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 作者:含幽 采萍 我自小出生在莆田江东村一个普通百姓人家。父亲姓江,是当地名医。 听父亲说,我出生时是难产。当时连身为医生的父亲也束手无策。母亲痛了三 天三夜后,终于生下了我,自已却撒手人间。 由于母亲的早逝,父亲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父亲以“浮萍”之意给我取名 “采萍”。自我懂事以来,记忆中的父亲好像总是郁郁寡欢。父亲给贫困的村民看 病,往往分文不收。如果村民执意要谢谢父亲。父亲就会要求他们在我家门前种一 棵梅树。十几年来,有多少病人踏进过我家门槛,我不知道。但我家门前却早就成 了一片梅林。洁白的梅花,逢冬必开,远远望去,像极了一片白花花的海。淡淡的 梅香,总是沁人心脾,伴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我十六岁时,已是芳名远播。村中有不少人上门提亲,都被我婉言谢绝了。相 依为命那么多年,我深深了解父亲那早年丧妻之痛,我曾幼稚地想,我可以一辈子 不嫁人,终生陪伴我的父亲。 那年的冬天,梅花开得特别早些。一天,我到山上的白云庵里烧香许愿。其间, 一个师太望着我许久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红中俗事,说到底不过是镜中月,水 中花呀!”我不解地望着她,只隐约觉得我平静的生活已在微妙地起着不易察觉的 变化。 隔年,高力士奉命挑选一年一度的秀女,我被选入宫中。自此,我开始了我的 另一段人生。 梅妃 我现在还记得,当我穿上那袭宫廷装,在宴间轻歌曼舞时,他的眼里曾露出深 深的迷恋。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宠妃。每天,挑一盏莲花灯,他会微笑着看我描柳 叶一样的眉,檀香悠悠中,他会轻轻地抚我如丝的长发。他知道我思乡,于是,他 命人在宫里种了很多梅树。 情窦初开的我,常常会因为他的细腻而感动不止。在梅花吐芳的时节里,他总 喜欢看我在梅花林中起舞,有时他会拉着我长长的罗袖,牵着我一起踏雪寻梅。在 他面前,我总是特别容易满足。他策封我为“梅妃”。私底下他经常叫我“梅精”, 有时也会叫我“梅奴”,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报于轻轻一笑。我知道,对于一个 帝王来说,是不可能永对一个女子忠诚。我也想过有一天另一个女子会取代我的位 置。但我没想到,那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那年梅花凋零的时候,杨妃入宫了。很快,她取代我的位置。漫漫长夜里,不 再有人陪我把酒言欢,也不再有人看我细描蛾眉。不久,杨妃就出家做了太真道士, 听说,只为了掩饰身为寿王妃的事实。后来,赐浴华清池,霓裳羽衣舞,虢国夫人 ……闹得宫廷纷纷扬扬。对此,我总是冷眼旁观。幽幽寒梅,可惜只是属于一个季 节里的华章。而那个属于我的时节已永远成了过去。我的心,在烟花烂漫的春天, 竟飘起了片片白雪…… 一晚,他突然召幸于我,久不见他,我一时感慨万千。他轻轻搂着我,不断地 说着许多自责的话。我在他怀中安然入睡。夜半,随着宫女一声:“贵妃娘娘来了!” 他急急地起身,抱着我,把我藏于帐苇内。我突然觉得我是应该恨他的,他, 堂堂一个天子,宠幸一个嫔妃,竟然怕人捉奸在床。杨妃一进来,就东瞄西看: “梅精在哪?”他不答话。到底杨妃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床前的绣花鞋,她冷冷 地笑着说:“好漂亮的绣花鞋呀!敢问圣上今晚是谁在侍寝?”说完,气冲冲地走 了。那晚后,他再也没有召幸过我,据说,杨妃为此大闹过一场。此后,我更加心 灰意冷。 一天, 我在宫院里小息。忽见一宫女捧着一大篮荔枝走过,那一串串的荔 枝含羞地躲在绿叶间,看上去真的让人垂涎三尺。时光过得真快,没想到又是荔枝 成熟的季节了。我叫住那宫女:“多好的荔枝呀!可是给我的?”那宫女摇摇头: “这是给杨妃的。是圣上特意叫人快马从岭南采摘的。”说完,行色匆匆地走了。 我听后,不觉地更加黯然神伤。过了几日,他差了宫女来,给我送了斗上好的 珍珠,我冷冷地看着那斗珍珠,那珍珠在阳光下发出极其璀灿的光泽,看上去很美 丽。一时间,我不禁悲中从来,找出纸墨,挥笔写道:“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 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写好后,我命人将它和那斗珍珠 一块送回于他。听说,他曾命乐师把此诗谱成曲,名曰:一斛珠。 不久,安禄山发生叛变,宫中一片大乱。他带着杨妃出逃了。我突然间觉得一 切都是那么可笑,一个曾对自已信誓旦旦的男人,在灾难来临时,竟然和另外一个 女人避难去了。他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想起在深宫的角落 里,还有一个苦苦守望的女人?我很想很想大笑,但不知为什么,那笑到了唇边, 却变成了泪,从眼里滑落下来…… 我随着宫女逃出了宫,在一个僻静的小村庄过了段平静的日子。但是,属于他 的消息总会不断地传到我的耳里。听说,他回宫了,听说,杨妃死在了马嵬坡,听 说,他曾对着宫中梅林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听说,他曾下令命人到处寻我…… 而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梅妃这个名字,已经永远地成为历史了。 一日,我在路上走着。迎面走来个慈眉善眼的师太,我看着她,觉得她似曾相 识。于是,我想起了她,那年在白云庵她曾对着我叹气。她轻轻地说:“我来带你 走。” 在她那澄清的眸子里,我看见了我那张依然动人的脸,在那一刻,我的心竟然 平静如水。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向山的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