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缘”是什么? 我们即将 跨入二十一世纪门槛, 而我们依然沉缅于传统习俗:从古今纷纭词 汇之中,特别偏爱于这个包蕴了千丝万缕的词儿。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命定。 “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于杨花燕子争。”这是希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是迷惘。 牵引着有情人终成了眷属,它也还是月下老人手中的一根红丝线。 不知是否受到禅宗“因缘”“轮回”影响,文人墨客笔下也有“三生石上”、 “前世缘定”之铺陈演示,使“缘”字更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宿命色彩的外衣。然而, 也正是这种神秘兮兮的诱惑,古往今来,欲罢不能,熬干了无数灯油,耗费了无数 笔墨,终于涂就了这十来部言情缘之书,百来篇诉哀怨之诗。悲古悯今,泪河恨海, 悠悠千载,撩拨得后来者思绪纷乱,再无有个宁日。可也难说这释道宣称的因由和 文人笔下的演绎,结下的是善果还是冤孽? 缘者,愿也。你相见了他或她,这纯粹是偶然,只是千万中的一个而已。但这 一个也许正是你心之所求,意之所愿,而苦苦久久不可寻觅:“人丛里寻他千百度, 蓦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便是“机遇”。但若只一厢情愿,便难说是 “有缘”了。 缘非命定,也无来世。“冥冥中自有神在。”神者,自然撮合之功——偶相遇 而终相合也。故而,凡遂人心愿者,皆可为“有缘”。然而,“因缘”之说又常使 人费解:人世情缘往往善始而不能善终,由友而仇,反目结怨,可说是屡见不鲜。 于是,僧道文人又托词曰“缘尽”——反正是怎么说怎么有理,尽在其七寸不烂之 舌也。 缘乃情之所系。情有厚薄,缘有浅深,情之好恶因物而有所变异,故世之喜新 好旧乃是司空见惯之事。情之滥者缘必浅。况缘不只是情,也是识。识者,理念与 辨知也。性相同,情相投,而后亲近结交,虽曰投缘,也显得浅俗。若欲深交厚谊, 于言谈欢娱外,更须心志相契,肝胆相照。酒肉姿色是表象,人品德行是内蕴,色 相易衰,人品常秀,盟誓不足凭,危难见忠贞。此中之情与识,便是难能可贵之真 情缘。 至亲者血缘,至贵者心缘。 作家梅志写道: “胡风被关了十年,(1 9 6 6年)放出后,第一个来看他的 就是聂绀弩。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胡风又被遣送出境,老聂又亲自来送别, 并赠条幅一张,自曰:“武乡涕泪双雄表,杜甫乾坤一腐儒。尔去成都兼两杰,为 携三十万言书。” 不畏强暴,不怕株连,冷眼于友诬亲叛,纷纷落石,独聂坦然而不避,且歌而 颂之。若非知心知肝,大义大勇者,焉能有此胆识! 正是:为曾有此冤中“缘”,胡聂含笑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