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之旅——仲夏夜之梦 作者:小凡、北成 (一) 渐渐地,海面近了。海如同一面镜子,平静无波地舒展着。夕阳下,点点金 光闪耀。一块块围海而成的养殖场棋盘格子似的散落着。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遥远的东南沿海。看看手表,还有十分钟。 还有十分钟,我就要见到北成了,这是我和北成在天府之旅后的第二次见面。 我的心禁不住砰砰直跳,会是如何的场面呢? 终于,飞机停落在厦门高崎国际机常我随着人流走过长长的通道,上电梯, 然后下到底层,再走过长长的通道。 他在哪里呢?我忍不住四处张望。一想到也许他正在某个角落里悄悄注视着 我,手心里竟然微微有汗。我几乎想把脑袋上的帽子拉到很低,遮住脸,直到他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或者拍拍我的肩。 三个月=3*30天=3*30*24小时=。。。。。。 我还能认出他吗?努力搜寻脑海中留存的他的影象,却只有三个月来他从网 上发给我的照片上某些固定、静止的片段。而此后的三天中,我不断地从真实的 北成脸上发现照片中的表情。 那是种没事偷着乐的快乐,难以言表,只属于我自己。 机场出口处就在前方,黑压压一群人。就这么,风尘仆仆的我,疲惫的流浪 者,终于看见了港湾——我看见,远远的,正对着出口的地方,北成就在那里。 我没有任何怀疑地认出了他,仿佛昨天我们还在一起,虽然相距遥远,并不 能看得很清楚。 还是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还是三个月前的那身打扮——深蓝色T恤,浅色长裤, 还是照片中最常见的姿势,背着胳膊。我禁不住微微笑了。 他一定看见了。因为远远地,我看见他也笑了! (二) 从机场出来,黄昏时,我们来到了泉州。这个拥有千年文化历史的古城。 这一次轮到北成做导游了。他介绍说这个古老的城市曾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 起点,因此,东西方文化在此交融、碰撞,兼收并蓄的结果便是各大教派在这里 都有它们的一席生存之地。他很喜欢这个古城,来过数次。 开元寺是泉州佛教第一大寺。进了山门后,便见一宽敞的庭院,古老高大的 榕树下是整齐的佛塔。大雄宝殿的匾额上,果然是“桑莲法界”四个大字。北成 曾经在这匾额下静静伫立。 在他给我发过的照片说明里,特意提醒我注意这四个与众不同的字,因为一 般的寺庙里都写着“大雄宝殿”。 于是我想起了北成给我讲的那个典故,仿佛看见了那和尚神奇的袈裟罩住了 这块桑园。 拍了桑莲法界,我便说要看菩提树。在另外一幅照片里,北成就在那菩提树 下微笑着,格外年轻,就象个高中生一样。 我们来到大殿后。在这一层殿前的小院落里,高大挺拔、遮天蔽日的,一定 是了。我急急地奔过去。 北成笑了。原来这里一东一西有两株菩提树,曾经荫蔽他的是另外一株。 在那株菩提树下,依着洁白的栏杆,捧着脸,我傻傻地笑了——我怎么能预 见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进入属于北成的那个世界里,成为相同背景下的画中人呢? 从庭院右手一道小圆门进去,便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这里似乎是寺庙的后花 园,各种树木葱葱茏茏。几位老太太围坐在一株果实累累的桂圆树下,正唱着歌 呢。远处一座高塔,竟然已是月芽初升! 此时天已黄昏。琉璃瓦的寺庙在落日余辉的映照下,分外庄严肃穆。一位僧 人和一位游客安坐在榕树下的石桌旁,喁喁低语。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榕树,洒 落些须光斑在他们身上。 一阵风吹过,卷起庭院里纷繁的金黄的落叶,有如女孩随音乐旋转时裙裾划 过的美丽的弧线。阳光正好落在那里,如同追光灯,聚焦出一幅定格的特写。 “这么早就有落叶了么?”我轻叹一声。 “是不是有些秋风扫落叶的感觉?”北成轻声问道。 在那一刻,在那个宁静祥和的世界里,耳畔若隐若现着老太太们清朗的歌声, 有如梵音。夕阳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金黄,如同一帧泛黄的旧照。于是我忽然有了 些感慨。前世今生。就想起了席慕容的诗。 为了与你遇见 我在佛面前求了一千年 阳光下慎重地开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三) 从开元寺出来,赶到清源山时,天色已见晚。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倒让我们可以随意闲逛了。 清源山是泉州的道教胜地。最著名的便是老君岩了。不过,老实说,那老君 一点不是传统印象中鹤发须眉、清瘦矍铄的模样,反倒更象佛教里乐呵呵、胖乎 乎的弥勒佛。 夜色中的清源山给我的感觉并没有象北成所推崇的那么好,在我看来似乎和 青城山的风格差不多。直到我们沿着山道走了一小段,来到石中居。 一块突兀的山岩上刻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第一山。旁边的摩崖石刻在昏 暗的夜里虽然看不清楚,浓厚的文化气息却立刻扑面而来。此后上山的路便是密 林间的青石板小道,尽可体验曲径通幽的妙处。 我立刻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可惜此时天已经黑透,没有时间再往上走了。我 甚至很遗憾不能攀登到清源山深处,充分领略山的妙处,寻访绿野仙踪。 我们开始返回山下。 四周非常安静,除了我们整齐的脚步,只听见蟋蟀的叫声,还有蛙鸣。我的 心动了一下。抬头,便见着半盏圆月在层层叠叠的松枝间或隐或现。极远处,是 那个灯火辉煌的属于人间的城市。而此刻,这寂静的山间是属于我和北成的。 行走间,我的手无意地轻轻碰到了北成。立刻,我感到他温暖的大手,第一 次,紧紧地握住了我的。不需要任何言语,我相信,我们都想到了三个月前青城 山脚下那个也有蛙鸣的夜晚。 今昔何昔,一切如昨! (四) 我们坐上了闽南特色的小三轮,回到了泉州城里。北成坐在后排,所以,我 很舒适地依在长手长脚的他的膝盖上。晚风微微有些凉意,已是万家灯火。 穿过几条大街,在北成的引导下,小三轮车停了下来。天!我看见了什么!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夜色中霓虹灯装点着的竟然是“蜀都川菜馆”几个 字! 落座后,北成要了瓶全兴,破天荒也给我斟了一杯。没多久,一道道泛着辣 椒红的菜肴便摆上了桌面。 北成微笑着举起杯,说:“来!流浪的游子,干一杯,真是没想到又在蜀都 见面了!” 我无法描述心底的震动! 看着北成,想象他从前到这里时的情景,他也曾经预知会有今天吗?会和来 自蜀都的我在此会面?还是一切早已有所注定? 天府蜀都的点点烛火仿佛又在桌上闪闪烁烁。此情此景,不由自问——我是 不是在梦中? 那个晚上,我成了餐桌上的主角,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些天独自背包旅行的 趣事。而北成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不时被我的描述逗得开怀大笑。 (五) 第二天一早,我们从泉州出发,经福厦高速,到莆田,然后折向海边,到达 文甲码头。准备由这里登上湄州岛,感受一下妈祖文化。 因为有台风警报,所有的小机动船都泊在港里,没有出海,正随着波浪起伏 、飘摇不定。再看晴空万里,湛蓝如洗,浮云朵朵,哪里象有台风要来的样子? 真是糊涂了。 班船是11点。还有半小时。我提议到码头广场对面的小庙里看看。 小庙里自然供奉着妈祖。看上去是刚翻修不久,无论雕梁画栋还是横梁上的 匾额都是簇新的。庙里老者很热情地抬过长凳,招呼我们坐下,然后和我们聊上 了。 原来,这个小镇是妈祖的出生地,现在镇上还有妈祖的后人呢。 “妈祖有小孩吗?”我诧异地问。心想这帮后人倒是挺本分,没有打着老祖 宗的旗号脱贫致富,招摇过市。 老者摇摇头,说:“都是她侄儿的后代。传说妈祖婚后,在墙上画了一张床。 她每天就进到墙里睡在床上,她丈夫没法进到墙里。所以他们没有小孩。后来, 妈祖在观音菩萨接引下升天了,她丈夫也作菩萨啦。”说到这里,老者指指远处, 湄州岛对面的海里有一座岛。“就在那岛上,供着妈祖的丈夫呢!妈祖在湄州岛, 两夫妻遥遥相对。” 真是不可思议!难以想象妈祖和他隔海相望,会是怎样的感觉! 北成微微笑了:“这倒新鲜,头一次听说。”说着,他仔细地四处观察了一 番,很是好奇地问老者为什么墙上画着杨家将。 老者笑了,告诉我们从宋代开始,南方的庙里便开始供奉对国家、民族有着 杰出贡献的英雄人物,小庙里妈祖旁边便供着出家的杨五郎。 说着说着,老者开始旁征博引、纵论古今,从岳飞、秦侩到毛主席、蒋介石, 然后谈起李登辉和台独。最后总结道:“不过信奉这些都是唯心的,我们还是要 讲唯物主义嘛!” 我和北成听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真是没有想到在那偏僻之地,一个小庙 里,一位很平常很普通的老者,居然会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再看看老者,久经风吹日晒的脸上遍布沟壑,很是沧桑,却带着种笑看秋月 春风的洒脱,颇有些仙风道骨。谈笑间才知道原来老者也去过不少地方。我不由 悄悄揣想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底深处会隐藏着些什么故事呢? 老者听我们说想去海滩玩玩,很是不屑地认为那里没什么风景,都是骗钱的, 强烈建议我们不要上当。又告诉我们鹅尾山风景不错,还有个鹅尾寺。妈祖庙是 湄州岛最高处的寺庙,而鹅尾寺则是最低处的寺庙,只要去这两个地方就可以了。 北成对佛教非常感兴趣,号称有佛缘,据说逢庙便拜。果然,一听有庙子, 那双眼睛便噌的一下熠熠发光。我不由微微笑了。 (六) 湄州岛是闽南妈祖文化发源地。妈祖庙是岛上最负盛名的所在,香火一直很 盛。尤其每年到妈祖诞辰日,不少海外同胞都赶来此地进香。 站在山门处,远望去,妈祖庙殿阁重重,映衬着高远的蓝天,气宇轩昂,尉 为壮观。山顶巍峨的妈祖塑像在蓝天下,格外高大而超凡脱俗。 到了妈祖庙大殿朝天阁,北成便去买了香。 那是典型的闽南特色的庙宇,屋檐的四角向上翘着。稍微有些暗的屋里香烟 袅袅。屋子正中是一个天井,一束阳光正直射而下。 北成走到天井下停住,浴着阳光默然而立,凝神屏息片刻,双手合十,闭上 双眼,很是虔诚地拜了拜妈祖神像。 那是我第一次见北成朝拜。光环笼罩中的北成有如一尊佛,浑身散发着奇异 的圣洁的光辉。 也许前世,他真的是位得道高僧呢!那么我呢?是扫过古庙的清风,还是高 塔上那一轮圆月? 我不由看得痴了! 认捐后,庙里主持请我们坐下来,奉上清茶、点心,请我们享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庙宇里享受如此贵宾级待遇,很是受宠若惊。便也 有些与人为善的念头了,一边悄悄忏悔着从前种种罪恶,希翼从此获得纯白的灵 魂,一边好奇地看着其他香客的礼拜活动。当然也没忘偷拍一张北成拿着小饼, 幸福地微笑的照片。 庙外是一个小小的广常真的就如北成说的,可以放鞭炮!我们从庙里出来的 时候,一串惊天动地的炮仗正到头,硝烟弥漫。不闻炮仗之声甚久的我,便想起 了小时侯过春节放炮仗的快乐,仿佛又回到了金色童年,那纯真年代。 北成兴高采烈地买了两串最长、最大的炮仗,硬要我和他一起去放。 记不清我是如何壮着胆子,做着深呼吸、故做镇定地举着香和北成并肩站在 两串鞭炮跟前了。总之,在北成读秒到零的时候,我慌乱地把香往炮仗前一阵乱 舞,也不管是否点着了,赶紧捂住耳朵往回退,和也往回跑的北成撞了个满怀。 四周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友善的笑声,应和着两串炮仗欢快的歌声,分外 动听。 在欢声笑语中,北成拉着我,跑出了硝烟滚滚的战场,顺着台阶拾级而上, 直奔山顶妈祖塑像而去。 (七) 从妈祖庙出来,我们来到了鹅尾山景区。 鹅尾寺建在一个小山丘上。从这里回望,鹅尾海滩全景尽收眼底。此刻正在 涨潮,层层波浪向着长长的金色沙滩不歇地推进,海中的礁石便被白色的浪花包 围着了。 城墙垛里的寺中安静似无人。正殿匾上书:金山寺。探身进去,却看见一辆 儿童车!进去逛逛,北成不由感叹道这是最具有生活气息的寺院了。诚然,外边 庭院里晒着鱼虾,正殿里挂着几件尼姑袍子,厢房里两位女同胞正做着家务,其 中一位是出家人,边上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地在玩呢。真是很有意思! 寺庙门外的小山上满是巨石。于是我提议和北成来次攀岩,到岩石最高处看 海。北成积极响应,并且主动请缨选了一条绕远难走的道,把寺庙门前直通岩顶 的小路让给了我。所以当我爬到岩顶时,北成还在岩石中穿梭呢,深红色的T恤衫 在岩石中时隐时现。 极目四望,烟波浩淼的海平静而壮阔。海风猎猎,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心胸 顿时开朗,尘世的烦恼俗事立刻烟消云散,仿佛都被海风带走了。 我不由兴起,冲着还在奋力攀岩的北成大声呼唤。 远远地,我看见他抬起头,笑了,朝我挥挥手,大声说着什么,却被风吹走 了。重复几次,隐约猜出是说我站在高处,蓝天白云,感觉特别好。哈!有意思。 于是,我沾沾自喜地摆出各种英雄姿势,让北成拍照。 一会工夫,北成也爬上来了,站在我身边。 风很大,衣袂有如涨满的风帆,飘然若举。 我情不自禁舒展着双臂,大声叫道:“我要飞了!” 在那样一个宁静的午后,风中流动着的是海温柔包容的气息。海潮忘情地驻 足,地球停止了转动,时光也不再流逝。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北成。在这片 自由天地中,两颗摆脱了尘世束缚的心尽情飞翔。 (八) 鹅尾海滩的美妙之处不止是远观。近玩时才能完全体会。 一踏上松软的沙,我们便迫不及待地扔了鞋子和背包,赤着脚,一路呼啸着 冲下沙滩逐浪而去。 还在涨潮呢。海水仍旧执着地向着岸边席卷而来,一重重,带着种无法抗拒 的力量。疏疏落落的游人散布在长长的海岸线上,整个海滩十分空旷、宽敞。 我们在水里打开了水仗。这次因为要保护手里的相机,北成只有被动挨打。 身高体壮的优势也成了劣势——目标太大,所以我的命中率很高。可算报了九寨 沟的一箭之仇了! 后来我溜达到海滩远处,想拍几张涨潮时,近岸的礁石上卷起千堆雪的景致。 苦等大浪良久,终于得逞。回来时,远远看见北成正在沙滩上低着头绕圈子呢。 这家伙在干什么?满腹狐疑地走近了。天!他正用光脚丫子在沙滩上奋笔疾 书我的名字! 那“小凡”两个字写得很大,倒有些北成牛高马大的风格。笔划间却有些稚 嫩,如同小学生写的字一般,歪歪扭扭的,煞是可爱。 一种柔情在心中翻腾起来,禁不住想揉揉这个牛高马大的家伙被海风吹得乱 蓬蓬的头发。 北成抬起头,很诧异地盯着我,问:“怎么用这种慈祥的目光看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于是,我们在这字的旁边小心地印上一大一小两只脚印,算是到此一游的留 证。 随后我用相机拍下北成的杰作。刚刚拍完,一阵海浪冲上了沙滩。转眼间, 随着潮落,那字迹便消失无痕,再也无从寻觅。而沙滩,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倒是很及时啊!刚好合适。”北成笑着说。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忽然有了些莫名其妙的伤感。虽然这种伤感转 瞬即逝,北成却感觉到了,握着我的手,提议到沙滩边的树林里走走。 踱进小树林,森森的林木将阳光全挡在了外边,十分荫凉。 真没想到,树林里居然有吊床!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北成已经欣喜若狂地 躺在旁边一只上了。微微有风,我轻轻摇着吊床,仿佛回到三个月前的那天,又 坐在林中的摇椅上了呢。 身后是绵延幽深的小树林,前方,是湛蓝的海。高远的天空下,远处,鹅尾 山的岩石傲岸挺立,几只海鸟舒展着洁白的羽翼,在浪涛间追逐、嬉戏。风卷着 浪,浪携着风,仍然向着岸边进发。 我们就那么闲散地舒展着肢体,与自然相融。灵魂在这超脱尘世的环境里蒸 腾、升华了,在鹅尾山的碧海银沙间游走,就象天边那朵白云,悠然自得。 (九) 回到泉州,天已经黑了。吃过晚饭,北成带着我到了泉州的文化公园。他说 这里是最能体会闽南文化的地方。 果然,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掩映着一个华灯溢彩的戏台。丝竹之声中, 几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正软语呢喃地清吟慢唱。戏台前的小广场上是一排排的石凳, 疏疏落落地坐着些老泉州。还有些人则在旁边的榕树下,石桌上泡着功夫茶,一 边举着小茶杯浅饮慢酌,一边和着音乐摇头晃脑,很是陶醉。 “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由感叹。在这经济发达的都市里,居然也会有此等 悠闲之地。 北成告诉我这都是公益性质的演出,不收钱的。这在其他城市很少见。 他拉着我到一旁榕树下的石椅上坐下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们穿过石凳群,痴迷地站在第一排前良久,惹得老泉 州们不满,严正抗议了。我们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北成便和她攀谈上了。 阿姨告诉我们,这是泉州的地方戏,都是用闽南话唱的。而且没有男人上台, 男角都是由女子装扮。这倒新鲜,一般传统戏剧,比如京剧,都是男人的艺术, 花旦都是男扮女装呢。 看来各地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甚至文化背景不竟相同。真是不看不知道, 世界真奇妙! 天空中飘起了若有若无的蒙蒙小雨,这并没有影响人们的雅兴。听着雨丝落 在榕树上发出的轻柔如同叹息的声音,看着台上红红绿绿的女子,在这悠闲的氛 围中,时间仿佛消失无痕。我又一次迷失了,仿佛回到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路 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古老年代。 (十) 翌日,我们便返回厦门了。 海峡两岸关系紧张。在福厦路上,居然看见不少军车来来往往,有的还装着 坦克、大炮。立刻感受到战争近在眉睫、一触即发。赶紧在心里念叨:天灵灵, 地灵灵,各路的大仙都显灵。但愿世界和平。 快到厦门时,我们在集美学村停留了一小时,游览陈嘉庚先生故居螯园。然 后,进入厦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 胡里山炮台正在举办一个奇石展。在那些大大小孝无奇不有的石头中,居然 看见一只天鹅!北成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我们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 中! 在厦门大学驻足片刻后,我们来到了南普陀寺。 这是闽南最著名的庙宇,果然人气极旺。山门外是占地很大的放生池,水塘 对面可见高楼大厦和各种广告招牌。一边是红尘,一边是方外之地,这倒是有趣 呢。 进了山门,沿着一重重殿宇走进去,便见到正殿后面山上的摩崖石刻。高高 低低,几乎所有的山石上都刻满了大大小小的题字。浓浓的佛教文化扑面而来, 阻挡不祝趁着北成烧香的工夫,我到旁边的一所佛学院里逛了一圈。 也许是受北成的传染了,此刻我眼中的和尚们不再可笑,而是在追求一种严 肃认真的信仰了。甚至,我能感受到佛祖当初在菩提树下冥思苦想时所承受的那 种灵魂的煎熬,以及彻悟后达观宁静的心绪。 回到正殿前,北成正在人丛中四处找我呢。看见我很是遗憾地告诉我,这次 认捐后寺庙的赠物里没有变色观音了。然后,我们到法物流通处仔细搜索了一番, 还是没有。 北成摸摸我脖子上挂着变色观音的红绳,笑着打趣道:“呵!还成了绝版了!” 我有些得意地笑了。 (十一) 我们在海滨公园吃了顿简单的午餐。那里对面便是金门岛。稍微休息后,我 们出发到了轮渡码头,去鼓浪屿。 那是我第一次坐快艇。 提心吊胆地坐上去,海浪把小艇摇得很厉害。 出发前,船主问我们从那边走。北成说走左边,这样可以从水面上看郑成功 的雕像和菽庄花园。船主说台风快来了,那边风浪比平常大,一定要坐好。 果然,快艇开出不久,便在浪尖上蹦跳飞跃,头发和衣衫被吹得乱七八糟。 我紧紧握住北成的手,把头紧靠在他的肩膀上。船主熟练地操作着小艇,前进、 转弯。每次船侧身时,便有浪花从船头飞溅到我们身上。 不多时,小艇转过了石雕像和四十四桥,到了鼓浪别墅码头。这里一定是个 天然良港,很多轮船整齐地泊在对面一个小岛前的港湾中。再看鼓浪屿上,浓浓 绿荫,一幢幢白墙红瓦的小屋。真是太美了! 踏上栈桥,走到鼓浪石旁,北成忽然停步不前。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他盯着我,满脸惊讶:“咦!这么颠你怎么没晕船?” 呀!就是!怎么把这老毛病给忘了? “那不是有老同志在边上嘛!”我笑咪咪地说。 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十二) 鼓浪屿不愧是海上花园。放眼望去,满目苍翠,各色花朵在大片的草地中盛 开着;彩色的海滨小路依着绵延的海滩而建,整齐而宽敞。 北成凭着记忆,用考古的热情打探了一番,终于发掘出一条最近的小道,直 取岛上最高处——日光岩。 也许是因为台风吧,虽然是周末,一路上却没有见到多少人。各种植物郁郁 葱葱,在这里尽情展现着勃勃生机。如果不是高大的椰树提醒我这里已是南国, 我真要以为自己身在成都的植物园里了。 想象中的鼓浪屿应该是公园似的,一幢幢别墅专供游人休憩。所以当我发现 岛上居然还有居民时,真是很吃惊。小道两边不时闪现出高大的铁丝网,里面是 宽敞的庭院和小洋楼,有如一座座庄园一般。 因为有台风,缆车停了。这可苦了北成同志,无机可乘了。只好一步一个脚 英脚踏实地努力攀登。待到终于站在日光岩顶处时,北成已是大汗淋漓,拿着我 的小毛巾不停地擦呢。 从这里望出去,江对面的厦门岛上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正是华灯初上时侯, 霓虹灯在渐渐减弱的天光中不是十分醒目,但是都市的繁华却在那片水泥森林间 展现无遗。转过身,便是刚才上岛前看见的那个小岛和天然良港,不时有快艇在 海面飞过。再看看脚下的鼓浪屿,大大小小的房屋挤挤挨挨,而且多是欧式风格。 靠近码头的地方,居然有座尖顶穹隆的教堂。不远处,居然有个宽敞的绿草坪的 足球常“是不是很美?”北成问我。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房子和居民,就更棒啦!”我说。“我还是更喜欢普陀 山那种海外仙山的风格。” 真的,这里离尘世太近,甚至这个岛本身就是尘世的一部分,所感受的并非 是自然,而是人的气息。但是,此刻,我的心底却充满了欢喜。我禁不住慢慢踱 到北成身边,轻轻靠进他怀里。 风,猛烈地吹着,似要把我们带向遥远的未知的地方。 (十三) 吃过晚饭,我和北成乘上了岛上的旅游观光车。从熙熙攘攘的码头出发,经 过灯火辉煌的小街市、幽深的小巷,赫然看见夜色中的日光岩,在灯光映照下, 如梦似幻。北成赶紧让司机停车,然后跑到操场边,从栏杆间的缝隙里艰难地拍 了张夜色中的日光岩。 不一会,车到菽庄花园停下了。 我们在海边的沙滩椅上坐下来,泡上一壶功夫茶,要了一盒鼓浪屿特产的点 心。 不远处九曲桥旁一块巨石上朦胧可见“海阔天空”四个大字,写尽此刻感受! 天已黑尽了。整个小岛都浸润在灯火包围之中。日光岩的五彩灯光、沿海的 小彩灯、沙滩上小帐篷里的闪闪烛火,灯与光营造出一个完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 世界。凡尘在刹那间淡去,退到极远被人遗忘的角落中了。 对面港湾中点点渔火。海面上不时有灯火辉煌的客轮驶过,远远望去,通体 透明,惹人遐想,禁不住以为那是童话故事里,王子举行舞会的场所。海的女儿, 就坐在船舷上,如痴如醉地默默凝视着她的王子。天快亮了,她在自己即将化成 泡沫前,轻轻在熟睡的王子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带着满心的富足与快乐,飞向天 堂。 我想起了初相识不久。某天,北成心血来潮,提议进行故事接龙。于是,在 繁忙的工作之余,我们总会抽点时间,让心灵插上想象的翅膀。于是,我们在一 个个虚拟的故事中相见、相恋、分离、重逢。 谁能料想到,许多故事里的情节真的实现了呢?厦门机场接机,同游海岛, 坐在小帐篷里看星星,北成开车我坐在旁边、静静靠着他的肩头。。。。。。。 我是在梦里吗?北成。明天天明了,你还会在这梦里吗? 北成的手温暖而微微有些潮湿,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就让这一刻停住吧,就象那些船,静静泊在记忆的港湾之中。 海风习习,吹过椰林,沙沙作响。海浪拍岸,涛声阵阵。 这个南国的最后一个夜晚,如此静谧温柔,让人深深陶醉。我是在梦里,和 这个叫北成的网中生灵一同在梦的轻波里低回。 海风似乎永不停歇,从洪荒吹到此刻。我在它强劲有力地拂拭下,无处逃遁, 这沉沉的躯壳也渐渐轻盈起来。听!那潮声,激越昂扬,携着千钧之力,震撼着 我的魂灵,震盲了我的听。 俗世的尘埃在它反反复复地荡涤下,终于落定,只剩下透明如同水晶的心, 纤尘不染。 我轻轻唱起了张惠妹的《听海》。 就这样,依偎着北成,我们坐在昏暗的夜色中,远远地看着尘世的灯火。 直到天明。 (十四) 我一直没有离别的感觉,这和天府之旅时截然不同。直到分别那天下午五点 时。 那天早上,我们牵手在厦门街头闲逛。看见一个卖汤圆的小店,说是厦门名 小吃,便要了一碗。两人很快乐地象孩子玩过家家一般,你一口,我一口,直到 把那碗汤圆连同碗里的汤汤水水都洗白了! 午后,我们赶到机常 北成的飞机先起飞。很巧,我们都是在同一个登机口。于是,我站在侯机厅 里,看着他站在人群最后,微笑着朝我挥挥手,然后进了长长的通道。从此,他 便进入时空隧道,两小时二十分钟后,便将置身在另外的世界中,另一片天空下 了。 我站在窗前。一会,他的飞机从我的视野里缓缓划过。上了跑道。再过一会, 我看见它加速再次经过我的视线,腾飞,升空,直刺蓝天。 一小时后,我也从那长长的通道里进入属于我的时空隧道。 微笑的空姐送来一叠报纸。我从临座先生手中拿了一份,是当天的《厦门日 报》。标题新闻是昨天台风已在深圳登陆。 五点时,北成到了。 而我,还将继续飘一小时十五分钟。 想象着他给我打CALL机报平安。就想起天府之旅时,北成坐在最后一排看最 后一眼天府大地的旧事。想起,第一次见面后不久的某天,在新浪聊天时,屏幕 上出现的那一行字:1600公里的距离如果飞,不过两小时二十分钟而已,但这却 可能是一生也无法飞到的距离。后来,他把这句话写进了天府之旅。 泪水就在那一瞬,涌进眼中。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变幻无穷的飘渺身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仿佛我在时空隧道的某一点停住了。而其实,我正飘向天府,那属于我、远离北 成的世界,身不由己。每一分,每一秒,离他更远,更远,更远。每一分,每一 秒,离这富足而快乐的三天更远,更远,更远。。。。。。。 耳畔仿佛又听见声声不息的潮声。额上竟似又感到海风吹袭。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春江花月夜》的几句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随月华流照君。 我打开小背包,取出在泉州时北成买给我的巧克力,拆开包装,掰下一小块 含在嘴里,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的只余了那一句。只有一句——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 后记 回到成都后,我畅睡了一天。 然后,我开始了平静的、远离网络的生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但是,在这个太阳初升的九月的早上,看着阳光透过窗帘,浅浅地照着,我 忽然有了种聚散无常、人生如梦的感触。 甚至,我感到我的灵魂已经和我的身体分开。 仿佛还在夕阳下开元寺漫步,还在鹅尾松软的沙滩上逐浪,还在鼓浪屿听海。 也许就是这种灵魂与身体暂时的无法统一让我感觉一切都陌生了,陌生到我 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灵魂的缺失让我无法体会,无法感受。 于是,终于,第一次,我想起了在那遥远的异乡,曾经执子之手。想起了那 些温柔的夜晚和温柔的梦境。 然后,我翻开了《永恒的涅磐》,开始阅读。那是我们在泉州逛书店时买的。 书里有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印象: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不过是一座桥梁,唯有 通过它,人才能达到他的目的地,而在桥梁上为自己建屋则是不明智的。 是啊,人永远是漂泊的水手,在茫茫大海上,不断修整自己的航线,不歇地 开始一段又一段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