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八大守则 作者:初午 我想:也许我不应该写下这些东西,每天我做的事,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的悲伤 再次启航。 为什么要再写下来加深自己的印象?我希望:当我写完后,这些将永远成为我 的空白—— 一 又是一年的冬天了,回国过年,她心里是叹口气的,三年啊,说长不长,谁能 说18岁的女孩和21岁的女孩有什么区别吗?可是,从她包里的香烟,书柜里的红酒, 从她淡淡的疲惫的笑容,从她对纯情小说的不屑一顾,三载是一段春秋岁月足以让 她漠视她曾热情的;嘲弄她曾崇拜的;淡忘她曾珍存的…… 二 自小,她就有个脾气,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立时丢掉,觉不存着 .所以,她永 远是为了过早丢掉东西而后悔 .那一年十八岁,她丢了他,也丢了他在她十六岁生 日时送的大白熊,被她珍之若宝的他的手表,和曾被她精心编了号码的他的封信。 她像往常一样后悔咳她当时若不丢她则别无它途。那种绝望的心境,逼着她丢 掉了有关天长日久的信念。 也许,人是可以地久天长的,如果天长不过五年,而地久不过五载。(分手时, 他们在一起五年);也许人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如果天地是一天天重复着,而爱情, 日日演奏着初相识的欣赏和包容。 自小,她是快乐的,虽然也考试考不好,和父母沟通不顺,与朋友猜疑吵架, 但她基本上是个有些小烦恼的快乐女孩。她最大的愿望是考个好大学,暑假和他好 好玩玩儿。剩下的,朋友的出国,姐姐的优秀,父母的期望,她并未怎麽留意。 也不知怎样,那一天就这样来临。后来回想——也只不过是个简单甚而庸俗的 小故事,女孩的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孩。但那一天,在女孩十八岁未经过任何艰辛的 心灵中,就那样扑天盖地的袭来,以至于女孩回忆起来,总会想起“血色黄昏”四 个字,而那天,明明是一个夏日的五月的清晨……当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孩携手走来, 当听见男孩对她说“你真傻”带着调笑而非怜惜;当男孩说“你不要在打电话”时 的认真和一如往夕的温和,女孩突然从患得患失中平静了,现在回想起来应是死而 后生的坦然。 坐在返家的地铁里,她疲惫地睡觉了,二模刚刚结束,她考得不错,周一该拿 到名次了。 后来是挥汗如雨的高考,后来女孩突然注意到朋友的出国,家人的优秀和自己 的简陋。她出国了…… 三 漂泊的日子里,她涂着鲜艳的指甲和嘴唇在舞会里尖叫;她为中美关系和朋友 争得面红耳赤;她和朋友假期去迪斯尼玩得不亦乐乎;她为无尝献血免费得到当娜 圈而欣喜若狂;她在野营时围着烈火伴着非洲音乐狂舞;她为法学小测验得满分而 洋洋得意。 可是,她在路边咖啡馆里总挂着一丝落寞;她在晒太阳是突然把头埋在草里失 声哭泣;她戴着泳镜游泳却不知为何看不清前方;她在跑步机上跑步时总感到一种 心碎的麻木。 她想:她是一个偶尔快乐的痛苦的人。她把快乐记得那麽清晰,就如同十八岁 以前把痛苦记得那麽清楚一样,都是因为稀少才如此刻骨…… 几个假期徘徊于北京街头,也不是没看见他,有时和她。比如那一年的夏天, 靠近西单的那家电影院,黑幕里,他的脸一点点凸现出来——那张淡淡的严肃的脸。 她喜欢他穿淡淡的衣服,白的,淡蓝的,淡粉的。而分手那天,他穿了见黑黄珠丝 花纹的。 北京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诚心+ 成心,一般是没有什麽巧遇发生的。她淡淡回 了美国,淡淡交了几个男朋友,只因不诚心+ 成心,她又淡淡成了夕阳下的一个孤 影。 四 第三年回国的那个暑假,大街上满眼都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与男友在阳光下灿 烂的微笑。 她在北京已零零落落没几个朋友了。去商场看看吧,人多眼杂,又折了回来— —才看见新翻修的“半亩园,”心里那麽一牵动:六年前,那个极端任性,不只天 高地厚的小女孩又活生生地钻了出来,坐在“半亩园”里冲他一撇嘴:“我不吃肥 肉。”他包容的笑笑,也不说什麽,夹起了盘子里剩下的那块肥肉吃了。娇娇的十 五岁的孩忽然觉得心里丰感满了些。 这麽多年了,她想,她还是不吃肥肉的,而再也不会有人把她盘子里剩下的肥 肉夹走了。 那些男孩说:“剩着吧,我也不爱吃。”她反倒赌气似地把肥肉放在自己嘴里, 咀嚼着,仿佛咀嚼着那段岁月。 那天,在电影院里突然觉得冷。耳边仿佛传来他的声音:“冷啊,抱着书包就 不冷了。” 那天的电影是喜剧,而散场后的她,满脸泪水。 她曾写过本书,记录他和她的开始。总想书应有个结局吧,可是竟那样和他走 了一年又一年,书就着麽一点点开始写下去;一点一滴。写久了,也就不甘心给个 结尾,也实在不知除了日日写下去写个天长地久还可一有什麽样的结尾配这个开始, 这个过程。 她无法结尾,所以只能逃了,逃过和他牵手的日子,逃过和他放手的伤痕。 五 亦舒有本书,叫[ 她比烟花寂寞].初识他,是个烟花的节日,她十三,他十五, 他有一副汽车的扑克牌,他说他要当师。 后来,烟花的节日她在美国,他在中国。她十八,他二十,他的扑克牌不知换 了几副,把说不不适合当师。 喜欢他,和他骑车去八大处,犹疑地问他:“一生只喜欢一个人,不腻吗?” 他答:“我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她听了满心欢喜,把心交给了他。 后来,他有了汽车,再不骑车了。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孩。 来生,即使是来生,也很难有一个从十三岁开始的天长地久。她还是会看到他 脸上淡淡的疲惫;还是会听见电话那头的不耐烦…… [ 来生八大守则] 她写道: 一不要去看烟火 二不要和有一副汽车扑克牌的男孩交谈 三不要骑车去八大处 四自己吃肥肉 五白熊总会有脏的一天 六去电影院带够衣服 七明白“一个男人的心里至少有俩个人” 八天长地久只是一种英雄梦想 来生,大街上满是穿白衬衫的男生,都掏出一模一样的手机,脸上都挂着淡淡 的严肃。 “半亩园”里已把肥肉提前切掉,电影院里的空调永远温度适中,去八大处的 公交车方便多了,北京城区更大了,而他,消失了,在,这个来生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