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terday once more 我一直在流亡,在外流亡的日子,就象一只受惊的狗,总是感觉有人在身后追 赶,然后在莫名中,逃离。岁月的记录,是自已与影子的一场战斗.我不知道今天安 住的场所,是不是我明天可以停留的地方,也许这就是流亡。 在一个纷杂的环境下的,一个宁静的港湾。窗外的湖面青蓝的,和天空连成一 色。至少可以给人很宁静的感觉。我的临时居所就安在这里,在追兵没有到来之前, 这里是安静的。陈旧的挂钟在墙上,记录着一天天逝去的时光。 居室里除了钟以外,没有别的声响。我习惯于在一段黄昏时分,擦洗我的手枪。 一把银色的手枪,黑暗里带着一种眩目的光采。它的每寸表层还有深处,我都 熟于胸,跟随时间久了,就会有一种感情,伙伴一样的感情。 子弹是纯金黄色的,在它的表层镀过一层金。金子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值钱, 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价值、我喜欢用这样的子弹的另一个原因。我相信人的生命 是有价值的,用这一份金子去换取一条生命,是值得,也是我对于死者的一份尊重。 至少在黄泉路上,有一份可以买路的钱。 很久没有任务了,所谓的任务无非是一个要人性命的电话和一个装满美钞的箱 子。我享受于成叠钞飘触摸时的手感,为了这个手感,我只能接这样的电话,无所 不在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不知男女的声音。声音是做过处理的,我听不出来,但我 也并不在乎。有时知道的太多,并不好,一无所知的人往往能活得久一点。 如今的我,已不想再接到这样的电话。这样的电话不是让我去要别人的命,而 是要我自已的命。只是我并不是睡在湖上的天鹅,等待猎人的枪杀。我是一只狐狸, 生活在沙漠上的狐狸。狐狸的皮很值钱,猎人会用最好的方法去猎捕。所以我在睡 觉时,手不曾离开过枪。 有时,我会怀念以前的日子,花天酒地的日子。并没有要命的顾忌,至少在喝 酒睡觉时,不用这样小心。只是我并不后悔,有些事情是不能后悔,后悔只会让自 已在回忆中沉沦,找不到尽头。 学会知足,得到多,失去的也会多。我一向自信,比平常人得到的要多,用钱 换来的快乐,在很多方面是无法去衡量的。首席杀手的头衔,早在很久以前,我已 经获得。并不是象总统大选那样惊人,只是在一个黑色名册里,我不小心成为了首 位。 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是难成比例的,我恰好成为其中的一个协调者,一个出色 的协调者。所有死在我手里的人,我都会留给她们一个安详的表情。 在没有遇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已的失手。一个杀手的失手意味着什么,我 很清楚。只是有些明知是错误的错误,还是会去犯,算是一种违背天命。违背天命 的结果当然就是一种无形的报应。 女人对于我来说,只是放在窗台时的一盆花,有心情时,才会去欣赏,如果总 是去欣赏一盆花,那么很快就会生厌。我相信我会挑选,用一种独特的眼光。 只是我是一个杀人,对于她们不能有一丝的感情,当然除了一种叫生理反应的 发泄。她们在我的眼前,就象在夜归的公车里,看过的风景,一幕不同于一幕。 她出现在我的面前,黑色的长裙,长发披肩,瀑布一般的倾散在两肩,肩边的 手臂纤弱的象一棵小小细草。她有一双很大眼睛,却有一点无神。 我在不远处观望,我不曾想到今晚要杀的人,比照片上要美丽。美丽的女人总 是一道风景线。不过我的枪还是装满了子弹,是金黄色的。 四周是喧热的,人们穿着奇装异服的,银色的衣着在黑暗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沉迷过这样的环境。她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吧台前,高脚杯里 一杯红色的鸡尾酒。 人群开始蠕动,象一只巨大的虫子。舞台中间那里却空无一人。音乐在一个角 落放了起来,然后回荡在四周,充盈着耳膜。我站起身子来,向她走去。 雾气从一个小孔里迷漫出来,瞬间充满了空气之中。她在人群中独自舞着,黑 色的长裙与黑暗连成一片,颈间的银色项琏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和同她的眼睛构成 一道弧线。 我靠近了她,用着我的舞步。我面对着她的背部,她的背部是很好看的曲线, 至少用紧身的黑色长裙裹出来的曲线是曼妙的。 她扭头时,长发击在我的脸上,轻柔地象风一样。我身后的长发也随之飘舞, 那是我钟爱的,留存长久的长发,也是我的写照。长发在空中纠缠,各自滑过各自的 空隙,穿透了空隙,回归。 舞步开始夸张,我有些忘却了使命。她的视线,并没有完全落在我的脸庞。只 是投进了黑暗。我的手还是握着那把生死相随的伙伴。 我的枪没有响,我的耳朵在音乐中开始麻木,转换的音乐我竟没有寻到机会。 当我抬起头时,人群已各自回到黑暗里,黑暗里人们并不看得清,只是四周的雾气 很浓,场中的人只有两个,我和她。 我忽然间为这样的环境触动,从内心深处引发的导线,冲击着大脑。我的嘴在 扭头的一瞬间触近她的耳际,她的耳际一对金色的耳环间,我说了一句:我想我是 爱上你了。 这句话我记得我很久没有讲过了。上一次讲时,那是在一个黑白色的时代,一 位依在白纱窗边的女孩。她没有等到我回来,就在黄土里变成灰尘。 她似乎听到这句话,眼神是惊异的。她在黑暗里笑了笑,可是我并不爱你。转 身离去。我在场间清醒时,她已经离去,随雾气的消逝而去。我的手枪还是紧紧握 在手里,子弹第一次没有准确地出膛。 第二天起,追杀我的人就开始出现。我的恶梦从此开始。但是我没有后悔,虽 然我也会惊奇于自已当时的举动,但是我不会后悔,从不。 枪又响了,子弹击碎玻璃,哗的一声,散落在窗台前。我的大门被人用脚大力 的踢开。又一次新的围捕开始了。这一次的网,好象更加坚实。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金黄色的子弹透过了第一个扑向我的那个面容可憎的脸。 我的可怜的床,在一刹那之间变成可怕的马锋窝。 我象狐狸一样在枪林弹雨中奔跑,所有的街道,还是深黑的角落。在任何危难 之时,人的生存意识是很强的,而我却又是一个拥有第六感的杀人者。 杀与被杀本来就是一对双胞胎,我的手不会心软,倒下的人落下的血迹在随后 而来的大雨中消失得很清,不知道他们是去了天堂还是地狱。 又过去了很久,我独自在异国他乡,追杀在半年前消失了。我想那群人也许放 过了我,但是我相信随时都会有一棵致命的流弹,击中我的头颅,就和那些死在我 手上的一样倒下。 在岁末的那一天,外面下了雪,很久没有体味雪的滋味,长年的逃命,觉得很 累,从身体和内心的劳累,我推开窗,雪从窗外漂落,晶莹的六瓣。 人们在街头庆祝的圣诞的到来,花白胡子的圣诞老人发放在来自天堂的礼物, 给大人和小孩,我走过老人身边时,老人拉住了我,给我一块手表。我对老人善意 的微笑。 这是一块印着卡通人物的手表,很久没有带表了,我忽然发现时光过得很快, 分针和秒针在一瞬间走过了很多格,却从来不会回头,走到下一圈时,又重新来过。 午夜,很多人都去了镇上唯有的酒吧,人群的气氛很热闹,浓重的爵士音乐在 角落响起,酒瓶在空中响在一片。我在角落里喝着一杯威士忌,看着远处的一位激 情蒙面女娘跳着挑逗的舞,当她转过头来时,我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似曾熟悉。 我抬头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时,发觉她向我走来,四周的人们微笑着看着我们, 她的脚步是轻盈着,腰肢随着音乐舞动。我的右手在不知觉中被她牵住。我的左手 还在我的口袋里。口袋里有一把枪,一把属于我的枪。 她抱着我跳着舞,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女人,那个让我沉醉的女人,只是 眼前的女人披着一层面纱。但是我有一种感觉,和很久以前一样的感觉。我并不想 知道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我只是沉醉到这支舞中,这支告别岁末的舞中。她的束 发环落下了,长发漂了起来,四周的口哨声响了起来,还有稀落的掌声。 我的左手也被她拉了出来,那块表落在地上,我没有发现。只是觉得脚下有踩 碎的东西。我没有长发与她共飞扬,我的长发早在几年前就剪去,为了逃避我的追 杀者。 一曲音乐终了,我发现了那块已经踩碎的手表,我低下头去捡。只是在我低头 的那刻,我忽然觉得脑后的重击。当我回头时,我看到了她的脸,一如多年前一样。 她的手里握着我的枪,枪口有一阵不易察觉的轻烟。 我倒在地上,她的脸离我不远,只是我无法再靠近,我努力抬起身子,想要对 她再说一些话,只是脑后的重痛,我已无法言语,她的神情就象渐渐拉长的镜头,隐 约不见。 只是在逝去的那时,我听到远处钟声的响起,很响的钟声。脑海还有一张一世 不能忘却的脸,不曾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