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前言 之于一位单身妙龄女子而言,南方的都市确是她们梦寐以求,能够施展浑身解 数的地方。只有我是过客,走马灯似的变换着工作和身边的情人。 我的故事一如街边报摊上的打工心得。作者是我,读者仍是我;演戏的是我, 唱歌的是我,流泪的仍是我。这是一出悲伤的独角戏! (一) 广州的秋天 黑色星期三的早晨。广州市街头人潮汹涌,夹杂着五湖四海的口音,各色各样 的特有表情,人人都在为了生活奔忙。 虽然已经是十月的初秋,天气仍热得要紧,灾害不断。邻近的东莞、中山市连 续遭受了数次台风的侵袭。偏偏那样破坏力强大的灾祸,每一次都起了些好听的名 字。足见人们在灾难面前的幽默感! 广州市就象坐在太师椅上——安然、悠哉。 一样的尘满面、不变的酷热、几十年密密麻麻相邻的楼房、任几时留意都那么 多颗黑脑袋的晃动……它是有历史的、脏的、破的、旧的,却也实在是不少人眼里 头的“金银窝”。 我???没感觉。 我是曲楠,原籍中国,现年二十四岁。九八年“流窜”至广州。职业: 自由人。经历:曾经做过很多份工。目前暂时失业。最大的爱好是睡觉和吸烟。 闲起来读点儿报纸,经济类那种。对富人们的动向、讯息特别留意。 至于散文和小说,那是十几年不曾更换的“情人”。手痒痒了,也装装文人骚 客胡乱涂上几笔。从没有发表过,可能永远也不会被发表。聊以自慰! 我这种人没什么别的好,很懂得自我开解,又没什么远大志向,从不奢望有钱 有势。 活着就好! (二) 这是一座色彩斑斓的大课堂 样子很重要吗? “一个闯荡南方的女孩,如果没有几分姿色那就决不会有太大 发展。”这是我一个狗屁哥们的美色论调。他认为:食色性也,老板人也;关关雉 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表面看来这的确也没什么不妥。人皆有爱美之心!换作我当老板,莫非就情愿 整天对住一张“食之无味,睡之发噩梦”的脸?当然 NO。 拼拼凑凑到广州快一年了吧?!为什么还是只能在上下班时间急冲冲地赶公车? 若哪天少付了两元车费那种喜滋滋、拣到宝的心情哪!身边一辆一辆名车驰过, 统一的模式:名车配美女。正如好马配好鞍。 钱,真他妈是件宝!人人这样不知所以的奔忙,当他们得到原来想要的,还是 发现两手空空。为什么?——失去的已难计算,那么得到又有甚么值得欢喜? 唉,穷忙。 楠楠在踏上广州这片土地的第二个清晨,就到环市东路工行营业口买了张彩票。 屁都没中到一个!但多少可以证明:楠是一个绝对的拜金主义者。纯粹的。还没到 要脱掉裤子叫两声拿钱那种。 (三) 翠翠的生活 苦日子让人过怕了。哪怕是只尝到生活一点点甜头的人,有谁还能甘心情愿的 捱穷捱饿?虽然现在已经是世纪末的最后两年,早已远离大人们曾经经历过的三年 自然灾害、闹饥荒之类。可是住洋房、坐小汽车、进高级百货公司购物……这些也 不是咱老百姓随便敢奢望的。聊以度日! 鄂东山区来的小老乡叫李翠,比楠楠还后生两年,是街边儿大把那类有胸没脑 的女孩。20岁差几天提着行李到了广州。如今她的房子是位于天河新区的高尚住宅, 开的是九七出厂的新款三菱跑车——颜色是和翠儿一般的红彤彤。翠儿化妆爱用正 宗“王菲式晒伤装”,衣服只买贵得惊人的“宝姿”、“仙奴”,出街时手袋里决 不低于两万块的现金……在她的字典里,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当然不包括 最怕被人提起的情事。 世界本来就很公平!你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还有些欠缺的,它是决不会让你圆 满。你若不付出你美好的青春、青涩的躯体,你又能拥有些什么?? 楠楠觉得翠儿算是她在广州唯一的朋友,真朋友——不会拿刀子在背后捅以及 不会冷不丁放黑枪的朋友。于是两个寂寞的单身女子经常相约出入夜店。没办法, 南方这热闹的夜晚实在是躲藏着太多寂寞的人。日子还要过下去,惟有麻木自己、 麻醉自己,不必苦想那伤神、伤情的明天。 至于翠儿身后的“包主”,那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子。据说大老婆死了快十年, 所以就悠闲放纵了近十年,并且乐此不疲。几乎在每一个有业务或是生意往来的城 市都包了些鸟儿来养活。还尽都是眉眼,或是身形酷似他正妻的女人。莫非这老头 子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追忆他的亡妻?真是现代版的罗密欧,酷畀了! 有时候楠楠常想以他为原形写篇小说,就姑且叫作“江城子”吧!这该死的台 湾佬不正是二十一世纪的苏轼?!哦,忘了介绍他是陈沼川。每个月由深圳过广州 来见翠儿一面,吃个饭、送点儿首饰、带点衣服之类,然后睡一觉,留下两万块的 零花钱。每一次都是在月中十五号过来,十六号大早必定要拍屁股走人。这种规律 已经维持了两年,估计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管他呢!反正该有的翠儿都有了。哪儿 用得着我来吃咸罗卜操淡心! (四) 世纪末的烟花 江南小城,没有南方都市的热闹喧哗,可它在曲楠的心里却有着独一无二的魅 力。毕竟那里曾经有楠认定是一辈子的感情依托。虽然结局是以离弃与背叛告终, 但那毕竟是楠深爱过的。 捷认识楠楠,因为他是十八岁楠楠的师傅。开始的时候,他尽心地教她、带她 入行、介绍很多人给她认识。时间久了,他也教她做那些单纯的师徒或朋友都不会、 也不可能做的事情。而且楠沉迷其中,甚至认定这辈子不会再有比卫捷更好、更适 合她的男人了。 事实上那一年曲楠才刚刚满十九岁,她根本就不怎么懂得爱情。卫捷已经三十 好几,经历告诉他:不应该轻信爱情这玩意儿。这种状况断断续续坚持了两年,曲 楠是自己感到彻底绝望后逃离的。去了广州。 一直以来,曲楠都竭力将现实生活中的卫捷写进她的每一篇作品,哪怕只有个 影子。 她是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凭吊逝去的爱情。 她很想说:我们之间原本是两条交合重叠的图形,现在却变成了两条可望而不 可及的平行线。并且这两条线永远不会再交汇。有些事情对当事人来讲:伤害太多、 甜蜜太少。 曾经有一段日子曲楠患上极严重的忧郁症,并伴随着时好时坏狂躁不安的情绪 出现。每当四处无人的时候,她拼命地用自己的小脑袋撞击钢筋做的大铁门,然后 烧一支火红火红的烟头灼伤自己。还有一次,也就是最绝望的一次,她一口气吞下 100多片安定。虽然后来因为药片过期,才得以保全性命,最终还是使她的情绪陷于 崩溃边缘。 当曲楠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曲楠之后,她将自己那段深刻地经历总结成一句话: 人生是一个巨大的泥沼。当我们深陷其中,越是挣扎越是沉沦。可是,有一天如果 我们放弃了挣扎,却只有等待死亡的降临。 红宝石的鸡心吊坠是楠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那颗红宝石是卫捷去泰国旅游买 回来送她的,连同卫捷的心(起码当时卫捷是这么说的)。女人有时候太愚蠢,明知 道不可信的东西却偏偏要去相信。收到那坠子没多久,卫捷就彻彻底底地消失于楠 的生活里。曲楠算是尽仁义的等候了近三个月,她终于明白他是不会再回来了,所 以才决定离开。 (五) 俄罗斯轮盘 尹小洋其实是深受曲楠的蛊惑致深。整个事件里面最无辜的人就是他。无辜地 有点咎由自取的味道。如果说一开始是曲楠不该主动去招惹他,可是演变到后来尹 小洋竟打算死皮赖脸的纠缠下去。这一点令曲楠深恶痛绝。而且一个男人做到要偷 偷摸摸去翻看女人的日记和信件才能够了解她的话,这男人准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偏偏尹小洋就是这么个人物。 曲楠在迪厅里结识的尹小洋。这年头够胆玩儿一夜情的年轻女人还不太多吧?! 楠楠就不信这个邪。那晚是她主动把小洋带回她的出租屋。一番云雨过后,小洋将 自己工作、家庭状况的底细和盘托出。 “毕竟是年轻!”楠楠感叹道。事实上尹小洋的实际年龄要大过曲楠两岁。可 这个男孩幼稚、轻狂的可笑,总喜欢做出些令楠无法理解的动作和行为,他说的话 也显得异常肤浅。 应该说打从一开始,曲楠就没想要认真对待尹小洋。“不知寂寞为何物?” 寂 寞,他妈的寂寞。 冥冥中,曲楠想到了因果循环。这世界其实就是个巨大的俄罗斯轮盘。 你被人伤,然后带着满身伤痕再去伤害别人;别人亏欠了你,你再向另一个人 索取……正是因为想穿了这一点,曲楠才真正意识到尹小洋的无辜。 当尹小洋对楠楠的热情逐渐升温时,曲楠一门心思想到的是如何了断。 她没有料到:男人犯起傻来比女人还可怕。折折腾腾、斩断关系持续了近半年 时间。这期间曲楠没再敢上迪厅“沟仔”。这一个已经麻烦到要人命,哪还有那种 心情。 “我真的很爱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尹小洋坐在曲楠那张结实的单人床上。 她冷漠的看着电视。 “虽然我现在没有很多钱,但是我相信我能给你幸福……”曲楠用眼角的余光 望过去,平时显得斯斯文文的尹小洋现在十足像个吃不到苹果的委屈孩子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来安慰小洋。事情搞到今天这种地步她要负 上最大责任。她常常深更半夜趴在自己屋子的简陋书桌上写:人生苦短,凡事何需 太认真?用我们本来就短暂的时光去做太多不值得的事情,那不是最大的浪费是什 么??? 于是她决定用自己余下的时间来作赌注,而且“决不再轻言付出”,这 是游戏必须遵循的规则。 (六) 失重 翠儿在一个下着雨的深夜给楠留言:我完了,一无所有。 曲楠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赶紧给翠儿的家里挂电话。一直是盲音。她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到了翠儿的家门口,按门铃却没有人应门。过了好一会从门缝里漏出些煤气味, 呛人的味道越来越浓。这时候曲楠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找来一楼管理处的 保安,破门进去。 卧室里,倒在地上的胖老头子是陈沼川,我认识。浴缸里躺着的女人是李翠。 床头柜上留了张小字条:我走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再留恋。原来陈沼 川这个龟旦,房子和车子都抵押给了财务公司。他现在已经破产,连带我也跟着一 块倒霉。他不让我好好生活,我也不让他好活。 字迹写得相当潦草,看来这是李翠留下的。过了不久,只听见警车的鸣声、救 护车的声音、还有喧嚣的人群、照相机咔嚓咔嚓的闪着……这一夜楠被带回公安局, 协助了解这起案件。 陈沼川和李翠没再醒过来。据说陈在台湾的小儿子来领回他父亲的尸骨。翠翠 的家人没有谁出现,最后是我去的。案子最终被公安局确定为情杀。证实男女死者 在死前发生过性行为。事后女方给男方服用一定剂量的安眠药,致使男方昏睡后, 女方关闭屋内所有的门窗,打开煤气自杀。死亡原因那一栏,陈沼川写着谋杀,而 翠翠写着自杀。 李翠那一年二十二岁。 (七) 不如归去 广州度过的第三个春节。又是孤独的年夜。楠楠已经年满二十五岁,仍然晃悠 着、耍着单边,写出来的东西还是没人看中,最终只能拿到网上去刊登。虽然挣不 到一分稿费,好歹满足了她想当作家的欲望。 家里边好象不大欢迎她回去。她依然一无所成。特别是自从翠儿死后,哪怕是 穷到最落魄、潦倒的时候,她都没有豁出去傍个大款。每一次产生这种念头,脑海 里就会浮现翠翠死前的那张脸。楠就会刮自己一个大耳光,臭娘们想死! 今年南方的冬天特别冷。曲楠用脸贴着冰冷的纱窗,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一切, 山、海、树、人、商店……还有透过玻璃映出来自己额头上一条清晰的疤痕。这是 尹小洋留给她的分手礼物。 凡事都得付出代价。 外面的一切都显得冷冷清清。空气、思维、心脏,所有的一切都被冷空气冻结 起来。 翻开桌上的新年日历,楠的心像被旋空给提了起来。时间正从手中一页一页被 翻看过去。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归去。随即又被打消,苦涩的自嘲一番:如何回得 去?!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大年初一的夜里。我发了个噩梦,奇怪的梦:自己旋在山 崖的半空,跟着地面一块不断下沉、下沉…… 生命没有停息,曲楠的故事就会永无休止的继续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