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忧伤 梓桉是一个天蝎座的男人。冷静,冷酷,温柔而多情。 一直这样认为,从与他相爱的那刻开始,我就将今生的唯一理解成了他,而后 成了一种习惯,让我在有他的回忆里游走。 疼痛那是极平常的。 几年,我掐指一算,足有我生命的三分之一,我视他为长在我心底的一颗瘤, 恶性或良性我早已不再关注,而我想关注的,却失去了方向。一个人飘荡了十年, 只为能有他的消息,让我的思念有个可以去的地方。 再度想起前尘,恍若隔世。 厦门大学是故事发生的场所。1990年,那年我20,专攻环境艺术。他长我一岁, 念国际贸易。 在黑发如云的美女丛里,我是极普通的一个。 迎新生的晚会上,底下的新同学在起哄,让我唱歌,我一个人不想,我问有谁 同我一起唱,是当时的周润发唱给陈玉莲的《旧情人》,可是本班的居然没有人会, 有好事者到别的系里去借男生,来的就是梓桉。 “曾经相恋,曾经分手,如今跟你又聚首,一种他生的感觉心底默默流,如果 当初从不相识,人生的路怎么走…旧情人是个做得最好偏错失的结局…” 我看着他的眼睛,迷乱得象是做错事的小孩,脸也红了。隐隐的夜色里没有人 看到。而他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人揣测不到边。 最后的旋律消失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笑得很开朗,在明明的溝火里,显得率真 又狡黠。我不以为然。只一首歌而已。 我在那时视经济类的为恶俗,总以为是自己的专业最好,我们有时去厦大的海 边写生,有时到植物园里采标本,或偶尔看几场美学意义上的短片,日子过得诗意 又美丽。 梓桉与我在同一学校,然而开始并未发生故事。我们的合唱也早已蒙上了一层 灰,不再有人提起。会在餐厅里遇上他,被几个漂亮的女孩围坐着,高傲得不象话。 我的眼光飘过亦是不认得的一副模样,如果我硬要将那晚的遭遇生搬硬套地,会被 人笑掉大牙。有时他会甩个极礼貌的点头,而眼光却是从不看人。 偶尔一个念头冒出来,吓了自己一跳,我在心里说,我想他。 我的长发散落着,卷卷的,永远深深浅浅的蓝色T 恤,被室友骂作小妖精。是 什么才能克住那只蝎子呢?想追梓桉,遂了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夙愿。 我知道每天下午,他都会从紫藤花架下经过,那日,我拿了一个极黑的足球, 一身运动衣,装作在踢球的样子。自然先要在操场上跑几圈,好让我看起来真的气 喘吁吁,他走来了,穿一件雪白的衬衫,对不起了,我一脚将球踢了出去,练过射 门,也就不会太偏。球正好在他的胸上,不是太重。 我跑上去,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极为意外地说,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说道,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咦,你还踢足球呀。 我说,是的,没想到吧。脸皮极厚。如果他到体育老师那里去求证的话,我一 定出洋相。当然料到他不会那么做的。 后来,我执意要给他洗那件脏的衬衫。他不推脱。我自是一阵窃喜。 去还衣服的时候,他们寝室的一个男生说,哟,怎么艺术的会找我们经济的。 我笑着回答,你不知道呀,梓桉是我的小学同学。 那个同学立即扯开嗓子喊,梓桉,你小学同学找你。 谁呀。他过来了。 一看是我,笑得很好看。我小学的同学,有事吗? 你的衬衫,干净了,以后走在林荫道的时候,要小心了。我气定神闲地。 他挑了挑眉毛,眼里有飞星闪过。 我送你吧。他说。 宿舍楼的门口,我说,晚上的电影是《伊豆的舞娘》,三口百惠的,你看吗? 说完,我拿出一张票来。他接了过去。 那时阳光洒在我的鼻子上,我皱了皱,意外的幸福让我有些眩晕。 后来,梓桉告诉我,那天我穿着深蓝的上衣,浅蓝的牛仔裤,阳光下整个人都 呈现出蓝色的光晕,很生动活泼。他动心了。 《恋曲1990》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厦大的海边彻夜相拥跳舞是我们的故事, 在圣诞夜彻底地狂欢,在情人节,他送我一大捆的玫瑰,是特意从植物园里摘来的。 一次,他拥着我,在某个有下弦月的晚上,拿着一只花戒指,温柔地问我,雨停, 你愿意嫁给我吗? 所以我一直相信我们彼此是对方今生的唯一。 还是极喜欢共同合唱的那首歌,《旧情人》,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里,只 为能和他天天的相守而开心不已,旧情人,那是从未想过的事。觉得我们会是一辈 子,哪有分离可言。 梓桉在学业,同学关系,各类活动中都是极为出色的。不象我随性而过。喜形 于色的简单而愚蠢,女孩子特有的第六感对我来说不异于特异功能,我有这个缺陷 美。但固执如我,爱他,那是铁一般的事实。 有学妹暗恋他,找他倾,我定要跟了去。有什么是我所不能知道的,我霸道地 说。梓桉总笑我爱吃醋,但仍是疼爱地留我在旁边。 我对我们的未来极有信心,室友也总说我是傻人有傻福。 一天,他来寝室找我,脸暗暗地,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心跳不已,只觉得不会 是好事。 果然,梓桉低低地说雨停,有个一年级的女孩子喜欢我,怎么办,她很激动。 他的脸我看不清,坐在我床沿上,神色模糊极了。跟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我脸色灰败,忍不住地骂他,你爱她了,还问我怎么办,我怎知你想怎么办, 你爱她你走吧,准希罕你,别以为没有了你日子就不能过了。滚蛋,我不想见你。 我火了,这次是最为严重的,以前总是风轻云淡的,我亦是从不骂人。这一次, 只差用手去甩他一个巴掌了。 我没有想过太优秀的男生做男朋友也会是种心理负担。 梓桉听我如是说,立刻转身就走,他的一只脚要跨出寝室门的时候,我喊住他, 拿出一件白衬衫,说,昨天你的丢了一件,我给你买的。收好了,别再丢了。话未 完,早已泪流满面。 梓桉的眼里也涌上来盈盈的泪,他转过来,一把将我紧紧地抱住,不停地说, 雨停,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只爱你。他吻住我,眼泪流进嘴里咸咸的,我 们又哭又笑得象个小孩。梓桉信誓旦旦地说,雨停,今生我定不会负了你的。 后来再没有此地般的事再发生。我以为我们就定了下来。快临近毕业,没有看 到梓桉眼里的重重阴云。 如果能够预兆未来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我情愿这一生都没有听过《旧情人 》这首歌,更愿意没有遇见过他。 距离我们毕业只有几个月,我以为我的幸福很快将来临,相爱多年,早已视对 方为生命里最亲蜜的爱人,他决定留在厦门工作,而我也决定留在厦门。 1993年1 月,极平常的一个午后,有着白晃晃的太阳。我在紫藤花架下看着他, 仿佛看着我的信仰,那么虔诚。 只是很突然地,梓桉告诉我,他决定在感情和事业中选择事业,他认为我并不 适合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其它的话语,他将伤心欲绝的我留在长长的木椅上走了。 直到天黑的时候,我还是在想着他的话,久久都不敢相信。我的蝎子离开了我。 梓桉的笑是我最温暖的地方,这天他没有笑。没有表情。 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象在做梦,我一直等着他再回来,笑着拥住我,拧着我的 鼻子骂我小笨蛋。可是没有。 我们的爱情在相识三年后彻底地结束了。从此,再没有见过他。 回到寝室里,与梓桉的合照在玻璃底下压着,笑得那么灿烂,我坐在他坐过的 床沿边上看,看当中的人和面,有着青春无邪的容颜。他的手紧紧的搂着我的肩, 还记得他说,雨停,你的肩是我一辈子的最爱,扶着象是扶着一生的希望。我的泪 刹那如决堤的海,崩溃了我的心,我的人。什么年代了,我还拿着海誓山盟当令箭。 1993年7 月,伤心的我独回到广东,对我所有的朋友矢口否认在大学里曾经爱 上过一个天蝎座的男生,尽管每天深夜里会想他,刻骨铭心地想。 没有了爱情,我只有选择事业,那时我傻傻地认为,他是因为我不是他事业中 与他比翼双飞的伴侣,所以才会离开我的。 如果我的事业足够好,也许我们还会再相遇,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我鼓励自 己,要做到最好,才能配得起他。 1994年,在香港工作,深夜的我独自在酒吧里买醉,我想我的蝎子想得快疯了。 1994年,在加拿大,忍不住给我们的共同朋友打电话聊天,只希望能听到一点 关于他的消息,答案却是0. 1995年,在新加坡工作,我还是想他到心坎里,为了纪念我们的一切,我养了 一条红色的金龙鱼,将我对他的思念倾注在金龙鱼的身上。每天下班来来都会和鱼 聊天,金龙鱼一天天地长大,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在异乡。可是想 他我实在不能控制我自己。 1996年在伦敦街头,我又幻想着和他在英帝国相遇。浓雾里,每一次与我擦肩 而过的人都不是他。 1997年,我想起我的双亲,我为我失去了的爱情独自一人在异乡流浪,却青春 已过大半。 回去吧。心底的一个声音对我说。 重新立在广州的街头,繁华得不象话。离开的日子,所有的都变了。而厦门那 么近,我竟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怕自己心痛得不知所措,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康复。 我没有留下梓桉的相片,他的模样对我已经模糊,可他的声音,他的吻,他的 拥抱,还有他宽宽的肩,他的一切都留在我心深处。 明白了自己的心,忘记他的容颜,是怕遇上一个容貌相似的男子,会在路边失 态。 我想俗世里固执的人一定还有很多,为那些少不更事的诺言。但我并非刻意地 单身着,可又忍不住地拿交往过的男人和梓桉比较。 我想以后一定会逢上一个人,可以容我放肆,容我无端生气,但那人无论如何 都不会是梓桉了。 我们都那么平凡,我原谅他的放弃,原谅那个年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