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蝴蝶 作者:唐寒袖 伊吉的小妹在母亲的怀里哭得很厉害,母亲也不去哄她。“伊吉,陈医生的儿 子回来了,大学毕业却当赤脚医生,真不知道是为什么。”伊吉没有说话,她知道 母亲并不是在问自己,何况她也是真的不知道。 母亲走进诊所坐在陈医生面前的板凳上。伊吉照例又去看那几排药架上希奇古 怪的药丸。 “你在看什么?”一个声音问。 伊吉转过头,就在这一瞬间,她在一个男人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她看见自己套在一件宽宽大大的绿色军装里,军装上的每一颗纽扣上都有一颗 大大的五角星。她也看见了自己的脸,乱蓬蓬的短发下一张黑黑瘦瘦的脸,脸上的 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某处。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陈香露片吗?”伊吉指着一瓶药说,“我每次看见它都会 问,它为什么叫沉香露片呢,它是用陈旧的露水做成的吗?” “伊吉,我们回去。”母亲喊道。伊吉低着头,走过去。 “伊吉,陈医生的儿子跟你说些什么?”跨出门槛的时候,母亲问。 伊吉猛地回头,她看见那个男人正用一双沉静的眼睛望着自己。 伊吉去上学的时候要经过那座小小的诊所。 “这是我妈带给你的,”伊吉递给那人两张油汪汪的煎饼,“我妈说,你或许 会喜欢。” “你是伊吉,你叫伊吉是么?”那人问。伊吉抬起头,她又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黑黑瘦瘦的脸,空空洞洞的眼睛,宽宽大大的军装。 “是的”,伊吉说,“我一直没有名字,哥哥有一天看完书对我说,小妹,你 就叫伊吉,伊吉好么。我就答应了,从此别人便叫我伊吉。” “你知道那是一本什么书?”那人问。 “我不知道,”伊吉摇摇头,“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知道呢。它 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而已,象陈香露片一样。” “伊吉,你下次会来这里么?来和我在一起。”那人问。 “可以的,”伊吉说,“我在镇上读书,每个星期六都会回来。”伊吉说完便 走了。伊吉在镇上读书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诊所里那个奇怪的男人,想到那个男人 一双沉静的眼睛。 伊吉回家的时候,仍然穿着那件大大的军装,她望望了诊所,没看见那个人, 便准备回家。 “伊吉,我在这里。”伊吉望过去看见那人坐在诊所旁的坟地上,脚下是一片 碧绿的草地,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伊吉觉得那简直是地狱门外一个美丽的梦。 “你敢坐这里么。”那人问。 伊吉看了看那一片坟地在一个光秃秃的坟前坐了下去。 “你知道么,伊吉,”那人说,“我以前一直在想父亲为什么把小诊所建在坟 地旁呢?” “我知道,”伊吉说,“治疗是人类在人间的挣扎,死亡却是必然的归宿。 ” “伊吉,你真是个奇异的女孩”那人说,“你这颗小小的脑袋里还懂得什么呢?” “是哥哥说的,”伊吉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定是个很聪明的男孩。”那人说。 “是的,他是。”伊吉说,她突然忧郁起来,她伸出手把那坟地上的杂草一根 根地拔去。 “你很累么,”那人望着伊吉的脸说,“上学很辛苦么?” “阿莲,阿莲,咱们回去换新棉袄好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那人抬起头, 看见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孩却在这还很寒冷的日子里穿着一件白色的薄纱连衣裙,后 边跟着一个老妇,她正苦苦地哀求她回去。 “阿莲,阿莲,你过来。”伊吉看见她忙喊道。 “不用你管,”那老妇人突然暴怒起来,“不用你管,你一家没好人。” “阿莲听话,回去换衣服。”伊吉象没听见一样,她脱下自己的大军装披在阿 莲的身上,“回去穿新棉袄,再把衣服送给我好么?”伊吉的声音柔柔的,象怕惊 醒了一个小孩。 阿莲温顺地点了点头回去了。 “你冷么?”那人看着伊吉单薄的身子脱下自己的外套。 “我不冷,”伊吉摇摇头,她望着阿莲的背影无比忧伤。 “她很听你的话,”那人望着伊吉的眼睛说,“伊吉,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我一直在听,”伊吉低着头,把那些扯出来的杂草一棵棵地摆整齐。 “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和我哥哥钻进一片高粱地,那时侯我还很小。那 是一个很美丽的黄昏,那血色的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一动不动,那一片红红的高粱 象要地出血来。我看见哥哥牵着她的手往高粱深处走去,那一片红红的高粱在他们 面前纷纷让道,然后又在他们身后纷纷合拢。他们出来后,我便闯进了那片高粱地, 我在那片高粱地里来来回回地走,一遍一遍地走,终于在一棵倒下的高粱下发现了 一滩血。我知道有血,那整个黄昏都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我就坐在那里,坐到高 粱地越来越暗,最后完全黑了的时候。那天半夜是我哥哥把我从高粱地里抱了出来。” 那人静静地听着,他仿佛看见红红的高粱地里一个绿色的精灵再哭泣,那个精 灵淌下绿色的眼泪。 “那个姑娘就是阿莲,对么?”那人握起伊吉的手,那手瘦瘦的,摸起来全是 骨头。 “我从此便不和哥哥说话,直到有一天哥哥参军要走了,他临行时对我说,伊 吉,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有一天你会慢慢明白的。你能替我照顾好阿莲么?那时侯 我还是个小孩,阿莲却是个大姑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我突然大哭起来,眼泪挡 住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清哥哥走时的模样。我为什么要哭呢,你说为什么?” 那人静静地看着伊吉,他以为伊吉会哭,可是没有,伊吉的眼睛空空洞洞的, 但真的没有一滴眼泪。 “你累了,伊吉,以后再给我讲好么?”那人拍拍她的手。 “我一点都不累,”伊吉抓起那把杂草站起来说,“我要走了,我得去拿回我 的衣服。” 那人望着伊吉一步一步地走远,风把她的短发吹得乱乱的。她穿着那件大大的 绿色军装。他揉揉眼睛,伊吉真的穿着那件绿绿的军装,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 第二天伊吉来到小诊所的时候那人正在糊一只美丽的风筝。那是一只美丽的大 蝴蝶,两个大翅膀上是闪闪发亮的红色斑点。 伊吉看着那只风筝突然一声叹息。 “怎么了?”那人问,“不漂亮么?” “很漂亮,只是……”。伊吉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呢?”那人很认真地问。 伊吉笑了笑,眼睛依然很空洞。 外面很多人在放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把天空打扮得无比亮丽。 那人叫伊吉拿着线轴,他拿着风筝紧跑几步,风筝一下子就飞上了天。 伊吉把线轴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线轴望着伊吉大大的绿色军装说:“伊吉,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风筝做 成红色的吗?因为你穿着绿军装,你为什么总是穿着这件绿色的军装呢?” 伊吉抖动了一下,低下头。那人看不见伊吉的眼睛。 “给我玩玩好吗?”阿莲走过来问。 “好的,”那人说,“不过你要小心。” “不要给她”伊吉突然大叫起来。 “她喜欢就让她玩吧,”那人说,把线轴递给阿莲,并教她怎样放线。 “我们走吧,”伊吉说,“我累了。” 那人看了看伊吉便跟她一起往回走。 “我的风筝!”后面传来阿莲的叫声。 那人一回头,看见那只风筝已经挣断了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消失不 见。那人望着天空望了很久。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伊吉已经走了。他突然明白,伊吉早就知道线会断的, 会断在阿莲的手里。那只风筝是绿色的,那人突然想起那只断线的风筝是绿色的。 那人慢慢地走回诊所,看一本厚厚的药书。 阿莲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伊吉或许会知道,那人想,可是伊吉不 在,伊吉在镇上的学校里。 第二个星期六的下午,那人一直望着门前的小路。他知道伊吉一定会经过那条 小路的。可是他望了一下午,到天黑了的时候还没看见伊吉。等到病人都走了的时 候,他便拧亮台灯低下头看起那本厚厚的药书来。 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他看见伊吉静静地站在门槛上,她穿着那件绿 色的军装,眼睛空洞地望着自己。 “伊吉,”那人惊叫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早就回来了,我帮妈妈做这个。”她举起两个芥菜粑,两个绿色的芥菜粑,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在看那本厚厚的药书。” “你怎么知道是药书?它是拉丁文呢,你认识拉丁文吗?”那人惊奇地问。 “不认识,医生不看药书看什么,”伊吉说,“今天是三月三,你知道么,三 月三坟地里有鬼火,我们去看鬼火好么?” “可以的,可是你不怕么?”那人看着瘦小的伊吉说。 “不怕的。”伊吉说。 那人锁上门走进旁边的坟地,当小诊所的灯火熄灭的时候整个坟地里漆黑一片。 黑暗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脚下所有的亡灵都在沉睡。 “伊吉,”那人轻轻地叫道,黑暗中他看不见伊吉。 “我在这里,”伊吉在黑暗中说,“你看那边有一颗鬼火在飘过来。” 那人抬眼一望,真的,一颗绿色的火星在慢慢地飘过来,接着火星便渐渐地多 起来,碧绿碧绿的,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恐怖。 “伊吉,你真的不怕么?”那人问。 “我不怕,我知道它们是磷火,”伊吉说,“你看,它们多象一只只带着灵魂 的萤火虫啊!它们迷失了方向,在这漆黑厚重的夜幕里往来彷徨。哥哥说,坟地是 人类的归宿。可是它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徘徊不已呢。每年的三月三我就坐在这里, 看着它们痛苦地徘徊,它们在寻找什么呢?我几次朝夜幕中伸出手去,指尖总是毫 无所触,那小小光点总是同我的指尖保持一点点不可触击的距离。” “它们是磷火,伊吉,”那人说,那人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可是他又不知道 自己该说些什么,“每个坟都会飘出磷火,很自然的现象. ” “有一个坟就不会,”伊吉说,“它就在我的脚边,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年了 我从未见过它飘出磷火,它在哪里呢,在哪里呢?”伊吉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那 人走过去,他知道伊吉就站在她那天坐的那个光秃秃的坟堆旁。他拉起伊吉的手, 把她整个地搂进怀里,他发现伊吉冰冷冰冷的,身子在不停地打颤。 “伊吉,”他轻轻地叫着,“伊吉,”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这是一个小 孩的身体。 “伊吉,我们回去,好么?”他问。 伊吉没有说话。他抱起她,开了诊所的门,把她放在病人打点滴的竹床上。伊 吉躺在那里,象一个小孩。 他敲碎一支葡萄糖,把它兑在开水里,给伊吉喝了下去。伊吉瞪着她的双眼, 空洞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伊吉问,“你可以住在某个城市,在某个城市的街道 上走着. ” “我也不知道,”那人说,“我在城市里总是会感到无所依凭,我象一个空空 的气球一样飘来飘去。我害怕我有一天会嘭的一声爆炸,然后气球的碎片便无可找 寻,伊吉,你去过城市么?” “没有,但我知道你的感觉,你找不到你自己了,你想你可能丢失了什么,于 是你沿着你走过的路往回走,一路找寻,你还会走么?”伊吉说,她看起来好多了。 “我不知道,”那人说,“我似乎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什么。” “你会等到的,”伊吉说,她绿色军装上的铜纽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你听, 下雪了,是的,该下雪了,多干净啊!”她叹息起来,叹息的声音如同微风轻轻地 吹过水面。 “怎么会下雪呢?今天是三月三。”这时候一片东西从瓦楞里飘落下来,落在 那人的药书上,是一片雪花,一片美丽的有六个花瓣的蓝雪花。 他打开门跑出去,真的,漫天飘着雪花,却一点也不冷。 “我要走了,”伊吉说,“太晚了,我的母亲会找我的。” “我送你吧,”那人说,“外面很黑,又下着雪。” “不用了,”伊吉说,“才几步路,我没事。”她推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走 进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当中。 “多干净啊。”他听见黑暗中传来伊吉的叹息。 第二天,那人睡得很晚很晚。他一直在做一个梦,在梦里,他走啊走啊,可是 到处都一样,到处都是雪花。 他走出诊所的时候,他看见一堆人围在坟地上。他走过去,拨开人群,他看见 阿莲躺在地上,不,她躺在雪上,就穿着那条雪白的连衣裙。她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只硕大的红色风筝盖住她的胸口,火红的风筝在洁白的雪中显得异常的刺眼。那 是他的风筝,阿莲丢失的风筝。她去找风筝了,她为什么要去找风筝? “多干净啊!”他听见人群中一声叹息。 他望过去,他看见了伊吉。伊吉就穿着那件宽大的绿色军装站在那里,眼睛空 空洞洞的。 他走过去,看着伊吉说:“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阻止它, 为什么?”他摇着伊吉的肩膀。 “我怎么知道”伊吉说,“我为什么要阻止她,她这样多干净啊,她活着又有 什么好?你知道为什么会下雪吗?你知道吗?” “你嫉妒她”,那人盯着伊吉的眼睛说,“因为你也爱上了你自己的哥哥。” 可是你的哥哥也不爱阿莲啊,不然他为什么回背叛她,让她变成这样。“ 伊吉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的手指可怕地弯曲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 “你懂什么?”她的眼睛仍然很空洞,“你又懂得什么?”她转身走了,那宽 宽的军装在雪地里看起来像一只绿色的大蝴蝶。 那人一下字沮丧起来,他知道他伤害了她。 那天下午他看见伊吉一个人背着书包孤独地往镇上的学校走去。 伊吉,他想喊她,可是他没有。他就这样望着她,看不见了的时候,他便低下 头去看那本厚厚的药书。 每到星期六的下午他就望着那条小路,可是他再也没见过伊吉,他知道伊吉是 不会来的了。 晚上他不看书的时候他便在那片漆黑的坟地里轻轻地走动,走累了的时候,他 便屈膝跪在那个小小的坟堆前,手指虔诚地滑过那小小的坟堆,他感觉到伊吉的手 指就这样千百次地扶摸过它。伊吉,他在心底默默地说,你到底在这里等待什么? 伊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底颤抖着呻吟。 有一天他听见坟地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歌声,他不知道在唱些什么,可是他知道 那歌声里一定在表示着某种神秘的东西。 他走过去,他惊异地发现那片坟地上开满了一朵朵紫色的小花,那些紫色的小 花就在阳光下静静而又肃穆地开着。伊吉坐在那个小小的坟堆边,眼睛空洞地望着 某个地方,她的嘴里正唱着那支奇怪的歌,她仍然穿着那件大大的绿色的军装。 那人走过去跪在伊吉的面前,他很仔细地看着伊吉,可是他在伊吉的眼睛里看 不见自己,他突然明白,伊吉不在这里,可是伊吉又在哪里呢? 伊吉仍然在阳光下轻轻地唱着那首歌。那人在阳光下静静地听着。 “伊吉”那人突然说,“你的哥哥……” “他死了”伊吉点点头,“在一阵可怕的爆炸声中,十几个人一下子消失了, 那里面有我的哥哥,我小时候没有名字,他对我说,小妹你就叫伊吉,伊吉好么, 我就答应了,从此别人便叫我伊吉。” “他就在这里么”那人指着那个小小的坟堆说。 “不,他不在,”伊吉说,“烟雾过后,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就在那个黄昏 里丢失了自己,他们永远留在那里了,他们日日夜夜地在那里徘徊,找不到回家的 路,可是那是哪里呢?” 伊吉的眼睛似乎穿透时空,在寻找又一个血色的黄昏。 “一天几个人来到我们家里,那时候阿莲也在,她正在帮我寻找一本没有封面 的破损的书……” 那人闭上眼睛,他看见几个人来到伊吉的门前,一个黑黑瘦瘦的有着乱蓬蓬的 短发的小女孩坐在门口。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好么?”小女孩瞪着空洞的眼睛说。 “伊吉,是什么人?”母亲在屋内喊。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那些人走进屋的时候仍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苦苦地 哀求。 那些人拿出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和一件绿色的军装,又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拿出 一枚闪闪发光的军勋章双手递给母亲。 “这是什么?不!我不要!”母亲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手上端着的茶杯掉在 地上,摔成碎片,茶水在地上曲曲弯弯地流着。 “拿走它,不要逼她,什么都拿走,我叫你什么都不要说么,”小女孩盯着那 人,声音忧伤而又空洞,“拿走它,什么都拿走。” 那些人望着这个黑黑瘦瘦的女孩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伊吉,”阿莲叫起来,“留下这些衣服,留下这些衣服好么。”阿莲抱着那 些衣服哀怜地望着伊吉。 “不,不要,让他们带走。”小女孩的态度很坚定。 “我求你了,伊吉。”阿莲的泪水淌下来,滴在怀里的衣服上。 那些人走了,走到很远的时候,他们回头看见那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穿着那件 绿色的大大的军装,风吹起她的短发,短发乱蓬蓬的。他们的心突然一阵轻轻的抽 动,他们知道自己把一些东西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轻轻地说。 母亲看见伊吉的军装说,“伊吉,你什么时候有这件衣服。” “我本来就有它的,”伊吉拿着一本书说,“我一直都穿着它,天天都穿着它, 你没看见吗?”她把那本书装进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 “ 噢,”母亲说。母亲在一瞬间把关于哥哥的所有东西遗忘。 那人睁开眼睛,白白的阳光照在他的瞳仁上。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眼前一片 光明,他知道伊吉已经走了。他想起伊吉第一次见面时问他:“你知道它为什么叫 陈香露片吗?我每次看见它都会问,它为什么叫陈香露片呢,它是用陈旧的露水做 成的吗?”他知道那个小小的坟堆里埋藏着一个秘密,伊吉把某些东西连同哥哥一 起埋葬,却让一些东西在她的脑子里连绵不息。 她象一个苦行僧一样带着她的疑问默守着这个世界,她似乎在虔诚地执行着某 种宗教仪式,可是却无法对自己的灵魂进行拯救。 “伊吉,”那人摘起一朵紫色的小花放在眼前,“伊吉……”风轻轻地吹动他 的声音。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