去卡柳细细。柳细细只哭不语。 “怎么回事?”我说:“你们搅得我睡不着。” 叶眉见着我,收起厉色:“过来坐。” 我逡巡不敢进,她的胸前物突出丰满,对我是个威胁。突然她露出好笑的神 色,“原来你女人也怕?一定心中有鬼。” “你才有鬼。”我在柳细细那一端坐下,安慰柳细细,询问详情。啜泣声中 柳细细答:“我把她的东西都搞没了。” 叶眉对着我冷笑:“听清楚了吧,我才是受害者。臭丫头本事大着呢,我的 bra 、睡衣、衬衫、裤子统统被她搞没。” 我看着她那样子,忍不住发笑:“没了就算了。” 柳细细也反哭为笑。 “算了算了,怎么能算呢?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买的,说不见就不见。这口 气我可怎么也咽不下。” 柳细细躲在我背后:“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幸在它们掉下去时看了几 眼而已。” 叶眉恶形恶状去打她,我挡住,人高马大的叶眉整个压过来,揪住柳细细的 发:“你会变戏法,你怎么不把东西变出来?” 我差点窒息在她的肉体里,我把她推开。其实这事浑然与我不搭介,我何必 淌这浑水,由着她们去好了。 我又回到自己房间,关好门睡下,隔壁闹了一阵子,似又好了。夜里有柳细 细的笑声。我摇摇头:这算什么。楼下有穿着高跟鞋的女子走过,脚跟敲在冷冷 的水泥地上,答答作响。有隐约的钟声,响了两记。 白天我依然寻找小说的发展,读书时候是咬烂笔头,现在是对着电脑屏呆呆 发怔,无奈人物好象一开始就走错岔道,渐渐进入死胡同。明知死胡同,却还想 走下去,并且指望柳暗花明又一村。开始编故事之于我是种乐趣,象现在这样就 成为负累。再重新起头,谈何容易,想想都兴致全丧。中间一定哪里出了差错? 上网到棋牌室找了个人玩五子棋,对方速度甚慢,思虑周到。输了一盘我就 不想来了。我退出来,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到往日常去的论坛逛逛,也觉得没什 么意思。我知道不是世界出了差错,是我自己的缘故。我对生活提不起兴致已经 很长时间。编辑陈说:“你热爱生活,生活也会爱你。”道理真的很简单,只是 做起来不是很容易。一个人身上有无法抹去的习惯性印迹,比如懒惰。我连朋友 也懒得交,也懒得说话。 在伏趾室遇到学法律的阳光,他和他的同学金力斌在一起。一年了,那所房 子我每天经过,一直想进去看看。今天有个人在庭院里拉二胡,不是象《二泉映 月》那样悲凉的调子,可是再怎么平和的曲调,二胡拉出来都有一种让人悲伤的 特质。那么平和舒缓也使人意兴阑珊。伏趾室的地板油漆着粗糙的红,那天我穿 着有后跟的皮鞋,把一块地板踩烂了。两个男生笑了,我也笑了。如果不是因为 这种突发事件,我们不过这样在一个小小景点穿插而过罢了。现在却有了理由搭 上话了。 “地板真的好烂。”我说。周围只有他两个,这里很荒,所以那工作人员可 以自得其乐拉二胡。 “真厉害!”金力斌佩服道。阳光在一边腆腼地笑,他高个,很瘦,细长的 眼睛。 我装作若无其事。庭院里有繁茂的迎春花,嫩黄色娇花点点,花在碎碎光影 里,春的气息如此浓重。他们带了相机,拍了几张照,我也拍了几张。后来一起 去了图书馆,我找了本画册看,阳光坐在我左边,他的手搭在桌上,手指细长, 楔子形,有浅色汗毛,我看得入神,他不曾注意我。 我碰碰他,说:“你看,这画中人很象你。” 他俯身过来看:“嘻嘻,哪里象了?胡说。” “手指象。”画中人穿着棕黄色马裤,叉着手在腰上,手指长得夸张,很显 眼。 阳光莫名其妙地比照着自己的指:“不象。” 因为喜欢手指而喜欢一个人与喜欢一个人的全部有什么区别呢? 我说:“学生时代很不错呢。” 他说:“你再来过过看。” 确实,有些事只是用来怀念的。 柳细细好脾气,只有两种状态,或笑或哭,少有生气的时候。有时见叶眉用 恶毒言语伤她真让人看不过眼,可没过多久,又见她们拥在一起。这是一对活宝。 但我的生活中融入她们,倒增了些姿彩。 叶眉常穿得很少,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她的手机频繁作响。她抹粉、描眉、 涂紫色闪光口红,拎着包款款而去。但她不是会吃亏的女子,我认为她非常强悍。 她走后,屋子里只剩我与柳细细,我们都相对安静,听差不多的音乐。 我问:“看什么书呢?” 她把书翻过来给我看,是本香港人的漫画。 我又问:“细细,怎么认识叶眉的?” 她白我一眼:“忘了。” 叶眉走后,我们两个找不到话说。 她听她的音乐看她的漫画,我回到电脑前玩纸牌接龙。 蓦然回首,见她站在身后,手搭在我的椅背上,宽宽七分袖的白衫,露出皓 腕一截,挂着一只细细的金镯。 “想玩玩吗?”我问。 她坐下来,轮我在后面看,她做什么事都集全力,明明牌已接到死处,不知 怎么,又给她翻身。如此简单的游戏,翻来覆去,也玩得高兴。 我看了一会儿,走开去,拿一把椅子坐到窗前看景。起风了,树在风里簌簌 着响。大朵大朵的茶花在白天靓丽的红夜色里也变得暗沉沉了。小时不知曼陀罗 是什么花,只是想名字好美,后来才知道一直近在眼前。想起《天龙八部》里的 曼陀罗山庄,阿朱在那里出场,我最喜欢她,因为她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并且结 局有破碎美。 我常常想哭,狂暴地想撕碎什么,至于到底撕碎了什么,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夜色温柔,我开始盯着路灯,五分钟后,它熄灭了。我觉得它是因为我的盯 视熄灭的,无端地高兴了起来。 因为看灯看得眼睛发痛,我滴了眼液。 “柳细细,陪我说说话。” 她嗯嗯哦哦敷衍我,根本不上心。 我走开,靠在沙发上睡,眯上眼,也没睡着,就梦见有巨大的人影。一部分 一部分地在我面前展现。脚、手、眼睛,虽然清清楚楚知道是梦,又真实的怪异, 那人解我扣子,抱起我,把我安放在浴缸里,还有水声,又梦见下雨了,我想。 迷迷糊糊中醒来,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有另一具肉体。柳细细搂着我,她有 长的发,微湿,散着洗发精香气。她在啮咬我的肩。我很痛,原来是因为痛而醒 来。 “你干什么?”我要推开她。 她不说话,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卡我的颈,我发出哦哦不名的声响,注目 着她如天使般纯真的脸。一会儿,她松开来,一声不吭,用指尖在我的背上游移。 我也不语,特别希望她再来卡我一次,我继续注目她的眼睛,我在她的眼中看见 自己玻璃珠般的眼珠,如此虚假,连整个人也不真实。我想在那样一种目光中消 失,我也不过一种分子的构成而已,与其他物体并无不同。 我没有消失,但我感到虚脱,便是那如兽啮咬的疼痛感也无法体会到了。那 地方后来留下一个象胎记的红印,如鸟。 叶眉在夜间回来,把柳细细拉到隔壁,至于她们怎么样情形,我不知道。我 睡着了。 第二天我很早起来走出去,坐了车到市中心,在河边的公园里看了一阵子老 年妇女兴致勃勃跳扇子舞,道东家长短。看得厌气了,起来,采了一朵茶花,一 边走一边蹂躏,把花瓣搞碎了,又把花芯一根根抽掉。去看了新季时装,没买, 中午到东伊顺吃了一碗肉酱面。走出店门在一个街角有个十七八岁男孩偷我钱, 给我抓住。 “你想怎样?”他问,犟头倔脑。 我不知道我想怎么样,怔怔接不上话。 他有点脏兮兮,瘦,面黄。我遂松了手。 阳光打电话来说照片好了。 “哦,”我说他下午是否有课?他说没有,可以出来。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了。照片里的我笑得很好,摆着刻意的姿势,比实际胖一 些。“不错呀。”我说:“技术不错。” 他腼腼一笑,有小小的得意:“还行吧。” 想想也没地方可去,同他一起去了附近一家跳舞厅,我刻意诱惑他。黑灯瞎 火跳慢舞时,我搂着他的颈,同他接吻,唇舌游移、接送、贪恋。除了手指,现 在可再加上尚属纯洁的男性气息。我感觉到他的膨胀炽热。一曲终了,我拉着他 的手指,它们在颤抖。 开始是这样,以为是永久完美的,其实一开始就不是。我在嘈杂的人声里轻 轻哼着一支歌,他把手搭在我肩上,拢着我。我哼着柳细细最爱的歌,伤感而优 雅的拉丁女音。歌里开始说:城外矮墙上,影子是我唯一朋友。 我领阳光到家里,在床上抚慰他。他笨拙没有经验,进去出来很快。但这是 开始,不着急,慢慢就会成熟、技巧,难以满足,直至厌倦。我想象我的玻璃般 眼珠透明至发白,且凶光灼灼。 我听见叶眉和柳细细进门,我相信她们会到处嗅嗅,象回家的野兽发问: “怎么闻到生人的气息呀?”事实上,柳细细确实这样问叶眉。叶眉不置可否, 我听见她在起居室走来走去,她漂亮的耳环必也会如她不安。接着柳细细来敲我 的房门,我不理她。我把头安放在阳光的肩上,“去开门吧。”他略略不安地说: “我穿好衣去学校。” “不管她,她还是个孩子,爱胡闹。”我舔着他的手指:“一会儿再去。” 阳光走后,柳细细掌掴了我,她的指甲顺着脸滑到我的颈,使我痛。我冷冷 注目她:“我同你不过不相干的两个人而已。”她悲恸痛哭,伸手扫落茶几上的 一切碟片书籍。我一直以为是她比较平和,原来她是如此情绪化的孩子。我叫: “叶眉,叶眉。”叶眉笑着过来,把柳细细拥在怀里,拍她的背。对我说:“你 别管她就是,一会儿就好。这孩子大喜大恶,你别计较。”这时候,我心里有些 微嫉意,却不知是嫉妒哪个? 我渐渐也有能力,当我深深注目一样东西,能使它内部的光熄灭。 我冲开一条思路,又把小说继续下去,对其他一切充耳不闻。视力和食欲越 来越低弱。我也象个孩子,寻求叶眉温暖的怀抱。 阳光频频打来电话,我索性改了号码。我知道我伤害了他,但下次,会轮到 他去使另外的人伤心。天道相循,是为公。 “叶眉叶眉。”我叫道,我掐她长长的颈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使她在嗯 嗯哦哦的呼吸中气绝,把她从床上推落。她的尸体一跌落于地,就渐渐隐去。抬 头看见柳细细站在房门口,大大眼中有奇异的光。 渐渐,她的光彩失去,萎顿于地,终于无形。她们原是一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