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水彩 作者:雪人2003 1 人生是一次漫长而艰辛的旅行。 是的,在这一次漫长而艰辛的旅行中,或许你有期望已久的目的地,或许你已 经在地图上反反复复地勾画了你的行程,将每一个要滞留的景点一一查阅相关资料 再把它熟记于心,但旅程的目的地却总是那样遥远,甚至是那样的虚无缥缈。我们 每个人都无法预知未来,无法把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更的结局。 当我决定要把一些将我折磨的心力交瘁的事情写出来的时候,我尽量克制自己 不去想一些关于人生与命运的问题,因为在我日益倦怠的生命过程中,我时常觉得 人生如梦。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只是在梦里做了一次漫长而艰辛旅行,而是说我生 命的旅程就像梦一样让我难以预知难以把握难以在沉寂而漫长的黑夜里逃脱。 我常常梦见自己站在秋天的边缘向季节的深处探望,梦见自己孤独地站在萧疏 而破败的月台上等车。月台两旁的法桐已禁不住秋风的折磨,无奈地从枝头上跌下 来,随风飘到一个未知的角落里。在满是落叶的月台上,一辆辆列车行驶过来,可 是在拥挤的人群中我却没有能够挤上去,就这样绝望地看着一辆辆列车离我而去, 当我终于用手劳劳地抓住车门,努力挤上去找到一个座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乘错 了原本要等的那一辆。 我似乎总是在错过中这样一路艰辛地走了过来。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心理路程的跋涉和精神的折磨,我已经身心疲惫,不再有任 何关于美好结局的幻想,但请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历尽人间沧桑,饱尝岁月凄苦,满 面纵横皱纹的老人,因为我还很年轻,还没有经历人到中年的悲哀与迷惘。虽然我 消瘦的脸上找不神采飞扬、朝气蓬勃、精神饱满的气息,但我的眼睛依然像深秋的 湖水一样透明与清澈,在季节的交替变换中沉淀着一段一段的岁月。 这是一个让我窒息让我逃遁的城市。车流的拥挤、人声的喧闹、夜生活的色彩 缤纷好像已经不再能够触动我任何一根处于休眠状态的神经。它曾经有着怎样的绚 丽、怎样的繁华、怎样令我心乱神迷的流动色彩!可是现在,我却在这样一个繁华 的都市里躲在心灵的暗夜里哭泣。 我终于离开了它,离开了这样一个让我窒息的城市,当我踏上飞往武汉班机的 那一刻,我以为我今生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永远不会再记起这一个城市,然 而,在我身心交瘁,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却又匆匆返回,返回这一个我以为此 生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城市。 拉上淡蓝色的窗帘,关上空调,房间里的冷空气已经足够让我清爽了。在自己 的房间里,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沉寂的空间,在思维还能够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去 理顺那交错的思结。懒懒地斜靠在沙发里,听着自己有节奏的心跳,我开始后悔为 什么又返回了这个城市。茶几的暗红色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玻璃杯内的冰块 正在以一种悠闲的恣态一点一点的融化开来,我再一次仔细端详那张已经发黄了的 照片,希望它能在刹那间变成两张陌生的面孔,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这是一部小说,我一定会设法改变这样一个让我无法承受的结局,但是现 在,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我长时间呆呆地凝视着这张照片,望着两张同样熟稔于心的面孔,便有一种情 感让我颤栗让我无法自已。我想起那些陷在情欲中迷茫的日子,想起青涩童年内心 深处的苍白,想起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生死之恋以及永远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在经 过长时期的心理折磨,我终于打算把这段感情写出来,可是我却始终不知道在这交 错的情感中从何说起。我只记得从武汉匆匆赶回的那天下午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周末, 母亲在机场接我,其实我原打算自己乘车回家,可电话里母亲一再追问班机抵达的 时间,并说要在机场等我,我只好说两个小时以后。 母亲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叫了一辆计程车,说:“到师大附中。”一路上我都 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它依然如四年前一样,好像并无太大的变迁,我一脸 茫然和忧郁,母亲几次想说起什么,但看到我麻木的表情都又欲言又止。母亲深知 我的脾气,在我需要一个人安静思索的时候,她是绝不会打乱我的思维的,她对我 的溺爱已经达到了纵容的地步。 我突然之间就觉得我深深地刺伤了母亲那颗异常坚韧而宽客的心。回过头,母 亲正关切地望着我。我朝母亲轻轻一笑,将双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了她的胸 前。我说妈请您原谅我,我的心情真的很不好。母亲满足地笑了笑,用力把我的头 深深地搂在她的怀里。 母亲一生到底忍受了怎样的不公平似乎永远无法说清了。父亲在报社做总编,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报社还是报社,双休日也很少能抽出空陪上母亲哪怕是小半天, 母亲却总是说,男人是应当以事业为重,我能够看着他事业有成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而我,却又是这样的任性与固执,常常让母亲泪流满面拿我没有办法,然而平日里 却又总是在心里挂念着我。这样一位温柔而贤惠的女人,却要在现实中承受着生活 所强加于她的一切。 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我突然想起在我不算太长的生命过程中留下各种刻痕的 女人,突然想起那埋葬了我青春年少的大学女讲师于琴的丰满的双乳,想起了许若 那娇小身体上两个挺拔的乳房,想起那近乎痛苦的快乐表情。在肉体的感受和情感 还联系不到一起的时候,那种渴望却已经疯长开来,于是我在沉迷中远离了城市的 喧嚣,让无所依靠的幼小灵魂像紫藤一样攀附着冰冷的水泥柱努力生长。 很快,车子在师大附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母亲先下了车,拎出我的行李,随 后我钻出了压抑的车子。 我依然沉默地跟着母亲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偶尔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一问 母亲是不是依然经常不回家或很晚才回家。母亲凄然一笑,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 日子,一个人的日子要怎样才能打发掉那令人疯狂的寂寞?在武汉,佳慧已经是一 个人了,在这段时光里,她是否依然去武大看樱花?还有许若,她能否得到真正的 安然?喔,好像这已经都是那样的遥远,遥远的像一个沉寂在寒冷冰川底层的梦, 连这个梦也与那张照片一同发黄枯萎渐渐的离我远去。 2 知道于琴举办个人画展已是我回家后的第二个周末了,四年的大学生活竟然丝 毫没有触动我人生之中的灰暗,重回这个城市,我真想一直就这样在这个炎热的夏 季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去思想不去怀念不去欣喜也不去悲哀,但在这个 周末的清晨,当我从母亲那儿知道于琴在文化宫举办个人画展时,有一丝兴奋从我 的神经末稍一闪而过,然而,就这一闪而过的兴奋就已让我决定观看这个画展。 文化宫一大早就已经挤满了不同年龄阶段的男男女女。我站在大厅内浏览着厅 堂内一幅幅流动的水彩,不禁有一种亲切感慢慢涌过我的全身。我打开一瓶雀巢纯 净水,来润湿我发干的嘴唇。这些熟悉的画面、熟悉的运笔方式、熟悉的作画心境 再一次撼动了我尘封的欲望。我找到画展筹划办公室,负责人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 我向她说明来意,她充满歉意地告诉我于琴只是委托她负责这个画展,她个人并未 到场。 我打了于琴的电话,等待着那“嘟——”声之后美丽温柔的声音,在这几个秒 钟的等待中,我觉得时间因此而停止了脚步,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中,我忘记了地球 依然在按它千年不变的方式慢慢转动。 “喂,你好,我是于琴。”电话的另一端终于传过来我期待已久的声音!期待 已久?是的,我期待那个久违的声音吗?只是想听到那一个声音吗? “我是雁南,我又回来了,我很想见一见你。” “雁南?你真的从武汉回来了?你真的就在这个城市?” “是的,我现在就在文化宫的大厅里,就在那一张张美丽的水彩画前。” “等我一下好吗?我马上开车去接你!” “不用了,琴姨,我自己去你的家里,你等我。” 挂上电话,我匆匆走出大厅,在躁热的空气中拦停一辆计程车,赶往师大。 当我站在于琴那扇熟悉的门前,当我伸手去按那一个浅绿色的门铃,突然有一 种罪恶感卷过我的内心,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回来便又匆匆地想起了于琴,想起了 那段我曾经沉迷的岁月。 正在我呆立在门前的时刻,门轻轻地打开了,于琴依然是那张俊秀的脸和丰满 的身体,眼睛里依然是让我迷失的神韵,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相信,无论哪一个男人, 无论他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小人,只晓于琴一个眼神,他就永远都不能够逃脱。可 是她不,她的生活中向来不容许任何一个男人的侵犯,而唯独我,在生命的过程中 幸运或不幸地走进了她的世界。 “哦,雁南,这么快,我正准备出去看一下呢?” “琴姨,你依然那么漂亮那么年轻。” 于琴婉然一笑,用手握住我由于过度忧郁而略显苍白的手,把门轻轻的带上。 她只这么轻轻地一握,便唤回了我遗失已久的回忆,我突然觉得她的母性正在一点 一点的浸润着我由于过度忧伤而瘦弱的躯体。 我们进了她的房间,整个屋子依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写字台的旁边多出了一 台电视。 我轻轻地坐在了沙发上,于琴拿了一个杯子,习惯性地接了一杯冰水递给我。 我看着她脚上的拖鞋以及及膝的短裙,知道她今天一定不打算外出。我将杯子放在 了茶几上,用手抚摸她的长发,那像思念一样如瀑的黑发里,饱含了我们多少的过 往再也无法追述了。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感受着彼此逐渐加速的心跳。是的,我们已经不需 要任何一句话便可以达成默契。于琴的确已经几近走到中年的边缘,眼角已经开始 爬上几条细细的皱纹,我不想用过多的笔墨来描写她的美丽,几近走到中年边缘的 她依然那样丰满,依然有一种摈弃世俗的魅力将我俘获。 我们就这样贴着身坐在一起,让回忆从我们各自的思维里弥散开来。于琴突然 将我揽在怀里,用她那柔弱的双手在我的背上来回滑动。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膨 胀,我将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从她如丝的上衣上慢慢下滑,那丰 满圆润的双乳让我的手无法再移动,我深深地用力抓住她,只轻轻地说一声“琴姨。” 于琴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我,她慢慢地躺在了沙发里,一只手开始解我上衣的 纽扣,我拉开她裙子的拉链,于琴轻轻地转过身,我解开了她胸罩的挂勾。我突然 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巨大无比的深渊,在苦难的潮水中横冲直撞,想在紧紧包围我的 围墙里找一个出口。 于琴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是一种来自天国美妙的音乐,我仿如置身于一 个广阔的草原,在绿草如茵的草地里奔跑,当我终于一下子疲惫下来的时候,我就 伏在于琴柔软的身体上沉沉地睡去,将脸埋在她那丰满而又柔润的乳房里。 我不知道究竟睡过了多少漫长的分分秒秒,当我慢慢睁开眼睛,我看见于琴斜 靠在沙发上,用一只手托着她依然漂亮的脸,静静地看着我。 而我,却想起了许若,想起了佳慧,想起了在武汉的四年青春岁月。 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竟然变得这样的不可原谅。我真想把一切的往事都加上 锁贴上封条,像一条冬眠的蛇一样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冷中慢慢失去思惟失去知觉, 但好象我怎样苦苦去挣扎都是徒劳,当生活欺骗了我亦或是我欺骗了生活的时候, 我应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呢? 我决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于琴。我想,在我说完之后会大哭一场,将所有的 痛苦所有的压抑所有折磨我的东西统统用这一场歇斯底里的哭泣淋漓尽致地表达出 来,然后收拾所有破败的往事,将之束之高搁。 是的,我将告诉于琴在武汉我恋爱了,当我真正体验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是多 么的欣喜与激动,我会告诉她我碰到了一个学美术的女孩许若,她是那么的可爱那 么的单纯,但是命运却往往捉弄那些更脆弱的人,从小她便失去了母亲,后来她爸 爸又娶了一个女人,为她生下了一个妹妹,也同样美丽可爱的一个女孩,她们始终 像亲姐妹一样,从未感觉到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在那些快乐的时光里,我感受着与 许若恋爱的幸福,然而,她却在突然之间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武汉…… 我把手从她丰满的胸脯上拿开,朝床头的挂钟看了一眼,然后我们起身,把衣 服重新整理好。 当我走到写字台前,慢慢坐下去,在思索用一种什么方式去向于琴述说的时候, 她走进书房,从柜子的底层翻出一个相册,递给我说:“我以为我会把它永远埋葬 在心底,但是,当你远离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全部的拥有仅仅是一片回忆, 我一直指望他对我情感的背叛,能够缓解我心灵的创伤,一直指望自己的改变会麻 木自己的灵魂,可是,我在你走后的日子里才发现依然忘不掉他们……” 我打开相册,一张一张的翻过去。就在我几乎翻完的一刹那,一张合影让我感 到晕眩! 于琴从我苍白如雪的脸色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紧张地问我:“你见过这张 照片吗?” “哦,没有,不过,我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 “是的,我的辅导员许老师,还有他的女儿许若。” 我们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结局!是的,谁也不会! 我走出于琴的房间,街上一阵干热的空气向我袭来,我想尽快赶回家,把自己 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和沉寂的空间,在思维还能够回忆起往事 的时候去理顺那交错的思绪。 3 文补(一)。于琴充满自卑地望一眼教室门上方的班牌,确认这是文补一班时, 她才鼓了好大的勇气走进去。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后排还有几个空位子,于 琴就默默地走到后排捡一个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高考的严峻已使这一些处于青春年少的男孩女孩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活力与朝气。 在一轮严似一轮的预选赛中,于琴默默地攻读着文化课,因为这是她高考拖后腿的 科目,美术专业的专业课她已经出类拔萃,可文化课却让她愁眉不展。经过努力拼 搏,于琴还是因为文化课而从高考的独木桥上败下阵来。这种应试教育弊端不知已 经将多少男孩女孩从花季推向深渊,从他们未老先衰的容颜里我们读到的只能是深 深的叹息。教育需要改革,但是凭哪一个人的单独努力好像只能是徒劳。于琴不甘 就这样被命运击败,于是走进了复读的行列。 女生于琴是一个内向沉默的女孩,父母的离异使她陷入一种亲情带来的巨大伤 害中。妈妈在一家夜总会做歌手,由于耐不住生活贫困的折磨而依傍了一位大款, 于是,她向于琴的爸爸提出了离婚。他是一个高中的语文教师,为人耿直,她的离 婚提仪简直就如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心中炸开,不,与其说离婚提议,倒不如说是 他知道了她到夜总会应聘歌手,然后神速地爱上了一个大款。 于琴的爸爸,一个耿直的高中语文教师,没有丝毫地思考就和于琴的妈妈到法 院办了离婚手续。于琴的妈妈付足了学校于琴的补习费,便和大款远走高飞了。 于琴的爸爸,这样一个刚直的男人便一个人躲在酒吧里喝了许多酒,然后要了 一个小姐,就这样,他便经常外出不归,辞去了教师的职务。 于琴带着种种常人难以接受的打击进入了复读者的行列,就这样,在痛苦中走 进了文补一班。 时光转瞬即逝,于琴又迎来了黑色的七月,她努力地复习着功课,准备迎接这 最后一次挑战。 有些时候,人有逆天理之时,天却无绝人之路,于琴考入了中央美院,开始了 她的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是新奇的,可对于于琴,新奇背后隐藏着的是更大的悲哀,于琴在报 名的那一天没有任何一个人陪同,爸爸已经好几天都见不到了,她已不再泪流满面 地到处找他,而妈妈除偶尔向她汇一笔钱之外,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也许只有她突 然感觉到愧对了许多人的时候,才在汇款单的附言里吝啬地写上一句“好好学习” 或“妈对不起你”之类不痛不痒的句子。 于琴在大学刚开学便到校外到处找工作,以便在课余的时候能够挣一点钱,来 填补学费与生活费的空缺。 于琴选择了一个小饭店的服务员,月工资300 元,只是每晚放学后呆上两个小 时,这对他来讲已是一个很难得的机遇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 刚开始一个星期,她觉得既新奇又兴奋,渐渐为这个工作而高兴。但后来,于 琴被老板不怀好意的眼神而困绕。 一个周未的晚上,当劳累了一个晚上的于琴准备起身告别时,那个挺着鼓鼓肚 子的老板用手扯住了她的胳膊说:“于琴,今晚我请你吃饭,晚走一会行吗?”于 琴连忙推脱:“不,天很晚了,我要回去。”老板尴尬一笑说:“那好吧,我送送 你。”说完,老板用另一只手揽在了于琴纤细的腰。“别这样,我是个学生。”于 琴已满脸通红,但又不好发作她的愤怒。就在于琴将他那只油腻的大手推开之时, 他的一只手却突然放在了她的胸前。于琴猛地用力推开他,一扬手,给了他一个响 亮的耳光。然后于琴就在老板愣在那儿的同时冲进了夜幕里。 回到学校,于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任泪水恣意流淌,她不知道就这样哭了多 久,当她哭累的时候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中。 于琴没有再去那个餐馆,她决不容许任何人有任何对她不尊重的行为!在她的 家庭影响下,于琴变成了一个十分内向的女孩,她对世界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二个星期,于琴再一次走出校园,因为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生活费与学 费,她的妈妈已经很长时间不再汇钱给她了。 于琴在一张张寻求家庭教师的海报前驻足,她突然被一张海报吸引:诚寻家教 一名,要求女生,月薪500 元,诚者致电129 —*******.于琴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拔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于琴听到男人的声音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感,之后,她开始笑自己太神经质了,难道世界上竟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人。于是她 答应与之见面。 于琴按电话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寻求家庭教师的男人。 他的家里很乱,好象主人很少去细心的整理。于琴忐忑地坐了下来,书房里一 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出头,对于琴做了个鬼脸便缩了回去。 “家里就我和我的儿子,两年前和老婆离婚,儿子很需要一个女人来管教他, 我不想让他觉得这个家庭太单调。”他喝了一口茶,望了望于琴。 “我只是来当家庭教师,而不是保姆或奶妈。”于琴很想这样严肃地告诉那个 男人,但是她没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明天就可以来了,可以在每天下午放学后,或者是晚上。”男人说完后一 直盯着她。 “那好吧,回去我考虑一下行吗?” “当然可以。” “如果我愿意我会在今晚打电话给你。” “那好吧,我等你的电话。” 就这样,于琴匆匆地走出了那个家庭,她感到很压抑,于是她在街道上呼吸着 大口大口的空气,而这空气由于过度的污染也带着异样的味道。 于琴没有回电话给那个男人,因为内向保守的于琴觉得在那个家庭缺少一种安 全感。 第二天,于琴在校内找到了一份如意的家教,是一个女讲师的女儿,学美术的, 这对于琴来讲,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 一个星期后,于琴又相继应聘了两家商场的营业员,对于她来说,已经有一个 相当可观的收入了,就在这种让她既兴奋又充实的日子里,岁月的车轮在她的生命 里慢慢地辗过。大学生活悄悄的就接近了尾声。 当室友都各自携着男友准备双双飞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 于琴已准备写毕业论文了,她每天早早地就坐进了图书馆,总是如饥似渴地去 查阅资料。在书柜前,于琴扬手去拿一本资料,“啪——”一个男生的眼镜被她无 意间碰落在地上,镜片碎成几片,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发着闪闪的光。 “唉呀,你怎么……”那男生抬头准备对碰自己的人大发一顿脾气,却看到了 于琴那张由于胆怯害羞而通红的脸,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我,我感到很抱歉,我赔你眼镜吧!” “算了,算了,没撞坏你的胳膊吧?”男生幽默地笑了。 “你在哪个班?”于琴向男生问道。 “中文系的,我认识你,学美术的吧,我在画廊里见过你的作品呢。” “是的,我叫于琴。” 于是于琴和那个男生便相识了。 于是他们就像小说里描写的一样发生了美丽的爱情。 于是他们相约毕业后分到同一个学校教学。 我花了大量的笔墨叙述于琴的少女时代,其实,所有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 的事情了。 于琴和她的男朋友读了研究生之后便进了师大做讲师,于琴非常内向,恋爱中 的她依然保持着古典女性的保守,特别是当他吻她摸她的时候,她便觉得很不自然。 “每一对相恋的人都会这样的。”他对她说。 “等到我们结婚时吧,那时我会将我的全部都献给你,你是我的全部,我的唯 一。”于琴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 “好吧,我等你。”他边说边用手在于琴身上游动,先是腰部,再是胸脯,然 后再至她那白皙的大腿。 “不要。”于琴觉得自己身体像触电一样,软软地像没有了筋骨。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于琴觉得有一个东西在她的小腹部跳动,似乎想把她给刺穿,她想挣扎,想呼 喊,想说我求你别这样,但她不能,她只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紧张地抱紧了他。 他开始解她的衣服。 她觉得有一场风暴将要向她袭来,她不知道在这场风暴里她柔弱的生命应该怎 样来承受这样粗犷这样猛烈的袭击。 她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身体上的重压。 慢慢地,她觉得一个滚烫粗壮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身体,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 任潮水在她的世界里泛滥开来。 突然之间,她感到一陈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下身延伸进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里。 “不要……”她喃喃地说。 “不要怕,每一个女人都会疼痛的,我不会伤害你,马上你就不疼了。”他静 静的呆在里面。 “还疼吗?”他问。 “嗯,不痛。”她觉得她在跟一个来自遥远天国的声音对话。 渐渐地,他开始像一匹脱僵的野马一样疯狂奔腾,但是他还没有真正跑到疯狂 的时候,便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翻下身,将她轻轻地挪开来,看她身下的床单。 突然之间,她看到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就像一个把所有家产全押上做赌注而听 到自己输了的人。他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你怎么了?”她小心地问。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把双手伸进头发内使劲地抓着。 她一脸茫然。 “告诉我,在我之前,你把自己给了谁?” 她一下子感到万箭穿心似的痛苦,这是她处女时代的终结,这是她第一个献身 的男人。然而,他却不能相信她。 她看了看身下的床单,一片洁白,那被水浸湿了的卫生纸也不带任何一丝血色! 但,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初次啊。 可是,她用什么来证明呢? 是不是世界上有处女是这个样子呢? 他依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与她做爱。 他始终有一种痛楚和疑惑而无法得到解答。 他和她分手了。 分手不一定能找到幸福。但至少可以不再痛苦,至少还可以找到一条通往幸福 的道路。然而,真的能够不再痛苦吗?谁又能保证未来的伴侣在任何地方都胜过原 来的恋人?但,他和她还是分手了。 她哭了整整一夜。哭这结束了她爱情的第一次。哭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的 女人。哭自己为什么不能画一幅玫瑰图。 她从此没有结婚。 当我遇到于琴的时候,她已是一个中年女人了,一个依然美丽而丰满的单身女 人。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认识了大学女讲师于琴之后才知道的。 4 母亲是一个温柔而贤惠的女人,在她的世界里承受着常人无法接受的重负,可 父亲,只是每天呆在报社里拼命地工作,因为报社总编的位子已经拟定了父亲,他 不能让报社的人觉得他不胜此任。父亲常常呆在报社不回家,双休日家人也很难得 团聚。 母亲除了在下班后整理家务,还要负责我的生活,我的学习。也许是与生俱来 的个性。我有些时候倔强固执地让母亲哭笑不得。 十七岁的我依然什么事情都要母亲帮助,就连自己的衣服也不会洗。由于父亲 很少过问我,在母亲的影响下,我觉得我缺少男人的刚强,虽然十七岁的我还不能 称上是一个男人。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雁南,明天师大有一次少儿美术作品展,我带你去看, 好吗?” “我正想去看呢,妈,明天我穿那件父亲报社的制服,好有气派,我也梦想做 一名编辑呢?” “你这孩子,那衣服你能穿吗?像旗袍一样,你的身材又瘦又小,怎么能穿呢?” “不嘛,我就要。” “好好好,看同学不笑话你才怪呢!” 第二天,我果然穿了那件带有“文化周报”字样的制服去观看画展,虽然衣襟 及膝,但我仍觉得有一种气派,好像自己俨然已是报社的一员。母亲拿我是没有办 法的。 就在那天,我认识了大学女讲师于琴,一个忧郁、美丽而丰满的单身女人。 在后来的岁月中,我一次次从恐怖的恶梦中惊醒,然后无助地抱着枕头流泪, 我知道了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真的后悔过我看了那次画展,然而,我又无法忘记 于琴。那个时候我是一个多么无知多么单纯而又天真的孩子啊! 是的,十七岁的我是多么的天真与单纯! 夏天是性感的季节,夏天是属于女人的。但自以为已是一个男人的我却更加贪 恋夏天而沉湎于种种幻想之中。在炎热的夏天里,十七岁的我宁愿躲在房间里去想 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而不愿到街上像其他男孩一样坐在冷饮店,慢慢地品尝一杯 冰淇淋。不过,今天我却偶然地想出去走一走,于是陪母亲看这次少儿画展。 少儿画展的作品全是师大附小的学生作品,辅导老师是校艺术系大学女讲师于 琴。 在一幅名叫《秋水》的水彩画前,我大声嚷道:“这是秋水吗?像黄土高原上 一片贫瘠的土地,波纹怎么可以这么勾画,就像沟壑一样!” 一个中年女人看了看我,轻轻一笑,用手在我头上抚摸了一下,“讲得不错,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抬头看了看她,一个清秀却略显忧伤的女人,第一眼看到她我极不情愿用婀 娜多姿乃至千娇百媚的字眼,因为,我不喜欢一个陌生人首次见面就一下子打动了 我。 “我叫雁南,附中高二(6 )班。”我轻描淡写地向她介绍道。 “哦,认识你很高兴,我叫于琴,师大教师,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小男孩,希 望你有空能到我家坐坐。” “个性,我有个性吗?”我在心里这样想。第一次听到一个女人这样评论自己, 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我爽快地答应了她,并且要了她的电话。 第二天,无意中我拔通了于琴的电话,她说她在家里等我,于是我在夏日的黄 昏里踩着发烫的水泥地向师大走去。 于琴将我领进了她的画室,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水彩画片,但在小小的房间里, 这么多东西却全都整整齐齐。靠窗的墙壁上张贴着一幅幅不同的山水风景,有一幅 瀑布从山崖上直泻下来,好象要溅湿了房间里的一切。我一边惊叹着画面的惟妙惟 肖,一面看着于琴那纤细的手指,我无法想象那一幅幅令我眩目的作品是怎样从她 的手指下流泻出来。 从画室出来,我仍然沉浸在那美丽的画卷里。 “喝点红牛吧。”于琴打开冰箱,拿罐饮料递给我。 “有矿泉水吗?加冰的。”我看了看冰箱深处。 “有,你喜欢喝纯净水?”于琴一边将红牛重新放回冰箱里一边问我。 “是的,我喜欢它的透明而单纯,还有,那一点点淡淡的甜丝丝的味道。” “哦,你实在太可爱了,喜欢纯净水的单纯!” “是吗?不过,我讨厌自己,我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太固执,常让妈妈生气却 又没有办法。” “那就让我来给你做做心理疏导吧,我不信你比我还要固执。”于琴朝我一笑。 我觉得她的笑应该是非常难得的,第六感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忧郁而沉默的女人。 而我,却目睹了她醉人的微笑。 于琴用手抚摸了一下我清瘦的脸,说:“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一个小朋友,真 的,我以为没有人会再一次走进我的世界,不过,我很喜欢你这样一个小男孩。” 我不知道她是在说给我还是说给自己,声音很轻很慢。她的手带来一股特殊的 香味,从母亲的手上,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一种味道,这是一种令我陶醉的香气, 但又好像并不是化妆品,而是来自她身体的深处。 “琴姨,我可以摸一下你的手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叫她琴姨,突然想 摸一摸她那纤细却万般柔软的手,突然想再一次深深闻一下她的味道。 “哦,当然可以,雁南,你以后叫我琴姨吧,我欢迎你在以后能够常来。” 于琴将手伸给我,我用瘦小的手紧紧握住她修长的手指,放在鼻前深深地呼吸 着甜美的空气。我突然想在那白皙的手上亲一口,但立刻我被一股来自内心的羞怯 吓得不知所措,忙松开了她的手,脸色变得通红。 “怎么了,我的手有什么特别吗?”于琴问我。 “不,琴姨,你的手很好看。”我尽量掩饰自己的慌张。 于琴抬起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说:“你喜欢水彩吗?琴姨画一张给你,留个纪 念。” 我的双眼恰好达到她脖子的高度,低下头,从她那宽松的吊带裙里我一下子看 到了她内衣的边缘,我想抬起头,把视线从她的胸脯上移开,可是我却没有,低着 头,不知道于琴问了我什么。我为自己的思想羞耻,我以为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谅的 错事,我竟然想看一看她那高挺的吊带裙下到底埋藏着一些什么。 “不喜欢吗?”于琴问道。 “哦,什么,不喜欢什么?” “水彩画,如果你喜欢,琴姨画一张给你。” 我一下子从自己卑鄙的思想里逃了出来,慌忙说:“琴姨,你就给我画一幅《 秋水》吧!”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才一个人匆匆地走回家里。 晚上母亲给我倒了一杯冰水,说:“早点休息吧,明天可能还有同学来约你。” 我接过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便走向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熄灭台灯, 回忆着于琴怎样用纤细的双手在我的头上滑过。 渐渐地我觉得我很热,于是想去洗个澡,我就跑到了一个河边,脱光衣服,一 头扎进清澈的河水里,等我再一次浮出水面,却猛然发现了于琴,她穿着薄薄的吊 带裙站在河边向我微笑。 “雁南,过来,琴姨给你洗。”我便游到河边,上了岸,躺在于琴温柔的怀里。 她那双白皙的手在我的身上滑过,慢慢滑过我的脸,我的胸脯,我的大腿,我突然 之间觉得双腿间一股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我一下子醒了,伸手摸摸下身,内衣粘 湿湿的一片,我按亮台灯,为自己的梦心跳不已。 当炎热渐渐从这个城市隐退的时候,我便走进了高三(6 )的班级,高考让我 的生活渐渐紧张起来。 高三(6 )的班主任赵老师那矮矮的个头让我看了心烦,特别是他不厌其烦的 说教,高三啦要有所收敛,不能再像高一高二,你们的一秒就是一小时,一小时就 是一月,一月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辈子。现在不努力,到时候也许你们想哭泣都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等等。不过我向来是一个安分的学生,沉默的我不会引起他 的“特别关照。” 我以为高三的紧张生活会让我从此忘记于琴,也许她只在我幼小的生命里一闪 而过。 可是,这只是我很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我在高三紧张的生活中却更加频繁地去 找于琴。 这个时候,在我的生活里,在我学会了多愁善感的日子里,日渐滋生了一种朦 胧而又热切的情感,于琴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在我还来不及幻想女人的时候,在 我不仅来不及幻想女人甚至也来不及认识自己的时候,大学女讲师于琴就开始用水 彩在我的生命过程里任意描绘。她让我懂得自己的力量,她让我体验幸福快乐就来 自我的本身,她让我懂得了女人是一个幽深之谷,懂得了幽深之谷里的波涛汹涌及 万籁俱寂。假如女人是一片汪洋大海,男人也会不惜一切勇敢地纵身跃下,尽管也 许自己会被无情地淹没。 这个几乎比我大出二十岁的女人,便成了上高中三年级的我神往的风景。除了 母亲,我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女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有一种感觉我永远 无法从母亲那里得到,而大学女讲师于琴,却让我觉得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男 人,真真正正的男人。 几乎每一个周末,我都去于琴家里,我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拘束,而是像在一个 老朋友面前一样。 我不知道于琴在我的生命过程中应该占据怎样的位置,在经意或不经意间我常 常会想起她的名字,想起她那淡淡的哀愁和轻微却诱人的体香,我隐隐地有一种莫 名的恐惧感,害怕她唤醒我原始的冲动与男人生活中从来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坦露的 阴暗面。但是,我却发现自己正一步一步地向那个不愿有的结果走去。生活中,一 定有一些事情是人们所无法更改的,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样,我们每个人都不希望 自己死亡,但我们却在永不停息地一步一步地迈向自己的坟墓。 在这段日子里,我感觉到于琴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好像有一种巨大而 又永远无法说出的痛苦在蚀刻着她原本就很凄楚的心。 她静静地坐在我面前,没有一丝声响,看着我轮廓分明的脸,她像在凝视一尊 雕像而挖掘它更深的内涵,更或许她只是陷进了一种往事的回忆里。时间在沉默中 艰难地走过一秒再走过一秒,当她的眼光开始抛向四周的时候,就用优雅的右手将 高脚玻璃杯轻轻地举起,将那杯红酒一饮而尽,起落之间,她的表情平静得像寂静 的午夜。 我注视着她那带着香气曾在梦里滑过我脊背的纤细手指,她那白皙的双手比脸 更加美丽,光洁得看不到皮肤的纹路,从她那修长的手指及白皙光洁的皮肤里,真 的无法证明她已是人到中年。 我默默地看着她将那只高脚玻璃杯再一次倒满红酒,这一切,她都那样悠然那 样闲适那样平静得让我感到压抑。 “琴姨,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我看了看那只她已经用三个手指轻轻举起的 杯子,想从她的眼睛里寻到一丝案。 “以前?”她没有看我,只望着手里的杯子,“是的,琴姨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不光不喝酒,也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再一次闯进我的世界。”她把杯子轻轻送到唇 边,慢慢把它抿进嘴里。 我感觉到于琴的世界正在滋生着一种也许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变化。是的, 她变了。不再是那个我刚结识时的于琴,她有一种痛苦而永远都不能够向任何人诉 说吗?包括我。 我依旧像往常一样来于琴的家里,只是感觉正有一种什么让她在自己的世界里 苦苦挣扎。 一个周末,我去她的家里,她正在电脑前制作一个动画,我突然觉得于琴是那 样的高深莫测,不仅画一手绝妙的水彩,而且对电脑也那样的精通,她是一个让我 向往的女人。 “你喜欢玩电脑吗?上不上网?”于琴一边用手拖动着鼠标一边问我。 “我不很会,但我想看一下里面都有些什么。” 我靠在于琴旁边坐下来,一股清香慢慢滑进我的鼻孔。 “等一下,我马上就制作好,然后我会让你看一看网上的丰富多彩。”于琴一 边转脸看着我一边说。 我朝她笑了笑:“不用急,你慢慢做,我有足够的奈心。” 几乎是我喝完一杯加冰纯净水的工夫,于琴便制作好了,然后她任意在键盘上 敲击了三个W ,于是屏幕上弹出一组网站名,她随意点击了一个,屏幕上显示出一 个衣着暴露的少女,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旁边是什么在闪动,她已经把它关掉了。 “为什么关掉呢?琴姨,我还没看清楚呢。” “那个网站不好。” “不,我就要看。”我一脸固执地望着她。 “好吧,不过你还小,我不想让你受到影响。” 于琴一面说一面又重新打开了那个网站。 “那个闪烁的小图片是什么?” “那是更多的活动照片,要继续进入才看得到。” “那就快继续进入呀!”我急切地说。 于琴点击了那个闪烁的图片。 突然之间,我被眼前的景像惊呆了。一个裸体的男人跪在那里,把一个同样躺 在那里的裸体女人抱在手中,他们在做一次巨烈的战争。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令我颤栗的画面。我的眼睛盯住屏幕,几乎不能呼吸,不能 思想,我由于过度紧张而把手紧紧地抓住于琴的腰部。 “琴姨,没想到电脑里会有这个。” 于琴低头看着我,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用牙齿咬着苍白的嘴唇,她的眼睛里饱 含了痛苦、自责、悔恨还有某种无法压抑的期待,我感觉她面临的是一场残酷的生 死抉择。她只将我的身体紧紧靠在她的身上。 我慢慢不知不觉地用双手斜搂住于琴纤细的腰,我怕自己会抖动。 于琴用她纤细的手在我的背上滑动,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觉得有 一种力量在召唤我抱紧于琴。 “琴姨,我想。” “傻孩子,你还小。” “不,琴姨,我要像屏幕上那个男人一样。” 于琴突然之间像水位过高而又年久失修的江堤一样,那苦苦捍卫的防线却在一 刹那间崩溃,她转身用力抱紧我,把我的一只手拿起来放在了他坚挺的胸脯上。透 过她薄如蝉翼的衣服,我依然能够感觉到柔润如玉的乳房。我的呼吸有些沉重,而 于琴,微微地闭着眼,我看到一种痛苦自她的脸上弥漫开来。 “琴姨,你很痛苦吗?” “啊,不,雁南,抱紧琴姨。” 于是,我紧紧地抱紧了她。 于琴把我抱起来,走到了卧室。她把自己的短裙已经轻轻脱掉,而我也迅速地 脱光了衣服,当我看到自己的下身,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竟然还不知道自己会如 此巨大。 我趴在她丰满的身体之上,喘不过气来,我想进入到她的身体,于是我努力寻 找一个可以突破的地方,于琴突然用一只手牵引了我,我才在急不可待中找到一个 正确的路径,可是,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模仿电脑里的细节时身体便一下子被抽 空了。我第一次体会到,快乐也会像强大的电流那样,瞬间袭来灼伤人的心肝肺腑, 或者更像一场猛烈强大的风暴,将人卷入万丈高空随风飘摇不知将要飞向哪里。 我尴尬地躺在于琴的怀里,把脸贴在她的乳房上,我想哭,有一种从来没有体 会的感觉让我想哭。我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梦见于琴给我洗澡的情景, 那是多么的抽象啊。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是一个男人。 但直到后来,直到我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第一次知道男女之事 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情感世界里一片无知与空白的孩子。 5 于琴在一种痛楚地深渊里和男朋友分手了,尽管她是清白的,无辜的,尽管她 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女人,可是,她却无法向他说明一切,无法对男友的“处 女情结”给一个原满的答案。 自从弗洛依德先生率先将“情结”这个词运用于心理学病例,又经过了几十年 时间,让人或褒或贬地传播普及,“情结”便成为一个不再带有贬意色彩的中性词。 当于琴把自己的初夜献给他的时候,她却意外地没有流血,后来她翻阅过大量 关于此类的医学书籍,想给他一个解释,证明她的纯洁,可是,她却总是无能为力。 他陷在一种不信任的深渊里,虽然他是那样地爱她。 他依然和她在一起,只是变得越来越消极和沉默,他在痛苦中难以自拔,尽管 她一遍一遍地向他解释。 大学毕业分配到这个学校应该是很难得的了,在师大这个要求这样高的学校里, 刚刚分配过来,无疑要努力工作,以保证自己的位子,可于琴,却在生活中承受着 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痛苦。 她经常熬夜备课,经常到野外去创作,因此人变得憔悴不堪。一天清晨,她突 然感到一阵恶心,匆忙跑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却又吐不出来,她想,应该注意 一下自己的身体了,要不然自己会马上垮下去。返回房间,她想冲一杯牛奶,可胃 口一点也没有,就没有吃早饭便去上课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连呕吐,她想她病了。于是到了医院,她不愿意就这样垮 下来。 诊断的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她怀孕了。 于琴回到家,告诉他她怀孕了。 他说:“是吗?”显得好像并不十分惊讶。 于琴突然感到很委屈,于是就回到卧室,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他走到她跟前:“别哭,别哭坏了身体,还有孩子。” 她突然伏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 医院里,他等在产房门外,等待着。于琴在做着生死挣扎。往事一幕幕在她的 眼前浮现,那个自卑内向的小女生是怎样怀着莫名的心情走进了文补(一)班的教 室,那个大学一年级的女生怎样一次次艰辛地在课余时间里找着工作,那个刚毕业 的女孩怎样幸福地谈了恋爱,可是,这一切,都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童话,而 现在,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向她袭来。 血,她嗅到了那带着自己体香与腥味的血液,她多么期望她和他的第一次像千 百万正常的女人一样把床单染红,但那已经是她心中永远的疼痛了。 是的,疼痛使她不能思维,她陷在一种绝望的时空里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一声女婴的啼哭把她从遥远的地方唤回,她虚弱地闭上了双眼,在痛苦 与幸福交绞的思维里,她太累了,她多想甜美地睡上一觉。 于琴在无法选择的命运里,和他分手了。 他带走了两岁的女儿许若,去了另一个城市。从此,于琴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 情再抱有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沉浸在自己的教学和作画之中。 于琴在师大成了一个很有名望的美术系讲师,成了市里小有名气的画家。在于 琴的单身生活里,有过许多的追随者,可是,于琴却一一将之冰冷地拒之于千里之 外,她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 当然,这些都是我从武汉回来再一次见到于琴时才知道的,在此之前,我只知 道她是一个单身女人,关于她的身世她的一切,我从没有问过她,她也从不向我提 及,我们只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是的,那个时候,当我遇到于琴的时候,她仍是一个忧郁,美丽而丰满的单身 女人。 6 我喜欢躺在于琴温暖的怀抱里,把脸埋在她柔润而挺拔的乳房里面。 高考一天一天地迫近,但每个周末,我依然去于琴的家里,看她细细地描绘一 幅幅水彩。 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慢慢将一杯冰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去。我说过,我 不想用过多的笔墨来描写大学女讲师于琴,因为我怕任何一笔不能恰如其分的描绘 都会丧失了她本身的高贵内函。 不过于琴的确已是几近中年了,她的面颊上零零碎碎地点缀着几个调皮的雀斑, 她的眼角也开始出现了细细的皱纹,双眼由于过度疲惫而在眼眶周围显出浅浅的黛 青色眼晕。唯独那张嘴,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红润,一种无论正派或不正派的男人看 了都要想入非非的颜色。 我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默默注视着她,像注视着我的母亲,又像是姐姐,甚至 是一位陌生的路人,而唯独没有想到她是我生命的另一半。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 能够快乐,我不想去思考更多的问题,因为在我苍白而枯躁的生活里,她能够给我 带来一种身心的愉悦,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我专心地看着她,为她脸上那一种忧郁的美感而暗暗惊叹。 这是我在于琴之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忧伤。美丽而且高贵,像万籁俱寂的夜里, 天空中不为人知的星座从茫茫天宇上滑过,给星空留下一道亮丽的风景,又像是冬 日冰天雪地里一枝迎风傲霜的腊梅在凄清灿烂地开放。面对这一张带几丝高贵与雍 容的脸,我无法去作更多的描绘,因为我对是否能写出女人超凡脱俗的神采一点也 没有把握。 “你打算报考师大吗?”于琴突然抬头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但我应该报考师大,这样便能够天天见到你了。” “是吗?”于琴淡淡一笑。 确切地说,我有一种生来俱有的惰性,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觉得很好,我能在 紧张枯躁的生活里寻找到自己的轻松和愉悦,我觉得生活能够如此,便已经很好了, 于是我说,“琴姨,我长大了要和你结婚吗?” 于琴那清澈而率真的眼睛凝视着我,我觉得她在思考一个折磨了她许久的问题, “结婚?嗯,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 “我想每一个男人都会的,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为什么 不能结婚呢?” “雁南,你开始探寻更深的什么了,是的,你会慢慢长大的,我欺骗不了自己。” 于琴喃喃地说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会恨琴姨吗?” “恨你?为什么呢?你一直那么让我快乐。” “雁南,有一天你会的。”她幽幽地说,然后低下头,在画面上细细地涂抹那 各种各样的颜料。 “生活就像这盒水彩,你可以画出绝美亮丽的风景,也可以勾画出杂乱无章的 斑斑点点,既可以让它保留一片空白,也可以涂抹成悲哀的黑色,那只有看你自己 了,看你自己怎样运用人生这一支画笔,不过,雁南,原谅琴姨,我一直把你的人 生之笔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我不知道于琴在讲些什么,似乎又懂得了于琴在讲些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女人, 我觉得冬天的气息正一点一点的向我袭来。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我借阅了《平凡的世界》看到了主人公人生的拼搏和高尚 的爱情,同时也借阅了《茶花女》和《简·爱》,觉得她们都很执着,我开始迷惑 了,对自己,对于琴,对整个世界。 我不知道高考我会不会报考师大,但有一点不容置疑,我想我会去做一个老师, 到那个时候我绝不会像我矮矮的班主任赵老师一样让人看了就心烦。我会好好待我 的学生,让他们自由、快乐,我不会天天用学业把他们压的喘不过气来,他们可以 有更多的自由,人生也不必过于沉闷和压抑。 “琴姨,这幅水彩你画好了吗?”我从思维里逃出来,向于琴问道。 “还没有,不过,琴姨不再画了,想坐下来静静的陪一陪你。”于琴匆匆地涮 了毛笔,放在桌子上,便坐到了我的身边。 于琴把我揽在她的怀里,低头看着我说:“雁南,琴姨真怕你有一天会突然长 大,那个时候,琴姨便会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呢?我长大了之后,会天天陪着你,你的画室也永远在的,不是吗? 况且,现在我已经长大了,看,琴姨,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伸出略显苍白与 脆弱的胳膊让于琴看。 于琴紧紧抱住了我,她的眼眶里突然就涌满了盈盈的泪水。 “琴姨,你哭了。” “雁南,有一天你会觉得琴姨是一个坏女人。” “不,琴姨,你是天下最好的女人,真的。” “傻孩子,你还小,有一天你会觉得琴姨不可思议。是的,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她从来不容许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任何的侵犯,十年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个二十二岁纯洁而痴情的女孩被一次夏天的风暴淹没,她痛苦过。绝望过,但她 毅然一个人活了下来,守候着自己的那片孤寂与创伤,十年,就这样在刹那之间就 过去了,然而,她却在人到中年之时举办了一次少儿美术作品展,从此而改变了自 己的生活方式……十年的甘受寂寞却在另一个夏天里土崩瓦解……”于琴自言自语 似地说着,像在回忆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又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凄楚故事。 “琴姨,你是一个好人,我会永远呆在你身边的。”我一边用幼小的手拭去她 脸上的泪痕一边对她说。 “永远?不,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会亘古不变,而且,有些事情变化的让人惊 讶让人困惑让人防不胜防!” 我不再说什么,只用双手紧紧抱住了于琴。 她胸脯的起伏让我觉得那两个乳房既松软又满富弹性,于是我用一只手伸进了 她的衣服里,把胸罩向上提开,用手在她圆润的双乳上抚摸。 于琴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沉重,我习惯性地用手伸到了她的腿部,触到一片潮水。 于是,我们重复了我们之间已经不计其数的事情。 我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任思想天马行空地漫游,反正语文课我听与不听, 都能保证在考试中拿到一个满意的成绩,我想也许这便叫作“天赋”。 正在我神游在空旷的山野,同桌传给我一张折叠有致的纸条,我看见纸条上写 着五个隽秀的字:请转交雁南。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雁南,请原谅我看了你的日记,我真的是无意的,中 午我值日,在扫地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笔记本,于是我拾了起来,我想翻开看一下 是谁的,然而一下子便被你优美的文笔给吸引了,你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我真的 好羡慕你,我们能交个朋友吗?——叶倩。 我抬起头。发现前排的叶倩正转头看我,我朝她笑了笑。 我从桌内拿出日记本,这是语文老师的作业,每周检查一次日记,当然这所记 述的都不是我内心的真正想法,我和于琴,那一些刻骨铭心的感受,我永远不会写 进日记里,永远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包括我亲爱的母亲。 我写了一个纸条给叶倩,说我很高兴能与她做朋友。 后来我与叶倩的关系迅速进展,她把我带到她的家里,让她的妈妈为我们做好 吃的西饼。我的眼界也顿时大开,她的爸爸是市里的领导,经常有人带着好多的东 西送过来,有些时候,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叔叔把一叠厚得让人吃惊的人民币塞给叶 倩,让她交给她的爸爸。 叶倩面对我的疑惑不解,轻轻一笑,说:“这些人,还不是有求我爸爸,上次 有个大肚子的叔叔要承建市委的一幢办公楼,可他的工人不过关,所以他给爸爸送 了好多钱,于是就笑眯眯地去工地了。” 我说:“噢,我真的以前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叶倩笑的前俯后仰。 叶倩常常给我买好多东西,于是,同学们渐渐的在私下里议论开来,说我和叶 倩好,说我和叶倩什么什么。 是的,叶倩突然让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清纯的男孩,应该真真正正的恋爱。我 突然之间感觉到叶倩很好,但她只能是我的妹妹,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有 和于琴在一起的那些想法。 叶倩有一天对我说:“雁南,我爱你,雁南,你喜欢我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弄呆了,是的,我喜欢她吗?这样一个单纯、开朗、 大方的小女孩。 “叶倩,我很喜欢与你在一起,真的,但是,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会考进同 一所大学吗?” “我不要想那么多,雁南,我爱你。” 我被叶倩的率真执着而感动,“谢谢你,叶倩。” “我的成绩那么差,我会考上大学吗?雁南,万一我考不上,你还会和我在一 起吗?”叶倩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我,让我不能也不忍心伤害她。 “会,你会考上大学的,我相信。”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于琴的家里,也不曾去拔她的电话。我在防不胜防的 日子里认识了叶倩,我突然觉得我隐瞒了叶倩太多太多的内心感受,我觉得很对不 起她。 最后一次去于琴家里是在高考过后的时候,我想去对于琴说,我报考了武汉大 学。 坐在于琴的对面,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打破死一样的沉默,往日的一幕幕在我的 心里重新显影,但我失去了昔日美妙的感觉,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而且是那么的 不可原谅,当有一种成长中的情感在我的生命过程里慢慢丰满的时候,我觉得我过 了一种怎样不堪回首的生活。是的,在我还是个孩子,在我的情感世界里还是一片 空白的时候,便和面前这个女人拥抱、接吻、做爱。当叶倩突然间闯进了我的世界, 把我从无知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我真的想逃离这个城市,逃离于琴,逃离叶倩,逃 离一切的一切。 “琴姨,我报考了武汉大学,我感觉考的不错,也许我就要走了。”望着面带 凄楚和忧伤的于琴,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出和她告别的话。 “雁南,我唯一的期望,是你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去怪自己,当你愤怒的 时候,就去恨琴姨吧。” “不,琴姨,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只上句不接下 句地说着。 然后,我起身告别,于琴把我送出好远。当她转身向回走的时候,我想她一定 哭了。 接到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既无兴奋也无悲哀既不怀念过去也不向往未来。 我漠然地走在这个熟悉的街道上,车流的拥挤、人声的喧闹、夜生活的色彩缤纷, 已经不再能够触动我任何一根处于休眠状态的神经。 我手里握着飞往武汉的机票,提着简单的行李,回头看见父母流着泪向我挥手, 看见高考败北的叶倩在玻璃窗外泣不成声,而唯独没有看到于琴出现在这个机场。 别了,叶倩,别了,于琴,也许此生我将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一个城市。 7 大学生活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我的宿舍共四个人,其余三个来自三个不同的省 份。人生也真是奇妙,在此之前,我们有着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生活,然而,那一张 相同的录取通知书便把我们从全国不同的地方召集到一起,开始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许老师,我们的辅导员,一位略显深沉的中年男人,开学的第一天便亲自跑到 我们的宿舍里,帮我们整理床铺以及其他的东西。许老师是让人觉得很友善很和蔼 可亲的那一类人,的确,许老师是那么的热情和平易近人。 新奇的大学生活让我们兴奋,让我们开始憧憬生活。是的,我觉得自己也已经 永远地遗望了那一个令我压抑与困惑的城市,我开始投入一种紧张而又有序的生活 之中。 “林雁南,可以和我一块到我家里去一下吗?把你们宿舍的消费卡带过来,我 刚才在匆忙间给忘了。”许老师充满询问的眼光看着我。 “当然可以,许老师。” “那好,你们几个先整理一下自己的东西吧,我和林雁南去拿你们的消费卡。” 说完,许老师便带着我去他的家里。 许老师家里的布置很考究,欧式仿古门窗。米黄色的木料给人一种明朗和清新 的感觉,每个窗子上都有着同样的浅绿色窗帘,布料是极有悬垂感的那一种,浅棕 色的木地板让人站在房间里能够立刻产生一种祥和的心境,我浏览着墙壁上深邃幽 远的秋景图,不禁暗暗惊叹许老师这样精心的搭配。 “请坐吧。”许老师用手指着身后的沙发微笑着向我说道。 我坐下来,把目光凝聚到一张名曰《飞瀑》的水彩,画面的运笔与神韵像极了 那一幅画,像极了那一个我要刻意忘掉的人,我把目光移到别处,想分散一下我突 然之间过于紧张的神经。 “许老师,要不我现在就把消费卡带走吧,你一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这样也好,那,你稍等一下。”说完,许老师向书房走去。 我将目光再一次落到那幅《飞瀑》上,我几乎断定那是出自于琴之手,但在一 瞬之间我就把自己给否定了,是的,怎么可能呢?现在我坐在武汉,坐在许老师的 家里,这样一个离于琴那样遥远的城市。 许老师把四张消费卡递给我,说:“你们自己到机房设置一个密码吧,注意别 折弯。” “知道了。”我点点头,“许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好吧,有什么事再来找我,啊。” “嗯,谢谢你,许老师。” “客气什么,将来我们是相处四年的朋友呢。”许老师的笑容里包含着关怀和 友善。 我伸手去拉门的同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穿背带牛仔裤套一件蓝色T 恤的阳光女 孩闯进来,一顶粉红色遮阳帽束缚着她的长发,鸭舌形的前沿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没 有任何修饰却溢满青春气息的脸,脖子上的项圈因晃动而闪闪地发着银白色的光。 “总是这样疯疯傻傻的,一点也不淑女!”许老师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报到了?” “报什么到,那个臭胡老师早把我的名字画了个长长的‘√’号,唯恐我不报 到似的,我说你怎么已经把我的名字给画上了,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嘛,于 是我就回来了。”说完,她朝许老师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脸看我。 “告诉你一万次了,讲话还是不注意。”许老师无可奈何地看着在一旁傻笑的 她,“哦,这是我们班新生林雁南,今天才报到的。” “噢,你好,我叫许佳慧,佳呢,就是佳人的佳,慧嘛,就是智慧的慧。” 我被她调皮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雁南。” “佳慧是我女儿,也是今年刚刚考上大学,就在本校新闻专业。”许老师转头 向我说道。 “不错的专业,将来肯定是一个著名的记者。” “承蒙夸奖,有空欢迎你常来我家坐坐。”佳慧随手将一本厚厚的《飘》仍在 沙发里,用手捋了一下如瀑的长发。 就这样,我带着一种既激动又快乐的心情回到了宿舍。我觉得许老师的女儿佳 慧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如果写小说,这是制造巧遇的机会。那么接下来我肯定会和佳慧产生一段美丽 的爱情,可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虽然后来佳慧的的确确喜欢上了我。 那个周末,佳慧打电话给我,说要请我吃饭,于是,我去了她的家里。 许佳慧已站在单元楼的门前等我了,我快步向前,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刚下来,我估计打过电话的时间恰好你能从宿舍走到我们家楼下,看来我的 估算力还行。” “是吗?”我笑着问。 “怎么,你不相信。” “怎么不相信呢,我在赞叹你呢!” “是吗?”她笑着问我。 然后我们一起上了楼。 许老师见到我后一脸惊讶,“哦,原来是你,佳慧今晚说要请一个老朋友吃饭, 故意把老朋友的”老“字拉了很长,没想到是你呀,快来,坐吧。”许老师忙伸手 拉过一张折叠椅。 “你是雁南吧。佳慧今天中午一直在向我说你呢。”一位眉毛修长鼻梁略高唇 线分明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看着我问道。 佳慧看了一眼那个带着一丝高贵气质的女人“妈,看你,人家都不让你说了嘛。” “伯母你好!”我礼貌地问候了一声。 “快坐吧,我在这边忙,就不出去了。”她说完便继续做菜。 这时,从一间卧室里走出一个与佳慧年龄相仿的女孩,带着一脸与生俱来的忧 郁,让我惊奇的是,在刹那之间,她就让我想到了于琴,想到了那熟稔于心的忧郁, 更让我惊奇的是她的脸竟是那样地和于琴相像!虽然她脸上满满地洋溢着青春的气 息,但她的双眸却深似一潭秋水,让人永远望不到底。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姐姐许若,美术设计专业,今年二年级,我们的校 友。”佳慧向我说道。 “你好,我叫林雁南。” “你好,佳慧已经告诉我了,很高兴认识你。”说完,她轻轻地走到沙发前, 慢慢坐下来,与佳慧相比她似乎是一个文静的有点过份的女孩。 一切也都是从这个晚上改变的。我以为我会和佳慧发生点什么,然而我无法改 变自己。 回去之后,许若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为什么她也学美术设计呢?为 什么她也画水彩?为什么她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听着床头嘀嘀嗒嗒的钟声, 我久久不能入眠。 那个久远的城市的喧闹,叶倩的喃喃低语,于琴的轻微叹息,在这个静谧的夜 里伴着寂寞的闹钟嘀嗒声又回到了我的睡眠里,混合成一种更加复杂也更加让我困 绕的情绪,梗阻了我的思维。 第一次见到许若,我便永远再也无法把她从生命中挑出来,放在准备遗忘的思 维死角里。 佳慧请我吃饭似乎成了我接近许若的唯一途径,我不敢轻易地找到她的班级, 把她叫出来,像和佳慧一样走过校园每一个僻静的角落。 佳慧的确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我永远都能够保持一种快乐的心境, 有时候我们在苍茫的夜色里愉悦地谈论着一些事情而忘记天已经很晚的时候,我问 自己:这是人们所说的“两情相悦”吗?两情相悦?不,准确地说这个词只能用来 描述爱情,而我和佳慧,是爱情吗?我无法回答自己,我只是感觉到我时常牵挂着 许若,哪怕是和佳慧在一起的时候。 我很期望这样能让我忘记过去的快乐日子会有许多,甚至会延续我的一生。 那个周末佳慧打电话问我去不去交游,我问她许若去不去,她说只是她和父母, 姐姐要在家里练习电脑程序。后来我就找借口推脱说自己很忙不能去,等佳慧失望 地挂上电话,我觉得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我无意中便走到了许若家那幢楼下,我想她们也许早就走了,此刻只剩下许若 一个人,于是我走到她家门前,按下了门铃,但没有人来开门,我想许若也许感到 倦了,正在房间里睡觉,于是我使劲敲了敲门,但是依然没有回音,对面的邻居把 门打开看了一眼就把门关上了,我站立在门前半晌,失望地想着许若去了哪里。 从楼上下来,对面走郎里飘来陶晶莹忧伤而又略显沙哑的声音:“人说恋爱就 像放风筝/ 如果太计较就有悔恨/ 只是你们都忘了告诉我/ 放纵的爱也会让天空画 满伤痕……” 总之,我们相恋了。 总之,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便产生的那种感觉一样,她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欠缺 的部分。我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与每一对相恋的男女一样,在 爱情的道路上一路走了过来。 我时常觉得欠了佳慧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情感,我喜欢与她相处,在一起我们 都很快乐,然而,也许唯独我感觉不到那是爱情,在爱情中一定能找到快乐和幸福, 但在快乐和幸福中却不一定能成全爱情。我爱许若,是的,那是一种不可割舍的情 感,但是,对于佳慧的那片真诚,我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报答。于是,我只能偶尔 充满歉意地陪佳慧在温柔的春风里看武大满树的樱花,陪她在夏天的晚上去江岸受 那微凉的夜风。 在这些日子里,我却又要接受来自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拆磨,那像梦靥一样的日 子时常让我在深夜里惊醒,带一身汗水。 时间就这样双重地折磨着我日臻脆弱的心,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四年的 大学生活像流水一样悄然而逝,我已经在为毕业论文而忙得焦头烂额了。 “佳慧,你姐姐真的去了西安?”我不知道许若是否真的去了那家电脑公司。 “是的,她是一个固执而且任性的人,也许她秉承了她母亲的个性,她所决定 的事情,是没有人能够更改了的。”佳慧带着一种怅然若失。 “她母亲?” “是的,我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任何一点膈膜,像亲 姐妹一样,妈对她也很好,我知道,你喜欢她,无论我心里有多痛苦,我都不会去 伤害姐姐,我知道,她是一个承受不了伤害的人。”佳慧低下头,用手摆弄着自己 的发稍。 花坛边偶尔有情侣走过,月亮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 “那么,你妈妈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吗?”我问。 “是的,爸爸来武汉时带来了姐姐,那个时候她才两岁。”佳慧像在回忆一个 已经久远的往事,“后来,爸爸认识了妈妈,他们结婚了,生下了我,不过,我不 知道爸爸为什么与那个女人离婚,我觉得既便他们离了婚,既便爸爸来到了武汉, 又有了一个家庭,但她依然爱着那个女人。” 我不禁感到一丝迷惑不解:“你怎么这样说呢?” 佳慧抬头看了看我,然后又凝视着那一弯新月好久:“爸爸的柜子里藏着一张 照片,是姐姐和她妈妈的合影,爸爸每年中秋节都要把照片拿出来,凝视良久,妈 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并不怪爸爸,因为她理解爸爸的心情。” “没有想到许若还有这样坎坷的经历。” “或许,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事情。”佳慧幽幽地说,“雁南,我有点凉了, 送我回去吧。”她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搂住我的脖子,把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胸前。 “好吧,我送你,”我轻轻把佳慧从怀里扶起来。 许若毕业后一直迷恋电脑,我不让她上网,于是她便练习应用软件,说希望将 来做电脑设计。后来,偶尔的上网她认识了一个军人,她说雁南你放心,他是一个 好人,他开了一家电脑公司,需要电脑制作人员,她想去应聘,我并不赞成,所以 她便说雁南你怎么把别人想得都这么坏,她说那个人始终给她谈一些人生理想之类 的话题,不是网上那种放荡不羁无聊透顶空虚之极的男人,于是她去了西安。 在毕业实习的这一段日子里,一直都没有听到许若的消息,我想她应该在西安 过得很好。 意外就这样在平淡而忙碌的日子里铺天盖地的卷来,就像一阵来自西伯利来的 寒流突然袭击了还没有来得用及盖上保护膜的温室花房。 一份电报从西安发来:“永别了,我最亲爱的人。 我不相信那一行方块小字,我宁愿是电信局的打字员由于疏忽而打错了电文, 或者邮递员看错了地址和姓名而误投到我的手中,可是,这已经只能是我的幻想了。 我疯了似地跑到了许老师的家里,他们也同样收到了电报。 所有的人都被这份电文给击打得不知所措,但没有人相信署名许若的电文真的 是她亲手所发。 但是,结果还是被证实了。 一封特快专递说明了一切。 “爸爸,妈妈,佳慧,还有我最爱的雁南,别了,原谅我没有来得及解释便永 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怀着真诚的心来了西安,我以为他是个好人,然而,他欺骗 了我,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电脑公司,我落在了他的手中,无法逃脱,他在将我用铁 棍击昏的情况下占有了我,当我醒来,我只看见床上到处沾满着我的血液,我什么 都没有了,雁南,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吧,让我的死能够报答你的爱情……永 别了,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永别了,我最亲爱的人……” 8 我无法将自己从肝肠寸断的痛苦深渊里拯救出来,所有的往事,快乐的,幸福 的,卑鄙的,高尚的,一齐向我涌来,压得我无法呼吸,无法去感觉我是不是还活 着。 我突然之间想起了我的母亲,是的,那一个温柔贤惠而又受着生活折磨却无怨 无悔的女人。 父亲在报社做总编,一定很忙吧,他能在周末抽一点时间来陪陪母亲吗? 办完毕业离校手续,我突然想去看一看在平淡的生活中默默承受着一切的母亲。 我一个人独自走到武汉机场,买了回家的机票。我突然想起了佳慧,她也已经 毕业了,是不是把事情办好了呢?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让她陪我来机场,难道是 因为新闻专业毕业的她准备到父亲的《文化周报》社吗?难道是因为她要追随着我 要一同去看望我的母亲吗? 我努力地摇摇头,想甩掉所有的思绪。 我一个人买好机票,返回宿舍里,别了,武汉,别了,一切的一切! 我拔通了家里的电话:“喂,妈,是我,是的,我就要回到您的身边了,我已 买好了机票,不,您别接我了,好吧,两个小时后我就到了……” 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给佳慧。 我以为我今生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一个城市。可是,当我握着机票,猛地掉转回 身,才发现武汉已是我永远不可触摸的痛楚。 飞机像一只美丽而巨大的飞鸟,腾空而起,仰头滑向湛蓝的天空,我被这只大 鸟牵引着向天际靠近,突然之间,疲惫和困倦深深的将我包围,我轻轻闭上眼睛, 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思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