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就梦吧 作者:慕容无花 第一章 做梦的人 1 、 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感情。 有一次日本鬼子在我偷了他们一支枪后将一颗子弹射入了我的屁股,我亲眼看 见那个日本鬼子对我举起了枪,我还能感觉到那颗子弹在我的屁股里沉甸甸的。我 没命地奔跑,手里攥着那支手枪,我想我会跑掉的,那样以后我就可以躲在厕所或 者一个草堆后面向他们开枪了,我甚至还想到了著名的英雄王二小,于是敌人—— 一群电影里或小画书里我认识的日本鬼子举起了枪,把一颗子弹射入了我的屁股。 我想我会死去的,却意外地没死,甚至没有感觉一点疼痛。我就开始想我是不是在 做梦,然后强迫自己醒过来,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就后悔,怎么还没干掉一个敌 人就醒了? 还有一次也是关于日本鬼子的。扫荡的时候别人都跑光了,就剩下我因为极其 想知道日本鬼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而留了下来,我躲在一堆麦秸垛里,但最后还是 让日本鬼子给发现了。我向河边跑去,在 试图跳过一堵墙的时候被日本鬼子抓到 了脚,然后被捕了。这次我想到了刘胡兰,想到了我终于成为了英雄。但后来稀里 糊涂又醒了,照样还是后悔了一次,不过有一点庆幸,幸好是梦呀,否则不就死了 吗。然后我听到了母亲做饭的声音,我跳下床。 青春期的时候我还做了许许多多的艳梦。现在记得清楚的一次是我梦见邻居一 个肥胖的中年妇女的裸体,她笑眯眯又带着一点恼怒地向我展示了她身体最神秘的 部位,我激动极了,一直梦醒后对她的另一个重要部位——乳房,一无所知。那时 候我十四岁,这个年龄我很清楚,因为这个年龄里我的另一个梦想是加入共青团。 另一次是十七岁的时候,那时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曾经追求过我,我嫌她长得 有点黑,拒绝了她。可有一天我却梦见了她的裸体,她光着身子从一片黄色油菜花 里站了起来。我迫不及待向她扑去,并且抱住她。那时我相当纯洁,因为然后我就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后来我正儿八经谈了一次恋爱,遗憾的是她居然从来不愿在我的梦中出现。很 多次睡觉的时候,我都强迫自己,梦到她梦到她今晚一定梦到她。可事实却是我从 来没有梦到过。无奈我只好撒谎,要么对她说:“我梦到你了。”要么说:“我又 梦到了你。” 我从一个长者那里借到了《梦的解析》这本书,遗憾的是除了最初得到的性冲 动和一个名词——潜意识,它对我的帮助微乎其微。等我知道这是一本心理著作而 不是在释梦的时候,我对心理学早就不感兴趣了。 2 迷信是人的本性,幻想也是人的需要。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对梦的神秘有很强烈 的欲望,总是想知道它在昭示什么。就有了大大小小的解梦者。 一次梦见水着火,一条河都燃烧了起来。我爬起来,找到庄周,这个死老头告 诉我:“水生火,天财。”天哪,我难道能捡到一个钱包?我不知道除了捡钱包还 有什么是意外横财的来源。第二天,我没有坐车上学,而是背着书包溜达了七八里 路。目不转睛而又东张西望地看着地面,结果什么也没捡到。一个朋友告诉我: “你要坐车就好了,说不定能在车上捡到钱包。”妈的,又让我后悔了好几天。 我也解梦。有一段时间我疯狂地看庄周,朋友也乐于请教于我。但我知道,我 在胡说八道,不知所以,大家也找个乐子,或者不怀好意地让我尴尬一回。也许他 说的梦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呢。 但很长时间我依然对“梦”这个词很感兴趣。在睡着觉不再做梦的时候我就做 白日梦。 大学毕业那年,父亲在它所居住的那个城市(事实上大学毕业以前我也一直在 这个城市生活)给我找了一份工作,他和母亲都希望我能留在那个城市。我从一开 始就抵触他们,我认为他们那样做是一种自私,把我拴在他们身边是为了让我给他 们养老送终。而我更想出去走走,由于我在那个城市无可挽回的失败,我想我必须 离开那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我的生命,我相信新的环境将赋予我新的生 活。 最终我来到了这个城市。在中国众多城市中,这个海滨城市以风景优美而闻名 全国,每年夏季,众多俊男靓女都会成群结队蜂拥而至。 但是刚来的那天我却找不到我要工作的那个单位。不得已我找到了父亲的一个 朋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我领到了一个疗养院,他的女儿在那个疗养院当护士。 我仔细观察了那座一百多年前德国人建造小洋楼里的每一个家什,甚至对他洗 浴室的水龙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摆弄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让它把水从嘴里吐了 出来。洗澡的时候我把三道门都紧紧地关上插死,从一个宽阔的壁橱里拿出一双拖 鞋,它白得发腻的外貌和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的品质让我徒生愤怒,又粗暴地将它 扔了回去,光着脚蹦到了床上,看着两片水渍独自兴奋,对着那两个脚印沉思良久。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上午十点,然后我发现房间已被一个未曾谋面的人打扫过了,床 头还有一杯正在发着热气的牛奶。 我又骂了一句:“妈的。” 然后背起背包。在迈出房间的一瞬,突然又生出一丝眷恋。但我知道,我该走 了。 在父亲的朋友的指引下我来到我现在工作的这个单位。我在单位门口徘徊了整 整一个小时,然后走了进去。 太阳当午,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丝明亮的阳光正在缠绕我的心脏。 3 有时候我们经常把梦和目的等同起来。在《现代汉语词典》上,梦有这样的解 释——睡眠时抑制作用没有扩散到大脑皮层的全部,大脑中枢有时还能活动,这时 就会有做梦的现象。我在多次凝视这个定义的时候忽然找到了它的漏洞:睡眠时大 脑中枢有时还能活动,这时就会做梦,而不睡觉的时候呢?大脑中枢一直在活动,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做梦?我把这个发明告诉了很多人,有人问我:“什么意思?” 有人说:“神经病。” 目的的解释是这样的——想要达到的地点或境地,想要得到的结果。 我把这两个解释工工整整地写在一张白纸上,终于发现了它们的差别。梦是无 意识中出现的或好或坏的景象,目的是有意识地出现的好的结果。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最后一句说:“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 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4 而事实上,我们经常遗忘自己的梦想。就像一个文学爱好者年轻时都做着作家 或文豪的梦,而等到多年以后蓦然回首却早已虚无飘渺;就像一次约会,最终时间 到了,你却没有赶到约会的地点,不管你找到多少正当的无可辩驳的理由,你还是 失了约。而事实上,一个人对自己失约的时候比对别人的失约要多得多。你对自己 失约了多少次呢?当一位漂亮的姑娘在一条路的尽头翘首向你张望,而你却中途下 车。 梦是容易被遗忘的。在它的面前我因多次失约而感到羞愧。 在做一件事之前我习惯订计划,譬如今天我要读完一本书,而更多的时候却是 在我睡觉之前才知道今天又忘了,我对自己说,明天吧,更多的时候,明天还是遗 忘。 很小的时候我对发明家极其崇拜,有一段时间我看见电灯泡就想到了爱迪生。 有一次我的物理没考及格,父亲说:“看来你与爱迪生是没有缘分了。”我说: “我与泰戈尔是亲戚。”父亲说:“做梦。” 我就这样在梦想与遗忘之间生活着。我靠遗忘使自己的梦想支离破碎,又靠原 谅自己接着去遗忘又一个梦。 这时一个很奇怪的圈套。一方面我为自己的失约羞愧,另一方面我又从来没有 停止过遗忘。 遗忘是一个很好的词,在不自觉中你会不必为自己没有去做一些你应该做的事 而痛苦。原谅遗忘,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明天继续你今天的生活,同时你也为许 多事情找到了一个最适当的理由。 从另一个角度讲,还有很多遗忘我们是不得不遗忘的。 我在单位的大门口徘徊了整整一个小时,最终把脚迈了进去。现在我一直过着 一种遗忘的生活。我甚至改变了自己多年记日记的习惯,因为我想要得到的就是遗 忘。 我在一个车间当了三年的车床工,然后去了技术科,一直呆到现在。 5 公元前二世纪,屈原死后,宋玉成了文坛领袖。有一天楚王下诏,要宣宋玉进 后宫。宋玉高兴极了,进入后宫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登徒子, 登徒子说:“宋玉不可进后宫,他如果进后宫,非把后宫搅乱不可,因为他这个人 有三个缺点:漂亮,会说话,好色。漂亮,女人就喜欢;会说话,女人就更会喜欢 ;再加上他自己又好色,后宫焉有不乱之理?”这一下把宋玉气坏了,挥笔而就千 古华章——《登徒子好色赋》,把个登徒子骂得狗血喷头,猪狗不如。登徒子因为 这篇文章而和宋玉一样千古留名,不同的是,宋玉是名垂千古后人效仿,登徒子却 成了好色的代名词了。 第二章 做梦的人 1 男人把于佳引到一个房间。 正对门的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裸体女人的画像。 于佳看着画先笑了起来:“你这房子一进来就象淫窝。” “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男人抱住于佳。 “在这里你糟踏了多少良家妇女了?”于佳想躲开他的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 男人的嘴唇覆盖着她,舌头温湿,在她的嘴里搅动着,双唇吮吸着她的双唇, 让她喘不过起来。她的舌头也开始搅动,慢慢地把他的舌头顶了回去,伸进他的嘴 里。 裙子被男人拉到了胸前,他的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内裤,并向下移动,裤头褪到 了两膝,男人的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中间摸索着摩擦着,一种粘粘的东西涂满了她的 大腿。 她和男人慢慢倒在沙发上。他熟练的脱下她的裙子和上衣,只剩下了乳罩和悬 在膝上的裤头。 “我来吧。”她说。 男人很快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并在她身上动作了起来。 他的身子慢慢刺入了她的身子,并慢慢地抽动,一种温热的液体从她的两腿间 流出来。 她一下子抱住他,男人猛地挺了一下。 “疼。”她忽然一震,几乎晕了过去。 于佳醒了。 2 疼,真的很疼。 比第一次和罗宾做爱还要疼。梦醒后于佳想。 他想翻个身,大腿真的碰到了一对粘粘的东西。她闭上眼,整个身体坍塌了下 来。他把毯子从胸前拉下了一些,一双较小的乳房安静地躺在胸前。“经常做爱能 使一个女人乳房变大吗?”于佳想。 早晨罗宾走时于佳知道,和男人的梦就是罗宾下床后做的。罗宾洗漱后有把昨 天从学校带来的学生作业审查了一遍,装进那个大大的手提包,关上门走了,于佳 则很快又睡着了,做了和男人的梦。 现在于佳着实再也睡不着了,垂头丧气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忽然一下子 坐起来,光着身子跑下床,在穿衣镜前停了下来,她看着镜中那个光裸的女人,试 图以男人的眼光来审视这个没有一点遮掩的身体,她想知道这个身体在一个真正的 男人的怀里时那个男人是否满意。她感到如果真的那样,也许会让那个男人嘲笑她。 她看着镜中女人的脸,她的眼角已开始出现明显的鱼纹,脸依然光洁,却显出一丝 疲惫。她在镜前转动了好一会儿,又重新上了床。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的身体,这时于佳痛苦和不安的根源。当一个女 人试图想知道男人对她的态度的时候,她便极容易去勾引一个男人或被一个男人勾 引。 于佳和罗宾的婚姻有点戏剧味道。于佳大学毕业后分到《古商晚报》当记者, 很快参与了一个报社“谁是男子汉”的讨论之中,罗宾是于佳的一个采访对象。罗 宾一米八三的身高很快吸引了于佳。身高出类拔萃的结果是于佳在众多追随者中选 择了罗宾并很快举行了婚礼。罗宾自己也不明白这场婚姻的基础是什么,他信自己 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但是这种优秀还完全没来得及在于佳面前展示。举行婚礼那天 他一个人躲进了邻居的房子里,他想自己清醒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这 场婚礼似乎不是他的,而是于佳一个人的,或者是他在参加朋友的婚礼。然而他无 法从这个仪式中走开,就想他无法从这场婚姻中走开一样,因为于佳不管从那个方 面讲都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一手主持了这个仪式和这场婚姻。 于佳也在婚礼的间隙躲了起来,她穿着华丽的婚装在一间卫生间呆了足足半个 小时,当她出来的时候听到了那些前来祝贺的朋友在围着罗宾祝贺,并要他一定讲 讲怎么将于佳“骗”到手的。 于佳笑了。 现在身高的问题早就不再是男人的问题。哪个女人还会对男人的身高感兴趣。 一米八三又能证明什么?一次我坐火车,在上火车前我一直在构思着自己的艳遇。 果然我的对面真的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开始兴奋起来,并很快和她套上了 近乎。我甚至向她展示了我诗歌协会会员的证件,她感叹:“我真挺可怜你们的, 都挺有学问,就是没有钱。”我一下子意识到她真的是一个社会实践家,她不一定 知道这个世界是发展变化的,但她却紧紧地跟上了这个时代的发展变化。 从另一个角度讲,女人是一种脆弱的容易妥协的动物,她们会很快忘记一个梦 想而去做另一个梦。 于佳是幸运的,她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梦想。她开始洋洋自得起来。然而,她很 快发现自己在取得一个成功之后却意外地必须接受的一个无法想象的失败。 罗宾是一个阳痿的男人。 当她战战兢兢慌慌张张张开双腿,接受罗宾占有时,她的双手触到了他最敏感 的东西。她发现那东西居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粗大坚硬。罗宾在她身上活动着忙碌 着,然而却始终无能为力,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用一只手拨开于佳的身体,另 一只手握着阴茎向内插送。于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感到屋顶轰然倒塌了下来, 罗宾高大的身体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伸出双手,使劲推着罗宾的肩膀想喘口气, 却忽然感觉到下身一阵剧烈地疼痛,她几乎要喊出来,这时她才明白过来,罗宾的 一个指头插入了她的阴道。于佳哭了起来。她的贞操送给了罗宾的一个指头。 结婚前于佳梦到过罗宾的身体,醒来后看着照片上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罗宾, 她忽然想象男人的阴茎是不是和身高成正比,她想象罗宾的阴茎一定会让自己受不 了。 而事实和她所想象的却截然不同。 外表已失去意义,外表所无法反映的东西正折磨着他们。 3 于佳被一阵敲门声叫下了床,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来的是编辑部的吴娅。告诉于佳下午去一趟报社,好像有一个采访任务。 吴娅刚要走,于佳说:“没吃饭吧,我也饿了,一块吧。” 然后开始做饭。 吴娅在房间乱转,嘴里说:“真羡慕你,看看你们家罗宾多帅,要人品有人品, 要长相有长相。” 于佳接口说:“你那个任旭也不错呀,挺机灵的。” 吴娅说:“于佳,你和你们家这口配合怎么样呀?” 于佳说:“什么配合?” 吴娅说:“还能什么配合?” 于佳回过头,骂道:“丫头片子,还没结婚懂得不少。” 吴娅说:“看看,说你落后,我这年龄要是在美国今年就是由少女变少妇十周 年了。” 于佳说:“小丫头,你脸皮就是厚呢。还是想想什么时候和任旭结婚吧。” 吴娅说:“不忙,要结婚也不一定是他。” 于佳再次回头:“怎么?吵架了?” 吴娅说:“没有,不吵架也不想和她。” 于佳说:“那为什么?” 吴娅说:“越来越没意思。” 4 我现在还能记起我和一个女孩的一段交往。 因为她长得出奇的漂亮以至曾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到要和她结婚。她后来的一 句话却让我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把脸用酒精麻醉得让我一点也认不出了,那 天我也很动情,因为我们各自谈起了自己的初恋的情人,我想那时我一定也让她无 法相认了,她说:“我们这些人,不是爱财,就是好色。”我说:“人人都一样。” 后来她把我领到她工作的宾馆的一个房间,她脱下裙子,我看见她的裙子里空空荡 荡,没有裤头,那时我已经把裤子脱下了。我似乎清醒了一点,停下手,她拉住我, 我离开她,穿上裤子,她问我:“你,你为什么?”我说:“我,我可能喝多了。” 她大笑:“哈哈,男人喝多了都好色呢。”我离开那个宾馆,再也没进去过。 但是很旧以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过她,我经常对我的一些朋友说:“我以前泡的 那个,那才叫漂亮呢。” 如果仅仅以外表来推测本质,经常会产生无法弥补的错误。就象于佳嫁给的不 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一米八三的身高;就祥和我曾经相当要好的那个女人,她很 漂亮,但我忘了她是谁。要深入一个东西的本质,必须需要象于佳那样经过实践才 知道罗宾的阳痿,或者想我一样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的裙子里面没有裤头。 外表除了被人看以外已没有任何作用。很久以前我在一个地方,由于我也是一 个小有名气的人,所以经常被人在人前人后说三道四。又一天我听说有一群女孩在 骂我是流氓地痞,我气愤至极。因为我想勾引的一个特别特别纯洁的女孩也在这群 女孩中间,我害怕她们会象她灌输不良的观点,从而影响我的计划。于是我毫不迟 疑地进行了反击和解释。我费了很大的力气与她们中的每一个人接触,并对他们大 献殷勤。我几乎完全成功了,我说几乎是因为我想勾引的那个女孩忽然有一天对我 说:“下个月我结婚,你去吧。”晕倒。但是我和那群女孩接触的结果是我在他们 眼里变成了一个好人,一个纯洁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和她们中几个 人的友谊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5 下午于佳来到办公室时刘壮国正在修改稿件,见于佳进来忙说:“于佳,和你 商量件事,明天去林溪酒厂有一个采访,本来主任要我去,正好我明天有点事,你 替我去吧?我请你吃饭。” “好啊,要几天呀?” “估计两三天,看你的本事了,稿子写好了,不去也行。” 于佳笑道:“刘壮国,我可没你那本事,‘新新家具城’还没开业,你就把人 家的吹成门庭若市了。” 刘壮国说:“还不一样吗?你这次去林溪酒厂也一样是吹。听说这次林溪酒厂 给报社十万呢。” “我们可不一样,我是逼良为娼,你是自甘堕落。” “你别说,我上次吹了还真有效果,明天就是去那里给我那个小舅子买家具, 老板说了,统统五折。什么时候你要也和我说一下。” “假冒伪劣吧?” “哪能,不和你说了,你回家吧,收拾收拾,今晚好好伺候一下你们家那位, 好几天不能碰你了呢。” “瞎说。”于佳笑道。 第三章 梦中的人 1 于佳见到了林溪酒厂的厂长高克强。 于佳在高克强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看到高克强那双不大的眼睛中闪烁的狡和自 信。于佳讨厌这种眼睛,她甚至从这种眼光中看到了高克强对自己的审视。于佳开 始有点厌恶,但随后一个声音却在她的心中回荡了起来——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他在看我。于佳开始有点无所适从,这个男人在看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在看 我什么呢?他看到了什么呢? 于佳放下茶杯,她感到自己必须表现出来一种由上而下的姿态,她是来采访林 溪酒厂的,有时候采访就是一种检查。于佳不能让高克强表现的比自己还要高贵, 还要有优势。 “我去到你们的生产车间去看看。”于佳以一种命令的语气说。 “不用去了,材料都在我这儿,文章我已经让下边写好了,带走时你签个名就 行了。”高克强拿出一摞文件。 “这文章是我写的,不需要你们代劳。”于佳毋庸置疑地说。 “哎呀,大记者,我这是替你着想,不用你劳神了。再说了,这文章我已经给 你们主编看过了,他也改过了。你写我写我们都是为国有企业做贡献。” 于佳接过高克强手中的稿子,瞄了一眼,题目写着:母子山上的朝阳,国企改 革的希望——林溪酒厂的发展之路。 于佳感到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屋里空气烦闷,她把稿子放到桌上,站起来 说:“行,拿我下午回城里了,稿子什么时候发看主编的意思。”高克强也站了起 来,她向前走了两步,在于佳面前停了下来,用手拍了一下于佳的肩膀,于佳躲了 一下,还是让高克强碰到了胳膊,高克强笑了笑,说:“不用急,稿子什么时候发 我和你们主编说过了,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我陪你到母子山上去看看,听这里的 人说风景优美呢,可惜我来着地方两年多了也没上去过。后天周末我也回古商,那 时我们一起回去。我家也在古商。” 于佳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窘迫过,高克强的安排好像就是命令一样让她无所适从。 在以前她无数的采访中,被采访者一直都在摆弄着最好的姿态以赢得她的好感,而 高克强却显然从一开始就掌握着这次采访的节奏,他的安排让于佳无法反抗,尽管 她有反抗的意识。 她甚至还感到了一点侮辱,但她还是无法反抗。 2 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是,于佳为什么在高克强面前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人是 自由的,于佳也是自由的,不管高克强怎样安排,域家都可以一走了之,这对任何 东西都没有任何伤害。于佳走了,后面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生活会向着另一个方 向前行。 只是我的感觉告诉我,于佳没有固执地要走,那么于佳为什么没有固执地要走 呢? 于佳采访的时间是三天,这既是于佳没有走的物质条件,也是一种无意识的约 束。于佳回到报社,肯定有人会问她为什么这么快回来了,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于 佳去不去林溪酒厂都是一个样,但她没有呆够她应该呆的时间,这是一个不存在问 题其实却很有问题的问题。 生活的惯性让于佳厌倦,于佳会在一个偶尔的时间不愿回到那个让自己焦虑的 生活中。 很多电影都有插曲,有时候我们在看电影的时候还会专心致志地等待插曲。其 实有时候插曲对电影并不重要,可还是有人下意识地等待。 我们还可以用唱歌跑调来形容。再好的歌手都会跑调,再习惯于生活惯性的人 都会等待生活的另一种力。 3 高克强毫无疑问是一种力,他在于佳最需要力的时候推了她一把,拍了她胳膊 一下。 高克强的力量还表现在他对于佳的审视的目光里。高克强是一个成功者,成功 者都有一种优越的眼神。这种眼神表现的结果是不管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会显得软 弱和渺小。 凛立于一个小山坡的将军抚剑指挥着士兵的厮杀,他的优越感来源于他站立的 那个小山坡,山坡下厮杀的士兵的力量则来源于他的渺小,士兵在将军的优越感的 指挥下毫无理由地成了命令的执行者。 每个人的身上都曾发生过这样的故事,去排队买一种东西的时候,如果你不想 站到最后,就要到前边找一个熟人站到他面前,我们把这行为叫“夹塞儿”,然后 后面有一个老头对你说:“别‘夹塞儿’,到后边去。”如果你不是一个流氓,一 般说来你都会到后边去。你听从了老头,并不是说你要必须听从他,也不是说他的 地位如何,他的优越感就来于他的年龄,你的服从意识来源于年龄的弱势。 如果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一定还给乞丐施舍过钱财,那么你一定还能记起你 在那一瞬间的优越,这种优越来源于施舍和被施舍的行为。 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优越会抛弃很多理智的分析,而只成为感受。 4 第二天于佳和高克强去了母子山,第三天下午于佳坐着高克强的汽车回到了古 商城。 于佳向主编打了个招呼就会到记者部,刘壮国正和几个人聊天,见于佳进来就 打招呼:“回来了。” “回来了。” “还顺利?” “没什么事。” “他们那个厂长叫什么名字?你看我忘了。” “叫个高、高……高克强。” 于佳应该对高克强的这个名字记忆相当深刻,但他为什么在这时却一下子记不 起来了呢?她在表演,她想表现出这一次采访事实上就是一次采访,和以往的千百 次采访没有任何差别,千篇一律,她甚至忘了她采访的对象的名字。 她想起昨天和高克强一起爬山的情景,尽管于佳极力不和他接触,但高克强总 是很有理由地拉她一把,拍她一下,甚至有一次还无意地拍到了她的臀部。她感觉 高克强在处心积虑地寻找或创造每一个机会来接触她的身体。可她无法反抗。 到了山顶,于佳不好意思而又无可拒绝地对高克强说:“你站在这里别动,我 去那边办点事。”高克强指着不远的地方说:“那边林子密一点,你去那边。”于 佳向高克强指的方向走去。其实,高克强哪能知道那地方的林子更密一点,他是在 告诉于佳他知道于佳要办的这件事需要把裤子脱掉。于佳的脸不知道是该红还是不 该红。 5 于佳比别人早半个小时离开报社,走出大门却看见高克强正站在马路对面,见 她出来给她招手。于佳走过去。 “我们算认识了吧?”高克强说。 于佳笑了,说:“那是当然。” “那我请你吃顿饭不过分吧。” “不过分,也不应该。” “哪能不应该,你辛苦了,走。” 高克强拉开车门,于佳迟疑了一下,却被高克强推着胳膊塞了进去。 汽车在一家酒店停了下来,高克强锁好车,伸手拉过于佳,将一只手轻轻地放 到了于佳的腰上。于佳没有反抗,在一个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环境很好,于佳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呵呵,我还从来没有和人进过包 间呢。” 高克强走过去,靠到于佳背后,轻轻楼了她一下,说:“你这不是来了吗?看 环境多好。” 说着将于佳拉到沙发上,一只手将于佳楼了过去,于佳挣扎了一下,抬头看着 高克强,高克强以一种无可拒绝的目光看着她,于佳低下头。高克强忽然把她整个 楼在怀里,在他的脸上吻了起来。 一霎那,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于佳的体内冲动起来,在她还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 的时候,她的身体出其不意地起了变化。于佳闭上眼睛,不挣扎也不回应。然而一 种似曾相识的渴望在她的体内逐渐苏醒,她感到她开始有了力量,或者需要一种力 量挤压她,她需要活动,她的身体需要舒展。 高克强的手开始在她的乳房上揉捏,她的身体也开始因紧张而颤动。她把高克 强的舌头顶了回去,自己的舌头伸了过去。 这就是梦,在梦中人们是放松的,放松让人们容易遗忘,遗忘使一切都无足轻 重。于佳在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很快使自己变成了梦中的一个角色。 一个小时候于佳和高克强来到了高克强在古商的家中。说是家,其实只有房子 和家具。屋里的摆设与高克强的身份决不相符,一张老式的木床,一张书桌,一个 衣柜,还有两把椅子,别的就再也找不到什么了。 “这是我和她离婚时她留给我的。我要女儿,她不给,说是为了不让女儿跟着 我受苦受难。”高克强笑着说。 “为什么离婚?” “那时候我没钱呀,还在一个制革厂当工人。” “钱重要吗?” “对有的人不重要,对有的人非常重要。” “是。” “对你呢?重要吗?”高克强问。 于佳摇摇头。她突然想到了罗宾,感觉罗宾就站在她的身边。于佳浑身颤了一 下,回过头,看到的不是罗宾,而是高克强。 高克强走过来,胳膊拥住于佳,向床边走去。 于佳推开高克强,说:“我自己来。” 6 一个情场老手必须要掌握的一个技术是怎么样把女人的衣服一点点剥掉。一个 羞涩或有很大顾及的女人在面对男人的时候,即便只剩下一个内裤也不会主动动手。 只有妓女才会在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的时候就迅速地解衣宽带。于佳没有羞涩?于 佳没有顾及?于佳是妓女?都不是。那么于佳为什么会自己主动脱衣服呢?她是想 向高克强证明她不在乎和他做爱,还是她要向高克强证明她是一个做爱高手? 下面是她和高克强第一次做爱时的几个情节。 高克强吻着她,右手的一个指头在她的下身摩擦搅动。于佳想起了有一次罗宾 怎么也无法插入她的身体,最后用指头帮她手淫。 于佳用手握着高克强的阴茎,她使劲握了一下,又使一下劲,高克强冲他笑了 笑,她也笑了起来。她在拿高克强和罗宾相比较。 做爱后一个小时,他们又一次做爱,高克强拿过一个枕头,示意放在于佳的屁 股下,于佳说:“不行。”然后她想起了罗宾,有一次罗宾说女人身体成三十度角 最容易插入,他们试了,还是没有进入。高克强拍拍于佳屁股,于佳顺从地抬起了 身子。 在就要达到高潮的时候,于佳和高克强一样疯狂地耸动着,尽管她感觉自己没 有耸动的要求,可她还是努力使自己扭动,这让她很累,但她还是这样做。她想对 高克强说她真的很有欲望,且很有经验。 于佳终于瘫倒了下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累过。事实上,她并没有真的达到高潮, 因为她并没有完全投入。她在和高克强和罗宾两个人同时做爱。 7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高克强开车回了母子山,于佳回家。 家里空无一人,桌子上一个墨水瓶下压着一张纸条: 佳佳: 今天我去教育局开教学会,如果你回来中午不用等我。 宾 于佳把纸条扔到桌上,转身进了卧室,仰面躺下。她回想起昨晚和高克强做爱 的情景,罗宾忽然又闪现在她眼前。她闭上眼睛,罗宾开始充斥她的大脑。她想不 去想他,强迫自己回想和高克强做爱的情景。可他一次又一次失败了,罗宾的影子 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正开眼,看看四周,忽生疑问:“这是我的家吗?” 是的,当然是的。可是一个人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也无法控制自己。罗宾总是在 她回忆高克强的时候强硬的挤进她的脑子。 她干脆什么也不想了,脑子沉浸在一片空白之中。 于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慌忙跳下床,以为罗宾回来了,打开门,却是吴 娅。 “我在报社找你好几次,都说没见你,想你也是在家睡觉。”吴娅说。 “太困,刚起来。”于佳拢拢头发说:“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你去林溪酒厂是不是特别累呀?” “不累呀,没事,就是回来后有点头疼,没事。” “哦,昨天我见他们那个厂长,怎么看怎么不象好人。”吴娅说。 于佳大吃一惊,忙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吴娅说:“主编室呀,给报社送支票了。” 于佳心里常舒口气,说:“很普通的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她不敢再去提 高克强,马上扭转话题,问道:“你和任旭关系怎么样了?怎么好长时间不看见他 接你了?” 吴娅叹口气:“我这两天正为这事烦呢,我决定和他拉倒。” 于佳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谈了五六年了吧?怎么就想拉倒了?” “我父母不同意,我也不愿意了。” “为什么?” “这不前段时间说结婚吗,她家没房子,要和他父母一起住。” “那也没什么呀?和父母住的不多的是。” “你不知道呀,他们家一共两间房,多不方便。你不知道他家有多穷。” “吴娅,听姐姐一句话,房子在婚姻中不是最主要的,很多东西你是体会不到 的。” “但也不能说房子不主要呀,没房子住哪里?” 于佳哑口无言,沉默良久,她想起了自己结婚时一心一意要找一个高大帅气的 男人。 于佳开始晕眩。 8 于佳和吴娅谈话时,罗宾正在教育局听一位局长作关于中学教育改革的报告, 罗宾边听边在一个本上写着什么。他的左侧是一个昏昏欲睡的老教师,右侧一个女 老师在打毛衣,罗宾看了一下左右,又看了一下主席台,继续在他的本上写着—— 于佳,于佳,于佳…… 罗宾心烦意乱。于佳不是说昨天要回来的吗?怎么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在 她的记忆中,于佳出差只有一次是因为出了车祸推迟回来了一天,以后都是按照预 定回来的。 结婚三年多了,自从罗宾知道自己无法满足她时,他就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 罗宾也因此而生活在惊慌失措之中。每天放学,他都急匆匆赶回家,甚至连备课与 批改作业也放在了家里。他想,有一个孩子也许更好,他会很爱他的孩子的,也许 这样就可以牵挂住于佳,可是注定他不会使于佳怀孕,因为他阳痿。 他想起学校门口那棵电线赶上的广告:专治阳痿早泄,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从来不敢在那里停下来,生怕别人把他看成是阳痿患者,可他每次从哪里经过都 要不自觉地看上两眼:举而不挺,挺而不坚,坚而不久……后面的就看不见了。 有一次他在《古商晚报》的中缝看到一则专治阳痿的广告,他想既然报纸上有 了,应该有作用。医院的地址离学校很远,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他去了一趟,挂 了号,在会诊室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还有比他来得早的两个男人。他发现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没有五分钟他就逃跑了。后来他 到一家药店买了两盒药,上面说对阳痿早泄有明显疗效,他偷偷摸摸吃了,却还是 没有效果。以后罗宾再也没想过要看病。 他不知道罗宾在想什么,她甚至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罗宾更不愿提出来,于 是他就极力回避同于佳一块上床。他有时也想,于佳为什么从来不提这件事呢?有 许多时候他想和她谈谈,张开口说的却别的一些东西。幸好他没有发现于佳在生活 中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地方,这或许稍微给了他一些安慰。 他又太抬头看了看主席台,局长还在对着一大摞讲稿无精打采地念着。 9 现在我注视着罗宾。 这个人生存在一种什么样的氛围中呢?痛苦、压抑、无奈、惊慌、内疚、无精 打采的局长、即将高考的学生、不能满足却有忍耐力的于佳、电线杆或报纸中缝的 广告,这所有的意象翻飞着,杂乱无章。 我想找一个词来概括这些东西,一个字马上跳了出来——梦。 这真是一个方便的字眼,每一个人包括我本人都有权力也适合把自己的过去、 现在和将来,心情、思想和所处的环境用它来表示。 10 一个星期后,于佳接到了高克强的电话,报社已经快下班了,高克强认为他选 择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然而对于于佳这个时间却不美妙,她晚上必须回家,以免引 起丈夫的怀疑。第二天上午于佳没有上班而径直去了高克强家。 这样的事情一直维持了两个月。两个月后的一天,于佳怎么也没想到,他认为 最安全的一次约会成了最危险的一次约会,她和高克强的关系在罗宾面前暴露了。 于佳执意把高克强领回自己家,他想成为一场游戏的主人,而不是每次都是高 克强的情妇。她知道这一天绝对安全,罗宾领着他的学身去了西郊的一个学校参加 高考了,中午不可能回来,这样她和高克强就可以在自己的床上寻欢作乐了。 然而罗宾却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回到了家。上午九点罗宾到了考点才发现自己只 带了学生下午考试要用的工具,却忘了带自己的工作证,忘带工作证就没法进入考 点。幸好考试是在下午,他还有时间回家去取。 上午十点多钟罗宾回到家,掏出钥匙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门被反锁了。他敲了 一下门,没有反应,再敲一下,还是没有应答。罗宾意识到了什么,在门口大声叫 道:“于佳,于佳,你在吗?”他听到于佳在里面的回答:“谁呀?” 门开了,于佳一张苹果一样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客厅他常坐的的那张书桌前坐 着高克强。罗宾整个人呆住了:“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干什么 的?” 于佳感到这是一个令人死亡的时刻。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说什么了,什么 都是一种多余,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可她不得不说。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叫高克强,今天刚从外地回来,到我家看看。”那时候 于佳甚至还想对罗宾说“这是我表哥”,以至后来她常想:“要真的是我表哥就好 了。” 高克强站了起来,伸出手。 罗宾站在那里。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和高克强的手握在了一起。 “我回来拿一下工作证,你们没事聊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镇静下来的,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镇静了。 罗宾取了工作证,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家门。 11 于佳没想到这个场面就这么平静地结束了。她在刹那间想出的很多解释都还没 有用上,罗宾已经走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胸中却被一种东西度的喘不过起来, 她一下子歪倒在沙发上。 高克强走过来,用手拥住于佳,没有说话。于佳慢慢推开高克强的手,掩面哭 了起来。高克强把手插进于佳的头发,说:“你和他离婚吧,我们结婚。”她听到 于佳哭的更厉害了。 过了很久,于佳平静了下来,高克强搂过她,在她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把手轻 轻放在她的胸前。于佳忽然猛地打开他的手,两个人都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于 佳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高克强离开了于佳家,开车径直去了母子山。他心神不宁地开着车,不知道罗 宾会怎样对待于佳,也不知道罗宾会不会报复他,“他会报复我吗?会吗?”高克 强很快想出了答案,不会,他对罗宾的第一印象感到放心。那么,他和于佳会怎么 样呢?高克强又很快做出决定,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决定不再见于佳。 高克强结束了他和于佳的关系。于佳找过几次高克强,打电话总是没人接,有 人接了高克强又总是不在。当有一次于佳终于在高克强的家里找到他时,另一个女 人正躺在她曾经躺过的床上。于佳和高克强寒暄了几句,离开了那个房子。 第四章 五个诗人 1 第一个诗人在朗诵以为著名诗人的诗—— …… 我是人 我需要爱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 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在晃动的摇篮边 等待着儿子第一声呼唤 在绿叶和草地上 在每一道真挚的目光上 写下生活的诗 然而,这普普通通的愿望 如今却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一生中我曾多次撒谎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一个儿时的谎言 因此,那与孩子的心 不能相容的世界 再也没有原谅过我 …… 2 第二个诗人开始演讲: “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我选择什么?我将选择历史;在未来与现实之间我选择什 么?我将选择未来。历史和未来,这两个虚无的词藻,却构成了我们的生活,构成 了我们的一切。完美的爱情、忠诚的朋友、幸福的微笑、快乐的生活、纯洁的灵魂、 健全的肉体、美丽的诗篇、醉人的节奏、太阳、月亮、星星、地球、宇宙、玫瑰、 绿叶、春天、微风、高山、海浪、美丽、纯真、自豪、高尚、羞涩、激动、等待… …啊,这一切的一切,却只存在于昨天和明天,而今天却一片空白。梦想让我回忆 和向往,梦想又让我愤怒和痛苦,因为我们只能生存在梦中。” “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宽大的无边无际的梦床,连今天也是梦。”第一个诗人说。 第二个诗人马上愤怒起来:“不,你胡说八道,梦就是梦,历史是梦,未来是 梦,昨天是梦,明天是梦,梦是梦,今天不是梦。如果今天是梦,那我们只有永远 地沉默无言,退缩逃避,无能为力,甘心堕落。整个人类的灵魂正在以整体的名义 跪倒在现实脚下,整个人类都在阳痿。” “女诗人也阳痿吗?”第三个诗人问。 “当女人跪倒的时候,女诗人也在阳痿。”第四个诗人是个女人,她回答说。 第二个诗人接着说:“我们每个人都在阳痿,并且我们的灵魂也在阳痿。人类 在为鸡巴阳痿寻找灵丹妙药,却没有人顾及我们阳痿的灵魂,我们对男人阳痿心焦 如焚,却没有人为女人阳痿羞涩。阳痿,是最好的哲学。” 3 第四个诗人正在沉思,她在想象拜伦走进了她的房间,这个自幼跛足的是人头 上罩着一个光辉的花环,那是在他死后爱尔兰人和希腊人共同为他编织的。拜伦对 诗人说:“走出这个平静的房间吧,你应该站在风雨中去战斗。”然后诗人开始和 拜伦做爱,她感觉自己正在成为一个战士,她正从拜伦的体内吸取他所有的力量, 她紧紧地搂住他,疯狂地扭动着。 她开始向人们朗诵拜伦的绝笔—— …… 烈焰在我的胸中烧灼, 犹如火山岛,孤寂、荒废; 在这儿点燃的并不是炬火, 而是火葬堆! 希望、忧惧、嫉妒的烦恼, 爱情的威力和痛苦里面。 可贵的部分,我都得不到, 只得到锁链! 4 第五个诗人和于佳对话: “诗人,男人是什么?” “男人有两种,可以性交的,不可以性交的。” “女人呢?” “也有两种,可以性交的,不可以性交的。” “诗人,什么叫美好?” “人人向往而不愿为之奋斗。” “什么叫尊严?” “欲望之时,你必须丢下。” “什么叫欲望?诗人。” “让人苦恼又让人丑陋。” “那么什么叫性欲呢?” “肉体得到快慰,精神瞬间崩溃。” “通奸呢?” “你仅仅是想体验另一个肉体。” “放荡?” “世上有两种人放荡,没有肉体的和仅有肉体的。” “告诉我,诗人,什么叫堕落?” “忘记自己。” “什么叫痛苦?” “想起自己。” “诗人啊,什么叫灵魂?” “我们本来没有灵魂。” “什么叫战斗?” “痛苦之前的一种行为。” “什么叫躲避?” “开始堕落。” “我能不躲避吗?” “永远不能。” 于佳看见第一个诗人在与第四个诗人在沙发上做爱,第二个诗人在写诗,第三 个诗人在翻字典。 “诗人,请你告诉我最后一个问题,什么叫勾引?” “我和你的谈话就是勾引。” 于佳灿烂地笑了起来。 5 第一个诗人趴在第四个诗人身上,开始朗诵—— …… 必须承认 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 我颤栗了 谁愿意做陨石 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 看不息的青春之火 在别人手中传递 即使鸽子落在肩头 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 他们疏理一番羽毛 又匆匆飞去 …… 第五章 梦中的人 1 在今年的高考中罗宾和他的学生们又一次取得了成功。古商城高考的学生中, 物理前十名罗宾他们班就占了六个。几乎所有的人见到罗宾都要说的一句话就是— —祝贺你。罗宾也非常高兴,他高大的身躯让他感到了一种兴奋,在晚上的觞筹交 错中居然多喝了几杯。 晚上回到家已经十一点了,于佳已经睡着了。罗宾摇醒于佳,兴奋地说:“物 理考试前十名我们班占了六个,前三名都在我们班。”于佳反应过来,坐起来,伸 手抱住罗宾,喃喃地说:“真好,喝庆功酒去了吧?”罗宾点点头:“对,大家都 很高兴。”于佳挺起身,抱住罗宾,裸露的乳房在罗宾胸前磨蹭着,罗宾一阵冲动, 猛地抱住于佳,一下子放倒在床上,亲吻着,抚摸着,摇动着。他感到他的身体正 在起着一种许久未有的变化,他一阵惊喜,松开于佳,迅速脱掉衣服。于佳感到了 一种崇幸,她的手向罗宾腹下滑去,她感到罗宾的下身起了明显的变化,她看到罗 宾的脸因焦急而变得有点扭曲,她握住他的阴茎,向自己的下身插去,一阵稣痒电 一样地传遍她的全身,她松开手,紧张地躺在那里。罗宾迅速地抽动着,他完全淹 没在了激动和兴奋之中。然而,很快,他发现他的阴茎在漫漫变软,越来越小。他 一阵紧张,更快地动作起来,他想让它在完全变软变小之前达到高潮,然而他失败 了,阴茎从于佳的身体里滑了出来。 他趴倒在于佳身上,再也无法动作了,他的整个肉体和精神都坍塌了下来。 于佳感到再也无法承担罗宾的整个身体,罗宾的身体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闭 上眼睛,颓废和沮丧让她软弱无力。她用力抚摸着罗宾的脊背,轻轻地对他说: “我们明天去看看医生吧。” 2 第二天于佳吃过早饭,罗宾还在床上睡着,她想叫醒他,却几次都没有张开口, 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上班去了。 中午下班回到家,罗宾不在家,直到晚上于佳睡着了,他才拖着一脸疲惫回来,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条毛毯,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罗宾又起来出 去了。 于佳和罗宾开始分居。 3 十月一的前一天,吃中午饭时于佳和罗宾商量一件事。 “吴娅明天举行婚礼,让我们参加。” “和谁结婚?他不是和任旭断了关系了吗?” “不是任旭,是另一个。” “谁?” “我也没见过,他们刚认识两个月,那人好像是哪个公司的经理。” 罗宾没说话。 于佳说:“你去吧,吴娅专门嘱咐我要你也去。” “我不去,你也别去。” “我怎么不去呀?那是我们同事。” “和任旭谈了六年说甩就甩了,和这个认识才几天说结婚就结婚了,能过好才 怪了。” “过好过不好是人家的事,管你什么?你先管好你自己。”于佳张口而出,说 完自己也怔在那里。 罗宾停下筷子,看着于佳,突然站起身,扭头出去了。 于佳在后面大声叫道:“罗宾,你回来,你回来,我没别的意思。” 罗宾走了。 4 吴娅要结婚了。 吴娅的丈夫是一个公司的老板,他们是在一次私人舞会上认识的。 一曲舞蹈终了,他们坐在一起,男人问:“小姐在那里上班?” 吴娅说:“报社。” 男人说:“小姐真会开玩笑,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在报社上班呢?” 吴娅笑道:“报社上班就一定要是丑八怪?” 男人急忙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舞曲又开始了,他们又开始跳舞,吴娅感觉到他的手在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 最后落在了她的屁股上。 舞会结束,他们互换了联系电话。 两个月后,吴娅决定和这个男人结婚。 于佳一开始同样感到吃惊,无法接受,她和吴娅谈起过这件事。 “慎重点,吴娅。” “有什么慎重不慎重的,他对我挺好的。” “他对你好并不一定就爱你呀。” “现在我拿不准到底谁在爱我谁不爱我。” “那你爱他吗?” “现在不是流行先结婚后恋爱吗?” “那我就没法说你了,丫头。” “大姐呀,你对我放心就好了,我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婚姻里有很多东西都比金钱重要,这一点你可能现在体验不出来。” “男人嘛,对你好一点,宠着你一点,有车有房有钱,也就可以了。” “你不懂的,吴娅。” 吴娅出了个鬼脸。 于佳感到一股寒气穿透了自己的心,窗外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一切 都在大脑中慢慢引退。 5 有一张小报上的一篇文章我一直保存着,十年了,它一直躺在我的剪报里。 “杏的婚礼绝对是豪华型的,星际宾馆,劳斯莱斯,名贵婚纱,一切应有尽有, 令人眼花缭乱,无一不在显示着杏锁下的爱情赌注。杏很坦然,在情感和物欲不可 兼得的情形下,她感情的砝码也就毫无犹豫地偏向于后者。因为感情可以培养也可 以异变,而物质却是相对稳定的。至于婚后追随先生到南方那个陌生的城市定居, 这对从未踏出过天津半步的杏来说,该是一个不小的代价,但物欲的力量最终还是 战胜了迟疑,更何况如杏所说,现代交通的发达足以令她早上在天南喝茶,晚上却 在地北卡拉。大家依样地祝福,杏也笑眯眯地照收不误,可谁也不会傻到去问问杏 有否幸福的感觉,唯有私下黯然慨叹现实之现实,唏嘘纯真之渐逝。蓦然回首,方 觉那青葱少年的梦宛若天那头的彩虹,在漠视着我们的忙碌与庸常,最终在失望中 美丽地远去。” 有一天,我们会连梦都不敢做的。 6 吴娅的婚礼在于佳和高克强初次约会的那个酒店举行,吴娅的丈夫把整个酒店 包了下来。 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济济一堂,共祝新婚。吴娅温文尔雅的同事和丈夫形形色 色的朋友坐在一起,开始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吃喜酒。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差别, 婚礼在新郎新娘的敬酒与来客的欢声笑语中达到了高潮。喝酒的人把酒一杯一杯倒 进了自己的肚子,不喝酒的人把各种佳肴塞进嘴里。 刘壮国和身边认识不认识的人开始敬酒,右边的于佳则默默地又把一杯酒倒进 了自己的肚子。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杯了,很多人在她的酒杯里出现,一会儿是 吴娅,一会儿是吴娅的丈夫,一会儿是任旭,一会儿是高克强,一会儿是罗宾,就 这样她和他们一一干杯,头慢慢晕了起来。 她又倒了一杯,慢慢举起来,刚要喝,左脚却被谁狠狠踩了一下,低头一看, 原来是刘壮国。她看看刘壮国,刘壮国瞪她一眼,继续和别人喝酒。于佳若无旁人 的笑了,然后站起身向旁边走去。她来到一排包间前,恍惚间寻找着她第一次和高 克强约会进的那个房间,当她确定是哪一间后,她轻轻地推开了门。里面却有两个 人,是吴娅和他的丈夫在换衣服。吴娅看见于佳,叫道:“于姐你过来看看,我穿 哪一套好看。”于佳摇摇手,关上门,退了出去。她又推开一间包间,里面没有人, 走过去,一头栽到沙发上。 很多人还是挥之不去,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晃动。于佳头疼欲裂,却还是挺 不住自己的脑子。 门开了,刘壮国走了进来。 于佳坐起来,向旁边挪了挪,刘壮国边坐下来边说:“于佳,你怎么了?喝那 么多酒。” 于佳笑了笑,说:“没事,就是难受。” 刘壮国把手放在于佳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说:“活该,喝那么多酒,能 不难受吗?” 于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喝。” 刘壮国把手放到于佳腿上,轻轻地抚摸着,说:“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吧。” 于佳看了刘壮国的手一下,说:“没什么事。” “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和自己较劲呀?看看你现在喝得这个样子,难受不难受?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行。” 他们从酒店的后门走了。 7 刘壮国拦下一辆出租车,和于佳一起上了车。 于佳闭著眼,躺在那里,突然问道:“现在几点了?” “一点多。”刘壮国说。 于佳继续闭着眼,嘴里呢喃一声:“我不想回家。” 刘壮国心里一震,脑子象被什么刺了一下,突然兴奋了起来,他看着于佳说: “那去哪里?要不去办公室呆一会儿吧?” 于佳说:“好。” 《古商晚报》今天全体放假,连收发室的那个老大爷都去喝吴娅的喜酒去了。 刘壮国扶着于佳上了楼,打开办公室门,然后扶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刘壮国倒了杯水,放在于佳面前说:“喝杯水吧。” 于佳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刘壮国,微微地笑了一下。刘壮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把手尝试着放到于佳肩膀上,于佳没有动,刘壮国慢慢把手移到了玉佳脖子上。 于佳灿然笑了一下,说道:“你个坏蛋。” 刘壮国也笑了,把手直接放到了于佳的乳房上,揉动了起来。 于佳向着窗户撇撇嘴,刘壮国转身去拉上了窗帘,回头又反锁上办公室的门, 然后毫不犹豫地向于佳走去。刘壮国抱过于佳,在她脸上亲了起来。于佳整个人贴 在刘壮国身上,她的腹部感觉到刘壮国的腹部的热气直透了出来,两个人的腹部更 紧地挤压着。于佳的臀部靠在了一张办公桌上,刘壮国把她抱上桌子,掀起她的裙 子。刘壮国看着光裸的于佳躺在窄狭的办公桌上,一阵强烈的冲动。他飞快地褪去 自己的衣服。 8 于佳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她剧烈地扭动着,迎合着自己身上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是刘壮国吗? 9 于佳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罗宾不在。她坐在书桌前,桌子上堆满了罗 宾的教科书,在桌子的一个角落用一个像架框着她和罗宾的结婚照片,他们都那么 灿烂,那么幸福。像架上落满了灰尘,于佳伸出手,想拂拭一下像架,却又收回了 手。她鼻子酸了一下,差点哭了起来。 她看了一下窗外,一群孩子快活的玩耍着,追逐着。不远处的花坛旁坐着一群 老人,两个年轻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打个招呼,又向前走去。 于佳又是一阵晕眩,她趴在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来到一片沙滩上,冷风吹得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的身边或坐或卧着男男 女女。 于佳颤栗着,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都脱光衣服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好主意。” 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大叫:“好,好,脱光,脱光。” 接着于佳就看到一群群赤裸的男女,他们在沙滩上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于佳 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脱下自己的衣服。她看看四周,所有的女人都 是光着身子,而所有的男人好像都是阳痿,他们下身的东西都萎靡不振,这让于佳 感到了一种安全,她的衣服也掉了下来,赤身裸体地站在沙滩上。天空明亮起来, 太阳暖暖地照着,她看见不远处的沙滩,那里竟长出了一大片黄色的花。 她想找个地方,也象别人一样平静地坐下来或者躺下。突然她看到一个男人向 她走了过来,他的两腿中间的东西明显起了变化,他向她快步而有力地走过来。于 佳看看四周,她看见男人们的身体都起了明显的变化,他们有的正朝女人走去,有 的以趴到女人身上,而所有的女人也都开始激动起来,或羞涩,或放浪,或急切。 于佳惊慌失措,她想捡起衣服穿上,衣服却不知哪里去了,地上什么也没有,她四 处寻找,男人却越来越近,于佳转过身,撒腿就跑,男人也跟着开始奔跑。她感到 自己正在朝着一个黑暗而可怖的地狱坠落,情欲却又渐渐在她的身上扩散,她要再 次被情欲淹没了。 梦醒了。 于佳醒了。她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倒在床上,接着 又睡着了。 11 于佳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了,她下了床,推开客厅的门,罗宾还是 没有回来。不觉奇怪了起来,认识多少年了,罗宾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过。干什么 了?于佳又感到了头疼,一股酒气拥到胸口,来不及多想,又回去倒下了。 第二天上午罗宾还是没有回来,于佳有些害怕了,她拿起电话,向罗宾的学校 打了个电话,传达室的老太太告诉她,学校里没人,今天学校放假,一个人也没有。 于佳在家等到晚上,罗宾还是没有回来,一直等到了十月四日上班,罗宾还是 没有回来。 她来到报社,马上给学校又打个电话,老太太告诉她,学校也正在找罗宾呢, 上午还有他的课呢。于佳放下电话,慢慢地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罗宾呢?干什 么去了?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意外发生了。 刘壮国急急忙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张照片和一张稿纸。她径直走到于佳面 前,紧张地说:“于佳,给你看看这个人,刚才西流湖派出所送过来的。”于佳接 过照片,一张极其熟悉的脸跳到她面前,于佳几乎要晕了过去,她飞快地拿起下面 的那张纸——尸体认领……再把照片放到眼睛上,于佳紧紧地盯住照片,终于晕死 了过去。 两个小时候,于佳在主编和刘壮国的陪同下来到了西流湖派出所。 已经没有任何希望来证明死者不是罗宾了。 罗宾是为救人而死的。 下面是几个农家小孩的证词: “国庆节那天中午大概一点多钟,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在湖里游泳,他们游到 湖里好远的地方,然后两个人在那里潦水,我们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听见湖里那 个女的喊救命:”救命,救命,快点来救我……‘男的游到女的身边,女的抓住男 的肩膀,男的使劲往岸边游,没游多远,男的和女的一起沉下去了,一会儿又都浮 上来,男的就不管女的了,自己向岸边游,女的在后面喊:“救命,快点救我…… ’男的没理她,继续向岸边游。这时候他从岸那边跑过来,他在那边坐了几个小时 了,我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他衣服也没脱,就跳到湖里,去救那个女的。女的 当时快沉下去了,他上去一手搂住女的脖子,一手划水,好大一会儿,才到了岸边, 先上岸的那个男的把女的给拉上来了,女的已经昏过去了,男的把女的拉上来,就 朝我们村里跑,去找人救人。这时候他可能也累坏了,我们看见他在湖里扒着岸想 上来,但是滑了一下,又掉进去了,他在那里扑腾了几下,不知怎么回事又朝里面 游了回去,过一会儿就沉下去了,再也没看见。过一会儿我们村里的人来了,我们 说救人的那个人还没上来,好多人就下去找,没有找到,一直等到派出所的人过来, 才在那边找到他,他已经死了。” 西流湖派出所所长向于佳和主编以及后来赶到的罗宾的校长讲诉了罗宾牺牲的 经过,并表示对死者表示深切的敬意,对死者家属表示深切的慰问,对派出所的失 职表示深切的不安。 下午两点多钟,被救的女的挽着男的以及女的父母来到西流湖派出所。女的紧 紧地靠在男的身上,似乎不敢看死者和死者的妻子。男的也低着头,一言不发。只 有女的父母对于佳表示了一遍又一遍的感谢和悲痛,并提出愿意给于佳一些钱财上 的安慰,还要于佳放心,以后一定好好感谢她。 于佳没有说话。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女的和男的面前,一把拉开女的,在 男的脸上使劲打了两个耳光。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于佳冷冷地站在哪里,平静地说 :“你不是个男人。”然后回头,对女的说:“你应该找一个像男人一样的男人。” “你们都走吧。”主编说。 女的紧紧地拉着男的,走了。 两行泪水,终于从于佳的眼里流了出来。 12 三天后,罗宾的追悼会在殡仪场举行,罗宾的校长主持了追悼会,教育局副局 长念了悼词,并宣布追认罗宾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关于罗宾的死,于佳知道两个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实:第一,他在她和刘壮国在 报社办公桌上做爱时死了;第二,他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