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实现的如果 作者:白飞飞 我喜欢把书压在枕头下,没有原因,仅仅是一种喜欢的感觉。 当我捧着令人泪下的《雨衣》看完之后,失去了往常温热的眼泪,冷冷地干笑 了几声,我便知道我完了。 没有原因,我们也不需要原因。他说过的。 我知道只有他才会这么说,只有他才会让我咬到鲜血淋淋也不出声,只有他才 会为我跑到几公里外的地方买我爱喝的珍珠奶茶。 但是,只有他才会让我赞同他的说法,只有他才会让我抛掉自由地跟着他,只 有他才会拿刀子割我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速度,去追逐这个不断变换着的世界。 我第一次当伴娘的时候是十四岁。当我穿上那粉色的及跟长裙的时候,我觉得 自己一辈子当伴娘就好了。可当我看到平日里并不美丽的姑姑穿上洁白的婚纱时, 我知道自己错了。看她那飞扬的神采,笑容里透着无比的甜蜜,我明白了。 所有的快乐未必都是幸福,而所有的幸福一定是快乐。 姑姑的快乐,是结婚的幸福;我的快乐,是空虚的青春。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惨淡的月光下,他惨淡地说。 没有必要。 我试着振作自己的声音,让他听不出一丝留恋。 随你便吧。 我们分开了一年。 我依旧循规蹈矩地过我的生活:上学、打工、放学。 我要告诉他,没有他的日子我依旧活得好好的。 有时候我试着回忆我们的过去。 七年来我们做过最多的事情是呆在一起互不答理,各自忙各自的事,不曾说过 一句话。 七年来我们做过最少的事情是说话,一天能有五句话已经不错了,从来没有情 侣之间的柔情蜜意,在我看来肉麻,在他看来办不到。 我们也曾想过一起体味生活,于是搬到了一块。在三房一厅的套间里,我们一 人占一个房间,空出一个当杂物室。 我们没有吵过架,朋友们一直羡慕我们的相知相识,但个中原因只有我们知道。 我们只是两颗稍作停留的相遇流星,有一天终要走回自己的轨道,没有必要发 生碰撞。 现在,我受不了了,不是为了天气热,不是为了买不到音乐会的入场券,不是 为了笔记本电脑一天到晚出故障。 是为了他。 每天买菜回来,作好饭,空洞硕大的屋子只有一个人,没有了往日欣赏我做的 菜的人的笑容,没有了平日里借手臂让我发泄的人的温存,我害怕了。 枕头下压书的习惯我想出了原因。 他说过,在枕头下压书,第二天一早醒来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时候。 我当时笑他说,那你为什么一天天地老去呢? 想不到这竟成了我的习惯。 我的父亲母亲、他的父亲母亲,一次又一次地劝我们:年轻人要有志向,别拌 住了对方。 在同一年、同一月、同一天,我们听见了这句话。不同的是饭店,以及听我父 母说的是他,而听他父母说的是我。 那一天晚上我说我们都醉了。 他说我们都醉了最好,世人皆醒我们独醉。 我说还有我们的父母也醉了。 他说他们醉了也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 我笑了,他也笑了。 我们都知道这是没有结局的爱恋。 但我们管不住互相吸引的心。 我不知道我以后的日子是怎么熬的,受伤的事太多太多。 我们爱得越深,误解就越深。 我对自己对他没有束缚的自由让他很揪心,我也希望他能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让 我改掉,可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再一次穿上伴娘礼服是在我们分开了一年零两个月十二天。 那次是一件淡蓝色的半长裙,是他的父母委托我为他的远房表妹做伴娘。他们 很强调这个表妹跟他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对我说,但为了讨 他父母的欢欣我还是接受了。 在婚礼开始前,我见到了那位新娘。 人长得很漂亮,温柔大方优雅,可以说是我见过的女孩中颇为不错的一个了。 更为重要的是她的快乐,还是和姑姑结婚时一样,带着喜悦的幸福。 我在心底里为她祝福,祝愿她的婚姻天长地久。虽然我不信这一套。 在婚礼上,当新郎挽着新娘的手徐徐走进大厅的时候,所有人都鼓掌祝福这对 新人,只有我例外。 那个和我相处了七年让我天天思念夜不成眠的人,此刻竟站在我面前挽着新娘 的手! 我终于明白他的父母亲为什么找我做伴娘、为什么一再强调那个远房表妹与他 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当新郎新娘坐着新婚车回家洞房花烛夜时,他的父亲走过来对我说:白小姐, 你还年轻,学历又高,不怕找不到好人家。 说完就走。 头也不回地走。 这让我想到一年前他走时的样子,我送他到家门口就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走。 他那失落伤心的表情想必也和今天的我一样吧。如果我当时能体会到这些,那 么今天他挽着的人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是我。 百分之七十又如何,世上没有能实现的如果。 我对教我的老教授说,我不想再念博士了。 在众人尤其是教授诧异的目光中我离开了念了七年的大学,离开了我们相识的 教室,离开了我的记忆。 我没有能力一个人承担这份痛苦。 那天狼狈地逃离婚礼现场,我想他连看都没有看见我。 而我也要离开他能看见我的一切地方,包括我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那间套房。 我想告诉他,我有多么地爱他,他不在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清扫他的房间, 在日历上替他画上一个笑脸。 每次做饭,都要在他的座位上放上一碗他爱喝的粥,一双我们一起买的情侣筷。 每天晚上,我都要看着以前一起去旅行时拍的相片、录相带才能安心地睡着。 尽管里面的我们依旧不常说话,但那份爱使我们拉着手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我有多么地在意他,他不知道我冷漠的外表下那颗关心他的心。 只不过我不善表达。 我在家休息了一大半月,父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我今后打算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我也不知所措。 但为了让父母亲安心,我说要去找工作。 怎么找呢?现在外面这么难。父亲还是担心。 我有办法的,难道你不相信你的女儿吗? 当初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毁了你!母亲难过地说道。 我没有毁!我还是我自己!我大声地吼。 父亲走过来拍拍我叹口气说,女儿呀,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人 家已经有妻室了,你千万别做第三者呀! 我低下头,说,爸,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局,只是 爱着而已,我从这件事中已经知道爱并不能代表一切。 我开了一家咖啡店,是看了痞子蔡的《爱尔兰咖啡》才有的念头。 我也学着做爱尔兰咖啡,但从不供应给客人,也不会因此准备两份Menu,我只 给自己喝。 当我尝着自己的眼泪涂在爱尔兰咖啡杯口、那浓浓的思念发酵的味道使我再一 次想起了他。 老板!客人在叫。 我急忙擦干又快要溢出来的眼泪,走向前台。 又是他! 人生真的很奇怪,你不想碰到的人在你思念他的时间里出现了。 他的身边是他的妻子——他家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远房表妹。 他微笑地看着我,仿佛早已知道我在这。 可他的妻子却像要哭。 请问您要什么?我拿了份Menu问。 怎么不是两份Menu呢?他故作好奇地问。 对不起,我们这只有几样咖啡,用不到两份。 没有爱尔兰咖啡吗?他还是微笑着问。 没有。我有些没好气地回答。 望着眼前这个分别了半年的男人,他的成熟稳重让我竟有些陌生,但那微笑的 神情让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我们一起住的日子。 他仍旧喜欢穿着很悠闲的衣服,仍旧喜欢天蓝色的跑车,只是他仍旧爱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破坏别人的幸福。 我端上了他们点的咖啡,他正好上了洗手间,而他的妻子却要求我于她谈谈。 我想她大概认出了我是她结婚时的伴娘,要找我叙叙“旧”吧。 她很不自然地说,你是德轩以前的爱人吗? 我本能地愣了,她怎么知道。我心里多想说,是的,我就是,你闯入了我们。 我是多么地爱他,但爱他的我眼前也有一个。所以我不能这么说。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是他的妻子。我淡淡地说。 她尴尬地笑笑,不用隐瞒了,德轩什么都对我说了。他说你们七年来的交往, 住在一起,但他父母以死相逼,让他离开你和我结婚。他是非常爱你的,这让他结 婚半年来碰都不碰我一下。现在好了,他父母去世了,他就叫我出来谈这些事,告 诉我要跟我离婚。 我一是为他父母去世的事难过,虽然他们对我不好,但毕竟也是他的父母;二 是为眼前的女孩难过,她那忧伤的神情让我想起了自己。 要不要让他不离开她呢? 不要!我们相爱为什么拱手让人。 但是,她也非常爱他呀! 对不起,您还是跟他离婚吧!对您对他都好。我平淡的说。 她诧异地望着我。 您很奇怪吧,您或许认为我是坏女孩。一般这种时候处在我这个位置的人都会 说什么‘他是你的,我不会要的’之类的话,但我不。我们两个真心相爱,命运在 与我们作对,既然幸福就在眼前,我们为什么不把握它,而要冲当君子呢? 我不是这种人,我失去过他一次,更知道他的重要性,对我而言,他就是我自 己,我会比爱自己更爱他。 她睁大眼睛听我把话说完,然后沉默。 我想你是对的,幸福是要争取的,那么,我要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喽!她展开她 灿烂、发自心底的笑容对我说完这些话。但心里的痛楚我知道是有的。 他从洗手间出来了,我赶快回到吧台。 只见他们说了一下,她就起身走了出去,而他,径直向我走来了。 我的公主,原谅我吗?他捣蛋地说。 我才不要当被王子抛弃的公主呢!说完摸了摸被他戴在我右手无名指的钻戒, 幸福得又落下了眼泪。 我把我的眼泪抹在爱尔兰咖啡杯口,他喝完之后对我说,如果我再放你走我就…… 就怎么样? 刚才那句话删掉,没有那个可能! 怎么没有? 因为世上没有能实现的如果!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