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子的气味 作者:李东文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我如此迷恋这个木梳子的气味?我这么想的时候,窗子 外面雷电交加。漆黑的房间不时被闪电照亮,然后是一记很有震撼力的雷声在不 远处爆炸。 入夏以来,接连不断的雷雨常使我在半夜里被惊醒。我翻了个身,侧身躺在 床上。一道闪电之后,我看到床头的小闹钟的指针正指在凌晨二点的位置上。凌 晨二点这个时间,我不知道应该说已经很晚,还是很早。就像我不知道我三十岁 这个年纪,应该是很年轻,还是不年轻。 睡觉之前,我没有把阳台门和阳台旁边的窗户关上。于是,我摸黑下了床。 这时正吹着的其实是东风,而我需要关的门和窗开在正南面,不关,雨水也不能 被吹到我的房间里面来。我最终还是起来关门关窗,是因为我躺在床上已经把这 个只是举手之劳的行为想了二十分钟,如果我还是不起来完成这举手之劳的话, 我想,我的头脑将保持清醒,一直到雷停雨歇。 我还是先起来把窗户和门关上吧。我还是把窗户和门关上后继续睡觉吧。雷 和闪电好像停了好一会儿了,雨却更大了。 我没有开灯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夜里的时候,起来喝水、上厕所、听电话什 么的,我都是不开灯的,我害怕在漆黑的夜里开灯,不单单我的眼睛对光线太过 敏感,见了强光就流泪,还有一个原因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黑暗一片,骤然 变亮,令我害怕、难受。我记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我已忘记了我是从什么 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这个时候,大雨已经把城市夜晚的光线全部吸收进去,今天的黑夜是一个真 正的黑夜。我睁开眼睛后发觉,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效果是一样的,都是什么 也看不见。在家里,我闭着眼睛也能干想干的活,绝对不会撞墙或者家具。我非 常熟悉属于我的一切,比如我身体每一处的形状、软硬、大小、手感,又比如我 的知心好友的脚步声、习惯、爱好、体味,等等。 就在我要把窗户拉上时,对面三楼的一个窗户里突然亮了起来。这让我吃了 一惊。出现在窗户里面的是那对年轻的夫妻。他们也像我一样,没有关窗户就睡 觉。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画面。他们的房子比我们这幢房子稍稍矮一些, 大概二三十厘米吧,所以我看他们房间里的景象比他们看我这边清楚些。我看到 男人做了个穿裤子的动作,我看不到他是在穿什么裤子,我只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他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他们是在夏天来临之前搬到这里来的。入夏以来,我总 是看到这个男人不穿衣服在家里走来走去。我猜他刚才是穿内裤。接着,在我的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女人。当然,女人是穿着衣服的。女人穿的是白色无领汗 衫,不是我预期的真丝睡衣。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穿真丝睡衣,她总 是穿这种浅颜色的无领汗衫。她可能没有那种手感很好的丝绸衣服。那么,她和 她的丈夫是那种不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吗?还是她们比较穷,无法面面俱到地注重 各个生活细节。男人手里拿着一块布或者毛巾什么的,在自己的脸上、身上擦了 擦,应该是擦汗吧。然后他把这块布或者毛巾递给女人。是的,到了这个时候,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刚刚做了一次,或者更多次的爱。 今天的十一点半之前,他们才做过爱。 他们的家没有挂窗帘。像大多数租房子住的人一样,他们不愿意把心思用在 别人的房子上。他们用报纸糊在玻璃后面。可是,他们家没装空调,夏天来临后, 窗户得整天打开,所以那些报纸一点用处都没有,还让人觉得很难看。 突然,他们的孩子哭了。我看到女人抱起孩子。男人站在一旁,把女人手里 的布或者毛巾接了过去,给女人擦了擦脸,自己也擦了擦。孩子很快就又睡着了。 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除了大雨的声音。 所以我说,这天的凌晨,或者是深夜,有点反常。平日,他们是在十一点半 做完爱,然后一觉睡到天亮的。这我很清楚。因为每天晚上,到了十点后,他们 家的灯就会熄灭,到十一点半左右,他们的睡房里都会亮那么一会儿灯,大约半 小时左右。在这半个小时内,男人会穿过客厅到洗澡间去洗澡,女人有时候洗, 有时候不洗。我们这两幢楼的距离实在是太合适了,七八米左右,让我无法看得 清楚他们的样子,但我能根据他们若隐若现的动作猜测得出他们刚刚干了什么, 或者准备干什么。今天晚上,他们一定也像我一样,被雷和雨吵醒了。然后做爱。 做完爱后一起到洗澡间里洗鸳鸯浴。今天晚上很凉爽,就算我这种热爱洗澡的人 也不会在半夜时分睡眼朦胧地从舒服得要命的床上爬起来洗澡的。透过厚厚的雨 帘,我看到他们洗澡间的窗户的毛面玻璃上出现了两个人影。是的,他们正一起 洗澡。我也曾经这样,在半夜时分,与某个人,一起洗澡。 我想,做爱时,正下着雨、响着雷,应该是很特别的。闪电突然把房间照亮, 如惊鸿掠过,雷鸣接着在不远的地方爆炸。天啊,多美妙。如果是我,就会在闪 电的时候稍作停顿,聚精会神、蓄势待发,等雷声响起的一刹那,势如破竹。在 有雷雨的夜晚做爱,算不算是一种境界呢?我想。 这个男人应该很爱干净,而且是个南方人。做爱要出汗,这是常识。就我个 人来说吧,每做完一次爱,必须马上洗澡,冬天也不例外。如果一个晚上,我有 机会做爱三次,或者四次,那么我就要洗澡四次,或者五次。做爱前也是要洗一 洗的。我说他是南方人是因为我知道一般的北方人没有不停地洗澡的习惯。根据 观察,他每天起码洗三次澡,早上起床后一次,晚饭后一次(一般在八点左右), 做完爱后一次。为什么我这么清楚他洗澡的时间和次数?很简单,是他洗澡的声 音。他俩洗澡时的水声很大。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他们家没有淋浴,是用 桶接着水洗的,整桶水举起来就往身上倒,发出很大的声音。我读寄宿学校时也 是这样洗澡的,所以一听到这种声音就知道附近有人正在洗澡。特别在早晨,大 概在六点左右,迷迷糊糊,却不依不挠地听到哗啦哗啦的声音。这哗啦哗啦的声 音给我的感觉很独特,我常常以为这是从我房间中的洗澡间里传出来的。 不管洗澡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洗澡的声音总是令人产生一些联想。令我奇怪 的是,夏天,我自己也是每天都洗好几次澡的,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在自己洗澡 的时候想起水或者声音什么的。 这应该是一对恩爱的少年夫妻。如果不恩爱,怎么能每天晚上都做爱?那个 女人我看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男人就不知道了,应该也很年轻吧,我不相信,三 十五岁后,有哪个男人还有本事天天都做爱一次,或者一次以上。 每天夜幕低垂后,我透过他们的窗户,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男人在家中走来 走去,几乎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她一定是安静地坐在一角,抱着她的孩子, 看电视,或者看着她的男人,在她眼前走来走去。据说,相爱的人,无论怎么看 对方都是看不腻的。我认为他年轻、高大、结实。但我从来就无法看清楚他的脸, 不敢确定他的脸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不清楚他的皮肤白还是不白。他们家里, 除了客厅用的是日光灯外,房间、洗澡间、厨房、阳台等地方,用的都是白炽灯, 黄色的光线令他们在我的眼中变得有点不真实,觉得他们像正在舞台上表演。如 果在街上遇到男人,我应该是认不出他的。虽然,两幢楼房的距离很近,但我与 他的时间是错开的,他上班的时候我还没有起床,他回到家后我才知道已经回到 家里了,我们从来就没有打过照面。女人倒是几乎天天都可以见到。她像我一样, 也是一天到晚都是在家里,我们有很多机会把对方的脸看清楚。有几次,我在附 近的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与她擦肩而过。他们的孩子看上去只有几个月大,头发被 剃光了,无法一眼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女人很饱满,很白,看得出来,还在 哺乳期,乳房很胀、很大。怎么说呢?那个女人应该算得上漂亮吧,身材很了得, 走路时腰板直直的,像个女兵。 有一天晚上,大概是九点多一点吧,他们的孩子开始哭,不停地哭。先是女 人,抱孩子在家里走来走去,男人手中拿着些什么,在一旁逗孩子。可孩子还是 哭个不停。孩子可能是生病了。他的哭声把我的心也搅乱了,没办法再看书。于 是,我干脆坐在窗前,装成看书的样子,看这对束手无策的夫妻哄孩子。二十分 钟过去了,女人大概是累了吧,就把孩子交到了丈夫的手上。男人抱孩子跟女人 是不一样的,他双手插到孩子的腋下,把孩子高高地举了起来,左摇右晃,或者 把孩子举得高过头顶,再放得低低的,嘴里还发出“嘟嘟嘟”这样的声音。孩子 果然不哭了。女人便到别的地方忙碌去了。男人抱着孩子站在窗前,让他(或者 她)往我这个方向看。他们家里的灯管安装窗子正对着的墙上,这样,我看到的 父子(或者父女),就像一个黑色的立体的剪纸。男人把孩子抱得比自己还要高, 我看到孩子的小手努力地向前伸,大概是想揪男人的鼻子,或者耳朵。男人“哦 哦,哦哦”地叫,孩子“咯咯,咯咯”地笑。 有几次,白天,孩子不停地哭,女人就把他(或者她)抱到窗前,让孩子往 我这个方向看。如果她这样抱孩子时被我看到了,我就要笑,或者走到阳台上去, 挥动双手。如果有阳光,我能看见女人脸上的笑容。她的牙齿很白。 于是,我想挥手向男人和孩子致意,但我的手停在半途中了。现在,他们两 人都在家中,我挥手致意,就有点唐突了。只有一个成年人在家时,是更乐意接 受别人的好意的。而且,男人未必就有女人那么乐意接受我的好意问候。罢了, 罢了。我这样想了想后,就变得有点儿沮丧了。眼睛重新落到桌子上早已经打开 了的小说上面。 过了一会,男人大声笑了起来。然后说,他(她)咬了我一口!他(她)咬 了我一口!他的声音很大,简直就是在喊。 孩子咬人?多少个牙齿了?两个?四个?还是六个? 我无意偷窥,我只是没有把窗户全部关上,然后坐在窗子后面,没有马上回 到床上去罢了。 这时,我的手触碰到一样东西,那个木梳子。我的前妻留下来的木梳子。是 个不大的密齿梳子,只比香烟盒稍稍长一点,却有三十六个齿。 一年前,我们分开了。但她用过的梳子却没有带走。她走的时候把她的一切 都带走了,只剩下这个木梳子。可能是这个梳子太小,她一时忘记了。也可能是 别的原因。总之,这个梳子至今还留在我这里。一年来,我一直都是使用这个梳 子的。 前妻走时,用一个很小的旅行袋,就把她放在我这里的全部东西装完。平时 她还跟父母一起住,有空,或者有兴趣,碰巧又想起我,就到我这里来恩爱一番。 她没必要放太多的东西在我这里。 使用这个梳子前,我把它放在水里泡了两个小时,用洗洁精、洗发水、牙膏、 香皂,洗得只剩下木头原来的气味,然后放在阴凉处让风吹了三天。 所以,这个木梳子,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气味。准确说,是我头发的气味。 是很多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飘柔、潘婷、海飞丝等洗发水的香味儿,我从 街市里带回来的砂尘的气味,我使用的定型水和摩丝的气味,我的头油气味,等 等,等等。 我实在是不敢肯定,那个与我分了手的女人,到底算是我的前妻,还是我的 前女友,因为我们只是登记了,还没有来得及摆酒席,也没有正式住到一起来。 甚至到了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在法律上,我曾经有过一个妻子。那个女人, 跟我谈恋爱谈了十年,然后结婚,没过多久却又跟我离了婚。所以我觉得,有时 候,感情也好,婚姻也好,跟闹着玩似的,当不得真。 对面那对年轻夫妻家里的灯在不久后就熄灭了。我却坐在正对着他们房间的 窗户的后面,不肯回到床上去睡觉。 空气潮湿得要命。 我把梳子拿起来,放到鼻子下面。我闻到了一阵非常熟悉的气味,木梳子的 气味,我的气味。 我觉得我简直是要醉了。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梳子。我记得,我前妻跟我说过 这个梳子很好,味道好极了。所以我觉得我有点笨,我的感觉怎么这么迟钝,居 然落后我前妻那么久。哦,我想起来了,那次她跟我说这个梳子的味道很好,并 且把梳子递到我鼻子下面,我正在用电脑打游戏,就把头使劲一甩,说,去,别 捣乱! 前妻走出大门前对我说,锁匙在梳妆台上。我说,哦,知道了。然后,我关 上门,站在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她的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由强变弱, “得得,得得,得得”。我冲到阳台上,正好看到她正在用手机打电话。几分钟 后,一辆电召出租车停在她的跟前。我赶紧往后退。按照大多数人的习惯做法, 她在上车前是要往三楼,我这个方向看上一眼的,我不能让她看到我正在用目光 诉说我对她的依依不舍。就在我从阳台回到房间时,我感觉到有一股气流正鸣鸣 叫着由里往外跑。那是前妻的气味,追随着远去的出租车,正迅速地远离我而去。 我跌坐在梳妆台前。一串锁匙摆在桌面上。旁边还有一个木梳子。我的手,几乎 是下意识地,拿起那个梳子,放在鼻子下面。前妻留在房间里的气味似乎不是随 风而去,而像是全部浓缩到这个小小的木梳子上面了。我什么也没有想,事实上 也没什么值得多想的。我顺手就把它扔进一旁的金鱼缸内。两个小时后,三条大 肚子金鱼都死了。它们死得很难看,大大的肚子浮在水面上,好像它们的全部只 是一个肚子一样。 又是一道闪电。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 床还是以前那张床。在转瞬即逝的闪电过后,床还是那张床。 潮湿的空气弥漫在房间里,我的鼻子却只闻到了自己的气味。我简直就要醉 倒过去了。 我摸黑到客厅的冰箱里取了一支红酒和冰块。我喜欢把一口红酒含在嘴里后, 再往嘴里放冰块。我喜欢冰块在嘴里融化。融化了的冰块令红酒的味道变凉、变 淡、变薄。我喜欢这种味道的转变。我认为,再没什么比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喝红酒更合适了。酒的味道有点甜,也有点涩。开始的时候,我一小口一小口地 喝,大约用了二十分钟才喝完两杯。抽了一支香烟后,我打开阳台的门,再把窗 户也打开,然后,顺手就把这个我用了五年的前妻送给我的杯子扔到楼下去了。 在大雨的声音里,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很小。接着,我就着瓶口,把酒往 嘴里倒。有些酒从嘴角淌了出来,顺着脖子,流到了我的身上。我知道,有一些 泪水,也顺着我的脸上流到了我的身上。 或者是酒精的作用,我的鼻子变得有敏感,我闻到我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我 这个人的气味,桌子、书架、椅子、电脑、杂志、电视、地板、电话,等等,等 等,都是我的气味。这种气味很单调,却令我迷恋。我到底有多久没到外面去了? 才让我的房间里有如此纯粹的气味。怎么说呢?我醉倒在自己的气味里了。 几天后,我跟朋友杨伦理在酒吧里聊天,说起这天晚上这场特大的雷雨,他 说这是我们这个城市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雷雨。他还说,你说吧,老天爷怎么能这 么打雷、这么下雨,真是的。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同样不知道,这天晚上,我才 喝了一瓶低度红酒,怎么就能醉成这样了。我另外两个朋友,马炜和姜鸿琦,曾 经多次联合起来要把我放倒,但每一次都是他们被我弄得醉成一塌糊涂,所以他 们常说,连全能的上帝也无法把我灌醉。 我被冻醒后,天已经亮了,灰白的天空像被蒙上了一层虚无的面纱。我居然 坐着,睡到天亮。我看到对面三楼里的灯还没有亮起来,才六点钟,他们应该还 在床上,抱拥着对方。 我闻到我身上和嘴里有一股非常难闻的臭味。每次喝过酒并且睡一觉后,我 都能从自己的身上闻到这种讨厌的气味。每次闻到这种气味,我都觉得自己正在 腐烂。 我放了整整一浴缸热水,然后把自己放进热水里。我把头也泡进水里。我难 受极了。当我把头从浴缸里伸出来后,“哗”的一声就呕吐了。还好是吐在浴缸 外面。 然后,我睡着了。先是在浴缸里睡,睡在水里。然后是床上。 在这天的午饭后,我才发现了阳台上有一个摔碎了的酒瓶。我把酒瓶子摔碎 了。我居然一点也记不起自己曾经摔碎过一个红酒瓶。还好昨天夜里下那么大的 雨,要不然,在深夜里,瓶子摔碎的声音将会传得很远。 这天的中午饭被我弄得比较正规,清蒸排骨和西红柿鸡蛋汤。一个人吃一菜 一汤,很可以的了。 总是呆在家里不到外面去,别的我不担心,只担心身体发胖、体型变丑。现 在好了,当我穿起皮鞋、西裤、衫衣,发觉,我的形象跟以前并没什么不同,还 是比较萧洒。 然后,我出门,去面试。朋友介绍的工作,条件不错。 我必须要工作了。我休息够了。电视看腻了,电脑游戏打腻了,上网上腻了, 小说看腻了。真的,现在,我是需要到外面去走一走。 出门之前,我再一次闻了闻木梳子,感觉还是一样,那气味,还是令我陶醉。 还有,我得赚钱,要不然,没有钱交银行的贷款,银行就会把我的房子要了 去。为了这间房子,我必须还得提心吊胆十年,还必须兢兢业业地工作十年。还 有十年,我按揭买房子的钱才能全部还清。虽然,当初,我跟前妻说好了一起住 这间房子,现在变成只有我一上人住在里面,没什么意思,但我也必需在这里住 下去。你说吧,如果我不住在这间房子里,你叫我住哪儿?还有,如果银行把我 的房子收了去拍卖,我就太亏了,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