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路远 秋夜凄迷,大道上枫红如醉,一个红衣如血的女子独立寒夜,随意抚摸掌中 剑,忽然悠悠叹息。剑光如月色一般清寒,而她掩在红色面具下、清冷忧郁的目 光也是悠远朦胧一如月色。 她喜欢秋天的感觉,还有烈艳如枫叶的红色,让她感受到一种生命余焰的炽 烈。 也许,这样的夜晚,其实只适合饮酒或者好梦一场,绝对不是杀人的好日子。 但她偏偏就只是一个杀手。 她是个没什么爱好的人,对杀人的技术却很有研究,只要有人肯出高价,再 怎么困难的任务她也接。出道至今,被她一剑斩下头颅的英雄好汉多多少少也有 了百把个,慢慢的就有人说她是江湖第一杀手,“天煞女” 成了她的名字。 但她却知道,不管名字怎么变,其实她还是那个喜欢枫叶的女孩子。每当想 到这些,她几乎是忧郁而诗情的,这时候她的剑也变得空灵朦胧而狂烈,就像远 山吹来了枫叶的风,艳极无双,却无可抵挡。 ——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她就是天下第一名剑。 但她却知道,这一天也许永远也不会来了——就在今夜,将迎来平生最凶险 的一场决斗。对手几乎和她一样,是一个彗星般忽然崛起的奇特少年,出色绝伦 的智慧和一日千里的武功进境,这个无名少年几乎是天生就该学武的。据说,他 到处找人挑战,每次都弄得狼狈不堪,却总是惊险过关。最惊人的是,每打一场, 他好像就把对手的绝活学了个七、八成,武功大进一步。 这个活像打不死的奇特少年,几天前出资一万两银子,约她决斗。她无法拒 绝——拒绝就意味着她已经失却了信誉,不再是那个纵横天下的杀手,这是她绝 对无法忍受的情况。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丝萧杀,一道淡白色的修长影子如鬼魅般疾驰而来。而最 可怕的是,这个人一边飞奔,一边随意避开她预先设下的几十处夺命机关,简直 好像比吃豆腐还容易。 天煞女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心头对自己叹息。 白衣人转眼就到了面前,月光下天煞女看清他的脸,几乎倒吸一口气。 她从没想到过人类的脸会如此惊人的俊美丰瞻,而那双看似阴沉冷淡的眼, 却又同时有着烈焰般的狂热,好像眼中藏了一个燃烧的梦想。 几乎就在她发愣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出招,等天煞女回过神来,却发现她手 中的剑不知如何已经被他夺去,正直指她的咽喉! 好快的剑!好诡异的招式! 白衣少年缓缓开口:“归顺我的手下,就不杀你。” 声音清冷无情。 天煞女嘴角慢慢泛起一个微笑,居然就点点头,说:“好。” ——就在她点头的一刹那,用下巴的骨头微微撞了一下冰冷剑锋上的某个小 点,一声轻响之下,白衣少年手中的剑柄忽然炸开,他防备不及之下,持剑的手 被剑柄里冲出的一条小白蛇咬中!那小蛇快如闪电,白衣少年一个不防就着了道 儿,小蛇一击得中,闪电般缩回女主人的衣袖! 霎那间白衣少年一阵晕眩,暗叫不好,知道这小蛇多半奇毒无比,自己毕竟 低估了天煞女,才回落到中计的地步,竟是性命垂危! 天煞女微笑着看白衣少年,轻笑道:“呵呵,被我家白银儿咬中的感觉如何? 我很为你可惜呢,这么好的剑术,却活不了啦!” 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勉强道:“嘿嘿,你以为我怕你吗?我有大罗金丹在身, 怕什么蛇咬?” 一边说一边抖抖索索的在怀中摸出一颗淡金色的药丸,就待服下。 ——要知道大罗金丹可是武林中梦寐以求的良药,对修炼内功大有好处,还 可以让人百毒不侵,江湖人士无不向往。想不到这白衣少年竟然有这种灵药! 天煞女眼一亮,笑道:“大罗金丹是吗?谢谢你告诉我呀!” 身形一飘而上,闪电般从那白衣少年手中夺下药丸,笑道:“这不就是我的 了吗?” 白衣少年中毒后虽拼命以内功克制,可还是全身无力,眼看着天煞女来抢药, 却活生生的躲不开,眼睁睁的被抢去至宝,只恨得破口大骂:“好个贼婆娘!我 昨天辛辛苦苦杀了三十多个人才抢到的东西,都没来得及享用,你凭什么夺了去? 呸!好不要脸!” 他越骂越是小声,人也没了力气,软倒在地,一条手臂已经肿的像水桶,看 样子是不行了! 天煞女笑得花枝乱颤,咯咯笑道:“不错不错,多谢你提醒我,我可要赶紧 吃了它,免得再有人和我抢,还是落肚为安吧!” 一边说一边一口把药丸吞了下去! 白衣少年眼看着她吞下了药丸,忽然有气无力的说:“谢谢你肯陪我去死啊, 我真感动。” 天煞女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顿时觉得吞下去的药丸大有问题,肚子里好像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动!知道 不好,张口打算运功呕吐出来。 白衣少年悠悠道:“没用的,里面裹的是一条蛊虫,早已经钻进你的脏腑之 中,吐不出来了。” 天煞女大惊之下,一把扯起白衣少年,怒道:“你说什么?你——你竟然暗 算我,骗我吞下的那种东西!” 白衣少年淡淡道:“对不起,我只是回敬一下而已。蛊虫的主人是我,只要 我活着,你就没事,我死后蛊虫没了人克制,不到三个月就会开始吞吃你的内脏。 不过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没办法救你啦。实在对不起啊。” 天煞女听的脸色发白,却又气得发抖,喃喃道:“算你厉害!我……我救你 就是!你可要解了我的蛊毒!” 白衣少年摇摇头:“不行,蛊虫即出,永远无法收回。不过,只要我活一天, 你就平安一天。你这一辈子,只好做我的仆人了。你要活命的话,就跪下。” 天煞女无言。 她是傲骨而孤清的女子,这时可以做的选择,就是和他一起死。 但——看着白衣少年玉石雕刻一般俊美苍白的脸,她的心忽然有了一种难以 言喻的波动:也许,为这个人为奴一生,只是上天的安排? 这个让她第一眼就为之失神的男子……从这一天起,她只能为之同生共死的 人…… 她颤抖着走了过去,慢慢跪下,低低说:“主人,我为你解毒。”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松一口气,忽然头一侧,晕迷过去。 天煞女心情复杂的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慢慢地用湿毛巾为他抹 去脸上、身上的汗珠。 白银儿的毒性极之可怕,她虽是蛇主、一直备有解药,却也花了三个时辰才 让白衣少年中的毒性缓和下来。昏迷的他没了那种酷烈阴沉的气息,却显得异常 脆弱孤苦,不住的喃喃自语,冷汗涔涔的挥动着双手,一直叫着什么“龙姐姐” 的名字。 天煞女咬着牙,忍受着那一声声的龙姐姐。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叫着 龙姐姐时那种无限温柔、渴慕、痴恋的语气,却让她的心刺痛得几乎焚烧起来。 但她却终是不忍让那双急切寻找着心中伊人的手失望,慢慢伸出手,让他握 住。他长长松一口气,浮出一丝温柔而快乐的笑意,沉沉地入睡了。 天煞女守了好半天,见那少年还没醒来,实在无聊,索性一条一条的细数那 少年身上的伤疤,慢慢数下来,居然数到两百多处都还没数完,不由的暗暗称奇: “这个人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一身到处都是伤,居然还活下来了!嗯,这些 伤疤颜色很新,看样子都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他可真能打啊!” 正自发呆,却见那白衣少年却已悠悠醒转。刹那间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近乎 是柔和地看着她,然而这罕见的温柔迷乱随即消失,恢复成了冷淡而不可测度的 模样。 天煞女轻轻说:“你醒了?” 为他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白衣少年接过一口喝干,问道:“这是你的家?” 打量了一下周围简单的布置,微微摇头道:“你不是干杀手的么?怎么看上 去比我还穷?” 天煞女淡淡笑道:“赚钱只是我的爱好而已。我倒不讲究什么享受。” 白衣少年道:“不为外物所扰,果然是杀手本色。” 想了一下,说:“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萧清绝。我打算成立一个万剑 会。天煞女,以后你就是我门下第一剑手。” 天煞女听了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你的万剑会只有我一个剑手?” 萧清绝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悠然道:“以后我的万剑会就会万剑争辉,成 为江湖一大势力。你能够做到第一个,是你的运气。” 天煞女看着他说话间英气激扬,大有一代豪杰的气势,心中一震,终于点点 头,说:“是,我记住了。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个荣幸成为你挑选 的第一剑手?” 萧清绝简单明了的说道:“因为你武功好又有钱,而我,需要帮手、更需要 经费。不找你找谁?” 天煞女低声抱怨道:“不对吧?是你拉我入伙,不给我发薪水,还要我倒贴 你?你这种头儿作的也太失败了,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萧清绝干笑一声:“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你拿我没 办法,打也打不过我、玩手段更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只有听我的话。只要你肯 听话,我总不会太亏待你就是了。” 天煞女喃喃道:“算了,活该我倒霉。” 说着叹一口气:“你这个人怎么清醒和昏迷的时候差得这么远呢?你一口叫 一声龙姐姐的时候,可不一样了。” 萧清绝面色微变,眉头一皱,淡淡道:“天煞女,你只需要做我的剑手就够 了。别的都不是你需要知道的。” 天煞女面色一白,一时无言以对,心中却不知如何,泛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 萧清绝却被这句话引得心意飞越千山万水,神思渺渺。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呵……这样的山长水远,这样的日月悠悠。他的五年之 约,他的万般情意,可还在她心中意下吗? 只盼能尽快建立万剑会,挣出一片自己的天空,不负那梅花之约,纵有怎样 的艰险与血汗,也是好的。 天煞女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喃喃抱怨。她觉得萧清绝也实在太能利用人了。居 然要她——可怜她一个当代顶级杀手,却奉命到京城开妓院!实在是——她忍不 住叹了一口气:“唉!越来越没有形象了!我还像个杀手吗?” 但她却不敢不老老实实照萧清绝说的去做,只因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万剑 会已经奇迹般的膨胀成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会,而万剑之主萧清绝,却成了江 湖上最传奇的枭雄、最惊怖的传奇。就连和他一起赤手空拳手创万剑会的天煞女, 也越来越觉得萧清绝已经从一个聪明而可怕的少年人逐渐变成山藏海纳、无可测 度的江湖霸主,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如雷霆万钧般让她无法拒绝。而这种服从, 逐渐也就成为了一个习惯。 然而——还是忍不住:“倒霉!倒霉!” 天煞女再怎么怕萧清绝,这种咒骂却也早就成为一个习惯了。 正直骂得起劲,萧清绝却已经进来了。他一袭青衣乌帽,衣着简单朴素,甚 至微有些儒雅气息,但一举一动之间,却自然有英风霸气激扬。短短的岁月流逝, 已经把少年的清雅出尘改变成沧海无涯般的沉雄苍凉。 天煞女看着萧清绝的样子,又是微微发呆,好半天忍不住叹一口气:“头儿, 你真是越老越好看啊。可惜你又不肯忘了那个什么龙姑娘,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 你的。” 萧清绝淡淡一笑道:“这句话你早就说了无穷次,没必要再重复了吧?你如 果当真这么看得起我,就乖乖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到京城开妓院去。” 天煞女忍不住抱怨:“不会吧?我看上去这么有风尘味道?其实,你不觉得 我很有淑女气质吗?” 萧清绝老老实实承认:“对不住啊,我确实没看出你的淑女气质。不过我觉 得你越来越唠叨,还越来越会讨价还价,我听的有点累。所以我正在考虑是不是 割掉你的舌头比较好。” 天煞女吓了一大跳,知道这个疯子选手说得出做得到,不敢再多说,顺手抄 起一块破布塞进自己的嘴巴,作出一个“我很乖”的表情,就此一言不发的收拾 行李。 萧清绝笑着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满意的拍拍她的脸,说:“乖小孩!”悠 然离去。 天煞女忽然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缩到屋角低低抽泣。 还是这么难堪的结果。一番鼓足勇气的表白,只换来他割舌头的威胁……妾 意似水,郎心如铁,还有什么指望?这回远调京城,表面上是奉命利用妓院监视 京中动静、刺探情报,其实,不就是萧清绝已经越来越厌烦她的痴痴恋恋吗? 再多的柔情与勇气,又经得起几番催折? 天愁地惨的狂痛之中,一双温暖的大手忽然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却是萧清绝 去而复返。 他的眼色平静而柔和:“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思,但我无能为力,你 要的我给不起。这一年多以来,你拼死拼活帮了我很多,我不是木石之人,如何 不知道感激?如果你愿意,做我妹妹可好?” 天煞女狂笑起来,嘶声道:“罢了,既然你知道给不起,就不要说了!哥哥? 嘿嘿,你要做我哥哥,我就认你做哥哥,总是顺你意愿吧!我……我这个妹子, 可很够意思了!” 萧清绝叹息道:“不错,不错!很够意思,太够意思了。” 第一次,他对天煞女现出毫无保留的温柔笑意。 天煞女看着他朝阳一般魅惑人心的笑容,却知道这终和自己无缘了,也不知 是羡慕还是嫉妒,喃喃道:“哥哥……哼哼……哥哥……却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嫂 子到底如何倾国倾城,让你如此牵念不已?” 萧清绝眼中情意无限,微微笑道:“不错,确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她现 下就要搬到京中去住,所以你有机会见到她的。其实,这次我要你去京城,还有 一个意思,就是要你就近打听她的消息,多多照应于她。” 天煞女又是好奇又是妒忌,忍不住问:“说了半天,这位美人到底是谁啊?” 萧清绝悠悠道:“她叫龙香国,就是最近刚边关大捷的龙元帅之女。” 天煞女自然知道最近大帅龙则世打了个大胜仗,升任兵部尚书,自然要接家 眷入京。龙香国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能得萧清绝如此倾心,可以想象她是 如何迷人了。想到这里,心中酸苦,随即叹一口气:“罢罢罢!连哥哥都认了, 还能如何?老老实实去京城,有机会多照顾龙大小姐罢!” 萧清绝把天煞女打发到了京城去保护龙香国,自己却开始打起武玄机的主意。 如果能够杀了天魔教主武玄机、救出母亲,他这一辈子的两件大事情就算完成了 一半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低调行事,江湖上根本没人知道万剑之主的本来面目,更别 说他的名字了,料想武玄机再是神通广大,也不会猜到当年那死里逃生的小孩子 会找上门来报复。萧清绝索性派人快马加鞭给武玄机送去一张帖子,邀请他到万 剑会讨论合作事宜,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封信果然有了作用,不过一个月功夫,武玄机就有了回复,答应讨论两派 合作。不过很可惜,他不能亲自来,却委托座下大剑手林琛作为谈判代表。 萧清绝听说过林琛这个人虽然年轻,剑术却颇为出色,人也不凡,倒有一些 好奇,不知道这个传说中非常了得的大剑手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谈判之日到了。萧清绝把林琛请到了万剑会议事厅。 不过老实说,他绝对没想到和林琛见面会是这种情形。 林琛看起来应该二十不到,身材修长优雅,样貌清新俊逸,一似朝阳乍出层 云,实在是一个绝世的美男子。他气质沉稳儒雅,感觉像个饱学的书生,却没多 少江湖豪客的意思。不过,萧清绝一注意到他的手,看到手上厚厚的剑茧,就知 道这个人在剑术上下的苦功至少也有十来年了,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林琛乍见萧清绝,也是愕然,半响说:“想不到剑主如此年轻有为,让林某 好生羡慕。” 萧清绝笑了笑,说:“林先生身为武教主麾下首席大剑手,名震天下,还用 得着羡慕我这个小小的万剑会吗?”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都有种奇怪的感觉。萧清绝隐隐觉得,似乎从镜中看到 了一个不同命运安排下的自己。如果不是从小流离颠沛,历经艰苦,以至于变得 越来越阴沉强悍,也许他也会有类似林琛那种谦冲温雅的气质吧? 命运……谁能说得清命运呢? 接下来的谈判还算顺利,双方详细议定了合作的条件。萧清绝甚至做了不少 让步,给天魔教更大的吸引力。 最后,大功告成,谈判结束了。却不料林琛忽然悠悠道:“不来我还不敢确 定,现在我明白了。” 萧清绝一震,笑道:“哦?林先生想说什么?” 林琛叹了口气,深深注视萧清绝:“你给的条件太优厚,接近不合理。所以 我证实了一个问题:你绝对没有履行条件的诚意。今天的谈判应该只是一个引诱 天魔教上当的圈套。” 萧清绝沉住气,笑了笑:“原来你是个疑神疑鬼的人啊。” 林琛淡淡微笑:“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心里有数。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 要杀武玄机,我也不想知道。不过我想提醒你,要杀武玄机,你需要我的合作。” 萧清绝面色一变:“看来你特意花大功夫调查过我。我不杀你可不行了。” 说着缓缓摸上腰间的剑柄。 林琛赶紧摇头道:“不要拔剑,我还没说完呢。” 萧清绝皱皱眉:“还想说什么?你说吧。” 口中话音未落,早已经闪电般拔剑,雷霆万钧地砍向林琛!——他原本就不 是个很守江湖规矩的人,知道林琛厉害,自然什么恶招都用得出来,反正把人杀 了算数。 林琛笑着摇摇头:“你真是个无耻之徒啊!” 不慌不忙的伸出指头轻轻在萧清绝的剑身上一点,萧清绝顿时只觉得一股阴 寒无比的内力顺着剑身袭入自己体内,险些被冻得窒息!他大惊之下,赶紧跃到 一边,脱口道:“好小子,居然会这阴损无比的十方魔咒邪功,你不怕成为武林 公敌、被乱刀分尸吗?” 林琛微微笑道:“我都故意把自己的秘密暴露给你了,自然是要表达我的诚 意,好让你信任我。” 萧清绝哼了一声:“是么?” 心想:“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装的?” 林琛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不管你是不是相信我,听我说句话没什么 损失吧。何况,我虽然不见得打得过你,你要杀我却也困难得很。与其这么干耗 着,不如好好听我的来意。” 萧清绝道:“你说。” 林琛道:“我也想杀武玄机。三个月前,我做了他的首席剑手,就是要找办 法杀他,不过看起来实在不大容易。还好,我无意中发现了你的秘密,这样我们 可以合作了。我们两个联手,这天下也没多少对手了吧?” 萧清绝道:“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琛摇摇头:“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都随便你,你总该有点赌一下的精 神。” 萧清绝看着他湛朗如天空的眼神,莫名其妙的就相信了他,微微一笑:“你 的眼睛真是清亮啊,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可信的人。赌了。” 赌对了。 有了林琛作内应,不到半年时间,天魔教土崩瓦解,武玄机众叛亲离,答应 把柳若云放回萧清绝手中,以换取自己的性命。大功告成之际,林琛却飘然而去, 不知其踪。这个神秘少年,来来去去,总是如迷。 萧清绝终于见到了久别的母亲。 十多年不见,柳若云不再青春,红颜依稀褪色,憔悴瘦小的模样,茫然无措 的眼神,让萧清绝心中一阵悲痛,忍不住奔上前,一把抱住母亲,哽咽道:“娘! 我好想你!” 却不料只换来柳若云迷迷茫茫的回答:“你是谁?” 萧清绝含泪道:“我是你的清绝孩儿啊,娘!我已经长大了,难怪你认不出 我来!” 柳若云轻轻叹一口气,悠悠道:“哦,原来是清绝啊。你……真的长大了… …” 口气却不是特别惊喜欢悦,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萧清绝急道:“娘,你是被那奸贼武玄机折磨的糊涂了吗,你——不是应该 很高兴见我么?难道不是这样?” 心中又苦又急,难过的微微发抖。 柳若云幽幽道:“清绝啊,是娘不好。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一直……” 忽然说不下去,怔怔的落下泪来,颤抖地抚摸他的面貌,叹息道:“谢天谢 地——你还活着。” 萧清绝叹道:“是啊,谢天谢地!以后儿子定要好好侍奉你,再不要你受苦!” 心中有悲有喜,也说不出个滋味来。 柳若云苦笑着摇摇头:“清绝,不成的。娘正要为此事向你求情……你…… 你……可不可以放过你的继父?” 萧清绝一震,踉跄着后退了几大步,叫道:“继父?娘……你居然说他是我 的继父?” 柳若云神色惨然,叹息道:“我——以前虽是剑神萧风雨的妻子。但我做了 寡妇之后,武玄机还是这么待我……我是他以最盛大仪式迎娶的魔妃,他早已是 我的丈夫。和他生活了十多年,生了一儿一女,我的心,记着你,可也记着玄机 和那另一对孩子啊!” 萧清绝神色恍惚,幽幽道:“不是他逼迫你的吗?你不是要几乎自杀?原来 ——是我错了,错得离谱——哈哈!原来,我在你心中,早就死了!只有武玄机 和他的一对儿女才是活的!我——只是一个早就该死,偏偏不死的人!哈哈哈哈 哈哈哈!” 他笑得几乎肝肠寸断,颤声道:“原来如此,对不起啊,哈哈哈哈,我真是 多事。我……会把你送回武玄机身边的……哈哈哈哈……” 萧清绝说做就做,当天就飞骑送回柳若云,然后连夜赶回万剑会。一路虽大 雨不绝,他却归心似箭。心中迷迷惶惶,只觉得自己一心奋斗、辛辛苦苦做的事 情,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悲哀呵!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香国……这一辈子,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一个了……我的香国……我的五年之 约。 心,飞越千山万水,只为那明月楼头的吹箫玉人。到京城去!向她求亲去! 此生此世,除了香国,还有什么可恋之人、可喜之事? 刚回到万剑会,萧清绝就收到天煞女的一封飞鸽传书:“速来京城!因龙王 爷边关多次大破敌军,皇帝为笼络功臣,下令娶龙小姐进宫,册封为皇后!你再 不来,就没老婆了!” 萧清绝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下黯然:“原来人倒霉的时候,坏事情总 是一起来的!” 他咬咬牙,立即换了一匹马,冲入茫茫夜雨之中。 早已经失去父亲,现在又失去母亲,怎能再失去香国?无法再忍受更多了… …香国,他势在必得!一思及此,浑身都滚烫起来,就如有一团烈火在心口燃烧。 连打在他身上的雨水,似乎也被他炽热的体温蒸得干了。他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热, 整个人昏昏沉沉,想是有点病了,但这个要紧关头那顾得了什么病不病的,心里 反反复复,只是绕着龙香国转来转去。 快些……更快些…… 风在他耳边呼啸,一声一声,都是京师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