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作者:林爱 手机上又有你的短消息,你提醒我每天晚上喝杯牛奶,你坚信它有助于我的 睡眠。我沏了茶,开了电脑,等着它启动的时候我回复你,宝贝,牛奶真的很有 效,我睡了,晚安。 我对你说谎了,是的,我现在常常对你说谎而你却不知道,这些并不是生死 攸关的事,所以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抱歉。打开邮箱,毫不意外的有你的EMAIL, 现在我们的联系,只有这两种:EMAIL 和短信息。你总是写EMAIL 给我,大同小 异的内容,不用看我也知道你会写些什么,想念、天气、新买的VCD ,无非是这 些。我写回信给你,也无非是这些。这样做只是因为习惯,甚至有时候,有时候 我根本不曾打开过你发来的EMAIL ,因为我还是会写那些内容,就象是例行公事, 就象你所说,打开写字板,总是要写些什么的。 耳机里的音乐声开得很大,我很喜欢这样的喧嚣,只在我的世界里,不会打 扰任何人。你总说我是个很张扬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QQ上,我回了你一 个做着鬼脸的贴图,它在对你笑,我对着它笑,心里却是幽幽的凉。到底你不了 解我。 她一直相信,真正的爱情,一生中只会有一次,就象只开一次的烟花,极尽 绚丽之后,就只剩烟消云散和淡淡余味。在那个人走以后,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 再次盛放的能力,只有在时间流沙里,慢慢枯萎。 这是我要给你讲的一个故事,你说过喜欢听我讲故事,虽然明知那都是我杜 撰的,但你却还是希望,能从这些我杜撰的故事里,寻到我的影子,哪怕只是蛛 丝马迹。 她过着流浪的生活,在城市间辗转,遇见各式各样的人,却没有故事发生。 她感到自己正在失去爱的能力,遇见的人里面,当然有那么几个面目可亲,温柔 宽厚的,她清楚别人的好,却无法让自己爱上。如果,在一次爱情里,释放掉所 有的喜悦甜蜜,剩下的,就只有苦涩悲伤。 她想,与其让自己的疼痛感染另一个无辜的人,不如自己承担所有。爱情的 美好无法转述他人,悲伤亦然。 感情始终是自己的事。 然而,城市里耀眼霓虹闪烁,刺穿她的的寂寞。她在深夜醒来时坐到窗台上 抽烟,看着远处的灯火,内心一片冰凉。一支烟燃尽后,她在心里对那个人说, 我没有忘了你,我只是累了,想要一双臂弯的安慰,哪怕,是暂时的。 我的思路被打断了,我想到了你。你是一个坚决的要有爱情的人,如果没有 人爱你,你就会找个人来爱,反之也一样。当你离开我到了远方的城市,当你说 你感觉寂寞如山一样压得你无法呼吸,当你说想念一个人的滋味令你不复以前的 好胃口,宝贝,我知道,你就象缺氧的鱼,急切渴望一杯解渴的水,一口救命的 氧气。你虽然说得很模糊,然而我都知道,只是我沉默,我一直等,等你自己说 出来,说你已经有了另一份爱。 我把结束的权利给了你,我是自私的,因为这样做,你的心里就会对我感到 愧疚。我承认这样做不够磊落,可是,在我无力改变任何事的时候,我唯有希望, 希望你不会忘记我。 她决定去看一个在网上认识的男人,在那之前,她和他在网上交换了无法计 数的炙热的话语,聊天纪录翻出来会令每一个人面红耳赤。在火车上,她很安静, 长时间的坐在窗旁看飞逝的原野、村庄和陌生的人群,心里没有一点紧张或不安。 他在车站等她,接过她的行李去,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她跟在后面亦步亦 趋。她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肩宽而厚,她突然拉住他,请等一下。他茫然的望着 她,怎么了?她把头靠到他肩上,停留两秒,然后仰起脸,看到他一脸的错愕还 有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 她笑了笑,什么也不说转身继续往前走,车站外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微 风掀起她的衣襟,她突然有想飞的冲动。然而她飞不起来,她只是回过头问,你 带我去哪里? 他带她去了宾馆,登记,上楼,关门。她一直走在他身后,他转过身来抱住 她,细密的吻铺天盖地而来,令她感觉窒息。她有一瞬间的犹疑,脑海里闪过另 一张脸,她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他,请你要我。 他是个老手,轻易地突破她最后的防线,她咬紧牙承受生命里初次的疼痛, 他不停地赞美她美妙的身体,她却在心里默念着: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她终于明白,爱与性其实无关,只是一种需要,她渴望被人需要的 感觉。 曾经,我们讨论过这样的话题,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先有性后有爱,一如以前 盲婚哑嫁的年代,因为有了肌肤之亲,原本陌生的人突然变得如此亲近,分享所 有秘密,渐渐的,也就有了感情。 那时你说,男人是可能因为迷恋一个女人的身体而爱上她的,不过,大多时 候男人都把爱和性分得很清楚。 我想你是对的,你说的话代表着大多数男人。但女人是否也有这样的呢?记 得那时候我们为此争论了很久,因为我说一定有,现在的女人已经不仅仅是男人 的依附,她们也懂得找寻自己的快乐。你当时惊诧的眼光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说, 你不会也这样吧?呵,我没有给你答案,任你苦苦追问我都笑而不语。 你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一阵,然后你说,你放心,我不会这样的。我依然笑着 不说话,你那么害怕寂寞,怎么能忍受漫漫长夜里的孤单冷清?然而你叫我放心, 这是多么虚无的诺言。 她不确定自己是爱上他,还是爱上他的身体。 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话要和他说,她所有的语言都只是在内心对自己的独 白;分开的时候,她又疯狂的想念他带给她的沸腾。她觉得自己堕落,在心里狠 狠地嘲笑自己,把所有难听的话都对自己骂了一遍,然而,她不舍就此结束,毕 竟,他给了她久违的温暖。 她决定留下来,她开始找工作,从宾馆搬到租住的小屋,用了一天的时间将 小屋改成她想要的样子,家的样子。她打电话告诉他她的决定,他震惊,你不是 只待几天吗?她不说话,他越发着急,你留下来能做什么呢?你想从这里得到什 么呢? 她关了手机,没事一样去超市采购回日常用品,去理发店将额前一缕头发染 成了紫红色,买了几本杂志,最后在楼下买了一包烟。 她以前从不抽烟,闻到烟味就感觉窒息,但好象是自那个人走以后,她开始 学会抽烟,不讲究牌子,也不是真的吸进去,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她知道自己算 不上真正的吸烟,却清楚自己有瘾,这是心瘾,如同心病难医,心瘾难戒。 在一家小小音像店做了营业员,每天店里的高音喇叭里不停的播着流行歌曲, 耳膜受到强烈的挑战。她给买碟的人推荐新碟,告诉他们谁的碟放在哪一排哪一 格。他一直打电话来,她不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漠然刺激了他,他反而愈加频 繁的打来电话,她挂掉,发条消息过去,只留下工作这家店的店名。 晚上打烊,他在街道转角处等着她,看到她轻盈的身影,他如释重负般长吁 一口气,伸手揽住她,我快担心死了。她低下头去,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告诉我你“移情别恋”的呢?其实,你说与不说都已经不 重要,我都知道,当她的名字一次次被你提起时,我怎么能相信不会有事情发生? 你很聪明,你选择写EMAIL 给我而不是打电话,而我感激你这一选择,因为 如果是电话,我可能没有办法掩饰我瞬间的反应。所以后来,你说谢谢我的宽容 和体谅,我总是笑说不敢当。是的,没有人可以在面对背叛的时候保持风度,我 没有哭闹没有歇斯底里,仅仅因为你给了我冷静的时间。 时间是独一无二的疗伤药。没有任何事经得起时间,你对我的诺言不能,你 跟她的风花雪月也不能。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们的分手竟会来得那么快,那么巧, 竟然会在我决心把你从生活里删除掉的时候。 你表现得象所有失恋的男人,表面上无所谓,内心里又软弱得象失去母亲的 小孩。我庆幸当初我的风度得到了你的信赖,你依然愿意将你的烦恼倾诉与我, 从我这里你得到你想要的宁静与安慰。 当然,我没有过多的怪责你当初的背叛,就象这个故事里的“她”,我们无 法责备她背叛了谁,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快乐的权利,没有谁一定要活在痛苦的 回忆里。 她觉得自己比以前快乐,至少比独自流浪的时候要快乐。他是个很懂得体贴 的人。下班回到家,也许会有一桌他做好的菜,一锅煲好的汤,或是一束带露的 鲜花,一两条鲜活的小金鱼,又或者这些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小卡片,告诉她, 他来过,他很想她。 没有住在一起,她的夜晚依然是一个人。她还是常常会在半夜醒来,只是不 会再坐到窗台上抽烟,这样的日子虽然依然有寂寞,但她心底并不感觉空虚。至 少,她知道还有个人在惦量着她。 一次晚饭后,她突发感慨,如果一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也该知足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半真半假的说,如果你能把烟戒掉,我就做一辈子饭给你 吃。 她微微一怔,然后笑着摇头。他也不再多话,收拾碗筷进厨房。但他不知道, 自那日后她没有再抽烟,小屋里的空气渐渐清新,天气好时,更象有了阳光的味 道。她并未告诉他,也不觉得不抽烟是为了他,只是想起那天他转身进厨房时的 背影,心里便象有一丝愧疚,一点期待,些许甜蜜。 周末,她去超市采购,隔着一排货架她听到他的声音,透过摆放稀松的货物, 她看到他,还有旁边的她。她听到他说,家里没有味精了,奶粉也快吃完了。一 个小男孩的声音清脆的响起,爸爸,我要买果冻。他弯下腰去,抱起一个胖胖的 小男孩来,好好好,宝贝还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她什么东西都没有买从超市里出来,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在靠窗的位子坐 下,看着街景从眼前一幕幕闪过,她突然发现,来了这里已快三个月,对这里的 一切竟如此陌生。她不知道车子到了什么地方,不知道下一站会停在哪里,只感 到莫名的恐慌,她匆匆下车,拦了辆出租回到小屋去。 天黑下来,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在包里找到已快遗忘的半包烟,她点燃它, 第一次将热辣的味道吸进胸腔。就在那一刻,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人送她钻石 戒指,漂亮玫瑰,微笑拥她入怀,许她一生承诺,然后他说,你等等我,我去买 包烟。转身,他奔向街对面的烟摊,一辆黑色桑塔纳呼啸而来,他在她飞出去, 又立刻轰然落下,溅起一片殷红的血花。 她开始流泪,从看到他消失那天起她就没有流过泪,积蓄多年的眼泪势如绝 堤,她不去擦,也不想擦,任由眼泪奔涌而下。流泪并不一定是因为哭泣,她没 有因为泪水而哽咽,依然颤着手不停的抽烟,她已不记得抽了多少支,只是感觉 心慌,空空的胃涌上一阵阵恶心,闭上眼是天翻地覆的眩晕。 她倒在床上,指间依然夹着香烟,她感觉难过,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有那么 一刻,她想找人来帮帮她,但转念间她想,如果死去,会不会更好些,那她就不 用再面对无止尽境的回忆,还有对自己难以原谅的憎恶。 时间一秒秒过去,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而软弱,耳边有个声音在轻 轻呼唤:我想你,我想你……她呐呐回应,等我,等我……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你一定会问她最后怎么样了,我是不会说的,你要知道, 不是每个故事都一定要有结局。但我知道你会说,“她”是罪有应得,活该报应。 是的,你不会宽容这样一个背叛情人的女人,却轻易的宽容了自己。所以,你才 会毫无意外的对我说,还是觉得你最好。 这样烂俗的话,你却当至理名言般往我手机上发了十次,然后问,我们重新 开始好不好?我给了你四个字:蓦然回首。于是,你如获明旨,更加频繁的往我 的邮箱我的手机里输送你的甜蜜言语。你当然会认为我是说好,一个在被你抛却 后还对你关心备至,在你失恋后贴心安慰的女人,当然应该是爱你的,如果不爱, 怎么会宽容你原谅你的伤害? 蓦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我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手边有一张请帖, 我忘了告诉你,还有半个月,是我的婚期,请帖上写了你的名字,但我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将它寄给你。 哦,还有,你一向都喜欢猜测故事中是否有我的影子,这个故事,“她”也 许是我,也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