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 前年,从柳州上车去昆明,途经贵州麻尾县。离麻尾还有三站时,我便特意留心起 麻尾来了。麻尾这个名字,对我来说,谈不上亲切,却刻骨铭心。这个大山沟里的小县 城,给我带来过希望,也给我带来过遗撼。当时,我把这山沟里的小县城,看作是出现 在我人生道路上的一束曙光。这是我人生道路上极度悲观和失望时的一道曙光。当这道 曙光被我奶奶无情地掩住时,我曾把奶奶当仇人般痛恨。 那年我13岁,初中毕业,休学在家。我爸爸单位的头头说我们家几代都有文化,现 在的文化不能再让你们这些地主资产阶级掌握,要让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掌握。13岁的 我,想到未来,想到前途,就热泪洗面。我当时,最怕的是下乡。如果下乡当了农民, 今后招工有我的份吗?我一辈子就注定只能当农民了!我想我这一生完了!背上剥削阶 级的包袱,就象是判了无期徒刑,莫想有出头之日。我给柳州的叔叔写了一封六页纸的 长信。我一边写,一边流泪,泪水滴在信纸上。一段一段文字被泪水泡得模糊不清,六 页纸都被泪水泡得皱皱巴巴。我把一封浸满泪水的信,一个少年的失望和悲观寄给了叔 叔和婶婶。 叔叔通过关系帮我在贵州麻尾搞了一个招工指标。在麻尾县的大米厂当装卸工。大 概是大米加工出来装袋,再背进仓库。我欢天喜地到柳州,准备到麻尾大米厂报到。住 在叔叔家的奶奶知道了,坚决不让我去。奶奶骂叔叔,你把一个十三13岁的小孩,丢进 大山沟里,不是你的崽,你就不心痛?奶奶整天都骂叔叔,骂得叔叔没办法,只好又写 信回湖南和我父母商量。这样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招工时间。 当时,我真恨死了奶奶。那时,只要当农民,不管什么工作,都是进了天堂。我想, 眼看时来运转,又被奶奶破了好运。 列车从这个山坡爬到那个山坡,从这个山洞出来,又进了那个山洞。把头伸出山外 一看,一山比一山高,列车简直是悬在山梁上。列车徐徐进入麻尾县。我全身不禁打了 一个寒颤。麻尾县确实就是一条山沟。沟两边陡峭的山崖,高高的耸立着,山峰象刀口 一样薄薄的切入蓝天白云中。山崖下一溜溜长长的街道,这就是差点与我命运相连的麻 尾县。 我站在车窗旁,呆呆地望着,这个相识不曾相见的县城,心里说不出是侥幸还是庆 幸。我想,我要是真成了这山沟里的一员,也许我整个人生的道路,都要重新安排。我 庆幸,有一位高瞻远瞩的奶奶。 人生的选择往往都是被动的。拼命地要守住一条固有的轨道,也许就永远失去了另 一条轨道。 列车徐徐驶出了麻尾站,我还在心中暗暗地庆幸命运给了我一次选择的机会。要是 当时奶奶不从中作梗,我就失去了选择的机会,我就成了山沟沟里的一个山民。那今天 的我,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面貌呢? 这是一个迷,一个令人恐惧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