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笑容 作者:襄青穆 今天是应该珍惜的一天,今天也是难堪的一天。苏小娴将大挎包拨到腰后,一 辆开到赤湾的大巴,驶到这一站。苏小娴跨上去,这辆车出奇很空,苏小娴在一个 靠窗位置坐下。 原本的预期变成失落,她是不是应该怪系里众女生的两大梦中情人与她同年同 月同日生?怪她识趣到不敢与他们有任何瓜葛?怪她还未安全到引不起敏感期女生 捕风捉影的忌意?怪她在众人大搞派对时避了出来? 她是不是太神经过敏自以为是了?苏小娴望着车外的人流。原来坦白地与自己 对话是这么可怕。 你不是执意把单身贵族列为目标,强调一个人走人生路可以足够精彩吗? 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委屈这么落寞?你不是不想爱只是不敢爱罢了。你对自己故 做高姿态,其实你比任何人更想好好爱一生,想被全心全意地深爱的小女人。可惜 你是个奇怪的矛盾体,因为你迷信真爱只是个童话,只是小说提高销量,电影号召 票房的伎俩。你不敢面对你的期待与渴望,决意漠视你的潜意识的相信。 苏小娴嘴角一个讽刺的笑容犹如昙花一现,原来自己是个掉进自己的陷阱苦苦 挣扎的可怜虫。苏小娴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不记得是谁说的一句:“我终于知道一个 人看烟花璨烂,是多么的遗憾。” 深圳的马路上经常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香车或美人。苏小娴习惯去打量茶色玻 璃里面的车中人目不斜视的样子,研究他们的表情是一种玩味的好奇。 一辆JEEP开过,车身铁蓝色。外露的铰链,外露的门把手,粗大的保险扛以及 车轮都打有JEEP的标志。 苏小娴迅速调整了姿势。牧马人1997 JEEP ICON!!苏小娴忘记了呼吸。 轻型零件,铝制轮尺寸8X1918X19mm ,前后轮距150411565mm ,2.4L直列4 缸 发动机,5 速手动,4 轮盘式带ABS ,外露的铝管支撑灰绿色的轻型坐椅,双门带 防滚架整体结构车身。 ICON居然出现在深圳。 开车的是一个戴着紫色“乌蝇镜”,头发JELL得凌乱而微卷,浑身雅痞味道的 男的,耳朵上的金属在阳光下反射着不属于轻浮的耀眼。 他旁边坐了另一个男的…… 苏小娴捕捉到了他的笑容……放大的思想警告她心魄被震撼得似乎心力衰竭。 一刹那间的事,那辆ICON已经与大吧交错而去。苏小娴闭上眼睛,那个笑容在她头 脑里挥之不去,她甚至看不清楚那男的面容,他的样子模糊得像雾一样浮。 人中之龙的自我感觉,有种从容,有种自信,有种操纵生命于优越的超强生命 力,无忧无畏,洋溢着阳光。这是怎样的一种人类! 苏小娴睁开流光溢彩的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兴奋不已。 那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无意中的笑容带给某个陌生人如此深的震撼。 甚至多年之后,这个笑容也许仍然会是她灵魂的能量剂。 今天是苏小娴她年满双十的日子,理应是个好日子,海风轻拂,阳光明媚,好 日子理应有个好心情,苏小娴轻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祝你好运!”人类的心 情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 公车开到妈祖庙门口,乘客寥寥无几。苏小娴下了车,先到公用电话亭拨了个 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母亲。 “妈,”苏小娴用最愉悦的声音喊了声,“先祝我生日快乐~ ” “哦,是小娴,”苏小娴母亲笑了,连忙说:“生日快乐,祝你越来越美,快 乐无忧。”临了,补充一句“有没有交到男朋友陪你过生日?” 苏小娴呵呵笑了,“妈,你烦不烦?不要健忘,我说了N 次我的理想是单身贵 族。”不等母亲开口,立刻接着说“今天是我生日,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否则只会 让我醒悟到自己很凄凉。” “知道凄凉了吗?你快快找个男朋友,不要让我担心。” “太夸张了,今天我才满20岁,不是老姑婆,而且我还在求学,别人会以为你 不正常。”苏小娴大笑。 “谁叫你一天到晚吓我,什么单身贵族,难道真的等你变成老姑婆再说?”苏 小娴母亲想想也笑了,“你妹到20岁我反而还要劝她不要太早拍拖。” “我一个人到了赤湾的妈祖庙,现在在门口打电话,安啦,我会让这个生日过 得很开心,我会去找我朋友……对,住在蛇口那傅晴美……是,她是广告人。”挂 了电话,耳边母亲那句“对啦,求一下妈祖让你的最佳男朋友出现,好让妈祖为你 牵一下红线。”余音还在回绕。 “要求吗?”苏小娴低头问自己。 苏小娴轻轻地走着。钟楼底下,一个老太婆在扫着地,可能听到脚步声她抬起 头,眯起眼看向苏小娴。老太婆脸上布满干瘪的皱纹。小小的嘴巴,颜色与松弛的 脸皮混淆不清。她太老了,老到有一种古画的艺术感。 苏小娴没看错,老太婆对着她在笑,这种笑让苏小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温暖的 慈祥。老太婆好象还有话对苏小娴说。 苏小娴回以可以笑出的最亲切的笑容,走近老太婆。 “你是今天天后宫第一位香客。”老太婆咬字居然很清晰。老太婆低下头继续 扫地。 苏小娴以为没有下文,笑着点点头,转身正要走…… 老太婆才缓缓说了一句:“你脚上的红线在牵动另一头了。” 苏小娴本能地看了一下脚踝,抬头笑问:“婆婆你是庙祝?” 换老太婆笑了,“我什么人也不是,散步进来,看到这个本是清净的地方有点 脏了,借个扫把打发时间的闲人。” “婆婆你住在附近?”苏小娴起了兴趣。 老太婆不答,只是和蔼地上下打量着她,说:“红线已经越来越少出现了,一 绑就是三生,就是从一而终,白头偕老,你是幸运儿。” 听得苏小娴愣住。 老太婆直视苏小娴的眼睛,说:“进庙堂吧,你应该求个签,妈祖必定有话对 你说。” 苏小娴对眼前很玄的老太婆充满兴趣。 “我要走了,出来太久,会让儿孙担心的。”谈话已经结束,老太婆不再理苏 小娴,蹒跚走到楼梯底下,将扫把靠墙放好,然后回头对苏小娴意味深长地笑笑, 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太婆的介入与抽离都太突然,快到苏小娴来不及调整心情,竟有点怅然若失。 和老太婆的一面之缘似乎是千百年前种下的因,今日是来还果一样,苏小娴恍忽了。 到底苏小娴都没有求签,只是告诉妈祖今天是她生日请妈祖顺道不介意送个祝 福给她。 苏小娴按了一下门铃,再按一下,再按一下……她急于将短短一个上午对她的 冲击告诉傅晴美。 里面的傅晴美脚上的指甲油刚好涂到第七个半,左脚两个半脚趾在暗紫色加银 色闪粉的指甲油反衬下显得苍白虚弱,右脚趿着三寸高跟鞋,右手挽着左脚的鞋子, 单脚跳去开门。傅晴美好气又好笑地望着按完第九下门铃,手指划在半空的苏小娴, “想谋杀我,也应该看在我们的关系份上赐我另一种死法吧!” 苏小娴看了一眼傅晴美的服饰。紫色的无袖吊带褶皱长裙,深蓝色的花呢薄沙 披肩,复古式的咖啡色镶嵌蕾丝的高跟凉鞋,她显得更加美艳,她要出去,而且是 一个很重要的约会。苏小娴心情随之沉落,她不知道这一微妙的心理变化有没有从 眼睛里泄露出来,努力保持一分钟前挂在脸上的笑容,伸手抚摩了一下傅晴美的脸, “好美的妆,好隆重的打扮,现在才是中午,我以为你去参加晚宴,美艳的模特儿, 你要出去吗?”傅晴美做了个头痛的手势,却笑得很开心。 苏小娴扶着傅晴美跳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傅晴美小心涂上脚趾甲油,穿上鞋子,对苏小娴笑笑,“我被邀请去一个叫做 ‘孤男寡女’的派对,不要说我无聊,这种就是单身女人的生活。” 苏小娴给出一个傻瓜式的笑容。 “你明天没课,今天晚上不要走,等我回来。”傅晴美请求地扬起眉,“我今 晚想跟你聊通宵,很奢侈吧?成人的世界有时很累,有你在对我意义重大。” “你保证你可以回来?各位男士看到你都要流口水了,不要让我等到凌晨。” 苏小娴夸张地做出一个无可耐何的表情。 “对,我保证。”傅晴美站起来,说了一声“see you tonight.”高束起的长 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了。 傅晴美身上的脂粉味和香水味渗透在变得空荡的空气中。 “晴美,今天是我生日。”这句话苏小娴只是说给自己听。 太过静谧了,苏小娴心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加重,走到那台几乎是古董的留声机 前,选了一张披头士的黑胶碟播放。整个人窝进沙发里,全心想进入披头士的世界, 将那空荡荡的感觉抛著脑后……昏昏沉沉间好象听到门铃响。 一下,静了三十秒,又按了一声,三十秒……再响…… 好象在比试大家的耐性…… 要不要去应门? 对方的耐性! 苏小娴投降了。翻了个身,赤脚着地,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度到门边。 打开门口的摄象机。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不像坏人。 “不像”!苏小娴不禁自嘲,漂亮的男女为什么永远都是占尽偏宜的? 原来自己也是不能免俗地肤浅。眼前这个人的确有种让人安心的说服力。 苏小娴不急应门,仔细打量着荧光幕上的人。极短的头发碎薄而贴服,看得出 是天生微卷的发质,银色细长的方型眼镜随意地架在鼻梁上,米色的休闲装将他衬 托出贵族式的修长飘逸。一脸耐心,啃着笑意,直视着镜头,好象知道有人在这道 门的另一边“偷窥”着他。。 “偷窥”!苏小娴笑了,可能每个人暗地里都潜伏着偷窥的欲望吧。 “请问找谁?”苏小娴俯向对讲机,语气淡淡的。 “我是‘孤男寡女’派对指派接送傅晴美小姐的。”对方礼貌地欠了欠身。 “有这样的安排吗?”苏小娴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哦?”对方也不肯定了,“我在一个小时前才知道这个派对,顺道被 指定了这个任务。哪里出错了?” 苏小娴打开门。 对方的气息逐寸逼过来。 两人的高度相差非常大。 唔……晴美跟他感觉很登对。 苏小娴仰起头,透过他那薄而透彻的镜片直视他的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 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晴美大约在半个小时前一个人去赴派对了。”节奏连续快速, 一口气说完。 对方不置可否,越走越近。苏小娴防备起来,吸了口气,“晴美真的走了,这 是单身公寓,现在这里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一说完马上后悔了,如果对方 意图不善,那么完蛋了。苏小娴一手抓住门把手,随时准备以闪电速度锁上门。 对方看穿苏小娴的心理,止步,幽默地举起双手,“小姐,别紧张,我不是坏 人,我上来的时候在下面登记过了。”变戏法一样,已经多出一张名片,一手递给 苏小娴,一手夸张地按住心脏,“你再一副我欲意图不轨的样子,我会怀疑我是否 面目可憎,我怕我的自尊心会碎裂。” 苏小娴接过名片。“广告部策划总监”! 好象真的紧张过度,再紧张下去会失礼。苏小娴歉意地笑笑,发现自己的手仍 然按着门把手,轻轻咳了声,抬手拂了拂头发,放下。 对方若无其事,气息已经与苏小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一个最近的距离。 不动声色地,苏小娴退后一步,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不习惯跟人靠那么近 说话。” “是Beatles 的‘A taste of honey’!”他好像故意的,随意就占据了苏小 娴退出的那一步,笑容可鞠。 “没有错,是Beatles 的‘A taste of honey’。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或者 你改日问晴美借这张黑胶碟回去慢慢欣赏,晴美喜欢成人之美。因为房子不是我的, 恕不好招待你了。”苏小娴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虽然他的确非常出色,不过仍然不 想惹。对他,似曾相识,难道又是在梦里见过?有人说梦是未来的先示。唉,不清 不楚的一天早在梦里预示过? “然后呢?”傅晴美饶有兴趣地问。 烛光熏得苏小娴如喝了一杯醇酒满是醉意,表情是女人最原始的温柔。 “然后他就很有风度地离开了,抱歉,没有下文。” 他叫…… “唐月。派对上我们见过面,跳了4 只贴身舞,他很不错,我是说他的舞步, 跳舞跳得好的男人也是情场上收放自如的玩家。小娴,你也是个酒鬼。 有的男人像白开水,有的男人像啤酒,有的男人像果子酒,有的男人像烈酒, 他,是极品醇酒。“傅晴美微微地笑着。用手指从那个巨大的生日蛋糕上夹起一片 鲜嫩的奇异果,放进嘴里。”白开水,对酒徒来说索然无味;啤酒,大众口味;果 子酒,可以是好酒,不过喝多了会腻,适合不胜酒力的人喝;烈酒,真正的酒,不 过不是人人喝得起;醇酒是形容恰到好处的好酒,它会让人品尽它的酒味,慢慢地 醉,醉得不知不觉. “苏小娴顺口答应,颇具深意地瞄向傅晴美,”你是不是已经 醉了?“ 傅晴美睨了一眼苏小娴……身体放软,向苏小娴贴近,暖暖的气息吹在苏小娴 的脖子上。万种风情。即使是苏小娴,明知她是顽皮也抵不住心鹿乱撞。这么女人 的女人,何况是男士们,如何抗拒得了她的温柔。 苏小娴连忙坐直,让自己冷静,嗔到:“晴美!你想害我变成lesbian 是不是? 一个生日蛋糕不会让我感动到以身相许!” 傅晴美顺势整个身子贴向苏小娴背后,伸手搂住她地蛮腰。两人的心跳发生共 振。傅晴美一头埋进苏小娴的脖子……苏小娴只感到一阵酸疼酥麻,但,很舒服。 傅晴美站起来,诡秘地笑道:“送你一个‘咖喱鸡’当生日礼物。” 苏小娴吓了一跳,跑去厕所照镜子,一个玫瑰瘀痕被烙在脖子上。好奇盖过了 担心,端详着,原来这就是闻名已久的咖喱鸡,情人的专属,亲密的标志。 苏小娴出来的时候,傅晴美已经开好了一瓶新西兰红酒,为两人斟了两大杯, 长颈的高脚玻璃杯盛着玛瑙一样的液体,在柔和的光线下晃荡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慑人心神的。 晴美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要的都是最好的,她懂得怎样去生活。苏小娴巧笑倩 兮地走过去……喜欢晴美的生活态度,人生哲学,处世谬论,甚至是一切。 “你当真有酒即欢。我这里除了红酒还是红酒,你将就点吧。”傅晴美捧过一 杯给她。 两人席地而坐。 苏小娴不忘抢白:“没办法,谁叫我们的祖先就是酒鬼。古诗都有‘葡萄美酒 夜光杯,欲阴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有人相识一辈子,除了时间之外,没有比初次认识 多出什么来,有的人相识极短,却晃似认识了一辈子的惺惺相惜。 苏小娴与傅晴美当然属于后者。两人相交不过半年有余,却似相识数载的亲密 关系…… 半年前某天,XX茶座网吧——苏小娴坐在一个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敲打着键盘。 她的旁边就是傅晴美。 任何人对陌生人都留有一个印象,即使是惊鸿一瞥,无论有意或无意,总之已 经留下了印象……这个人很木纳……这个人目中无人……等等。 苏小娴一转头瞥了一眼傅晴美。很美,美得苏小娴不得不承认。然后,苏小娴 又漫不经心地回到网络世界中。 傅晴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对着手机那边沉默,不带任何感情地沉默,听完, 将手机放回手袋,继续上着网…… 两分钟后。傅晴美停了下来,注意力落在苏小娴身上…… “不要上网了,继续上也填补不了你的无聊。请你去喝酒去不去?” 这就是她们的最初的认识。 苏小娴双手捧住杯身,液体的冰凉透过掌心的神经末梢传送到每一个细胞。三 只手指捻住杯颈,微微倾斜杯身,红酒在杯中摇晃,溢出酒香。苏小娴合上眼轻轻 嗅着。 “酒香纷繁复杂,酒泪明显,杯裙清澈……这支酒价值不菲。”苏小娴微仰头 喝掉半杯,一点也不打算“怜香惜美酒”。 “酒道行家嘛。”傅晴美揶揄。 “妾身雕虫小技岂敢卖弄,阁下深谙此道才真。”笑问,“储存在几度? 11度?“ “13度。”随声应道,杯中酒已所剩无几。 “我们真的有很多共通点,就连喝酒都喝得同样的糟糕。”苏小娴看看两人的 酒杯,摇头而笑,“非常非常不淑女。” “听闻品酒的讲究方法是口中饮进少量酒,吸入一丝空气来颤动酒分辨酒香。” 傅晴美想起。 “喝酒要随兴。”苏小娴饮尽杯中的酒,朝傅晴美晃晃,“比你快。” 傅晴美再为苏小娴斟上酒,“法国人说的‘上帝赐予葡萄,我们用心智将它变 成人间佳酿。’!” 从苏小娴的角度看过去,傅晴美斟酒的姿势美极了,婉约得如同古代美女丹青 的画中人。发似蝉丝,眉如柳黛,嘴含浅笑,眼帘半垂,面似桃花,娇艳欲滴,轻 托酒瓶,酒杯上手指轻拂而过。 苏小娴不禁脱口而出:“红袖添香,真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美女当前,我想 不醉都不行了。” 傅晴美一听失笑:“神经兮兮的。” 两人说着说着说了一夜的话,直到玻璃窗外婆娑的树影将晨光投洒进来才酣然 睡去。 晴美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了。两个情场玩家撞到一起,她是其中认了真的那个。 苏小娴记得晴美常说“动心容易,专心难,用情容易,守情难。”,每次一想到这 里就失了神……每个人轮到自己变成主角时总会心不由己吗? “唐月”这个名字不再陌生,它时不时在苏小娴心不在焉时冒出来,她对一个 “据说”是情场浪子的人充满好奇,想知道这样一个人怎样才会浪子回头专心守情, 而且,出现有这种可能性的机率是多少? 即使有,又可以保证天长地久,永垂不朽? 她,只是恁地“好奇”罢了。 苏小娴想起妈祖庙的老太婆,想起她断言自己的姻缘。自己的姻缘路仍然是渺 茫。突然很想爱一次,一生一次就够了。 咖啡厅内,blues 的旋律转出淡淡的悲伤在空气里溶化。苏小娴低头抿着那杯 苦涩的墨西哥咖啡。怎么会应邀出来?明明抱着始于网止于网的原则,怎么还是落 了俗套?如此一来上网的宗旨便会变质。苏小娴被自己的轻率搞得心烦意乱。后悔 出来。除非你真的想寻找红线的另一端?苏小娴你是不是中邪了,你像个急于找男 人要你的花痴。 男生傻傻地看着苏小娴。都说网上无美女,只要见到的不是一只侏罗纪已经很 运气,而现在坐在面前的分明是位优雅美丽的公主。一早准备好台词,演技居然失 控地差劲,假到连自己都不信。 苏小娴对他说的根本心不在焉,隐约知道他在说自己最近的失恋。直到对方静 到大家都不自然起来,苏小娴才匆忙抬起眼望向他。 男生局促起来。没理由一向在女孩子面前游刃有余,今天会这么不知所措。难 道,这就是一见钟情?望着眼前人,他愿意放弃整个森林。 男生清清喉咙,由衷地说:“龙猫,你真的好漂亮。” 第一次有男生这么的赞自己。反应是怔住。 她脸红了,好可爱。男生看得痴了过去,脱口而出:“龙猫,做我女朋友好不 好?”这么孟浪,话一出口才紧张得手心出汗。 不是因为第一次有男生问自己做他的女朋友好不好,而是太热切的眸子,太认 真的表情,紧张得这么可爱的男生! 时间一秒,一秒……过得超奇的慢。 是冲动还是感动?晴美说过她太过即兴,太过随性,有时就会有疯狂的嫌疑。 苏小娴慢慢呼吸,让自己平静。如果……会错吗?但事实是时间在恋爱面前从 来是多余的。就当是疯狂一次又如何?眼神开始热切。 苏小娴开口,发音…… 另一把声音稳稳地将他的声音盖住,她说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娴儿,对不起,我失约了。” 娴儿?全身的毛管都竖了起来,惊疑地抬起头。 唐月。 “你在跟我说话?你说什么?”迷惑地望着他。 唐月一脸委屈。“老婆,是我错,我不应该忙着做事忽视你。你用别人来刺激 我,”一顿,“我受不了。” 听的两个人瞠目结舌。 晴美在不在?苏小娴飞快地看了一下周围,唐月是不是喝醉酒了? 苏小娴再飞快地看了一眼男生。必须解释一下什么。怎么解释?解释密友的男 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出现喊她老婆?天下大乱的感觉。 唐月向男生欠欠身,“请你帮我哄回我老婆吧。”暗意是你的角色已演完,请 识趣消失吧。 男生递给苏小娴一个询问的眼神。 谁来教她怎么解释? 唐月他哪根筋出错了?晴美在不在?苏小娴环顾四周,晴美看到会不会误会? 男生在等苏小娴摇头。唐月微笑地“等”他。 男生笑笑,他舍不得怪这个任性的公主。“龙猫,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继 续是网友。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唯有客套。 “对不起,我代我老婆的任意妄为道歉。”唐月马上将苏小娴那句“不是的。” 强压下去。 男生再笑笑,朝苏小娴眨眨眼,不着痕迹地将眼底那抹黯淡洗去。走了。 唐月这个不速之客坐下,表情复杂。 什么古怪的眼神?苏小娴发现自己竟真的有种被情人逮到自己出轨的心虚。 扬起头,表情理直气壮,声音更理直气壮:“先生,我们只见过一次,虽然你 是晴美的男朋友,也没理由这样害我,应该是更没理由这样害我,你应该知道今天 不是愚人节。”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加了一句“What wereyou doing?”“I love you.”唐月缓缓地说了一句。 苏小娴只知道这句话像一个炸弹,炸得她魂飞魄散,轰得她一片空白。 时间好象静止了。 “开……开什么玩笑……”声音虚弱得自己都快听不到。 如果不是可恶的恶作剧,就是最不可理喻的背叛,晴美的笑晴美的温柔晴美的 可爱浮现在眼前…… 声音冷涩而生硬:“唐月,你开什么玩笑?” “我不知道你跟晴美耍什么花枪,晴美这次是认真的,你怎么可以到处去跟女 孩子开玩笑,这次居然还耍到晴美的好友我的头上来。”也是提醒。 “‘唐月’!你果然记得我的名字。”唐月的声音变得危险而强调,“我和晴 美之间是什么关不用你来评价。不要强加勿须有的罪名,我什么时候到处去跟女孩 子开玩笑?而且,谁说我是开玩笑?” 危险,还要继续说下去吗?唐月的眼神让她的心发软。苏小娴让眼神变得冷冷 的。“没有必要谈下去。”陡地站起来,绕过桌子就走,动作逃也似的快。 有人更快,她猛地被扯住。像触电一样,惊得不止心发软,全身都发软。 身子被扳过来。 “是没有必要谈下去。”唐月的声音别有深意。苏小娴的害怕如同一只落网的 猎物。 苏小娴忽然觉得脚尖离地,整个人被从腰际抱了起来,在她抬头时,唐月已经 刚好顺势吻了下去。 他怎么敢!这是大庭广众! 苏小娴惊呼,唐月吻得更深入。唇舌与她的野蛮地交缠在一起,暴力得像野兽。 他要征服这个总是要逃的女人,因为他早已被她征服,他要向她索要公平。这个让 他魂牵梦萦让他费尽心机让他用心良苦的女人。 苏小娴挣扎,唐月用尽全身的气力抱紧她,不让她动,不让她逃。苏小娴动弹 不得,她毫无力气,她不能呼吸,她只能呻吟。 她什么也不能思考……除了晴美。晴美!他好像不会停下来,吻到…… 吻到她融化不能甘心。她一口咬下去,不太用力,但足以让他痛到松手。她落 地,脚受挫跌在地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踉跄地爬起来,觅路而 逃。 唐月转身追出去,“及时”被侍者拦住,因为没有付帐。这张桌子的每一个客 人都仓促得忘了要付帐。 唐月追出门,已经没有了苏小娴的身影。 苏小娴捂着红肿的嘴唇,她被吓到了,被这个足够疯狂的男人吓到。她五论如 何也想不到会峰回路转到这地步。 出租车开在纷扰的大街上。刚才惊天动地的一幕已经过去。对于出租车司机来 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乘客。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苏小娴心有余悸。觉 醒的悸动。 唐月坐在吧台旁边,手里举着酒杯,慢慢地喝着。酒液流过唇齿,流过舌尖, 他不自觉地添着双唇,那里有苏小娴的味道。他的眼神迷茫,没有焦距地追随着一 个身影。那时她打开门,半锁着双眉,轻轻地与他对答,一身的如梦如幻,一身的 美丽,这种美丽是没有道理的,是烙进他的血与肉,从此烙进生命的美丽,一身的 惹人怜爱,这种怜爱是想相守到生生世世的惊醒。如果爱一个人需要有道理,那么 就是他的灵魂经过千山万水终于与她的灵魂相遇了。 傅晴美不动声色在他身旁坐下,细细地研究他的表情。他在为谁而憔悴,为谁 而忧郁?傅晴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意外地唐月听到,回过头来,迷茫的眼神来不 及恢复。 “晴美。”唐月低低地唤了声。 傅晴美对他笑笑,“你果然在这里。” 唐月记起苏小娴说过晴美是认真的。她……是认真的吗?他望着她,她一任他 望着,迎着他的目光恬静浅笑。他垂下头。 傅晴美反而懂了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举手投足一举一动。他垂下头,她 的自尊心受伤了,别过头去。 “你对我是认真的吗?”唐月望着她,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 “一个男人会不知道一个女人对他是不是认真?”她眼里有一丝幽怨一丝讽刺。 他察觉不到。“我认不认真重要吗?你其实不在乎。” 唐月喃喃地说了一句:“可是偏偏有人在乎。 傅晴美身子颤抖了一下。他,察觉不到。 傅晴美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口喝 干。一手放下杯子,腾出一只手勾住唐月的脖子,在唐月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吻 过去。她要他知道她的幽怨她的认真。纠缠不清的缠绵。 这是男女之间最原始最直接的沟通。唐月不可逃避地感应到一切真相。 两人都用一种难言的苦涩和放肆,吻着吻着,梦里不知身是客。酒吧里哨声四 起。 都是好景不长,好梦难圆的。睡眼惺忪,心曲清和,枕边熟睡的唐月,抱紧他, 其实是想一生一世,抱紧这个男人。一头青丝妖娆地披在他的颈上他的胸前,是散 不是缠。 抱得太紧,惊醒梦中人。傅晴美一翻身,给他一个如胶如漆的吻。下床,在他 面前穿上衣服。温柔甜蜜地说:“但愿昨晚的我不是替身。”补充,“我爱上了你, 我认真了,认真到自己都承受不了。不过,规则不会变‘一切随缘’,我不会犯规, 因为不喜欢犯规。” 唐月从后面反抱住她,侧头寻找她的唇,吻她。 一阵刺耳的铃声——万籁具静。酣睡中的人翻身而起,下床,忘了女孩子骄矜 的身份,恼怒地诅咒:“岂有此理,哪个神经病?”苏小娴也惊醒了。 同舍个个由梦中惊醒后,倒霉地抱着枕头聆听——应该不会与自己有关吧。 “苏小娴。”同舍无可奈何地朝苏小娴扬了扬电话。其她人舒了一口气,带着 被人从梦中惊醒的懊恼继续睡去。苏小娴趿着拖鞋,快步走去接过电话。 她有预感…… “喂?” 对方静了三秒。 “是我。” 苏小娴犹豫…… “不要挂电话,否则,否则你会后悔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什么事?”苏小娴投降了。 对方又静了三秒。 “我在喝酒,我想我开始醉了,我睡不着,知道吗,我想你,是从…… 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然后,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这 样比较真实一点……就算冷言冷语也好……喂?你在吗?“ “喂?你在吗” “我在。”冷冷清清孤高骄恣的月亮乱伊心曲。 “唉!”苦恼地,生气地,压抑地,“想你,真的,信吗?爱一个人好辛苦。” “信天长地久,信天荒地老,信海枯石烂吗?遇见你之前,我不屑这种‘幼稚’。 而现在,我妄想得到上天的垂怜,如果我剐心的痴狂可以换取来一点点眷顾……” “故事发展到这里,费尽心思,每一个角色已经都身不由己,但是无论剧情怎 么发展都好,我不会放弃你,苏小娴,你听清楚了……” 久久,久久……没有声音。两个人通过一条电话线,无语相对,苏小娴听着血 液在血管里流动,它好整以暇旁观她狼狈与自己对峙。 是谁先挂了电话,苏小娴忘了。 红线已经牵引着另一端……另一端是谁,与她相守同一条红线的?唐月? 怎么可以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像一笔烂帐。就算唐月是她最亲密了的 人又如何?就算她其实不欠他,因为已同样无路可退又如何?没有东西是可以从新 来过。 “我爸的公司举行一个化装舞会,请你做我哥的舞伴好不好?我只是一个传声 筒,拜托啦,你不答应,回去我哥会杀掉我。”同舍一副将不辱使命的架势。 “你哥?”那个高高瘦瘦,心高气傲,一副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的人? “你不是说他有个跟他天生一对的女朋友?” “分手啦。”同舍叹了一口气,“听说那女的已经有了新男友。这个舞会她也 会参加。” 苏小娴明白了,牵了牵嘴角笑笑。段安彦! “谁叫你漂亮?谁叫你被我爸相中?谁叫你让我哥觉得可以帮他挽回面子的非 你莫属?拜托啦,我知道要劳动你大架实属登天,不过,你就看在我们的生死交情 份上,为我两肋插刀一次好不好?”同舍已决定施展三寸不烂之舌…… 车窗外的人和景模糊地掠过,车内光线柔和,满室馨香,身旁是那个自命风流 一副酷透表情的男人。身着昂贵的专供去BALL的礼服,坐在拉风的宝马内,身伴身 段极高的男人。这种虚荣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怪不得女人十之八九都曾几何时地 梦想过灰姑娘的故事。苏小娴懒得去理睬那个傲慢的男人,微微地昂起头浑然一只 骄傲的猫,她管他身段多高,这么没礼貌,像她得到他的恩宠似的,她根本不以为 然,早知道就不来。 前面一辆车先他们停了下来。ICON!就是那一辆ICON. 苏小娴眼睛一亮,整个 人突然间兴奋得像充了电。段安彦为她开了车门。苏小娴有意无意地瞥向那辆车。 赴舞会的男女走过,挡住了她的视线……果然,那个雅痞味道的男的身影落进苏小 娴的眼帘,没有了乌蝇镜遮住的双眼是迷倒女人的性感不羁——苏小娴呆住了—— 随后下车在他身边一站,有如孟不离焦的……唐月… … 记忆一下子清晰,那个笑容!怪不得似曾相识,怪不得初次见面时有一种无法 解释地在他呼吸中迷失自己,原来早已感觉过他的灵魂,原来竟然是早已准备将他 珍藏一辈子,缘分早已用伏笔来开了一个玩笑。 同一时间,段安彦身体细胞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目光落在刚从另一辆跑车上 出来的一对壁人——那女人。六个人很巧地一齐走到酒店大门,打了个照面。所有 人都落落大方颔首致意。所有人,除了苏小娴和唐月。当时——段安彦的手“刚好” 有意无意地扶住苏小娴的腰。 不曾想过会相隔一段非常不够长的时间与唐月面对面相见,苏小娴内心的悸动 已经丧失收拾的能力,赤裸裸地意乱情迷。 苏小娴从唐月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平静。 平静——苏小娴的心脏好像被划了一刀,裂开的伤口是失去的坦白。 舞会上,晴美的存在理所当然,毕竟所有的人物都登场了。一袭旧上海的旗袍, 是销魂的韵味,妩媚的风华艳惊四座。傅晴美身旁另有一男士相伴。 一见面,各自惊异,风头占尽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傅晴美在苏小娴脸上亲了一 口。那一亲,那一刻就代表了永垂不朽。 傅晴美与舞伴在舞池里隐没了。段安彦笑容可鞠地向苏小娴绅士地伸出手,微 微一弯腰。苏小娴将手伸过去。手被另一个人接住,拖进了舞池。 苏小娴眼里能够看到的只有仍然一脸平静的唐月,跳的是贴身舞。苏小娴任他 搂着她的腰。眼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任他带着舞步在舞池中起舞。任他细腻 地温柔地吻着她的唇,舌尖挑逗地游移在她的舌上,任自己回应他,用一生的温柔 回吻他。唐月震撼了,眼神开始狂野,紧抱住她,停在了舞池中央,忘情地与她拥 吻,呻吟着,像一头久困的兽。苏小娴忘了一切,包括傅晴美,那一刻她的世界里 除了他,再没有其它。 唐月弄痛她了,一惊醒,晴美!被懊悔焚烧着,猛地推开唐月,惶恐得像一个 犯错的孩童。 唐月的幸福洋溢于表,灼灼的目光舍不得从苏小娴脸上移开半分。 感觉到站在都已停下来暧昧地笑看他们的众人当中晴美的目光。 不能面对,于是只有逃避。 唐月低吼,一眼扫向晴美的方向。已经迟了10秒,他急追出去,这次他不会再 让她逃走。 众人哗然。 傅晴美点了一支烟。她的舞伴沉默地站在她的身旁。 苏小娴上了出租车,车子绝尘而去。唐月诅咒了一声,想也不想拔腿去追那一 辆出租车。 后面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老土得像电影桥段!“月!”叫住那个以为自己是超 人的唐月,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手一扬抛了那辆JEEP的车匙给他。 眼前是她以心相许的男人,眼前是他以心相许的女人。 唐月在等她说话……无论什么,就是不能逃。 时间再一次停止——“某一天我会写一本书,告戒女人一定要小心陌生人的笑 容。”苏小娴抬起头,凝望着眼前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