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就是他自己这句话,使他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号码。 想了半天,原来就是他们学校门口那间食杂店的电话! 他迅速的挂掉母亲的电话,拨通了食杂店的号码。 他发现,他居然紧张得呼吸有点困难。 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周峰问她:“老板娘在吗?” “我就是,你是谁?” “阿姨,我想问一下,刚刚有一个女孩在你那打电话吗?大概十分钟之前。” “我不知道啊,我刚出去了,是我儿子在看店。” “那你帮我问一下你儿子好吗?” “他不在,出去玩了。” “你能帮我找一下……” 周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个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很夸张的尖叫,紧接着 电话也断线了。 周峰楞了一下,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周峰没给自己太多的时间考虑,他冲到房间很快的换好衣服,然后一阵风的 跑出了门。 在楼下差一点跟买菜回来的母亲撞了个满怀。 母亲喊着:“小峰!你去哪啊?这么冒冒失失的!” 等周峰跑到食杂店,他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尖叫,原来是一辆外地的货 车碾死了一条狗。 食杂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条狗还躺在路中间,货车开得太快了,从它的身上碾过去,露出了猩红的 内脏,血还在慢慢的扩散…… 它的眼睛睁开着,正好看着周峰,仿佛一下子把他看穿了。 周峰浑身抽动了一下。 他好象看见了自己正躺在那条狗的位置上! 他在跟自己的尸体对视! 王玲早上回到家,看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奇怪!母亲出去了?弟弟呢?怎么把门锁了? 王玲从来没带过钥匙,因为母亲从来不会出远门,特别是星期六,母亲知道 王玲每个周末都要回来的。 王玲的心里涌出一种不详的预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玲慌忙跑到隔壁家,一个男人正在院子里劈柴,王玲叫他:“木子叔。” 男人抬起头,看了王玲一眼:“玲玲回来了。” “嗯,我妈呢?” “哦,去医院了。” “医院?谁生病了?” “你妈病了。” “怎么病了呢?” “昨儿上午在地里干活,突然就晕过去了,她一个女人家,哪里干得了那么 多的活?这不,病了吧?” 王玲一听,眼泪马上就滚了出来,她转身往外面跑。 男人从后面叫住了她:“你去哪?玲玲?” 王玲回过头,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去看我妈。” “你妈被送到市医院去了,昨天就送去的,你弟弟也跟着去了。” “市医院?” 王玲顿时心惊肉跳了起来,如果母亲不是病得太严重,怎么会送到市医院? 男人看了看王玲,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硬塞给了王玲,叹息着说:“去吧, 就在市医院,不过我不知道是在哪间病房,你去问一下吧。” 王玲千恩万谢了以后,一路哭着跑到了村口,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她紧紧 地攥着三百块钱,心里绞成了一团麻。 一路上,她的眼泪一直没停过,眼皮也狂跳不止,跳得她恐惧不安、六神无 主,她从未如此害怕和无助过。 她不敢想,如果失去母亲,她要怎样带着弟弟继续活下去? 到了市医院,王玲很快问到了母亲的病房,她推开门,一眼看见了母亲正躺 在床上输液,枯黄如蜡的脸、瘦骨棱棱的颞骨、尖尖峭峭的下巴。 母亲看起来是那样虚弱。 王玲什么也说不出来,扑过去抓住母亲的手泣不成声,仿佛除了哭泣,她什 么也做不了。 母亲挣扎着,用手无力的抚摸女儿的头发:“傻孩子,哭什么?妈没事。” 王玲断断续续的说:“妈,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你要有什 么事,我……我跟小冬怎么办呀……妈!” 看到女儿哭得这样肝肠寸断,母亲的心脏也被绞痛了,她哽咽着,反复的说 :“妈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半响,王玲止住哭,擦了一把眼泪,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妈,我不想 上学了。” 母亲脸色一变,愠怒着:“你说什么?不想上学了?” “嗯,我帮你干活。” “你能帮我干什么活?简直是胡闹!” 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弟弟冷不防插了一句嘴:“我也不上学了。” 王玲跟母亲同时惊讶的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的接着说:“我要出去打工赚钱。” 母亲楞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往 外淌:“你才几岁?打什么工?谁也不许说不上学,我答应过你们的爸爸,再苦 也要让你们读书,我知道你们都是妈的好孩子,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让妈操心,那 就好好读书,特别是玲玲,妈还想看到你考上大学呢。” 躺在另外一张床上输液的妇女说话了,她无限感慨的说:“大姐,你真有福 气,生了两个这么孝顺的孩子,我那两个儿子只知道在学校打架闹事,我病了这 么些天,看都没来看我一眼,唉!人真的是不能比呀!我的儿子要有你的孩子一 半懂事,哪怕让我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中午,王玲准备出去给母亲和弟弟买快餐,那个妇女告诉她,医院的斜对面 就有一间快餐城,又便宜又干净。 王玲刚走出病房,她一眼看见从外科室走出来的一个女孩。女孩穿着一套深 紫色的衣服,黑黑的长发直直的垂下来,飘逸而自然——那不是林羽如吗?难道 她也病了? 女孩也看到了王玲,但是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下了楼梯。 王玲追过去:“等等我哦!” 女孩在楼梯上转过头,不确定的问王玲:“你是在叫我吗?” 没错,是林羽如的声音。 可是王玲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晕了,因为女孩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而且她的 表情跟眼神是那么的陌生,最重要的是,她此时的样子完全不象一个学生! 王玲皱了皱眉头,喃喃的问:“你怎么在这儿?你生病了吗?” 女孩诧异的张大了眼睛:“我?你……认识我吗?” 王玲一阵晕眩,倏然间,她觉得自己象掉进了一个万丈深的冰窖里,浑身的 肌肉都冻僵了!她僵立在那儿,脑子里一片恍惚:“你去过柳桥中学吗?” 女孩惊奇的看着她:“没有啊,柳桥中学在哪条路?” 王玲又一阵晕眩。她想,她大概是神智失常了。她盯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 脸,失神的说:“我想,我可能是……认错人了,对不起。” “没关系。” “你跟我一个……同学长得……一模一样……” “是吗?”女孩礼貌而冷静的笑了笑,转身往楼下走。 王玲忽然叫了声:“林羽如!” 女孩继续下楼梯,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正巧弟弟走出来,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问她:“你在叫谁呢?姐姐?” “叫鬼呢!”王玲有些懊恼的说。 王玲看了一眼外科室,把钱拿给弟弟,让他去买快餐,等弟弟下楼以后,她 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在织毛衣。 王玲定了定神,走过去说:“阿姨,我朋友的东西好象拉在这了,让我来帮 她问一下。” 女人抬起头看了王玲一眼,淡淡的问:“谁啊?” “就是前面出去的那个女孩。” “哦,你是说书敏吧?”女人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毛衣,在桌子上翻找着。 书敏?王玲楞楞的想,她说的是那个跟林羽如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吗?她叫 书敏?她真的不是林羽如? “没有啊,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 “好象是这个。”王玲一眼看见了桌子上一本写着“万书敏”名字的病历卡。 王玲随手翻开来看,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王玲一个也看不懂。 当然,医生写的字,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看得懂。 女人把病历卡合了起来,拿在手上:“是这个?” “嗯……” 女人看着王玲,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看得王玲心里发虚。她问:“真的是书 敏让你回来帮她拿东西的?” 王玲意识到自己可能露了马脚,但她仍硬着头皮说:“是的。” 女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小女孩不要学别人撒谎,如果你真是书敏的朋友, 她是不可能会让你回来替她拿病历卡的,因为这本病历卡她从来不会带回去,她 一直是放在我这儿的。” 说完,她把病历卡锁进抽屉里,走了出去,丢下了一脸茫然的王玲。 女人的话倒没有让王玲感到有多么尴尬,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管尴不尴尬的 问题,她的脑子里已经被“万书敏”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塞满了。 一时间,三张同样的脸在她脑子里轮番交替着。 最先是厕所里流血的脸,然后是林羽如的脸,现在是万书敏的脸…… 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三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不合乎常理!上帝在搞什么? 王玲惶恐而迷惑的楞在那儿,她觉得头脑中昏沉得厉害,四肢软绵绵的毫无 力气,她想好好的想一想,仔细的分析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想不了,她的脑子里是一堆乱麻,一团败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