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恋歌 作者:梦里潮汐 天正下着雪。临近天黑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雪花忽然从阴霾的天空中掉了下 来,淹没在喧哗的人流中。从咖啡屋里出来,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在拥挤的街 头,有一些恍惚,隐约地感觉周围有许多黑黑的影子在晃动,却始终不敢抬头。 怕抬头的瞬间,看到的只是一些触目惊心的脸。一如以往熟悉的人。或是片段。 她是那么的相信着,对于每个人来说,身边总有太多令卑微的我们深感无能 为力的事情。但每次眼睁睁看着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都会暗暗说服自己别哭。 她想教会自己,什么叫作坚强。然而这次她失败了,那么彻底那么完全,可是心 中骄傲的低线却让她强忍住了眼泪。在这场爱与不爱的感情游戏中,即使是输了, 也不要败得一塌糊涂,得给自己找些投入的观众,在剧情谢幕的时候,带着掌声 微笑着离去。 她的坚强没有错,但是,却欺骗了世界。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极为倔强的 人,她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别人对她指手画脚干涉时,也永远不会引起她的不安 和焦虑。有时候,她甚至坚持逼迫她身旁的人产生同她一样的想法,于是在众人 的眼中,她是个不可理喻顽固至极的古怪女子。这样的人物是高度危险的,在她 还是孩提时,左邻右舍的小孩包括学校的同学由于受到家长们的怂恿,对她避而 远之。严重的还在上课时扯她的头发,下课后又用一些小东西扔她。面对这些种 种的欺负,她从来都不哭,更不会跟老师或者是母亲告状。而每天上学和放学的 时候,她都装出一幅很快乐很喜欢上学的样子,背地里却是独自在忍受痛苦。她 这样做,只因为她很爱她母亲。她没有父亲。 其实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听过母亲提起任何一句关于她父亲的话和 事情。这些事若不是母亲早已遗忘,那么便是母亲心底刻意掩盖的弥彰。这些事 她从来都没有去问去打听,即使有时很羡慕其他的孩子有父亲的陪伴,但她有母 亲也就足够。母亲是她的唯一,她的朋友,她的依附。她发誓要保护好母亲。誓 死不分。 她最喜欢那些充满阳光的长长的下午。母亲总喜欢把摇椅放在阴凉的院子里, 旁边放几杯冰牛奶,还会陪她一起跳画在地上的粉笔格子。渴了,她们就会抓起 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牛奶,累了,母亲则会抱起她坐在摇椅上,拭去她脸颊上的汗 珠,轻轻抚摩她的额头,给她说故事,说王子一定会用马车接公主走的故事。那 时的天很蓝很蓝,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隐隐从空气中传来许多咯咯的笑声。 但生活总是充满无奈的,现实中有太多太多的想法无法实现。上大学时她逆 着母亲的意选择了离家较远的北方的城市。母亲没有去送她,午夜空寂的机场, 她孤身一人上路。大学四年,她一次也没有回去看望母亲,毕业后,终于下定决 心回到当初背叛的家园,迎接她的居然是母亲的死讯。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嘴角抽动了几下。一个男人走的她旁边紧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别哭,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她真的没有哭,因为那些泪全落在了心底,只有她自 己清楚知道。 她认识那男人是在17岁时,和母亲一起去北方的城市探亲。在和亲戚的交谈 中,她知道了母亲原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是生下她之后才南下的。据亲戚 回忆说,当时好象有个年轻英俊的帅小伙陪母亲一起去的,但后来那人竟撇下母 亲独自回来了。且回来没多久就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那位饶舌的亲戚最后还 对她说,母亲生下她的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雪。整个城市差不多都要给淹 没了。 原定三天的行程终敌不过那位亲戚的热情而推延成了一个星期。离开的前一 天,突然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除了看过在电视报刊上的介绍外,她还从来没 有亲眼看过那么大的雪。好不容易说服母亲让她独自出门,在赏雪的路上,她被 一个人撞倒重重跌在了雪地上。那男人抱她起来,那么好看的眼睛,她立刻像被 施了魔法般对她着迷上了。他带她去四处游玩,走过一处无人践踏的雪地,他的 唇映在了她的唇上。他对她说,他好象喜欢上她了。 那天之后,她的心留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她不再想回南方,她伏在母亲的 怀里喃喃说,我原本就是雪中的女子,只有北方的雪才能让我舞得真切舞得忘我。 她话音刚落,母亲陡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用力将她推倒。地板上好凉,凉凉的透 过指间,浸上臂膀。一个寒颤。她随从的跟母亲回到南方。离别前,她对男人许 诺,她一定会回来的。 回南方以后,她将去北方念大学的决定告诉了母亲。母亲怒不可斥地狠狠煽 了她一记很响亮的耳光,愤愤地说,你若是去了以后别回来见我。然后摔门离去。 她立在原地怅然若失,为什么往日温柔善良的母亲现在会变得这样的蛮不讲理。 她倔强的脾气终于第一次对母亲发作,她离开了,带着幼时对母亲的誓言走远了, 又把那誓言送给了别人。 举行葬礼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中年男人。这男人对她说, 请让我把你母亲的骨灰带走。你母亲年轻时的梦想……中年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就一字一句的否决了,她说,她是我的,谁也带不走。不论你是什么人。中年 男人无可奈何的皱下眉头。 她坚持要带母亲的骨灰回北方的城市,虽然那个城市曾经毁灭了母亲的幸福, 但发生过的一切就是发生过了,不可能改变。带着骨灰去到北方城市的那天,下 起了一场雪,好大好大的一场雪。 一个月后的某天,他约她到一家以前常去的咖啡屋。他对她说,我相信我不 爱你。喜欢你也只是一时的错觉。你的幸福我无力承担。说完,他起身离开,那 么潇洒,那么决绝。 她走出咖啡屋,天又下雪了,浩浩荡荡的雪差不多要把整个城市给淹没的同 时,已经淹没了她一曲有关冬季的恋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