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郑琦的呕吐是因为感冒,或者可能是其他预兆。呕吐之后她抽抽鼻子便开始流鼻涕, 咽口唾液说话声腔开始变粗,而呕吐之前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她不记得有着凉,或 者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她看看镜子中的脸,觉得有些陌生,化妆之后她找不到自己了, 她还不想做女人,她只想做个孩子。 今天本是郑中午和小龙的日子,小龙却安排她跳第一支舞,这让她很感动。小龙也 许并非来者不善,即便是来者不善,郑中午的不办结婚证也表明了态度。可她还是觉得 别扭,在对弟弟的问题上她完全没有意见,可以抛开嫌忌,而随着弟弟的独立于形式, 她开始又有了心理上的对立。小龙的安排显然高她一筹,感动之后,她必须再次强硬起 来。就在这时,她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整个内脏立刻汹涌澎湃,她捂着嘴巴奔卫生间而 去。她知道身后的小龙很诧异,她知道郑中午也许会坏了心情,可她控制不住要呕吐了。 郑琦再次回到郑中午和小龙的身后,完成了这张全家福。郑琦的手里握着纸巾,额 上的头发湿成缕,脸已洗过,妆无存,她是郑中午年长的女儿,这时芳龄二十谨。 有一些东西摆在郑琦面前,她可以去选择,选择的结果可以决定一个事实:她将成 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事情,她无可限量,不是郑中午的一点资产可 以比拟的。她是郑琦,一个集美丽于思想于一身的音乐天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男人 配得上她,没有什么值得她去为之停留,她要做的是创造富于灵性的旋律,去触动人类 的各种情绪,她永远是她自己,她特立独行,不需要永恒的爱情,另所有的男人望而止 步。 另一方面,她又需要去照顾显露老迈的郑中午,他不再是意气风发的男人,他变得 固执而保守,他有自己的需要守侯的物质积累,他的一切都需要她来继承和鼓慰。她是 他的女儿,她不能走得太远,妈妈已经独自走了,她要留下来陪他。在生活面前,人人 平等,小龙和弟弟以至于她,都是郑中午下半生的寄托。她只需要做一个简单平凡的女 人,参加聚会网罗后方关系,学学烧菜做做美容,偶尔歌唱下生活就足够了。 是的,之前她曾千方百计地想过去如何成为名人,她时刻都期待着可以有个机会一 夜成名,像超级女生一样人介知众迷恋。她也一直在为她的理想准备着,她比音乐学院 的学生更精通乐理,了解中外音乐史,她比同龄人更深入于独立空间去思考创作,并应 对人生的孤独和空洞,她比男人更无限地接近浮躁的酒吧生活,自如地对付各种雄性的 泛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未来之于她的除了是个选择,还有诸多已经强加而来的做为女 人的限制。 她可以一去不返,完全脱离郑中午去生活去社交,她也可以不用工作而不用发愁, 她可以只需要关心自我关心她的音乐思想,但她必须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些的背 后,她的所有自信都来自于一道光环,这个光环就是,她是郑中午的女儿。如今,光环 要偏移了,她刚好可以一走了之,可她真的走得了吗。有个本性的声音在呼喊她,做一 个女人吧,做一个迷失的公主回归而来的仍旧受人爱护的女人吧。 小龙报名瑜珈班给郑琦也办了一张卡,郑琦收下卡却一直没去,她给小龙的理由是 要赶音乐,答应别人的东西一直没做出来。事实上她是在保护身子,她不敢做强刺激性 的运动,她又无缘无故呕了两次,她的例假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 她决定要做个女人。她二十岁打过两次胎,她自己独立生活有四年时间,她能处理 衣食住行等所有生活细节的问题,她理解生活的烦琐和时间的无聊。她有做一个女人的 资格。美美支持她的想法,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做个女人并不是永远平庸下去。美美没 有问她王子铎的意见,美美不知道王子铎已经消失两个星期了。 郑琦说,其实我好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对爸爸说,是不是可以先跟小龙说说呢。美 美说,你不怕小龙从中作梗?郑琦说,不想了姑蝗ヒ皆耗兀挡欢挥心兀皇遣虏 舛眩依傧蚶床蛔际薄C烂浪担蔷捅鹣胩啵硕脊侄晕蠢疵舾小Vg醋 琶烂谰醯貌辉鲜豆谎? 每个人都得尽其所能地成长。 郑琦每天给王子铎发一条短信,等着短信回执。他是个大孩子,可能还没有玩儿够, 他听到孩子的消息第一反应可能是,怎么那么不小心,我们怎么养啊,打了吧。 她说,我们有了孩子了。他还会很诧异地张开嘴,迟疑似的说,是吗?然后沉默一 下,很羞涩地问,是我的吗?疑问的味道让她生气地拿包劈头砸去。 想这些,她有些害羞了。她自己对着自己笑,或者她觉得笑过之后将来的孩子会很 聪明。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给自己煲汤,如果这里再多一个男人,多一个孩子,那将 是更幸福的事情。以后,这里没有孤独,这里不再四壁空空。二十四小时后,手机收到 一条信息过期的回执,她自言自语,儿子,你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不能着急,孕妇是不能着急的。如果她和那个大男孩真的有爱情,他们真的能经 受住考验,无论什么时候找到他,都不是问题。但首先是她,她要做好一切准备。爱情 要经得起等待才能走下去。 她也想找个另外的男人结婚。让一个大男孩就这样和她结婚生孩子无论如何都是残 忍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把男孩的一生拉进来。男孩负责不起的。 她可以找一个准备结婚的,讲明白了孩子是外来的,而两个人搭火成家不只是因为 孩子需要爹,她可以给男人任何他需要的,包括爱情,亲情,只是多余了一个附带于她 的孩子。而她手头有这样的男人,她只需要打个电话就能约出来,聊聊生活,到动情处 说出计划,剩下的程序就可以在两个月内完成。她有把握男人会同意。她是无敌的美女, 她能让男人神魂颠倒何况带着儿子结婚。 可这样是对不起孩子的。她自做主张就给它安排了爸爸。 可做了爸爸的王子铎在干什么呢。 她知道王子铎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但她不知道王子铎是带着忧伤和空旷离开的。 她不知道王子铎在走前的两个小时里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王子铎的手机已经经过专业的 渠道翻新上了某个柜台。在登上火车之后,王子铎的钱包,手机,连同四年的时光记忆 全部被偷了。王子铎在带着没有来得及清洗的身体回到家之后是步行见到他父母的,他 像个孤儿一样陌生地叫了声爸妈,然后就回到他的房间一睡不醒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