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 作者:宝华 她因为要嫁给我,费了一些周折,其原因在她的父母。当她的父母知道她有我 这么一个男友时,出于对女儿的爱护,找人了解我的情况。根据他人的反映,对我 有了这样的印象:玩世不恭,喝酒打架,家庭情况一般。按我们那个城市的标准, 她家庭条件不错。无论从人还是从家,她父母都觉得我和她的女儿太不般配,于是 就想办法劝她和阻拦她。连她的好友也劝:嫁给一个放浪不羁的人,危险啊。她却 对大家说:知他不羁。但能和他生活一年,我幸福一年,生活两年,幸福两年。两 年足矣,再能多生活几年,算我赚了。 结婚时,我已没了工作。婚后,她也很快就下了岗。每天,我就坐隐书堆之中, 喝茶、练字、读佛经、自敲围棋。她则呆在我的身边,喝茶、弹琴、听佛经。我把 唐诗僧齐己的一句诗题在墙壁上:无人来问我,白日又黄昏。算是对我们生活的一 个写照。她是因为爱诗爱听我讲佛法和历史故事才与我结的情缘。在“白日又黄昏” 的日子里,我想让她也学着下围棋,可她对棋没有一点胜负心,学不下去。后来, 我们就做另一种游戏,我在一本厚厚的古诗集里,找到有好诗句的那页,然后就在 那页夹上纸条,再让她来找。能找到我认为好的诗句,我喝一杯苦茶,找不到,她 喝一杯苦茶。她往往能很快地就从诗丛之中,找出我爱的诗句来,直到我醉在茶里。 有一天,她在寻诗喝茶的游戏之后对我说:我终于知道,诗可以这样读,茶可以这 样喝。还可以这样把诗茶融入生活。 清静无为的日子毕竟不能长久。当我们结婚剩下的那点钱用得差不多时,我们 就要为稻梁忙了。因为朋友的关系,我们离家到了北京,租一间很小的房子住下。 我写稿子,她也试着找工作。两个月后,她做了一名小时工。第一次挣到钱,是为 某公司发宣传品。在红尘滚滚的街头忙过一天之后,她挣了三十块钱。拿到酬金, 她回来高兴地对我说:看,我挣了这么多钱。确实值得高兴,因为这是我们两个月 来挣到的第一笔现金。完了她还充满希望地计算着,如果每天都能挣到如此多的钱, 一个月下来,我们就可以吃住无忧了。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无论怎样的天气,她都 会走很远的路到计时工公司去等活,等着去为人发宣传品、洗衣服、做促销…… 无论手中有钱还是没钱,她都很节俭。她有一只口红,结婚时买的,后来就一 直没用过。某次做促销,人家要求参与者都化装,她就跑了很多家商店,最后在一 家大批发市场买了一盒最便宜的化装粉,那只被冷落的口红也派上了用场。后来, 她找了一份上班较正常的工作,替某家公司在批发市场里做产品推销员。她就穿着 我的一件衣服去上班,别人看出来了,她笑笑,也不解释什么。到天气冷下来时, 她就在批发市场里花十元钱买了一双布棉鞋。我劝她买双好的,她却说:在那儿上 班,不需要穿的太漂亮,只要暖和就好。那双鞋她穿了很长时间,因为过多的奔波, 到不穿时,鞋已不成样子了。 她的节俭多是对自己的。有年冬天,她从外边回到家来对我说,看到一个很破 落的人,这么冷还穿着一双很破的单鞋,看怎么帮帮人家。我一时没找到很合适的 棉鞋,就把自己正穿着的棉鞋脱下来,又让她拿了十元钱去找那人。她很高兴地去 了,回来后,还对我说:在街上又找了那人很长时间,还真怕找不到呢。看到流落 在街头的精神病式的人,给钱怕他们花不出去,她就买一些包子等食物,送给他们。 每逢这些时候,我就对她说:帮人家的这些事,微不足道,千万别有优越感、自豪 感。她说:哪能呢,我这么做,只图让自己落个心安。 虽然我们心心相通的地方很多,但是作为个人,她的个性也很强,和我生了气, 她会突然跑出家门,或蒙头大睡,谁也不理。有次又和我生气,当时正和几位朋友 在饭店吃饭。朋友把我点的菜夹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而她因为是我点的菜,赌气 把盛菜的小盘子给翻了过来。为了那事,我动手打了她。在我动手打她时,我在她 的眼睛里,发现了恐怖和顽强混合在一起的那种眼神。那种眼神一直揪着我的心, 每一想起,痛悔不已。 我们结婚时照的相片,是她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涂了口红,穿着好衣服照的。 我当时把照片寄给远在北京等地的朋友,他们和我老家的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 长得和香港影星张曼玉一个样子。只有我感到太不一样。虽然我没有见过张女士本 人,但我还是见过名利场中其他有名气的漂亮女人。我觉得,如果她们的脸上少了 那种浓厚的世故之色,少了布满欲望的那种气质,她们会和我妻子一样美。虽然我 希望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但是我想,如果她们也能为了追求诗和智慧而享受清贫, 她们会更美,这个世界也会因为她们而美丽。可在事实上,她们与我妻子这类人实 在是无法相比。 如今,我在北京,她在老家。我打了个电话回去,她在电话那头说:想你,把 你的照片摆得满屋子都是,然后就坐下来,读你当年选出的那些古诗…… 宝华的信箱:abcdem@263.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