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作者:林间月光 我是个右腿上带有白色胎记的男子,名字叫做Ben ,蛰居在城市的边缘,24 岁,出生在南方。喜欢独自在楼房天台上鸟瞰马路上来往的车流,抽骆驼牌香烟, 在一间小学校攻读硕士,仍靠父母养活。另外,没什么朋友,也不养宠物。 每个月末我会去城北看荃,因为她说过喜欢和我在一起。 Ben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荃看着我的眼睛。我说好。 于是荃心满意足了,把脸靠在我的左肩,然后突然抽噎得象个孩子。 如果爱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会经常想起,那么想要忘记一个人却不可避免的朝 暮思念。 你过得好么?我很想你。我在深夜打电话给阳。 喏,还不错。 那么,再见。历经了长久的沉默后,我终于说。 放下电话许久,我仍尤自惆怅。 阳是我深爱着的女子,是我黑暗中的一片洁白。某年的春天我们曾经对彼此 真诚的微笑,同时谨小甚微的避免着伤害。本以为好多事情就可以那样静止下去, 像是一只搁置在漆桌角落盛满透明液体的漂亮高脚酒杯。可是朦胧的美丽却总不 那么长久,高考之后,阳去南方续写她的乐章,我则来到北京实现所谓的梦想。 命运把我们安排成现在这个样子,于是感情也被搁置在过去的角落。 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阳在就要去南方的时候这样问我。 沉默的同时我感到舌尖在颤抖。本来我想说,好。 阳却突然微笑了,她说你说谎。然后她转身踏上南去的火车。 留下的,惟有像惩戒般的我对阳漫长的思念。 北方的春天有强劲的风掠过,偶尔大朵大朵的云定格似的悬浮在蔚蓝的天空 中,我长时间的仰望着他们,直到脖颈酸痛。我依旧喜欢独自在楼房天台上鸟瞰 马路上来往的车流,抽骆驼牌香烟,在夜深的时候想念阳,每个月末要去城北看 荃。 三月末的时候,我收到阳的来信,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却一个字也没有,几 张空白的纸张摆在我的面前。于是我拨电话给阳: 阳,我收到你的信了。 阳,你是想我的,对吗? 阳,我来找你好不好? 我决定去南方找阳,临行之前我去看荃。 荃,我要去南方了。阳给我来了信,我觉得她在想我,你知道的,我一直无 法把她忘记。我想好多事情我们终究无能为力,就像是我们永远无法留住的那个 秋天。我走了你会孤单的吧,但是你必须早点习惯一个人,因为我们终归无法逃 避分离。 荃微笑看着我离去,我突然觉得她那么需要温暖和安慰的女孩子,可是荃, 即便我决定离开去找阳,你也不会怪我的。 我在阳念书的城市下车,南方的空气潮湿而清新。我走在都市的低谷,开始 憧憬一次美丽的飞行。 看到阳的时候她正在上声乐课,老师让她唱D 大调的音阶练习,于是阳便唱 了,老师说阳你唱错了一个音阳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专心,阳没说什么只是安静 的坐下来,看窗外略显阴翳的天空。 阳,你还是不太喜欢和人争辩。课间的时候我在楼梯拐角截住阳并对她说。 看见我,阳显然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说,嗯,你就在这里等我下课好吗? 我说好我等你。 于是阳转身走进教室,我听见老师又让她唱D 大调的音阶练习,于是阳便唱 了,老师说阳你还是唱错了一个音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不专心,阳说老师 我不舒服想请假可以吗?后来有收拾东西和走路撞到课桌的声音,然后阳便带着 一脸的镇静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们走吧,她说。 阳带我去到一间很小的酒吧,小到只能坐下八九个人,里面正调小了音量播 放金属布鲁斯,淡蓝色的灯光从头顶上洒下来。我说阳我很喜欢这里,她说我也 喜欢不然就不会带你来了,然后她向bartender 给我点了绿薄荷甜酒自己则要来 西柚汁并和我说她不反感别人在她面前吸烟你要想抽就抽好了,我说我现在不想 抽,她说好那知道我为什么要写信给你吗? 我低头喝那杯薄荷酒,用沉默掩饰掉我的不安。 阳的目光开始跟随杯子里的液体荡漾,声线却依然坚定清晰,因为我5 月份 就要出国了。然后她眯着眼睛,头向后仰,呼吸均匀,似乎在寻找依靠。 我的心猛然抽搐了,说,不能留得下来吗? 她说,给我一场百人伴奏的音乐会吧。 我清楚我无法给她一场那样的音乐会,这似乎也暗示了,我无法做到,成为 陪伴她的人。 阳发泄般的抢过我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说你知道吗,世界上有好多东西我 们是留不住的,就象你无法留得住荃一样。 我看着她的眼睛,却只能摇头苦笑。那一晚阳说了很多话,没有间断的饮酒。 我沉默的看着她,我想我应该仔细的去记忆这个女子,这个即将离去的也许永远 不再可以与我产生交集的女子。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于是承 受便成了唯一出路。 最后阳开始放肆的大笑,笑到喘不过气来,我想她是精疲力竭了,因为她开 始啜泣—— Ben ,其实我好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的。 Ben ,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说好,你靠着我不要动,我会陪你的。 不论你是否需要,我愿意一直陪的你,阳。 阳在我怀里安静的睡去,面颊的轮廓干净而优美,微微翕张的嘴角轻轻划出 一条很好看的弧线,就象很久很久以前一样。记得那时候我还小,阳也还小,在 我第一次拉阳的手的时候,阳是不是就已经像是这样安静恬美的笑了呢,一切的 美丽与脆弱似乎在那个时候就划下了定局…… 阳,其实你和荃不一样,荃是需要小心呵护的,她的生命建立在别人的关心 和爱护之上,而你则象是玻璃,一经摔打就会碎去。 我要等你,这是我的宿命。 阳,我本来想一直陪你,无论在什么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却只 能等待。荃还在北方,我想我在4 月末的时候要如约去看她,毕竟我和她之间已 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你说你4 年之后会回来,我想既然我无法体味到你我之间 的变数,那么我也只好继续的等待,记得18岁那年我说过我欠了你十年的时间, 我想我会用剩下的4 年来努力忘记你,这样我就能如约还给你十年而不让你再因 此而亏欠我什么了。 给阳留下了这封信后,我回到了北方,继续过原来的生活,依旧喜欢独自在 楼房天台上鸟瞰马路上来往的车流,抽骆驼牌香烟,在夜深的时候想念阳。 4 月末的时候,我去看荃。 我把玫瑰放在草坪上。 荃,生日快乐。 最近我见过阳了,她很好,5 月份的时候会出国去。我问过她是否能留下来, 她说只要给她一场百人伴奏的音乐会就可以。我想我终究不是她需要等待的人, 我总是无法给予她想要的。但是我曾对阳说过,我欠她十年的时间,所以我会等 她,这是我的宿命。就像是你曾说过你会一辈子跟着我一样,我们都是为爱而守 候的人。 阳说世界上好多事情我们是留不住的,就想我无法留住你一样。我想其实应 该是我和你都无法留住那个秋天才对,上次你在香山对我说要把满山遍野的枫叶 和你自己都装到我的心里永远也不准我忘记,我想你是做到了。但是为什么你只 能留在我心里却不能留在我的身边呢?你知道分离都是震撼人心的,于是你用分 离来逼我记住你,我想你是对的,无论是谁,终归无法逃避分离…… 我看着微笑却静止在石碑内嵌相片里的荃,不由怔怔流下泪来。 一年以前的秋天,荃独自到西藏去,死于当地的恶疾。 荃在死前曾给我邮来一封信,模糊只记得这两句—— 在大漠中有种传说:一个人如果不流血而死,那么她死后灵魂便会常驻她生 前最眷恋一个地方,不会因流血而消亡。 Ben ,我要不流血而死,因为我想将灵魂长长久久的留在你身边,看护你一 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