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自从走出桂林火车站之后,我似乎不再记得桂林是个山水堪称甲天下的地方。 偶然见到一座拔地而起的小山,但它平淡得微不足道的地步,再说诗人和散文家不 过是一些狗屁不通的造谣专家。他们压根儿没有走遍天下,居然胡说八道什么桂林 山水甲天下。其次,在我看来,桂林和温州全一个德性,只要没心肝就能活下去。 事实上,我压根儿怪不得什么狗屁的山水风景,我所要面对无疑吃和住的事情。 我找了一处叫“九洲旅社”的地方住下,说它是旅社实在有些不恰当,它不过 是一个废弃的破烂院子而已,周围的情势形同猪圈一般,成群结队的家畜在垃圾堆 打滚觅食;大街贴满“性病一针灵”的广告,这是我在大城小市所见到大同小异的 地方。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治疗性病的广告。好象我们的家家园已到千疮百孔的 地步。 要不是这种地方便宜的话,谁又乐意同家畜野狗居住在一起。恐怕在这个城市 找不到第二家比它更便宜的地方了,住一夜才两三元钱,我一次性支付了一个月的 房钱。老板是一个象似患有侏儒症的矮男人,或许与家庭遗传或地域因素有关系, 总之,越往南边走,人的高头就越矮小。别瞧这个不起眼的小家伙,他是我见过少 有男子汉味道十足的家伙,他闭口开口全是“屌”与“屄”的字眼,尤其屌字在当 地人方言中可以是充当动词用和形容词, 如同外地的“操”字,而把屄是念成bai 音,譬如“屌你妈的屄bai”,可以说,这两字眼已经被他用活了,几乎一当百当, 什么都用得上。尽管他长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他的老婆却很不错,比起他来,简直 是鲜花插在狗屎上。这种看起来很滑稽而又辛酸的婚姻,无疑是哪些乡下姑娘一心 想成为非农的城市人的苦果,正如城市女孩想方设法嫁给外国人一样,那怕是七老 八十的老头也满不在乎。 九州旅社的客人,,他们中不仅残废和聋哑;更多是叫人城市人咬牙切齿的盲 流分子;他们中有干小偷小摸,江湖艺人、郎中、算命看相的、踩黄包车和擦皮鞋 的,也有从一般的商贩到票贩和人贩。可以说,住在九州旅社尽是共和国的劣等贱 民。 我住的房间,一般可以住上六个人。除我之外,还要一个长期居住的同室,他 来自湖南什么地方,他有个很别扭的名字----易一翼。起初,他告诉我他当过兵, 但我很难觉察到他在胡说八道,因为他的普通话实在糟糕了,这表明他压根儿是一 个江湖新手。但我发现,他很有才气,不仅歌唱得很好,也能画一手好图画,书本 的死知识也不少,平时老爱看书读报,有时也说一些独到见地和风趣十足的话,如 他所说“再漂亮的女人也不及尖辣子过瘾”“大脑要唯心,下身要唯物”。对于女 人的看法上,我们的观点比较接近,或者说。他对女人的憎恨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 及;这使得我们自然而然有了共同语言了,彼此很快臭味相投凑在一起了。 后来易一翼向我交代,他考了好几年美术学院都没有考上,甚至考得没脸回去 见家乡父老了,便此而他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流浪汉。令我吃惊的是,易一翼比我 还要穷困潦倒,他完全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有意思的是,他竟然拿来一只破砚台, 说是他家的传家宝,他非要我花五十将它买下,等他有钱了可以赎回去。他显然是 穷疯了,竟然拿只一钱不值破砚台跟我做交易。由于对他的种种好感,我不得不花 五十元买了他的账,不过我还是要替我保管哪宝贝砚台。对此,他还是心领神会的, 也不难看出他感激之情。可见他还不是哪种占了小便宜而沾沾自喜和自作聪明的小 人。 我决定与易一翼一起去找些活干干,而他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糊涂虫,又一 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家;幻想起来如同一只发情的母鸡一般如痴如醉。尽管他嘴上头 头是道,在行动上就另一码事情,只要他肚子不饿了,他连门都懒得出去,捧着他 的哪几破烂书;还要他哪安然自得的乐天派样子,把我气得实在受不了。我相信他 是哪种不可救药的二流子,他说他想成为一名画家或作家,这是他的可恨之处却不 乏可取之处。总而言之,我对有野心勃勃的男人总是抱有好感的,也许是荷尔蒙的 作用。不然,我就不会在自己即将潦倒的时候,借钱给他的。我甚至认为,易一翼 想象力丰富,性格却相当幼稚。当我们两闲逛路过一家银行时,他打算策划去抢劫 银行,说的完全象真的一样;当我们路过一家夜总会和发廊时,他便说要嫖一把; 当我们见一群外国游客时,他说要学会当偷窃的扒手;当我们经过一家幼儿园时, 他说要去贩卖人口。这使我相信他的脑子有什么病,他满脑子尽是这些希奇古怪的 狂想念头,或者说,他是个醉生梦死的书呆子。照理说,他的年纪要比我一点,可 他对待有些些问题却相当要命的幼稚。 易一翼常常在夜里鬼哭狼嚎,因此常把我在睡梦中闹醒,我甚至搞不清他是在 手淫还是做恶梦。有时,正当我着手自慰的时候,他哪不死不活的呻吟声不仅打断 了我的性高潮,而且弄得毫无感觉可言,甚至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当然,我也发现 了,他睡床边的墙上有一块快黄得近乎发绿颜色,显而易见,哪是手淫时留下的杰 作;其实,我自己也这样干过,次日才发现哪些精液变成黄得发绿的印迹。易一翼 比我来得更早一些,所以他的床边已经是狼藉不堪了,简直象似一副不大不小的地 图。 我曾好奇的想,如果在显微镜下,哪上亿条人虫与石灰溶解在一起是所产生奇 妙情景,绝对不亚于我小时候与同伴所干的恶作剧:我们弄一些石灰粉倒一个水塘 里,即刻就发生了奇妙的一幕,水塘里大大小小鱼儿象似进行一次集体跳水比赛一 般,噼噼啪啪的乱成一团,我和同伴们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起哄叫喊;等到塘水渐 渐地平静下来,塘面上漂浮着一条条白白的鱼尸;我们被这残酷的一幕吓坏了,没 人再作声响,周围弥漫着一种恐惧的死寂气氛,也没有想到逃离现场,不如说,我 们完全被死亡的残酷景象给吓愣了,也压根儿没有料到这场恶作剧会是这么一个结 果。这件童年往事至今令我记忆犹新,每每吃鱼时,我不自觉地想到这事,有时甚 至感到恶心作呕。我想,哪些被涂抹在石灰墙上的精子,一定不比哪池塘的鱼儿更 好受,它们无疑都要通过一场无畏而徒劳的死亡挣扎,假当它们能够开口说话的话。 “喂,老兄,你每天夜里都必定要绘制世界地图吗?”我打趣的的问道。 “你说什么呀?”他还装蒜,但他的脸却不好意思红胀起来。接着,他看了看 我的床头的白墙,然后显得幽默的说:“老弟,你也不赖么,才来这么几天,你的 桂林市图也有了规模。我看,用不了多少日子,你的勤奋将会有很大的回报,拼掉 老命地绘制理想的蓝图吧!可小心别弄折了笔杆,说不定将来某一天还用得上它。” 我们都象狂人一般笑作一团。接着,他开始对着哪些已是干巴的精液----世界 地图开始忏悔起来,但语气又不失滑稽,他说:“孩子哪,不是你们爹不心痛你们, 是你们爹不中用啦,不能替你们找到个娘呀!……。” 有了这个开头,他一旦闲下来,就对着哪张他用自己的生命力一手炮制的地图 进行忏悔,有点象个面壁思过的诚笃的忏悔者。有时是情不自禁而真心实意的,有 时出于打破无聊的气氛,逗我取乐而已。 的确,几乎没有多久,我的地图的规模越来越比他的大了。这使我感到又惊又 喜,至少我身心开始象从前一样健康了,但我又对自己不加节制的亵渎生命而感到 有种强烈的罪恶感。可能这一强烈的罪恶感是受到易一翼有时痛心疾首的忏悔所感 染。我真的恨不得阉割掉自己,免得面对这种残酷而又伤心的事实。每每我陷入这 种情不自禁的痛苦之中时,我就想到我不过是跟易一翼在进行一场绘制地图的比赛 而已,这一来,我就马上无所谓起来,甚至看到墙壁上越来越发扩张的地图时,有 一张得意自满的成就感;至少它也是一种生命的创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