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漫笔 自温泉沿逍遥溪,过慈光阁,登山伊始,便见立马峰逼来。铭石两行:“立马 空东海,登高望太平”入目煌煌,山势愈雄。石级回迂,汗雨咻喘,力弱者至玉屏 峰下即止,望天都徒兴叹。 天都孤峰独翘,山壁似削,仿佛巨塔摩天,登者俯首几触石级。古人诗云: “盘空千万仞,险若上丹梯,回入天都里,俯看鸟道低。他山青点点,远水白凄凄。 欲下前峰瞑,岩间宿锦鸡。“自玉屏仰望天都,石径似帘,直挂峰颠,真个天 梯一般。红男绿女柱杖扶索,缓缓援攀。谷幽鸟语,山深人喧,倒也颇见情趣。” 鲫鱼背“乃一段石梁,约十余米,若鱼脊刀背,两侧峭壁直落,行者心怖目眩。 登极顶,返顾所来,既惊且喜:足下临不测之深渊,眼底收奔腾之群山。玉屏、 莲花、莲蕊诸峰参差比肩,各呈姿态,山崖裸体而显健雄,松木掩映更添秀美。群 山环伺,中有旷谷,时而云蒸霞灭,万象掩卷;时而云舒日辉,山奇石怪。晨昏之 际,诸峰色呈黑褐,肃穆端庄一似老僧入定;日升之时,峰岩紫绛生光,英挺如伟 丈夫。 山岩为花岗石,皴裂深峻,形似种种拟态:“金鸡叫天门”、“蓬莱三岛”、 “五老上天都”等等。 玉屏位于“天都”、“莲花”间,略低。顶有迎客松,躯硕叶茂,葱郁喜人, 枝干平伸下俯,仿佛探首以迎来客。楼前文殊台;可迎观诸峰胜景,可下望云霞生 灭。下玉屏,过阎王壁,径登莲花峰。崖顶风化豁裂,似芙蓉绽瓣,故名。 一峰雄立,众山拱拥,为安徽之冠,然其险奇不如天都。峰顶一小园洼,或称 月池,围以石柱铁索。须得晴日,凭栏放眼,可东眺天目,西望庐山,北瞰长江。 登临此峰,叹天地之浩茫,觉心胸之旷朗。 下莲花岭,怪石一一迎面:“黾蛇石”、“老僧打禅”、“鳌鱼吃螺蛳”等, 神态逼真,令人称绝。经“天海”、“光明顶”便到仙桃峰,路旁有“飞来石”, 是又一奇观。石床之上搁一状若仙桃之巨石,两石既非浑然生成,“飞来”又不足 凭信。真乃天造地设,鬼斧神工,所谓“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绝妙,到此方 知。”西海观景在排云亭。亭前有石台俯临峡谷,绝壁悬松,排云叠浪,落日染霞, 景象陆离,变幻奇特,于此饱览无遗。由石亭升级而上至丹霞峰,是观看日出之处: 欲明未曙之际,海空沉沉,山林阗寂,遥望东方一线渐露,始则灰蒙,宛若乌龙, 忽而乌白间杂,再看则金鳞片片,眨眼之间,龙首自云中昂然跃出,光芒四射,霞 霓满天。 北海以宾馆为中心,右侧为始信峰,左侧乃狮子山。馆前有散花坞,峰秀谷丽, 芳草繁花。天然诸景有:梦笔生花、猴子观海、仙人下棋、清凉台以及“龙爪” “接引”等名松。游人忘返于溪壑清流,心羡飞鸟悠翔。荣辱之心,忧患之虑, 一扫尽净。 黄山五百里,举目皆奇,移步即景:峰险、石怪、松奇、泉灵,而云之幻变, 尤为壮观:方是朗日当空,山川历历,忽见一片自峡谷起,瞬息弥天蔽日,悉尽遮 掩;忽隐又现,欲沉还浮,情生幻境,于是,一切静物皆作动态。人在其中,飘飘 然如入太虚,有举袂升腾之感。须臾,凉气拂面,云帷渐启,艳阳晴川复现,又别 是一番景情也。 登临俯仰,心生感概:天下名胜多不可数,有以富丽堂皇著称,有以秀美俊逸 引人,有以古迹遗址闻名,然大多赖以人工雕饰,而失其本来面目。黄山独不然, 其险奇异怪幻皆为自然所赐,造化所成,集天下精粹神韵浑然独成一体。游人之倾 心黄山,实乃倾心于自然。黄山之独秀天下,诚如徐霞客所云:“五岳归来不看山, 黄山归来不看岳。”看天都峰下,游人如织,慕名而至。及近险极,翘首却步者近 半,或力不能,或心有畏,终未能如愿尽兴。而登临者,因奇观奇而已,以到此一 游为足,终少有获益。几人以履险攀危而自甘磨炼?几人以傲松挺竹自作督勉? 又几人以峰石谷海而自坚自涵? 风物总常在,端凝任悟参。愿天下游人,不唯悦目,不唯虚名,当于寻探中沉 吟以思,师法自然,摒除虚矫,承其浑朴深涵,并以此行文立身,此方为游山之所 乐与所得也。 1 9 8 9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