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王子铎结束了他的一次旅程,结束了,现在他要回到家人身边去了。这次旅程为期 四年,是一堆人和一堆屁事的混合。有各种貌似美好的闪现都在提示着年轻和年轻将逝, 同学包括兄弟和傻比两部分,女生包括有关系的和没来及有关系的,未来包括幻想破灭 的过程和接受残酷现实的过程,人生包括更换饭局、厕所和床再把三者轮次更换。他最 大的收获是张佑如,所以他最大的损失是张佑如。他不知道他的损失是张佑如是死还是 他们的分手,如果张佑如没有意外,他可能没有这样的损失。学业完成,没有什么可以 继续依赖的借口了,只能离开。 告别要按名单进行,老师们都淳淳教诲的表情祝福多于总结,牛姑娘自然要排在最 后。同学的散伙饭吃了一场又一场,酒喝不完牢骚发不完脏话说不完。除了老师同学还 有些远房亲戚,来上学的时候打过招呼,现在走了,自然得再打个招呼。最后还有张佑 如的爸爸和妈妈,要走了,怎么说也得过去看看。 打电话预约,买了水果和鲜花,张妈妈开的门,王子铎还没坐下来,张妈妈已经泪 水涟漪了。张爸爸从卧室缓慢地拉近过来,王子铎问两位好,问完好之后立刻就没话起 来。张妈妈说,喝水吧,孩子。王子铎说,不喝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做论文带答辩, 这么长时间也没来看您们,身体都还好吧。张爸爸说,好。张妈妈说,好。张妈妈说, 吃水果吧。王子铎说,不了。沉默一下,张爸爸说,毕业了吧。王子铎说,啊,毕业了, 已经发过证了,所以过来看看您们。张妈妈说,那工作,留校了吗?王子铎说,还没确 定呢,暂时不想工作,过了暑假可能决定吧,我想,回家去一段时间,这几年都没陪家 人了,工作可能就在家那边解决了。张爸爸和张妈妈同时哦了一声,又是沉默。王子铎 说,我来是向您二位告个别,以后有机会再来的话,再看您们。张妈妈已经开始抽泣了, 王子铎没再说话,他只剩一句对白了,请您们多保重,在起身之前还不能说。而现在就 起身又太过单白,时间似乎凝固了。原本可能是一家人的人,现在还不如陌生人可以自 然一些。王子铎在心里早已认定,他和张佑如是没有分手的,但面对两位老人,他完全 不知道该怎么去如内心所愿一样做个儿子。他不知道是他的责任感不足以支撑起行动, 还是他无法接受张佑如的背叛,或者本身他们的爱情就是不可靠的。而这个时代自身的 契约精神似乎也不支持这种内心萌发的责任补偿,保险体制可以应对意外事件带来的感 情损失。在此情况下,王子铎的内心去做任何承诺都是虚伪的,得不到支持的。 张佑如在王子铎的一生来说,是一个起点,比起那些飞速更换面目的爱情来说,他 们是难得的。在张佑如有所动摇的时候,意外惩罚了她的背叛,剩下的之于王子铎,这 次爱情变只有永恒了。张佑如没有背叛,她没了,他们的爱情不朽了。在王子铎离开之 后,这个爱情故事臻于完美,被人传颂。 王子铎给郑琦打了两次电话,郑琦都在忙,弟弟出生了,一切都很忙很忙的,可能 要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王子铎说,我可能要回家了,想和你吃个饭。郑琦说,回爸妈 哪里吗,什么时间回来啊。王子铎说,说不定的,可能,说不定的。郑琦说,回去吧, 爸妈可能等不及要见你了,回家多陪他们说说话。王子铎说,谢谢你,我们什么时候能 见面呢。郑琦说,过几天吧。郑琦第二次说过几天的时候,王子铎去买了火车票。 王子铎是太急于总结了,他想他要见到郑琦的真实目的应该不是告别,而了为了再 次做爱。在他人生的性爱记忆当中,高中时代的那个女孩本身只是个自给自足的符号, 张佑如的部分已经完全模糊,现在只剩下郑琦的部分,他不舍但无能为力了。郑琦是个 精灵,可以随口唱出爱情,可以一手挑起战争。王子铎不在意他在郑琦那里是什么样的 位置,他自己的故事当中,这个精灵让他难忘。 向牛姑娘道别。王子铎想无论如何拥抱是少不了的。牛姑娘在家做面膜,王子铎是 带着行李来的,从此别过,电话会规律递减,想到的次数会规律递减,但相识的意义随 时间改变而重要。牛姑娘说,几点的车啊。王子铎说,可能是十一点吧,管他呢。牛姑 娘说,还有两个小时呢。王子铎说,是啊,最后想见的就是你,说明最舍不得你。牛姑 娘说,是吗,那别走了,酒还没喝够呢。王子铎说,有时间去找我吧,带你喝够。牛姑 娘说,有时间回来看看我,娶媳妇生孩子都打个招呼,很快,我都做师奶奶了,很快, 很快的。王子铎说,再找个人吧,一个人想喝酒都不敢醉。牛姑娘说,你走吧。王子铎 说,拥抱一个吧。牛姑娘低着头走到王子铎张开的手臂里。 王子铎的这个拥抱结束了他和牛姑娘的友谊。四年师生关系,无数次倾诉倾听,带 来一个拥抱,最后一句话却没有底稿。牛姑娘打第一眼见到王子铎就开心得想笑,她认 定王子铎是和命运相关的东西,王子铎不知道他逃课的时候牛姑娘的心情和表情,他永 远不应该知道。王子铎一直相信牛姑娘是个能帮忙的菩萨姐姐,他是个卤莽的猴子要不 可避免地犯错遇上妖魔鬼怪,这个菩萨总能无怨无悔地及时出现,但是成长必须面对各 种粉身碎骨,菩萨要有自己的事情。以后,牛姑娘会有新的学生,或许也可以找到王子 铎的影子,以后,王子铎会遇到更多的妖精和菩萨,他都得自己走了。在以后到来之前 的现在,有一个正在进行的拥抱,王子铎感觉到了牛姑娘的心跳,心跳的表面是乳房。 王子铎对着牛姑娘的耳朵说,真的,真的不想松开了。牛姑娘说,可以,再,多一 会儿。牛姑娘说,你会想我吗。 王子铎在内心挣扎了那么一下,牛姑娘就没抵挡住,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