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余杰君 深居陋室,闭门苦读,一个月前才得到朋友的通知——我在互联网上被痛骂已 经一个多月了。原来,余杰君在“9 ·11”事件后发表文章对我进行点名批评,认 为我“说的话已经超越了做人的伦理底线”(同时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还有李敖、 阎学通和李宪源等三位我素来极为尊敬的大师与前辈,见《面对中国的国难》)。 迟迟未作回应,看来我是有违中国人礼尚往来的传统道德与处世观念了。 我认为应该明确声明,我的文章尤其是那些急就章的时事评论文章不够好。无 庸讳言,这是事实。我自己对我已经写出来的文章没有一篇是满意的,总想把下一 篇文章写好,总是这样希望,又总是不满意,看来这一辈子就只有活到老,写到老, 不满意到老了!因此,任何人对我的文章进行批评指教,我都是极为欢迎的。我也 承认,自己有某些偏见,人所共有,我亦不免。按照我极为尊敬与热爱的思想家顾 准先生的看法,你有你的偏见,我有我的偏见,不过把所有人的偏见综合在一起, 也就接近于全部真相了。因此,不管是谁,大可不必把别人都斥为绝对错误,而认 为自己是绝对正确。因为这样反而暴露了自己具有最大与最顽固的偏见。 我自己对外交斗争以及世界历史比较感兴趣,对中国的普通百姓的情况了解关 注得较少,的确有些先外后内的嫌疑。因此我完全接受余杰君的批评,今后应该多 加以关注。当然能否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就非我等所能决定了。这篇回应文章只算 是就我所知道的一些常识以及自己的一些浅薄之见做一些陈述,并不是要按照很多 支持我的朋友所建议的那样进行对骂。既然发现了别人的不足之处,最好也能对自 己的不足之处有所了解,这样才是明智之举。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希望自己能在 交流中收获一些智慧与经验,而不是只收获了满腔的深仇大恨。 余杰君在文章中郑重其事地引用了十七世纪英国牧师兼诗人约翰·多恩的无所 不包与无所不爱的诗句。这些诗句很煽情,读了以后也很受感动。如果遵照余杰君 自己所主张的严厉标准,我们就应该考察他是怎么看待当年英格兰与邻国苏格兰以 及爱尔兰的纠纷,怎么看待当时的英格兰内部的政治宗教纠纷,尤其是怎么看待当 年他躬逢其盛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的等等。我们应该搞清楚英格兰统治者实施 种种反正义与反人道的政策时,他到底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在掌握充分的证据前, 我们还不能断定他配不配说那些煽情的话。按照我的看法,约翰·多恩和余杰君一 样,只是牧师与诗人而非政治家,我们不应该对他持论过苛。能够在诗歌中表达正 确的人道主义的态度就可以了,那些丑恶的现实并非他能够改变。不过,唱高调的 政治家也有啊。十九世纪的自由党的伪君子兼“道德”外交家格莱斯顿在与其政敌 保守党的真小人以及主张均势外交的政治家狄斯累利竞选时,极力反对狄斯累利违 反人权支持土耳其帝国镇压保加利亚独立运动以及英国发动旨在永久征服阿富汗的 战争。在竞选时,他毫不脸红地说:“别忘记,在全能的上帝眼中,阿富汗山村中 的生命尊严与你我同样神圣不可侵犯。也别忘记,你我有着相同的血肉,以共同的 爱相连,不限于基督文明世界。”当然,中国、印度以及其他英国的殖民地与半殖 民地的人民的权利与命运就不在他的视野中了。他当政之后,也没有见他采取过什 么措施来捍卫这些人的人权。当然,他好歹还是为了多灾多难的阿富汗人民说了几 句漂亮话,我们这里自称的“自由主义者”还达不到这个标准。余杰君对基督教的 箴言情有独钟,多次引用。但是从服从全部的真理以及尊重人类全部历史的角度来 看,这样作未必妥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普世性的宗教,都有类似的说教。弱水三 千,为何只取一瓢饮?为什么不引用一下伊斯兰教的箴言呢?为什么不引用古老的 中国格言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不是说得比任何宗教格言都具有自由主 义的内涵吗?尤其是那句“无产阶级如果不能解放全人类,就不能够真正解放自己” 属于最经典之作。纵观全部政治史与思想史,还是这个表达最为严谨。要表达对全 人类的无私的爱,最好还是直接从普遍的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而不是从某种宗教 出发,这样才能够真正的做到博爱。在关系到全人类的普遍尊严与权利的问题时, 偏向于任何一种宗教,尤其是那种强势宗教,其本质都是非宗教的,而是政治性的。 这样一来,是不是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偏见,是不是如基督耶稣所说的那样只看到了 他人眼中的刺,而看不到自己眼中的梁木呢? 要提醒余杰君,基督教传统并非能与自由、人道与民主的传统绝对等同。文艺 复兴、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以及由它催生的民族解放运动,尤其是现代科学技术 的大发展,这些推进了世界进步的运动都与基督教传统无关,甚至是反其道而行之。 不要以为念几句《圣经》,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囊括世间的一切正义!著名的自由主 义思想家伯林就认为,所有美好的价值观之间并非是绝对相容的,它们之间存在着 不可调和的冲突!何况基督教本身的历史也远远谈不上尽善尽美,根据记载,基督 教的宗教裁判所镇压了无数的异端思想者,余杰君难道忘记了这个?余杰君对圣雄 甘地的“非暴力”主义赞叹不已,但是似乎是在刻意漠视它的历史与现实的局限性。 其实这种主义如果真有什么魔力的话,那么印巴之间的冲突为什么几十年未能平息? 如果要按照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经验主义的神圣原则,还要请余杰君就念叨着这些语 录跑到克什米尔地区去做印巴双方的政治思想工作,为在中国推行非暴力主义运动 提供一些实践经验,这样才是最为诚实与负责的态度。根据历史真相,当年印度之 所以能够独立,并非是因为非暴力运动有什么成效,而是因为日本军队已经打到了 缅甸,国大党威胁要与日本人全面合作。在这种情况下,英国统治者为了避免使日 本人在南亚获得立足点,从而巩固其在东南亚以及东亚的占领统治,影响战争格局 与力量对比,不得不忍痛割爱,将王冠上最明亮的一颗钻石,一分为三,一大半交 给印度国大党,剩下的两小块就交给穆斯林。结果,英国殖民者刚走,印度教徒与 伊斯兰教徒就开始互相残杀,互相对沦陷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少数派进行清洗。伊 拉克独立时,英国人也是同样如法炮制,把科威特划分出去,结果埋下了海湾战争 的隐患。这些做法极为阴险狠毒,由此要提醒余杰君,何必把西方人尤其是盎格鲁 ·萨克逊人想得比天使还纯洁。何况,余杰君称赞被压迫民族奉行非暴力主义的主 张,好像他们一旦使用了暴力手段就是十恶不赦似的。这种标准极为可疑,为什么 余杰君不谴责西方殖民者使用了暴力手段呢?为什么不向他们呼吁在“传播”西方 先进文化的时候使用和平的手段呢?尤其是为什么不去说服美国人,在搞人权外交 攻势的时候绝对禁止使用暴力呢?搞这种双重标准,是不是有些趋炎附势,嫌贫爱 富的嫌疑啊?余杰君在文章中认为,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只有山水与土地是永恒的, 国家组织则是不重要的,这种看法违背了最简单的历史事实。纵观历史,就可以发 现,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来说,国家决非是简单的地理存在,而是一种自我保卫与自 我发展的组织形式与力量。对于现在的美国印第安人来说,这片祖先们的土地还存 在,甚至变得更为繁荣富裕了,但是作为一个民族、一种文明来说,这些成就基本 上与他们无关了。同样的处境也摆在了一切没有建立强大严密国家组织的落后民族 的面前。现在看来,在十九世纪西方列强势力入侵时,我们之所以没有遭受到印第 安人的命运,完全就是因为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我们好歹保持了比较完整的国家组 织!关于我们一百多年来的历史,的确是灾祸连绵,一方面可以归结为外敌入侵, 另一方面也是气数将尽。其后的一连串努力,实质上是救亡图存,避免落到印第安 人一样的命运。这一段历史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如果要指责的话,为什么不对西 方殖民势力进行谴责,而将所有的愤怒向自己的祖先们发泄?说起美国人的灾难, 恨不得当成自己的灾难,却对一八四零年开始的一连串的灾难——其中就有美国人 带来的——毫无记忆,是不是数典忘祖啊?至于正在延续的八十年与五十年的历史 进程,还是英国大历史学家汤因比说得公正些,共产主义运动是落后民族追赶先进 民族的一场强行军,而强行军需要严厉的领袖来执行严格的纪律,这就是中国、俄 国等一切落后民族在二十世纪进行乌托邦社会试验的真正本质。强行军状态下的严 厉的言论与行动管制,我们自然都是不满意。但是,这是落后者的历史命运,不在 乎个人的意愿。当年的清王朝以整个国家的意志与力量来反对鸦片贸易与殖民侵略, 不是照样也做不到?对于新中国来说,追赶先进民族的长征并没有结束,因此现在 这种禁令并没有彻底取消。当然,我们应该对知识分子的尴尬处境有真正的了解。 知识分子们首先要争取的是言论自由与思想自由,不过,在那些非知识分子看来, 这种权利是由知识分子独占的,与己无关,因此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热情了,这种算 计是高度符合利害关系以及经济学原理的。而且,如果本民族在文化、政治与经济 上均处于弱势,恐怕知识分子的自由度将进一步地减少。因为强行军的民族至少是 它的领袖人物只欢迎冲锋号与进行曲,其他的一切没有实际用处的思想文化创作, 统统被当作了干扰权力意志的靡靡之音而被禁止。这一百多年来的救亡图存的文化 也是一个新的传统,我们这些后来人都应该加以同情的理解与尊重。如果说这种传 统丧失了过去某些温和中庸的风度,那是因为时势异也,中国在国际竞争中处于极 度不利的境地,丧失了安全感与自信心,并非是我们本性使然。 五千年的历史则是一个更大的传统,其中的弊病的确很多,可是跟什么中国人 的劣根性无关,跟什么学说的普及更加无关。现代学者都认为,儒道两家的学说暗 含者某些自由主义的内核,不应该与专制制度直接挂钩。不过现实政治的威力总是 压倒了理论的威力,任何一种政治势力在野时都是要求绝对的自由与正义,掌握了 大权时,都是要以镇压异己而告终,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至于古代中国在这方面的 纪录显得特别多,这也是因为中国古代的历史最为连续久远的缘故,并不是古代中 国人沉溺在其中而乐此不疲。何况中国文明延续了五千年之久,与它同时代的文明 早就灭亡了,这就是我们祖先的最杰出成就。我们今后打算继续活下去,而且是靠 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一不贩毒,二不贩奴,三不搞殖民扩张与种族清洗,清清白白, 堂堂正正,请余杰君不要妄自菲薄。在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时怨而不怒,在他人遭受 灾难时哀矜勿喜。这是中国古人的传统美德。因此,在“9 ·11”事件后,中国人 的确是不应该幸灾乐祸,但是也不至于如丧考妣吧?根据各种媒体的报道与历史纪 录,美国人从来就没有对我们的痛苦表现出同样的同情心,我们这样无私奉献,是 不是觉得不符合神圣的自由主义的原则——权利与义务一致,付出与回报对等?怎 么我们的自由主义觉悟比美国人的自由主义觉悟还高一些?那么为什么我们的自由 权利比美国人还享受的少一些呢?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最公正的上帝看来还是 不够公正无私的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灾难,伊拉克、巴尔干、阿富汗以及其他地区都在发 生饥饿与流血事件,一天之内死于非命的人数,并不比“9 ·11”事件中死亡的人 数少,为什么余杰君不对美国人提出同样严厉的质问呢?余杰君不是站在了一视同 仁的“世界主义”的立场上吗?美国不是担负着领导全世界的重大责任吗?美国不 是创造出了极为丰富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吗?余杰君如果自己不能面面俱到,就 不要去指责别人没有面面俱到。 余杰君认为“爱离中国有多远,民主就离中国有多远”,这种说法固然很有诗 意,但是考察历史就可以发现,民主不是建立在爱而是建立在利害关系算计的基础 上的。这是因为统治者经过计算,为了保持政治安定与经济效益,在统治集团内部 还是点人头的方式比砍人头的方式更加具有综合效益。当年古罗马宪政民主制的建 立,并非是因为贵族阶级大发爱心,而是因为平民阶级利用战争的危机时刻,集体 罢战,甚至与侵略者进行谈判妥协,拒绝为统治阶级卖命,因此才为平民阶级争取 了一定的政治权利。如果某个国家国内矛盾极为尖锐,统治阶级不知克制与妥协, 底层阶级在暴烈的反抗中就会将上层阶级斩尽杀绝,独掌大权,这就是古希腊僭主 —民主革命的行为模式,也是法国、俄国与中国大革命的行为模式。近代化与现代 西方国家在国内建立了规则化的民主政治,但是这个民主规则在国际政治中根本没 有体现出来。十九世纪时,英美两国都形成了成熟的宪政民主体制,但是这丝毫也 不妨碍他们在全世界贩毒贩奴,建立殖民地。其根本原因就在于那些弱势国家与弱 势民族根本没有反抗与制约的能力,这样宪政民主的世界政治秩序就无法建立起来。 什么爱不爱的说教,对于捍卫本国家与本民族的利益以及真正的自由主义性质的国 际秩序毫无用处!而且西方国家的民主制度能够保持稳定,完全是因为他们有技术 以及市场的优势可以将政治制度外在的成本转嫁给落后国家,可以从别的国家低价 掠夺财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恐怕就会跟古代希腊城邦的直接民主制一样昙花一 现。因此可以断定,一个民族如果在技术上追赶不上先进民族,改变自己在技术上 依赖先进国家,在经济上处于守势的困境,那么它在民主制上是绝对不会有什么真 正的成就的,印度就可以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实质上,如果先进国家不愿意自 我损抑,平等对待一切民族的话,是不可能在全世界建立普遍公正的政治经济秩序 的。要自由竞争的话就不可能顾及平等与人权,为仁不富,为富不仁,仁义与财富 不可能兼而得之。美国人是创造出了最丰富的物质产品,可是他们也耗费了最多的 材料与能源。而且这些产品是由那些三亿美国人独自占有,并不需要我们去眼红。 相比之下,中国以极为不利的条件养活了十三亿人口,这也算得上是一个经济学上 的奇迹。如果美国人真是那么热爱人类的话,应该是美国人养活十三亿人,中国养 活三亿人,这才叫公平合理!什么叫资本主义,什么叫人本主义或者社会主义,就 这样区别!人多固然有人多的难处,但是只要抱有宽容仁爱之心,这并不是克服不 了的困难。如果要使人口迅速减少的话,就只有在政治动乱,国家分裂的大混乱中 进行清洗!其实包括余杰君以及我自己在内的文人们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专攻翰 墨,唯务雕虫,笔下空有万言,胸中实无一策。在政治大清洗中,恐怕就是首批的 清洗对象。因此我们又何必对保护了自己基本权利的国家与政府那么仇视?就因为 现在自己还能吃饱喝足发牢骚?到底是谁在维持了国家安全与社会秩序?使中国人 民免遭阿富汗、南斯拉夫、索马里以及伊拉克人民的悲惨命运?当然,中国目前的 毛病是很多,这是事实。不过关注民生多艰的问题,其实最重要的就在于实干。既 然我们都没有时间,没有能力,或者不愿意干那些枯燥无味的事业,就应该去鼓励 赞美那些为国为民干了实事的人们。中国目前的安稳局面不正是那些任劳任怨的人 们的工作成就?保家卫国,抗洪救灾,赈济孤寡,这些具体工作其实我们一件都没 有做过,何必这样自命清高,慷慨激昂?当然我也很能理解余杰君的心情,爱极生 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圣经上说,上帝因为一个作恶多端的城市只有十个 义人,就宽恕了所有的人。相比之下,余杰君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什么一缸粪蛆之 类的论断,就显得很没有基督徒的教养与风度。而且这种论断隐含了一个很不好的 逻辑前提以及推理后果,就是某些人不愿意走自由主义的光明大道,因此遭受痛苦 的命运是活该,任其自生自灭是理所当然的选择。这跟十九世纪是西方殖民侵略者 用基督教、自由主义以及社会达尔文主义等学说来为自己的大搞殖民扩张与种族清 洗的丑恶行为辩护是一个模式。知识分子最欢迎的是言论自由,可是言论自由不过 是全部自由中的一小部分,如同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小部分。而且言论自由隐含着 思想对立的前提,必然得出的结论就是要进行言论交锋。但是对于那些把一切精力 都奉献给了国家的志士仁人们来说,首先就是没有时间精力来进行辩论,再说也没 有这方面的修养,这样一来就显得他们没有自由意识与民主风度。但是在统治者看 来,不愿意全心全意地为国家服务,就没有话语权或者要遭受政治上的猜忌与防范, 这是自然而然的结果。提升到政治哲学的高度,就会得出以下结论——既然利国利 民的好话说尽也没有人听,那么为什么还让那些“坏话”占领人们的头脑呢?作为 书生,我们都赞成社会保持较大的自由度,可是一个社会所能提供的真实自由是由 其内部的权力结构的性质尤其是在国际竞争中的处境决定的。社会的一份子只能安 于这种限定的自由,如果想要向外膨胀,势必碰得头破血流。自由有两种,一种是 向外扩张的自由,一种是向内压缩的自由,前一种是西方人的传统,后一种是中国 古人的传统,一个人只有压缩自己的欲望,再去享受权利结构中的真实自由空间, 这样就会觉得自己的自由度比较大。如果一心一意扩张自己的自由,与社会权力结 构磕磕碰碰,最后难免遍体鳞伤,自己所能享受的自由肯定就会减少了!一个人所 能享有的自由权利的水平,完全由自己的全部能力中的最差的一项的水平来决定, 就象一个水桶装的水的容量,由组成这个桶子的最低的一块木板决定一样。缺乏政 治才能,就会因为政治方面的麻烦降低自己的自由;缺乏经济才能,就会因为经济 方面的困境而降低自己的自由;缺乏人际关系方面的才能,就会因为他人的嫉妒陷 害而导致不可逆料的不如意局面,以此类推,缺少任何一种能力都将减少自己的相 应的自由权利。自己既然不是全知全能,全面发展,要这么多自由实在是很危险啊! 至于知识分子所普遍抱有的世界主义与个人主义的情绪,其实一贯是霸权国家的一 种意识形态武器,为的是涣散弱势国家与弱势民族的抵抗意志与抵抗能力。纵观历 史就可以发现,所谓的意识形态只不过一种包装,而生活方式无非是一种表演,我 们何必信以为真,如此投入感情? 实际上,不管在哪个时代,不管在哪个国家,一个真正的自由主义兼个人主义 者都是不受欢迎的,美国大学者乔姆斯基的坎坷遭遇就说明了这个道理。不要以为 美国就是什么自由主义与个人主义的极乐世界,因为根据权力结构与利害关系,无 论是资产阶级还是无产阶级,都不喜欢什么特立独行的个人主义者与自由主义者, 最喜欢的就是驯服的奴才,叫什么就干什么,决不讨价还价。任何一个中国人想要 融入西方国家的上层社会,照样要在政治上、文化上表现出驯服与合作的态度,难 道又会有什么真正的自由?这种政治行为模式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未能事人焉能事 鬼何必去父母之邦?如果只是为了多交一个朋友,使自己在关键的时刻能够多一条 退路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只是就请余杰君不要摆出一付毫无利害关 系算计的天真模样,否则的话,这种行为简直是责人以严以至于苛,责己以宽以至 于无了。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想办法如何把自己的国家建设好算了,临池羡鱼,不如退 而结网。如果承认自己没有兴趣或者干脆就是没有能力来建设国家,那么就不要对 那些真正在建设与保卫国家的忠勇之士冷嘲热讽,最好多提些建设性的意见。如果 知道仕途凶险,宦海无情,自己根本就不敢去淌混水,那么就更加应该对那些国家 与民族的脊梁心怀敬意与同情。同时自己就不要再抱有高人一等,唯我独醒的道德 优越感了!一个人敢于承担自己言论的责任是可敬的,不过还是尽量使自己的一言 一行都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会,有利于人民。何必故意去导致他人的误解呢?这 个世界上,其实什么观念与制度都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绝对安全,只有无数思潮在 翻腾与溅落,只有无数的生命在生存与死亡,只有一大群看客在幸灾乐祸与嫁祸于 人!唉!书生自喜投文网,高士如今爱匿名。对于好直言示众的知识分子,今圣鲁 迅先生早就说过,“弄文罹文网,抗世违世情。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诗圣 杜甫也认为,“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看来,有才华但是任性而为的人,最 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妙。知识分子一当官就免不了互相争斗,就没有时间写文章,要 不就要去当那种什么事也不干,白吃民脂民膏的混混官,而不当官就会被那些当官 的玩弄于鼓掌间。对于任何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来说,总是进退失据,左右为难啊!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状态,任何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对这种尴尬处境要有充分的心理 准备。余杰君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文温以丽,意慨以慷,真令人有“解道澄江静 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之感,在这方面,我还是极为欣赏余杰君的。虽然我并不 同意他的很多观点,但是我还是钦佩余杰君特立独行的勇气的。而且我也认为他应 该得到公正的评价与对待,余杰君最多是急不择言,绝非心怀恶意。最后觉得,我 们之间观点不同,但处境基本上还是一致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牢骚满腹的知识 分子罢了,根本也没有必要争个你死我活。庄子云,“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 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得此 足矣,夫复何求?写作此文时,边写边回顾中国知识分子的两千多年尤其是近一百 多年来的历史命运。啼笑皆非,大彻大悟,复以七言四韵相赠,与余杰君共勉。 嘲人兼自嘲 阳货孔丘非两途,江湖为盗庙堂儒。 千刀万剐异端派,九死一生正教徒。 鹿马难分真困惑,华夷不辨假痴愚。 西天朝拜违心愿,东土行吟负酒壶。 写于2001年12月8 日夜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