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明天 作者:落了一夜泪 我和军都是今年到设计部工作的。他是江苏人,毕业于南京理工大学;我也 是江苏人,毕业于苏州大学。我们都是在人才市场经过过五关斩六将的精挑细选 才能到这里工作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的杭州。在我看来,这 座婉约古典的城市像个秀美的女子,由于身在异乡又有一种新鲜迷离感。 军不爱说话,整天闷声不响地坐在电脑前搞三维。我问他累不累,他笑着摇 摇头。说心里话,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一表人才,浓眉大眼,很帅气,足 以让人一见钟情。但是军从不主动和我说话,以至于我怀疑他有自闭倾向。 同办公室的除了我和军,还有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大男孩强,他是杭州人, 对杭州的旅游景点及小吃了如指掌,成了我和军的免费导游。一起出去游玩,军 依旧不善言语,我仔细想:可能是初到外地,有人生地不熟的落寞感,或者是怀 才不遇? 我喜欢在26楼的办公室俯瞰窗外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微小,涌动的人群和 拥挤的车辆都变得好小,我的心中有莫名的伤感。转头看军,他还是在用心地工 作。 春天居然会打雷,而且下很打的雨,我的心情极为烦躁,打算疯狂一下。跑 到一家叫“缘来有你”的迪厅,跟着激昂的摇滚乐,我无所顾及地扭动着腰肢。 昏暗的灯光下,我惊喜万分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英俊的面孔,没错,是 军!他怎么会在这里? 军很忘我地投入到跳舞中,丝毫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停了下来,一心看军 自我陶醉的样子,很性感很狂野也很诱人。等到午夜将至,军才离开,我跟在他 身后,他还是没注意到我。 HI,怎么想到来跳舞的?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军吃惊不小。跳舞可以释放 情感,可以让自己彻底地放纵迷醉。军的眼睛在霓虹灯下闪烁。 深夜也许是人最愿意吐露心声的时刻,难怪情感谈话类节目总在深夜播出。 我和军第一次交换对方的感情,把彼此藏得很好的情感故事都吐出来了。 我是经历过多次恋爱的人,被爱情折磨得伤痕累累,却还在努力地找寻新的 恋情。军则一直暗恋他的表妹,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了,却不好意思说,这就导 致了他内向的性格。尽管上学期间,长相英俊成绩优秀的军博得了好多女生的好 感,甚至有大胆的女生在路上对他说“我爱你”,军都无动于衷,他心里只有表 妹一个人,再也无法对其他女生动心。我见过他表妹的照片,是个活泼可爱的女 孩,不是很漂亮。军经常和表妹通信,在信中,他了解到表妹是天生的多情种子, 并且在一年之中谈过三个男朋友。 前两个是表妹先提出分手的,最后一个把表妹甩了。于是表妹给我打电话哭 诉她的不幸,我左一个“好妹妹不哭”,右一个“好妹妹笑一个”,她才破涕而 笑。军幽幽地说着表妹的事,表妹说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我不知道这对我有利 还是有弊。爱情啊,真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爱过的人总被折磨得心力交 瘁,再也无力去爱。像我,多好,仔细观察周围人的爱情,看着他们在爱里痛苦 地挣扎却无能为力,于是我渐渐明白爱不过是瞬间的感动而已,没有明天,是场 无规则可循的游戏。我选择逃避,悄悄把对表妹的感情埋葬。至少我没有为爱受 过伤,折过翅,可以像一位圣人一样,已经看透了人情冷暖和红尘是非。困在爱 里的人们左右为难时,我还有勇气去爱,随便找一个女人即可,不必考虑明天。 军的话让我震撼,我或许就是再也无力无爱的人,虽然还在努力找寻新恋情。 我的勇气我的精力已经被前男友损耗殆尽了,我还剩下什么?就是一个可以称为 “处女”的身体吗?“哀莫大于心死”,或许我的心早就在前男友弃我而去的时 候死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到了军的宿舍。很整洁也很干净,他 累了顺势倒在床上,不再跟我说话。我起身想走,腿像灌满了铅迈不开半步。 桌上有一本李碧华的散文集,随手捡起来看,看着竟然入迷了。李小姐引用 郁达夫的诗:“不是樽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一生怕情 累美人。”她说江湖历练之后,是这样看待世情的。 “男人爱一个女人,不管她如何对待他,他都爱,温驯也是好,泼辣也是好。 不爱了,一切都是错。”我的爱情不就是这样吗?他爱我时,总夸我这个好那个 好,当他流露出分手之意时,便开始数落我的不是,自傲、没礼貌都来了。这不 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有时是人家翻脸无情,有时是我们翻脸无情,都很公平。——有情就不会 翻脸了。翻脸当然无情,不再婆婆妈妈,扭扭捏捏,拖泥带水,最好。”他不就 是对我翻脸无情吗?我还像个超级傻瓜似地哀求他能回心转意。可是他已经说了 分手,分手即翻脸,已经对我没有情意了。正如李小姐所言:“有情就不会翻脸 了。” 我以前只喜欢张晓风的散文,结果现在越来越喜欢李碧华的散文,可能是此 时引起我强烈的共鸣了,正是相逢何必曾相识。 书看完了,已是凌晨两点,我帮军脱掉鞋子,盖上被子,坐在一旁,看他睡 着的模样,忍不住凑到他嘴边,小心地亲了一下。军动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 “雪,你不要走。” 我一惊,雪正是他表妹的名字,他还是惦记着雪。便想起李碧华的一篇甚为 精彩的散文——《忍与忘》:一切与七情六欲有关的字眼,比较缠绵的便从“丝” 部,比较惆怅的便从“心”部。从“心”部的,有两个字,相貌非常相近,一个 是“忍”,一个是“忘”。如果是快乐的事儿,自然不必忍,也不必忘,只需 “忠”——心中有了,等于一切。一旦不那么快乐,便得面对:是忍呢?还是忘 呢?都不容易。“忍”自是难为了,忍是长期的憔悴,所以最好便“忘”。然而, 好象很洒脱,原来更难为,忘之先,便是记,记起有件事儿需要忘掉,益发提醒, 忘不了。见“忘”层次如此高,动用感情力气如此大量,又不凑效,回头去“忍” 吧,忍忍忍,还不是一口气郁结在心。仓颉先生造了两个厉害的字:一个心上有 刃,一个心已夭亡。看,非死即伤。 虽然军说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受过伤,可是他一直在忍受着思念表妹的折磨, 心上有刃,自然伤了。伤透了,他便选择忘记,把感情隐藏起来,以为这样就能 忘了,可是梦中还是会唤着表妹的名字。总之,不管是忍还是忘,仍是叫人难受。 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低沉,我喜欢眼前这个睡着的为爱受过伤却又不肯承认 为爱受过伤的男人,这是一种爱吗?或许是同病相怜?窗外有闪电的白光,还可 以听到打雷声,我刚才看书实在看得太专注了,居然没有感觉。这下子倒有点害 怕了,小时候碰到打雷,我总会捂住耳朵大叫。 我把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被军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睁开很好看的眼睛说, 怪不好意思的,让你在这边挨冻,到被子里吧!我这就起床。 我脱光衣服,钻进被子,我向来喜欢裸睡。军的脸转向一旁,根本不看我。 我挑逗性地问他,不一起睡吗?时间还早呢!才三点。 你知道的,我不相信爱情。军冷冷地说。爱情是寂寞的产物,我们都是孤独 者,特别是这么深的夜晚,难道不可以产生爱情吗?我迫不及待地想说服军。 我只爱表妹一个人,跟我在一起,你会受到伤害的,我不想让一个好女孩受 到伤害。恕我不能从命。 于是我一个人睡,被窝里很暖和,是军的余温。 早晨上班,到了办公室,强又来和我搭讪,夸我有气质之类。我明白从一开 始踏进这个办公室,强就喜欢上我了。可是我视而不见,我只关注着军的一举一 动。军和平常一样认真地工作,谁能看得出,表情如此平静的人心中藏着一个感 人的故事呢? 有几次,我坐在电脑前,手指放在键盘上,眼睛却瞄向军,我在等他。他从 来都不请我吃饭,我请他,他也谢绝。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是不想给我爱他的 机会,一点都不肯给我。 那个夜晚,我一个人坐在宿舍里看书,军提着两瓶酒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 “我能请你喝酒吗?”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没有问为什么,静静地陪军喝酒,左一杯,右一杯,我也有把自己灌醉的念 头。军起初沉默不语,后来便语无伦次,雪,那么可爱的女孩,怎么就那么薄命 呢?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车祸?…… 后来军放声痛哭了,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哭,手足无措。我们都喝了很 多酒,很奇怪,平常滴酒不沾的我居然没醉,而军醉了,醉得很厉害,醉得把我 当成了雪。他一边粗暴地脱掉我的衣服,一边叫着“雪”,我麻木得看着他,难 道我不希望这样吗?可是我又不希望这样。真的,内心很矛盾,表情却凝固了。 第二天,我再也不是“处女”,我终于什么也没有了,心早就死了,现在连 身体也死了,和远在天国的雪无异,甚至雪还比我要好一点,至少她得到了解脱, 不再为情所困,至少她的表哥一直喜欢她。 军一早便走了,什么也没留下,连两个空酒瓶也带走了。我凄惨地笑了:爱, 只是瞬间的感动,只是暂时燃起的火花,像被单上我留下的血迹。爱,没有明天, 只有昨天。 我递交辞呈时,军已经辞职了,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