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魂灵的告白 这不是些荒诞不经的文字,这是“为了忘却的纪念”。九八年高考前夕,一友 终于地、支撑不住,病倒了,由于“输液反应”而过早地夭亡;不到一月,悲伤的 阴云还未褪尽,同班一男生又“失足”从四楼的窗口跌落;悼念会还未结束,同班 一女生又神秘失踪……去年四月,一友在济南一宾馆服药自杀,原因既有爱情与友 情的磨难,又有对生活过于平淡的厌倦。“死者长已矣!”我默然拾捡记忆的碎片, 含泪写就此文,目的是悼念逝者,警示生者。 ——题记 一 当我醒来的时候,也许正是午夜时分,四周黑漆漆的,只在很远处有几丛蓝幽 幽的 光四下里弥漫着。我周身都在疼痛,骨节间都开裂着,我感觉得出,我头痛的 厉害,好像被厉斧劈成了几半。我呻吟着站起来,听见浑身的骨头都在低徊地“咯 咯”地笑。衣服真新崭,不过颜色是深蓝色,太老气了点吧,并且不是很合身,紧 紧地箍在身上,这使我走动起来,像个木偶似的。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颤微微软绵 绵地向着那几丛蓝幽幽的光走去。脚下像是一片泥淖。一脚下去,“扑哧,扑哧” 地叫喊个不停,并且撕扯着我的裤子。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继续向那几丛蓝幽幽的 光走去。那里,好像有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也许正在廊下翘首等待我归来。姐姐 也许正在厨房里准备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呢。一想到这些,我竟然平添了很多力 量,竟然幽灵般地飞升起来。 二 我到了一座古朴典雅的拱桥的桥头,两座石狮子,张着大嘴,狠狠地打着呵欠, 这一切都整个笼罩在那几丛蓝幽幽的光里,那光好像来自桥的另一端。这里原来如 此凄凉啊!一阵阵阴风袭来,我冷得直发抖,我下意识地去提一提裤子,然而,裤 子早不知跑哪儿“玩”去了,怪不得如此之冷,短裤好像也结满了冰碴子。我不知 道出于什么心理,疯了似地跑过桥去。却迎头撞上一座铜的大城门,城门的两侧分 别挂着两个灯笼,一个白的,一个黑的,统统发着蓝幽幽的光。透过阴森恐怖的惨 蓝色的光,我似乎看清楚了两个字--“冥府”。我的妈,我本能地后退着,不会吧, 刚才莫非过得就是“奈何桥”?我想放开粗野的喉咙大哭一场,可是,有根神经告 诉我,“别,千万别,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是啊,真不行,我一哭肯定 要惊动“冥王”,那可不得了,扰了他老人家的清梦,我脱不了要“上刀山”“下 油锅”还要打下十八层地狱!另一根神经转念一想,得,撒开脚丫子跑吧,越远越 好,越远越好。奇怪,桥不见了。完了,无路可逃,这回可真完了。我傻傻地站着, 忽然,眼部的神经束活跃起来,接着,泪腺像发了疯,这时,我也不管三七十一就 在“冥王爷”的大门口哭起来了,由低声啜泣到嚎啕大哭,大概只用了万万分之一 秒。是的,门开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出乎意料的是,从里面走出的不是黑白无 常两个,而是一个面若皎月的美丽女子。她头发一直披到腰间,鬓角上别着一朵鸡 蛋那么大的白色花朵,身穿一袭又宽又长的白色长裙,在门洞里幽幽地飘过来,紧 接着我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我呆立在那里,要知道,就算你想破脑袋,“黑白 无常”也绝不会是这个样子啊!她微笑着轻启朱唇:“小伙子,来也匆匆,去也匆 匆,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我木头似地站着,惊讶于这太富哲理的语言。我说: “我也不知道,你认识我吗?”她不回答,却走近我,牵着我的手。她的手凉凉的, 软软的,滑滑的,那是一种我在人间从未感受过的。她让我附耳过去,只听她说: “怎一个‘情’字了得?!”接着,就领着我飘进冥府里去了。 三 冥王原来是个慈祥的老头,只有一嘴巴大胡子才显出他的与众不同和深沉威严。 他笑吟吟地拉着我,请我坐,让我喝茶,还给我点心吃,可我一点那意思都没有, 因为我渐渐地搞清楚了我的身份,我已经死了,而且是暴死,有一根神经正告诉我, 我是从四楼的窗户上摔下去的。天啊,我才二十岁,怎么会呢?我需要静下心来, 理一下我那些已经错综复杂乱了秩序的神经。冥王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挽着我的 左臂(我的右臂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走进了冥府的后院,我们来到院中的花亭,分 宾主坐定之后,冥王就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为我讲我自己在人间的故事。 我面前是一张硕大的石镜,光可鉴人,首先清晰地映现出我死时的模样。脑壳 已经裂成几块,虽然经过整形也是已丑陋无比,我天生爱美,长得也蛮俊的,没想 到死时竟是这般“八戒”模样,呜呼哀哉!!! 追悼会上,熙熙攘攘地人群在我身边川流不息,他们每个人都很悲伤,看得出 来,我生前的人缘还是挺好的。一束纸做的玫瑰放在了我的胸前,瞧瞧,是谁送的, 肯定不会是她吧。果然,送花的女孩虽然只给了我一个后脑勺,但我就知道她是谁 了,唉,可爱的姑娘,我亲爱的妹子,我对不住你,真的,命运弄人啊,你爱我, 我知道。可是,唉,唉……我只喜欢她……她没有来吗?也许她还知道我死了吧?! 到现在我还想着她,欺骗自己。怎么会不知道,班里的人都来了啊。是她在抽泣吗? 是的,也许不是,我不愿去猜。 那是我的父亲吗?怎么会老到如此模样呢?额头上的皱纹沟沟壑壑,似乎就是 黄土高原的直观图啊。要知道几天之前,整个银盘似的大白脸还是嫩嫩的,长期的 机关生活,保养地好着呢!最可怕的是他那一头霜染的白发,怎么会呢?他总是以 他这个年龄还如此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为荣的呀。我可怜的老爸,为了我,你操碎 了心,跑学校,找门路,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为我的一生铺平了道路,哦,我可怜 的老爸,为了我,你累弯了腰,从小到大,接接送送,忙里忙外,养肥了我的外形, 却干涸了我的魂灵。您知道,寂寞、空虚连同无聊一齐挤进了我的每一个细胞,表 面的我,是那样温顺,志趣高远;内在的我,又是那么卑鄙、无耻、想奔逃。我没 有生活的压力,一点也没有,从上学到工作,我的道路过于平坦了,平坦地没有选 择,只有接受,是你害死了我,我可不可以这样残忍地说,你是一头眼珠发蓝光的 狼,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统统都是。每日是无休无止的作业,当我作业时,你的 目光不也是刺得我脖子上长出的红色的小疹子来吗?那时,我的头痛得比现在还厉 害千倍万倍呢! 妈妈,你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泪水就宛如七月里的暴雨,你知道,儿子的 心也好痛,好痛,不要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请保重身体,节哀顺变,我这可不是 客套,成群的“小白鼠”在你的脸上爬来爬去让我觉得恶心,求您了,您的儿子受 不了您这样鬼哭狼嚎,要知道,冥府里是安静的很,没有一点声音。您为什么握着 他的手,哭叫“我的儿”,那是个坏家伙,孬种,现在我要骂他,因为我把幸福让 给了他,告诉你吧,我的死与他有关,他是你儿子的情敌!你肯定不相信吧,你会 对我说那可是你最“铁”的哥们儿,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也想知道! 本来他是我们的红娘,是我让他为我们牵线搭桥,他是我最“铁”的哥们儿, 我信任他,就像信任我的大脑一样。很好。他很快履行了职责,我们三个人就开始 了现代版的《西厢记》,我是张生,舒娴是莺莺,而他正是调皮的红娘。是的, “过家家”就是要分配好角色。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你守着我,不让我出门。妈 妈,在那个游戏里,便只剩下红娘和小姐,时间久了,男性红娘也可以反串一下张 生吧,时间久了,男性红娘就成了张生了。当张生做完“数理化”,写完“一大堆 废话”似的作文,三个人的天地一下子变小了。我还要倾诉爱情吗?我还要吟咏: “隔壁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吗?我真得要跟我最“铁”的哥们争夺吗?妈妈,是 你和爸从小就把我关在院子里,我的视野不过是块巴掌大的四角的天空,我性格懦 弱的就像压在井台下那只只会生气时“呱呱”乱叫地青蛙。因为作游戏之前,我们 的关系好像并不像我写得这样明确,暧昧地关系在我的懦弱里萌芽,长大。因此, 我的淑娴无情地将我的爱情扼杀。我就患上了忧郁症,没有人可听我的真心话,每 当午夜时分,我就吟唱那句:“断肠人在天涯”。 我是球场上有名的前锋“野驴”,我狂奔,我呐喊,我发泄愤懑与不满。可是, 爸爸你为什么要规定我早回家,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要逼迫我考名牌大学,姐姐 呀,你自己的婚姻失败,为什么就一定像只红了眼的母狼一样棒打你弟弟的鸳鸯鸟。 每次有女孩打电话,你就会狠巴巴地说:“噢,他不在家!”唉,这世界。 五 我微笑着,生活着,我痛苦地生活着,我挣扎,我吃饭,我吃药,我躺在病床 上,我呼吸,我神经质地狂吼乱叫,这时的我事实上能把神经科的主任吓昏过去。 我麻木不仁地看着舒娴,其实,自从在心里承认了她的位置,我就怎么也不敢正眼 看她,美丽的她模糊起来,我不想打破三者的平衡,我默默地忍受着,忍受着…… 我最“铁”的哥们啊,要知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然而,我怎么就没有那 么一点点勇气?我依旧微笑着,生活着,我痛苦着,我挣扎,我吃饭,我吃药,我 呼吸,并且学会了欺骗自己。“北大”的石狮哟,你玩命地压榨着我的心血,我就 好像一朵苍老的浮云,一不小心碰上闪电,就会顿作倾盆大雨,我的泪是止不住了, 夜来时想着舒娴,那个大眼睛、高挑挑的姑娘,我哭,泪水打湿了肉体,泪水浸透 了灵魂,泪水咸咸涩涩和着被窝里空中游荡的电波,把我带进沉沉地梦里,梦中有 亭亭舞裙似的荷花,梦中荷花仙子为我轻歌曼舞,梦中我骑着一匹白马,奔逃,奔 逃,拼命地奔逃……去他妈的,未名湖,滚远点,博雅塔。 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不,甚至一只蚂蚁,我也不会伤害。然而,我是这样受 伤,心在滴血,不停在滴血……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为何要露出伪善的 笑,为何要使用这最古老最残酷的精神“凌迟”的方法,我有什么罪,我有什么罪? 你说,你说,爸爸,妈妈,姐姐,哥们,还有你舒娴。暧昧地笑出声吧,残酷地笑 出声吧,当你们蚕食我的每一块肉时,哪怕你们发出一点点真实的声音,我也会感 谢你们。即使你们再让我死一万次,只要给我一点点真实,我都要感激涕零了。阿 门!这就是我的亲人,朋友和情人吗? 六 石镜上显现出我最勇士的那一幕了。我们的新居,120平米的令人艳羡的新居, 我也拥有了自己的一间大卧室,但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这不过是为我准备的另一 具牢笼,不过是一个活埋人的新冢,我出奇地勤快,父母一直认为我很乖、很乖, 我爬上了窗口,我不想给他们留下自杀的印象,我手执抹布,左腿弓,右腿蹬,作 擦玻璃状,妈妈的目光射过来,射过去,我知道是时候了,我的脖颈上又长满“红 疹子”,随着妈妈的一声断喝“千万要小心啊。”我就把自己像个破麻袋一样扔出 了窗外,好美,空气是这样清新,阳光是这般灿烂,小虫在和风里低吟,小鸟在树 梢上高鸣。Okey!!!!扑哧!破麻袋落了地,声音不是很响,也许惊动不了什么 人吧,就听见四楼一个疯女人尖声狂叫“救命啊!救命啊!!!!!我的儿……” 看着,看着,我乐了,嘴角一撇,很得意,很自豪,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这样“歇斯 底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呢!你会不会说我冷血,是的,我现在不过就是一具魂 灵,我的血温是-365℃。 我没有遗言,也不需要遗言,那个荒诞的人间一定会被我蒙骗,果然很快有了结 论:一个从小很乖,长大很乖,学习刻苦,有上进心,勤劳的学生干部,三好学生, 优秀团员,于公元二千年五月十四日下午三时许在帮妈妈擦玻璃时不幸失足坠楼不 治身亡。 看着这个结论,我踌躇满志,志得意满,满意极了。还有那场宏大的追悼会开得也 非同凡响! 这时,那位慈祥的老人突然对我说:孩子,时间到了,由于你阳寿未尽,应该 早早投胎做人,别耽搁了,快去吧!就这样,我被他一推,就徐徐地飘出了冥府, 在路上,我又遇见了那个美丽女子,她一见是我,就牵着我的手,微笑着,向前飘 去,来到一个石洞前,她又甜甜地说道:“去吧,去吧,一路顺风!”我牢牢地攥 着那美丽的手,低声哀求她:“姐姐,不能不回去吗?这儿挺好的,我愿意留下来, 求你了!求你了!”她“扑哧”一声甜甜蜜蜜地笑着,“我也要投胎去了,瞧,就 是那边!”“那我跟你一块吧!”我急急地说。“那不行,到那里,就做不成人了。” 她幽幽地说。“我不管,我不愿回到那个荒诞的人间,我一万个不愿意做人。”她 没有再坚持,只是更加握紧我的手,我和她一起飞进了一个黑洞…… 瞧,山洞里飞出了两只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蝴蝶。荒诞的人类给他们起了两 个古人的名字:一个叫祝英台,一个叫梁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