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西藏吗 作者:绿肥红瘦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阳光顽强地透过厚重的落地丝绒窗帘照在仍然睡意朦胧 的绿槿的脸上。那是一张不算美丽却让人过目不忘的脸,透着那么一股坚韧好强 却又不失女人应有的柔美。大大的双人床铺着鹅黄色的床罩,绿槿就这么慵懒地 深深地陷在里面,蓬松的烫成小卷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松松软软的铺天盖地。旁 边的位置已经空了,绿槿把头埋过去,笑了,那里依然存留着阿晖的温热的气息, 他刚刚走吧,星期天还是要上班。警察,人民警察没有星期天的。这是阿晖的至 理名言。 起床。洗漱完毕,在客厅的餐桌上绿槿看到了阿晖买来的面包和牛奶。 这是结婚两年来阿晖从没拉下过的事情早上替绿槿买早饭,桌角上还放着今 天的报纸。绿槿抓起面包吃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点对不起阿晖。这些事情,本 来都应该是太太做的,可是阿晖却几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抱怨过。阿晖的工作就 是早出晚归,也许算是一种心理的补偿吧,阿晖总是说没有时间陪绿槿,他总是 说他其实真的很愧疚。 可是绿槿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撒娇耍赖非要老公陪在 身边的女人。绿槿反倒觉得这样好的多,阿晖执行任务晚上回不来的时候,绿槿 可以随便凑合点什么东西吃然后看书写东西听音乐,穿一身宽大的棉布睡裙赤着 脚随心所欲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要不然就歪在床上、沙发上胡思乱想。有时候绿 槿看书看的上瘾,不知不觉会看到凌晨一两点钟还精神着。听到阿晖上楼的脚步 声,绿槿便会装睡,佯装着蜷在沙发里。阿晖开门,看到绿槿睡着,总是蹑手蹑 脚地走到她身边,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碰那么一小下,然后抱起她把她放回卧室的 床上。绿槿喜欢阿晖这么抱着她,小心翼翼的,阿晖的臂膀那么温暖有力,真想 就这么在他怀里,一辈子。当阿晖放她在床上的时候绿槿却两手死死勾住阿晖的 脖子不肯下来,然后“吃吃”的笑出声来。阿晖一看就乐了“好呀你,又使诈!”, 两人快乐的扭做一团。 今天星期天,今天星期天。绿槿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今天干什么呢。想 起编辑部有一篇稿件还没完成,便把音响拧的小小的坐在了电脑前。却又觉得无 聊空乏。写些什么呢,最近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什么素材,很多稿子都是七拼八 凑的,自己看了都觉着没劲。领导说她的东西缺少激情,天,我该到哪里寻找激 情! 心烦意乱的。绿槿干脆挽起头发,找出一条她最喜欢的白色的长裙穿上去街 上转转。心想兴许能碰上点什么事情激发点灵感出来。一个人溜溜哒哒的不知不 觉就买了三五本书和十几张CD,还有一件藏银的戒指。绿槿一直都很喜欢这种藏 式的首饰,镶嵌着各种各样的绿松石,粗犷而典雅,如果能去西藏玩一遭那该多 好!想到这个多年的梦,绿槿的心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似的那么一抖,多年前的 一个约定和一个人随着影象飘然而至。怪了,绿槿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陈芝麻 烂谷子的怎么又想起来了。想着,就已经华灯初上了。 远远看着,楼底下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尽管天色暗淡,可绿槿还是 认出来了。阿晖健硕的身材挺拔魁梧,走在人群里绿槿可以毫不费力地一眼就认 出他。绿槿心里有一点的感动。自己的选择还是对的,当初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 男人,绿槿在披上婚纱的那一刻终于选择了他,阿晖。不知道当初若是选择了余 风,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阿晖高高的个子陷在小沙发里看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灯光如豆。 “哎,小槿,”阿晖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说,“差点忘了你回来之前有个男 的打电话找你来着。”“谁啊?”绿槿嘘嘘呵呵地专心喝着一碗莲子汤。 “没说谁,就说是你以前一朋友,好几年前约好去西藏玩的来着。” “啊?”绿槿失声,莲子汤溅出了些。 “哎烫着没,”阿晖忙过来,拿一张面纸擦拭着绿槿胸前的一大块湿渍。 “乖乖能不能小心点啊。”“嘻嘻,”绿槿冲阿晖做了个鬼脸,“没事儿… 只是太突然了,他…我们很久没联系了,高中一同学,怎么这时候又找来了 呢。“ “这同学啊,是最亲的。大概过了这么多年,也为人夫为人父了,总会徒生 出些感慨来,想找老同学叙叙旧吧。” “恩,”绿槿随口应着,“谁知道呢。” 那约好一起去西藏的,只有一人。那美丽而令人心碎的约定,怎么又回来了 呢? 绿槿这两天来感觉有点心神不宁。为了那天向阿晖撒的那个小谎。 余风其实并不是什么高中同学,只是一个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朋友,或者不 止是朋友。这令人心慌意乱的,就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认识他是在朋友办的一个小型聚会上。时间大概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天,在和 阿晖结婚前不久的几个月。余风的确是一个很特别很出色的男孩。当朋友把余风 介绍给绿槿的时候,绿槿不得不说她被眼前那个帅气温柔的男孩打动了。绿槿还 清楚地记得,那天余风穿了一身洗的发了白的牛仔装,略长的头发,白净的皮肤, 高高的个子,背了一个大大的深蓝色的帆布行囊。最让人心动的是男孩那双摄人 心魂的双眼,温柔如水,清澈见底。男孩目不转睛地盯住绿槿看了好一会儿,这 一看反而让绿槿不知所措了,只牵牵唇角,简短地介绍:你好,我叫绿槿。 男孩很沉静冷漠,不做喜悦或悲伤的神情,淡淡地,也说,你好,余风。 记不清两人后来是怎么联络上的,也忘记了到底是谁先约的谁。 两人有一段日子相处的快乐幸福是不可否认的。那段日子绿槿觉得自己的身 体就象是一朵含苞绽放的花,美丽而欣喜。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冲动冲昏了绿槿的 头脑也冲淡了阿晖的影子。虽然有时候绿槿觉得对阿晖很不公平可是这并没能阻 止住她和余风的爱情一路升温。余风和阿晖的确太不相同了,余风就是一个美丽 的童话故事,是童话中浪漫英俊的王子。余风的脑子里全是一些新鲜唯美的事物, 还有一些出奇制胜的想法。这无形之中激起了绿槿体内并不安分的因素,曾经有 一种和余风一起远走高飞的可怕的念头闪过。 余风是一路流浪到绿槿住的这座小城的。余风的生活就是流浪,走遍所有的 地方。遇到绿槿,余风破天荒的在这座小城留了下来,找了份酒吧调酒师的工作 闲闲地做着。余风的气质从容高贵,象极了艺术家的性情而又完全没有艺术家的 轻狂。绿槿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地遇到了自己理想中才会出现的人而这个人又 那么毫不掩饰毫不张扬的爱上了自己。那一段日子绿槿忽视了工作忙碌而无暇顾 及自己的阿晖,每天晚上从编辑部出来绿槿都会径直走向余风工作的酒吧。 低旋的音乐,暗哑的灯光,余风的从容,余风的淡漠,余风温柔的唇和宽厚 的手掌,顷刻间就淹没了绿槿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二人从来都闭口不谈敏感而令人不快的话题。例如余风什么时候离开,余风 到底爱不爱绿槿,绿槿有没有男友,绿槿到底想没想过要嫁给余风等等。余风被 动,绿槿也不主动,所有的事情已经无法控制无法选择,绿槿早已由不得自己了, 那么就让这罪恶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只是绿槿的婚期已越来越近。余风也已经在这个城市住了三个月了。 时间过的真快,可绿槿却越来越不知所措没了主意。当她想到要放弃余风的 爱情的时候觉得心都跟着在颤抖在滴血,可是相处多年的阿晖,善良的阿晖,她 又如何舍得呢? 结婚的前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的天气让绿槿感伤和烦躁不安。 绿槿请了假,从编辑部大楼出来。撑了一把红色的伞走向余风的酒吧。绿槿特意 化了精致的妆,穿了一套原白色的职业套装,她觉得这样的装扮会让自己在处理 严肃的问题的时候变的理智坚强。 一路思绪,一路飘摇。已经想了那么多天了可是绿槿还是难以取舍,舍得舍 不得,有舍才有得啊。可这舍与得之间,到底该怎样衡量啊。 酒吧因为是在白天生意非常的冷清。推门进去的时候余风正象个孩子一样专 心致志把玩着吧台上的一些风干的玫瑰花瓣。抬头看到绿槿进来,沉静淡然的表 情巧妙地掩饰住了那一点点的惊异,然后笑着,说,槿儿,你进来的时候带来了 冷气,好冷。 绿槿看着余风让人心碎的笑容,感觉热乎乎的泪涌上了眼眶。离开他吗,要 让这个孩子再去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风雨雨吗?绿槿低头,心里有个声音不住的 喊,让我陪他一起流浪吧。 两人促膝而坐,能感觉彼此身体的温暖气息。余风的手掌伸过来,温柔地握 住绿槿的。过了那么久,绿槿抬起头,就这么径直地说,余风明天我要结婚了。 余风的手抖了一下,表情依然那么坦然,坦然的让人难以接受。余风分明地看见 绿槿眼里打着转的眼泪。他笑笑,没有接绿槿的话题,象没事儿一样,说,槿儿, 明天跟我一起去西藏,好吗。绿槿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下来,抽出手,起身, 说,余风我走了。余风站起来,吻干了绿槿脸上的泪水,笑笑,说,再见。 绿槿无法明白,她和余风之间的默契和沉默是如此相象。她有时候真恨不得 余风会象普通人一样不那么矜持,只要他说一句,说一句绿槿我爱你,也许绿槿 的今天,会和现在截然不同的。 绿槿想得出神,想得眼里都蒙上了一层隐隐的雾水。“绿槿电话”,同事的 声音让绿槿慌乱之中打翻了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淌了一桌子,洁白的空无一字 的稿纸霎时间失去了纯洁的意义。一手忙乱的擦着桌子,一手接起电话,电话那 头的声音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样的从容,一样的温柔:槿儿,过的好吗? 余风没有变,还是那样的浪漫和迷人,只是脸上多了些成熟和沧桑。 坐在余风对面的绿槿,富有光泽的脸庞,打着小卷的长发,富有个性而又不 失女人风韵的气质,在余风看来,依然美丽动人。“你比以前更美了,”余风笑 着说,“说明你生活的很快乐。”“是的,” 绿槿也笑笑,“我很快乐。”“……”“还在流浪吗余风?”绿槿小心翼翼 的问。 “是啊,”余风说,“我的生命就是流浪。……而你的选择是对的。” 绿槿苦笑,不语。 许久。 余风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握住绿槿的。眼睛望着绿槿,说,“跟我去西藏, 好吗。我一直在等你,一起去。”绿槿抬头的时候,余风依然看到,有大颗大颗 的眼泪从绿槿明净的眸子里滑落。绿槿依然抽出手,缓缓地站起身,一边流着泪 一边笑着,“余风你一直不肯说的话,让我来说吧。我曾经,那么爱你。”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个月,绿槿仍然不能否认,和余风的爱,是她一生的不悔, 也是她一生的遗憾! 阿晖回来的时候又是半夜两点钟了。绿槿蜷缩在被窝里,愁容满面。 阿晖弯下身温柔地摸摸绿槿的脸,说小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绿槿摇摇头,抱住身边的丈夫,伏在他宽阔的肩头说,没有,只是累。 绿槿就这么不经意地瞥见,在丈夫雪白的衬衣领子上,一道刺眼的紫红色痕 迹,散发着隐隐绰绰的香。闭上眼,再也止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她去找余风。在那家小酒吧里和余风喝的伶仃大醉。绿槿觉得她又一次失去 了方向。她又要开始另一轮生命的抉择。 绿槿是聪明的。她并没有象其他的女人一样寻死觅活。索性抛开所有的烦恼 不去想不去问,女人不能总围了男人转来转去,给自己平添那么多苦恼,自寻死 路吗? 周日绿槿一个人呆在家里翻看时尚杂志,开门锁的声音,还有女孩尖笑的声 音。还没容绿槿想些什么,丈夫带了一个前卫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路笑着进了 屋,晃的绿槿一时睁不开眼。“哎,灵子表妹怎么来了?”绿槿慵懒的招呼着。 “咳,这丫头,”阿晖笑着说,“前两天帮她学校办了点事,今天非要嚷着来谢 谢我们,还不明摆着想来蹭你这位嫂子一顿嘛。”灵子只管咯咯的笑,绿槿猛然 看见,灵子的口红,紫红色的,鲜艳无比。 绿槿笑了。她忙从沙发上起身,说“好啊,妹妹来了嫂子一定要好好招待。” 说着就要下橱,“我可好久没这么轻松这么开心了。” “哎小槿,”阿晖一边脱去外衣一边喊着“今天星期天,难得这么热闹,你 那位去西藏的朋友呢,不然叫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绿槿从厨房里蹦出来,一 把抱住丈夫的脖子,在他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说“西藏?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2000.10.3 后记 关于绿槿的爱情和抉择,也许有很多人都曾经经历过。可是并没有人可以分 辨,到底怎样的选择才是最好最完美的。你分辨不得,我分辨不得,谁也分辨不 得。毕竟没有人可以同时选择两种人生两条路。 所以只要我们记住,既然选择了,就必须有所责任有所依附。相信最美的, 都是自己亲手创造的。所以,绿槿一直不肯回头的决定,不一定是最好的,却一 定是所谓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