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月饼 中秋那天,单位发了一笔数目不菲的过节费和一盒包装精美的月饼。同事们掂 着沉甸甸的红包,笑逐颜开地谈论着怎样过一个愉快的中秋节,我而掂着那盒月饼, 却痴痴地呆了好久。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位头发花白、面目慈祥的老人,她颤巍巍 地走过来,递给我一包东西,很开心地对我说:“奶奶给你留的,吃吧。”我一层 层地打开来,只是四个普通的月饼。因为放置太久的缘故,月饼的上面,已有了一 层白色的霉斑。 那位老人,是我的祖母。那已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年我背井离乡到省城读书,第一次远离家人和故土,浓浓的思念与乡愁总在 心头挥之不去。本准备趁中秋节放假时回去,没想到那年中秋只放了半天假,于是, 十九年来我第一次在外过中秋。吃完学校发的月饼和水果,我和室友们在校园的草 坪上赏月,清辉似水,凉风习习,我们轻轻吟起了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知不觉泪水就顺着脸颊缓缓爬了下来: 在故乡,家人一定在院里围成一桌,在静静地思念远方的亲人吧?而我们,只能在 远方为亲人祝福。校园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再加上学习的紧张和学友之间了解的深 入,对家的思念终于渐渐淡了下来,后来以致于,当父亲来信说家人尤其是祖母很 想念我时,我也没放在心里,只是懒懒地回着信,说着我很好不要担心请家人多多 保重之类“例行公事”般的回信用语。 寒假回家,父亲告诉我,在我刚离家的头两个月,祖母就因思念我哭了好几场, 中秋时非要父亲写信让我回去,因为她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总是担心我不能 照顾自己,怕我在外受委屈。父亲向她解释这样会影响我的学习,祖母才不再强求, 但还是常常暗自垂泪。我埋怨祖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啥担心的?祖母只是拉 着我的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反复了几遍,确认我没瘦反而胖了一些, 才咧开已没有几颗牙齿的嘴,很欣慰地笑了起来。 晚上,祖母把我喊到了她的床边。她坐在床边,很神秘地对我说:“猜猜奶奶 有啥好东西给你?”我猜了几次也没有猜着。那时我们兄妹仨个上学,家境是最困 难的时期,这时节又有什么好东西呢?我抓了一会儿头皮说不知道,祖母得意地笑 了。她颤巍巍地从床上起来,走到了床头她唯一的“私有财产”――那个破旧的红 色木柜前,伸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包得很严实的纸包来。她转过身来,小心翼 翼地把纸包递给我,慈爱地说:“奶奶给你留的,吃吧。”我一层又一层地把用塑 料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打开原来,只是四个普普通通的月饼。“中秋节时奶奶没 舍得吃的,给你留着呢!”祖母很快乐地说。我仔细看了看那几个月饼,上面已有 了一层淡淡的霉斑。 转过头去,我的泪就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贫穷岁月的 艰辛和温暖,我在咀嚼中细细体味。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长大了。我也第一次 感到,自己在学校的快乐是多么的没心没肺。 祖母离开我时,我不在她的身边。听父母说,祖母去世的时候,口中只是念叨 我的名字…… 祖母操劳一生,直至去世没有亨过一天福,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我常常想, 祖母如果今天健在,那该有多好!如果我能把她接到身边,孝敬她老人家一年―― 不,哪怕仅仅只有一天,我都愿以自己十年的寿命来交换,然而,我却再没有这种 机会,而且,永远地…… 我常常地想起祖母,想起那包放置将近半年之久的、已经变质发霉的月饼。那 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种食品,我终生难忘。但我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月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