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囚 作者:沙漠白棘 四天?在听到我近乎无耻的要求后,乔乔毫不顾风度地喊了出来。 .嗯。我点 头,就是四天,四天还多呀? 我跟乔乔做同一份工作,我走了任务得加在她头上。 在试了几试后,年老体弱的乔乔终于发现她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于是一个多 小时后,我登上了开往另外一个城市的列车。 在六个小时的行程中,我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美丽却不是太可爱、留着短发的小 姐,总是在自说自话。 “喂,你是个大学生吧?哈哈,我一看你就蛮有气质的。”短发睁眼看着我说 瞎话,“我看人没出过错,二十三年如一日。”说着便向我这边偎了几偎,我只好 往窗户边上挤了挤。虽然我很好色,但仅限于异性。 我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回你可错大了,我是个扫大街的。” “别逗儿我了,哪能呢?”她嘴角抽了一下,开始隔着叉开的两条腿看我的鞋, 脸上布满疑惑。 虽然我也相信一个人的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身份的东西,可是,她总该知道, 我就真是扫大街的,也不会穿着扫街时穿的鞋坐火车吧。 为了给她一个绝佳的视角,我故意把一只脚搭到了另一只脚上,那只脚上穿着 一只单价约二百六十元的高档皮鞋,去年最流行的款式。 她大概也觉得研究这个挺无聊的吧,便有些悻悻然地选择了放弃。 一个话题的放弃,一定意味着另一个话题的开始。 “你去那儿干嘛?冬天没什么好玩的啊,你知道吗?我是为了看海,纯粹就是 为了看冬天的海,我觉得冬天的海特纯洁,特宁静,具有包容的精神哪……”她该 不是在跟我说吧,要不然咋眼一直望着窗外? 我没理她。我一向觉得听这种一套一套的话是种享受,白日梦渐入佳境。 我梦到我网上的老公就坐在我身边,给我身后安上了两张翅膀,拉着我飞啊飞 啊飞啊飞,间或轻轻的吻一下我,然后,他拥着我上了一张床,我咧着嘴开始不停 地笑…… 还什么都没有做,笑完了就醒了,用手背擦了一下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渍,发 现已经快到终点了。 八分钟后,在短发的声声再见中我走出了站台。 远远地就看到丹子在向我招手:“这儿,在这儿!” 丹子是那种不美丽、却很出众的女孩子,有一头挺漂亮的中长头发,还有一身 永远都显不出胖的肉,我们在一起四年,有好东西的时候总是往自己嘴里塞,肉却 总是会长到我一个人的身上。为此,我曾经很恶毒地咒过这个我最好的朋友,当然, 是背着她进行的。 “来了,来了!”我向她冲了过去,拥抱过后很自然地把所有的行李交到了她 的手上。 “走吧,去吃饭。”她眼睛多少有些湿了。 从三路公车上走下来,一下子觉得世界亮多了,就连地上的那个踏了多次的阴 沟盖都显得那么的亲切。 “有男朋友了吧?”真直白。 “有了,网上的,据说长得特丑,又胖,又老!”我老实地答。 “不是吧?过时的游戏你还在玩啊?兄弟,又不是少女了!”她瞪大了眼睛, “打点儿现实的主意不成啊?” “那他有钱吧?”顿了一下她又问。 “没有啊。”我嘴上应付着,其实到底有没有,我哪儿知道? 吃完饭后我们回了她宿舍,十个人的宿舍,仅住了八人,清一色的自封小美人 儿。晚上十点过十分了,还有一个女孩子在画眉毛,一根一根细细的描。 “开始了,开始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把我从梦的边缘扯了回来。 收音机打开了,这时候一个女播音员的甜润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朵:“下边是 男性健康时间,我是主持人梦梦,本次主讲……” 迷迷糊糊中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猪八戒样的人追在我身后大喊着:“救 我啊,救我啊!”重要的不是他长着一个猪头,而是他长着一个人的身子——男人 的身子,还是全裸的。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做年龄调查,八个人,平均年龄二十岁零四个月。 第三天的早晨,我闹起了肚子,在吃完了那片“有病治病,无病强身”感冒药 后,丹子陪我坐在那张依窗而立的床上。 闲扯男性半晌后,丹子开始望向窗外:“你知道吗?许多个睡不着的夜里,我 都会坐在这儿,借着月光向外望,那片树林,树木下新旧的坟,坟上的草,远处的 海,海上的灯塔……” 我猜她一定失恋了,严重过以往的任何一次。不过,时间带走了好多东西,包 括我们的一部分友谊,所以,我没厚着脸皮去追问。 当天傍晚,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丹子终于妥协了,答应陪我去上网。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箱,心跳得厉害。 没有?我揉揉眼再看,还是没有! 这就是人家说的网恋,虽然我许多次都发毒誓要戒网,可是我发现人与神的最 大区别就是:发的誓永远不会应验,否则的话,现在我怕不只是一堆白骨那么惨了。 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开始给他写第二十八封信。 “老公,你好,我现在不在京城,我来看海,你一定还不知道吧?我只是为了 来看海,纯粹就是为了看冬天的海,我觉得冬天的海特纯洁,特宁静……我住在同 学这儿,向外可以看到很多东西,睡不着的夜里,我都会坐在床前,借着月光向外 望,那片树林,树木下……” 下了网,一个以前认识的女孩子呼我。 在公话那儿,我们约定晚上去她工作的歌厅唱歌。 晚饭在我的一再坚持下,我们去了以前上学时去过无数次的那间又小又黑看起 来还颇脏的小饭馆,并且点了土豆丝和粉条肉。 “都这么多年了,哈哈,还这档次?”丹子嘲笑我。 我塞了满嘴的饭,低下了头没搭理她,边想自己幸好不是君子,所以我决定不 报仇。 其实来这个地方与档次的高低绝对没啥大的关系,只是一种习惯的重复,或者 说是我这个恋旧的人对往昔的留恋的表现吧。 丹丹细品着五毛钱一瓶的饮料,说我又在玩深沉了。 “行了,走吧!回去换件成熟一点的衣裳!”我摔下装饱了我肚子的一次性木 筷。 “换衣服干嘛?还成熟一点的,肉麻!” “这就不懂了吧?吃白食你当那么容易?”我得意的拍了拍丹子的脑袋。 去之前,我们细细地打扮了自己,使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些,避免被人揪出来 的尴尬。 顺便交待一句,我们当然是去唱免费歌的,如果付钱,怕只有变卖家产了。 走进那家全城最金碧辉煌的歌厅,丹子捅了捅我胸部,示意我向左看,我顺着 她眼神看过去,傻了,一溜穿金戴银、露肩背的小姐。忙看看自己再看看丹子,还 好,高领衫。 做贼似的溜进三楼的包厢,姐们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一切,除了比那些男人们 少了小姐以外,别的应该一应俱全了吧? 唱到中间,可能饮料喝多了,内急起来,可包厢里没卫生间。 出门时,丹丹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小心点,别让人家抓住了,卖了咱俩,也 付不清今晚的花销啊!” 我心领神会,像个地下工作者地摸出门去。 楼道里黑乎乎的,隔几米远才有一盏昏黄的灯。感觉像在拍地道战。我的背不 知不觉地弓了起来。 妈的,这鬼地儿,厕所干嘛盖那么远? 突然有只手搭在我肩上,我的妈啊!我差点喊了出来。 打了个哆嗦后,我的眼睛慢慢地移到了那只手的主人的脸上,可恶,我心里暗 骂,上个厕所都不让人安宁,还好我心脏承受能力比较强,否则,要是就地解决了 内急问题,裤子都没地儿去换呢。 “小姐,几号??”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眯着眼睛问我,满眼的黄水儿。 我一使劲儿,从那只魔爪下挣开了去,带着一脸的红,向前方直奔而去。 讲给丹子听,丹子笑得幸灾乐祸。 “很少见你脸红呢,你的不是号称像削刀削面一样都削不出血的脸皮呢??” 我捂住脸,做娇羞状。 午夜时分,尽兴的我俩与一对真正的狗男女一起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大门。一 辆奥迪载走了他们,一辆破自行车载走了我俩。 “这帮蛀虫,吃喝的全他妈的是咱们劳动阶级的血汗,钻的全是社会主义的墙 脚,搂的全他妈的是人家的媳妇。”有个网友聊天时告诉我:这年头,唱歌专唱迟 来的爱,跳舞专门搂着下一代。 第二天,丹子毫不留恋地把我送上火车后,在我的泪水与风中越走越远。 “我回来啦!”把书包甩到床上后,我准备了一个久别重逢后的亲热的姿势, 然后满怀期盼地看着乔乔。 “回来啦?玩得怎么样?”放下手中的毛线,乔乔端起水杯呷了口凉白开后, 温吞吞地问。 我舔了舔嘴唇,放下了微抬起的右手。:这个没劲的活死人! 屋里有些暗,我走过去刷地把拉着的窗帘拉开来,乔乔又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 我一眼——我回她一个甜甜的笑。 这是一个光线极暗的屋子,整个的结构就像一个古时被用来关押犯人的牢房, 有着一个木质的屋顶。因为租用时与房东讲好电费是不额外付的,所以我总是复仇 似的开灯入睡,有时候晚上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构成屋顶的一根根木条,恍然间 就有种自已是明清时犯了死罪的囚犯,被人关起来,因而无处可逃的感觉。困惑地 挣扎起来,举目四望,那种感觉便愈发地强烈起来,淹没了我,浸吞了我,有几次 我几乎要叫出来,张开了口,才惶然地发现,我竟然是发不出声音的! 早上醒来,再寻那感觉已荡然无存。当成一个老梦讲给乔乔听,她冷笑数声后, 说她可以帮我介绍神经科的医生,打八五折。 去她的吧!我只是比别人更爱做梦而已。 然而这天拉开窗帘后不到五六十秒钟,我便后悔了,在可查的资料中,我做完 一件事情后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的。可此时我确确实实是后悔了,因为有一个男人 推门而进了,而据乔乔介绍,这个老男人,他竟然,他竟然,是乔乔的男朋友。 在看他的第四眼起,我就恨不得把自已那只拉开窗帘的手剁下来,天啊,如果 有人隔着窗子看到在我的屋里有如此又老又丑的男人,岂不是丢人丢大啦? 想想?刚才是右手吧?我满脸堆笑地,把它伸了出去:“你好。” 顺着握住我的那只手看下去——-哇,拖鞋!! 嘿嘿,一直以为乔乔是个老处女,现在看来,不幸地只剩下老这个修饰字眼了。 半个多月前从我的屋子里走出去后向右拐,走十步再向左拐,再走不到五步, 新装上了一个安全套的自动销售机,我一直嘲笑它无用武之地,看来,这回错大了。 就在我为自已的发现而沾沾自喜的当儿,乔乔忽地抬起头来,做了个恍然大悟 状:“你没告假吧?包子说了,让你一回来,马上去找他。”她的脸上不知阴睛难 定的,隔了一秒,又加一句,“看起来不大妙啊。你小心点儿吧。” 我故做惊慌地哦了几声,其实心里,无动于衷得很。 怕他?上辈子的事儿了。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你奈我何。 包子仔细算来应该算是我的一个远房的表哥了,人长得没话说,典型就是一薄 皮大馅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当然,这么不敬的外号,不是我叫起来的——可是我是 这一称号的绝对拥护者。 包子于我有恩,最起码,工作是他帮忙找的,好吧,有恩必报是我的原则,在 正式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就花去了五十六元钱买了一串香蕉和一个西瓜送了 去,并与他老婆聊得颇为投缘,帮她解解小闷,也算小小的扯平吧。 表哥嘛,亲近点儿也是应该的,他找我谈话我也不拒绝。就算没这份关系,领 导找下属谈话,下属哪里敢说个不字呢?就算是挑逗也装做听不出来好啦。反正听 听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了,模棱两可的话,我哪里敢反驳,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 反倒自已里外不是人了,忍吧。好在上天怜我,这种日子也没过多久,他便酒后乱 性地把我错看成了街头卖身的女子,走眼走得够厉害,还好我坚贞不屈,顽强抗 “日”,才得以守身如玉。我想无论哪个女孩儿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气得厉害,没准 儿更烈一点儿的还会有个以死明志什么的,可是我的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十天, 便烟消云散地转为得意了——那是一种近乎于卑鄙的得意。因为我发现,自从那件 事情后,我的自由更为自由了。隔三差五的挑逗也终于无影无踪了,我甚至恶毒地 想:这是一种把柄,关健时,我可以以此要挟。 如果那个时候只是想想的话,那么,现在,关健时刻终于来到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安然无恙地走出那间硝烟弥漫的办公室,身后留下了颤着 胡子发着抖、伤痕累累的表哥。 拿出我的父母来压我?说我不思进取,只图享乐?好吧,我承认,确实是这个 样子,最近我是有些不思进取,可,使我沉重起来的是我的父母,是我的良心,而 不是你包子这个小人。 慢慢地踱回屋里,乔乔正在用火锅煮面吃。那个男人坐在她身后的床上,正在 摸着自已的脚,看到我进来,闪电般地收回了那只手。 雾气上升,氤氲着顶部那几条有些微湿了的木头,木头发出暗黄色,有些像刷 不干净的牙。 我的眼有些模糊,那种恍然的感觉又从心底袅袅飘起。 “怎么了?挨骂了吧?包子那种人,你甭跟他计较,行了,吃面吧。”她转向 那个男人,“把碗递给我。” 那个男人欠起身子,顿都没顿一下地就用刚摸完脚的手把碗抓了起来。 “我不吃了,没胃口,气饱了。”我慌忙说,其实,只有天知道,我饿得几乎 要死。 用力地把自已掼到床上,我扯下枕巾来盖住了脸。 再醒来,天已大黑了。 那个男人,依旧在抓自已的脚,左右手都没换。我皱了皱眉。 “乔,他晚上睡哪儿啊?”思索半晌后,我小心翼翼地问。 “就睡这儿啊,他以前是当兵的,刚退伍,也没地儿去了。” “不是吧?那我呢?”我心里明知道自已问的是一句废话,可还是问了,多少 也寄托了点希望。 “嘿嘿,大家凑和着过吧。” 凑和?那房租你有没有打算多付一份啊?还有伙食费。当然,这话,我只能在 心里暗暗地说。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这实在是一个极烂的男人,有点儿像到了更年期的大嫂,他爱极了让别人听他 一个人说话,还有,用极肮脏的字眼来辱骂乔乔。在耳不得歇的半个小时内,我便 基本地掌握了此人说话的最大特点,他每说一句话,话后都要带让两个与此话绝无 干系的字,比如,他说:“你们听说了吗?我操,西安麦当劳发生爆炸了,我操, 死了好几个人哪,我操……”诸如此类,所以,我总是很安静的听,尽自已最大的 努力不让他扯到我的身上来。 我的目光向乔乔扫过去,她听得津津有味儿的。呆! 深夜,熟睡的我依稀听到了接吻的响声,没有灯光,我看到头顶上是一根一根 的木条,牢牢地把我圈了起来。 第二天,领导说我打印的文件里有两个错别字。 真是吹毛求疵! 当天晚上,乔乔告知我的欠款已累计达到了二百五十六元钱。 “知道啦,又不是不还。”我的工资在同学中间算是最高的,可是一不小心, 在北京这个据说高速发展的城市就会拥有负资产,真闹不清高速发展的究竟是市场 经济还是市场价格。 早早地在那一对情人注视下和衣而眠,不能入睡,便在那里想,究竟什么时候 自已才能像那些人一样,有大把大把的钞票装在衣服的口袋里,有成堆成堆标致的 情人,有辆宝马跑车,到那个时候,妈应该就不会整天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是个 受穷的命了吧? “铃……铃……” “该死,人家都快睡着了,谁呀这是?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接,快接。”我 重重地翻了个身,叫着乔乔。 乔乔接起了电话,是我在北京的姐姐。 接过话筒,在把它贴向耳朵的一瞬间中,我的手心出了满把的汗。 “明天下班你过来吧!”姐淡淡地说,不是命令,可带着不可反抗的威严。 “嗯,好吧。”我觉得自已像极了一只被剥光了皮挖去了内脏的兔子,无所遁 形。 进那幢装修得极为豪华的住宅楼,颇费了一番周折,看门儿的老头说什么都不 让身份证都出示不出来的我进门。任我口沫横飞,说得天花乱坠,可爱的大叔就是 不告诉我如何进那该死的设了密的大门。 “那你说怎么办?”我有些气急败坏了。 “喏,打个电话吧给她们家,下来个人接你。”顺着那只举起来的手我看见一 部公话放在传达室的小屋里,旁边挂着个牌子“市话四毛”,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早说嘛,不就想赚这四毛钱的通话费吗? 我在愤愤中被姐接上了楼。 换上了拖鞋后,姐让我自已去冰箱里拿个苹果吃,打开冰箱,里面整齐地码着 一溜儿光明牌酸奶,我咽了咽口水,拿了个苹果后,悻悻然地把那门重重地关上。 姐夫趿着鞋从里屋走出来,冲着我点点头:“来啦?” 废话!! 姐和姐夫属于那种清高得不沾尘土的高级知识分子。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有种 一不小心就会被踩死的危险,所以,我尽量对他们言听计从,并且脸上总是露出一 片信服无限的表情,让他们坚信:我是在以他们为偶像的基础上,努力学习,天天 向上的。 “你怎么这么些天不过来?怎么样?最近学习上有何动向?”姐笑里藏刀地问。 “在人大报了个班,上报关员的课程呢。挺忙的,一周上五节课。”真奇怪, 我撒谎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心跳微微快了一些。 “嗯,不错,好好学啊,这个挺有用的现在,你……”姐又开始了长篇宏论了。 我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和孙猴子,可我的命比猴子要惨,因为我的手不敢抬起 来捂上自已的耳朵。 几十分钟后,保姆月月叫着吃饭吃饭啦。 我第一个站起来冲了过去,就在这时,门铃儿响了,什么人?这么会来?一定 是专来赶饭局的吧,我心里嘀咕着。 一个矮个子男人走了进来,西装革履,一看那平整程度就知道价值不菲。 姐迎上去:“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也没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啊,月月, 再加两个菜!” 我咧了一下嘴,决定进去帮那个可怜的女孩儿的忙。 饭间,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姐夫与那男人竟然谈到了国民生产总值, 我有些头晕。 就在这时,姐转过头来对我说:“人大离你那儿远吗?上课紧张不?” “嗯,还好还好。”我满嘴的牛肉,含糊地答。 撒一个小谎就总是需要无数个大谎来圆,够累人的。 扭头挟了一筷子鱼放入口中嚼着,这时,那男人转而盯着我,“你在人大学什 么?” “海关。”我答。 他低下头去,想了大概有三秒钟吧,我依旧在嚼我的鱼肉,然后他抬起头来毅 然决然地说:“没有吧,人大没有开设海关的班吧?” 姐和姐夫的眼光立马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有!”我强辩了一声后,捂着嘴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咕噜着,“鱼刺, 刺扎到我牙了。” 装模做样的在洗手间呆了三分钟后,我重又坐回去,已经想好怎么应付姐的逼 问了,可她什么都没有问。我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根据以往的经验,平静背后往 往蕴含着更为暴烈的风雨。 送走了客人,老座旧坐。 “说,究竟有没有报名学习?”姐一脸凝重。 我思考了思考,觉得再骗下去蛮没意思的:“没有,对不起。”刚说完我就后 悔了,我干嘛这么实在?硬着头皮撑下去或许更好点儿。 这当儿,姐已经拍案而起,甩袖而去了。 晚上,从姐家里走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我挪着步子,这时,一对恋人从我 身边走过,女的对男的说:“你看,今天晚上好多星星啊,真美。” 我顺着她的话音抬起头来,这天上,有星星?星星?我昂着头原地转了一个圈, 这天上横着的,明明是一根根泛黄的用来修建牢房的木头啊,哪里有星星? 我惊慌地奔向租来的那间房子,距离百米之遥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耳边又响起 了半夜里那清晰的亲吻声。折转来,我奔向最近的那间网吧。 打开机器,意外的,那个口口声声爱自已,却一封信都不肯回的老公竟然在线。 “嗨,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心情多少有些激动。 我和别人没什么区别,我不相信网恋,可是,并不代表我不会去网恋,当它那 么现实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拒绝不了,我找不到足以说服自已的理由。恋了,便 也恋了。 “哦,是你啊。”他的表现有些淡淡的,无所谓的。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问。然后我回答自已“忙呗” .“忙啊,特别忙, 累。”不出所料,他说,也不知道他究竟说是与我网恋太累还是工作太累。 无滋无味地闲扯半晌,一如往昔地调笑着——-面无表情的调笑。 看着苍白的屏面,我突然就想大笑,多么无聊,一个屏幕背后的丑男人,让我 痴狂至此?他有可取之处吗?瞧,不过如此,玩笑老掉了牙。 我问他:“你爱我吗?” “爱!” “真的??” “真的!” “真是真的?” “不是!” 终于说出真话了,早说嘛,早说早了解。 天还没亮,我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网吧,一切都结束了。 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我低着头开始笑,笑着笑着泪就掉了下来,我伸出手来, 伸向竖在我前方的构筑牢房的木头,我想抓住它,晃动它,使它松动,给我留一个 缺口。 可我只抓住了空气,于是我又把它们放开了。 走到旁边的电话亭,我拨了那个我唯一熟知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线的另一端传来妈带着睡意的声音。 “我,妈,是我!”我抑制住了自已的哽咽。 妈一下子便振奋了起来:“是棘儿啊?这么长时间没打电话,我以为你还在生 妈的气。” 我这才想起来,两个月前我是与她吵完架后愤而离开家的。离开的时候,我说, 这次我决不妥协!所以,赌气着忍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和他们联系。 今天,我是受了伤了,所以我才会拨这个电话号码的吧,家,还是家啊。 “有事儿吗?过得好不好?”妈问我,“你要听你姐的话,好好努力啊。” 唉,能怪我烦吗?走到哪里都是这一套,哪怕换个花样儿来哄我也成啊,施压 力,就会施压力,压吧,哪天,我真成柿饼了,看你们哪儿哭去。 “行了,妈,我想和弟说话。” 耳边传过妈尖着嗓子喊小弟的声音,我抬了抬手,挪远了话筒,保护耳膜。 直到弟的声音传过来:“姐,你可真烦,人家正困呢。” 我露出了点儿欢颜,这埋怨比那唠叨要顺耳多了。 “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儿?”我问。 没声!? 我扯着嗓子大吼:“你给我醒过来……”对面打电话的男人绕过来看了我一眼, 哼,看什么看?没见过发脾气的美女啊?我暗自骂着。 “行了,别发威了。”弟轻声说,“爸还睡着哪,啥事儿也没有啊!” “好玩着呢。”我有些得意。 “唔———对了,我有一重大发现,你知道吗?咱们这儿最近特流行娶丑女, 越丑的姑娘越好嫁呢。”弟诡异地说。 “为什么?”我问。 “来咱们家给你提亲的,超过五家这个大关啦。”弟得意洋洋的。 不是吧?绕着圈损我? “妈说,顶多再过半年就让你回家来,别在外面混了。” “为什么?” “妈说,要是岁数太大了,好的男人都让别人挑了,留下的不好的,吃亏!” 弟笑得吃吃的。 该死,这有什么好笑的?你零花钱有一半都是我在外面拼下来的,别得意的太 早了。 我佯恼地说:“那你告诉咱妈,我过完明年的生日才二十二岁,我发过誓,二 十五岁之前不仅不嫁,恋爱都不要谈。” “不是吧?那时候你还嫁得出去吗?咱们这边的人都早婚。这我可不敢帮你转 达,你还是自已去跟妈说去好了,我可不想为了你牺牲了自已宝贵的生命。”真没 义气,白背着妈资助了那么多工资给他了。我暗想,秋后再算总帐。 “反正我不回家去结婚。”我暗自咬紧了嘴里那几颗被蛀了一半的牙。 “反正这个意思也不是我的,是帮妈转达的。” 挂下电话,绕过去,那个男人还在浓情蜜意地聊着什么,我把刚才他看我那一 眼给回了过去,然后,走了开去。 前面的天桥底下,有一家卖早点的,豆浆做得很香醇。 我走过去,一个模样颇为帅气的男人凑了过来:“各种印章,毕业证,小姐, 办证吧?” 我摇摇头,从他身边转了过去。没错儿,办一个证是挺划算的,比上一个班下 来要快得多,又省钱,可是,办了有什么用呢?办个英语六级证,给人家当翻译, 会说几句? 办个会计证,我能把聘我的公司卖了。干嘛要踩在一个并不坚实的背上而不自 已脚踏实地的走? 我在那张几近于肮脏的板凳上坐下来:“老板,一碗豆浆,两根油条。” 乔乔无数次的告诫我不可以吃这种地方的东西,尤其是油炸的,说那全是地沟 油,我偏不在乎,臭在乎什么呀?你敢保证单位食堂里的油就不是采购他妈的吃完 回扣后进的地沟油?你不是照旧每顿吃得津津有味儿? 世界不逼迫人,逼的时候,每回去超市里时乔乔都会拿来跟我开玩笑的狗食摆 在面前,我就不信谁还在乎它是狗食,那时候它就只是粮食了,不是照样拿起来往 嘴里塞? 我吃了两口油条,听到左旁一声尖叫,以为世界末日到了。 扭过头去,一个妇人满面怒容 ,手里筷子上隐约地拎着什么,高高的,后来 才知道是一根浸泡过豆浆的头发。 叫什么叫?我瞪她一眼,暗骂,不就一根头发吗?没准儿是从你头皮上掉下来 的呢。 最毒妇人心。 渐渐地有些起雾了,今天高速一定又要封路了,真爽,让那些吃人民喝人民开 着人民车的款爷们强盗们在路上堵着去吧。 我站起身来,觉得眼有些沉了,想回去,想了想,算了,回去后万一看到那个 男人不该看的部位,算是谁沾了谁的便宜呢? 爬到天桥的最高处席地而坐,身边的人开始多了起来,穿行着,吵闹着。 我的眼有些模糊,里面渗出了一些眼泪。 我四下环顾,更为茫然了。 什么时候出得了这木制的牢笼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