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作者:michael.cong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以这三句比喻古今成大事大学问者的第三种境界。然 而我却更喜欢原始的赏析:在众人中寻伊千百次,东寻西觅,总是不见伊在何处, 百般焦急中忽然回首一看——原来那人正在那幽暗阑珊的地方。独在灯火阑珊处的 人儿,是无限冷清、孤独、索寞。 记得周汝昌的一句评论:“这发现那人的一瞬间,是人生精神的凝结和升华, 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铭篆。” 好一个“蓦然回首”,好一个“悲喜莫名”! 上元灯节,那“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那 “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 全都退到世界的边缘,在流光溢彩的背景下,原来那阑珊处清冷孤寂的人儿才是主 角。可是远远冷冷的人儿,倘若我伸手又是否触及得到你呢?悲喜莫名的一瞬,似 是乱世中的一景,苍茫人生的一景。多珍贵的一次“蓦然回首”,倘若我不曾驻足 回首依旧在茫茫人海中碌碌寻找,那上元的灯火也许只是转瞬既失的烟花,美丽却 空洞。正是那苍茫的一回首,使得那灯火灿烂千年并给了千百世的有情人多少悲喜 莫名的想象与追寻。 上元灯节里的玉树琼脂缤纷绚丽经过观赏的或美妍或小丑也许就如漫漫一生的 无数风景,而那蓦然的回首也许就如人近夕阳时对匆匆一世的回眸。夕拾朝花,很 多事很多人如影画般一一掠过,或得或失皆在心头。只是在心灵最隐秘最幽暗的角 落也许还有那一丝不甘在闪着微弱的烛火。只是不甘又如何呢?摇摇头,嘴角泛起 浅笑,也只能是一声轻叹。 我一直在想象那回首中眼眸里的内容。 是惊喜,是茫然,是坚定,可转念便是无奈与苍凉。 想起那长恨的王琦瑶。这个女人的心,是不会老的。“那种没有年纪的心,是 真正的女人的心。 无论她们的驱壳怎么样变化和不同,心却永远一样。这心有着深切的自知,又 有着向往。“既有自知却又怀向往?就是一个明白与不明白,说到最后终逃不过一 个无奈。经历了半生乱世,当她的世界似乎回来的时候,她却成了个旁观者。对她 来说,一切似乎还没开始却要结束了。 想她在为女儿准备嫁妆时回首往昔不禁对光阴如梭的感叹和那心里竟不知的是 喜是悲,怎一个“蓦然回首”,怎一个“悲喜莫名”啊?! 想起席慕容那首《给你的歌》: 我爱你只因岁月如梭 永不停留 永不回头 才能编织出华丽的面容啊 不露一丝退色的悲愁 我爱你只因你已远去 不再出现 不复记忆 才能掀起层层结痂的心啊 在无星无月的夜里 一层是一种挣扎 一层是一次蜕变 而在蓦然回首的痛楚里 亭亭出现的是你我的年华 远去的并不意味着失去,而无望的期待却无疑是一种失去,不论年华如何亭亭, 如何甜美,总已是远去了的,因而无从获得,更从无从期望才是真正的失落。只有 在默然回首的时候,才能在痛楚中闪现出一丝甜美温柔的记忆。 无端的,又想起刚刚离开的南京。那寂寂的冷月,那默默的梧桐树,那沉沉的 玄武湖。是在蓦然回首的一刻才发现,才发现在一个那样陌生的城市他们在我心底 刻下的深深的印痕。那夜,当独自走在陌生空旷的街道上,心里极力感受的是一份 孤寂与清冷,从来都很着迷那种幽冷索寞的意境并常常让身心淫浸其中。一位当地 的朋友曾向我抱怨那是个看不见月亮的城市,月亮被高大的梧桐挡住了清辉,那是 个忧郁伤感的所在。可是那夜我看到了月亮。就在梧桐与楼房的中间。其实也就是 我不经意的一回首。离开南京的那天落了雨。独自到了车站即将离开时回首几天的 行程才想起了就在不远处的玄武湖。想起那夜那人在湖边孤寂的徘徊与等待。南京 的后湖,在鲁彦的笔下,它是雄壮的朴素的自然的,它是“我们的太平洋”。说来 遗憾,我没去看过它。但是因为那人在它身旁一夜的等待,它在我心里不禁凝成一 个飘渺美丽深情的印象。离开时,我回首朝着它的方向无端凝望。坐在回家的公车 上时,我的眼睛里总是出现南京道路上一排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这里没有。这个 海边的城市总是如此的,没有恢弘没有浩大没有一种沉寂凝重的大气。在这个城市, 你也许会有万丈的激情去拥抱生活,可是却没有一颗沉静的心去拥抱历史。而在南 京,到处是光阴的影子到处是寂寂的心情冷冷的感悟。也许,梧桐本就是一本历史 了。有多少浩瀚悲壮的朝代就有多少用血泪镌刻着的梧桐夜雨啊。丰子恺的《梧桐 树》里,将梧桐落叶的悲哀诠释得已经淋漓了。 去时的心也许热烈也许天真也许期怀满满,回来时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站 在海边,迎着海风,蓦然回首时烟雨已萧然,是悲是喜又是怎样一个“莫名”?! 子君 2002-2-27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