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小颖就审问江野昨晚上跑哪儿去了,几点回来的?江野本来 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事情,但一想到她不上早班可能要审他一上午,就决 定先封住她的口。 " 我最近出了点事情。" 他表情严肃地说。 " 怎么啦?" 她果然被吓住了。 " 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拿回来的那个信封,就是你拿去买裙子了的那个?" 小颖呆呆地点下头。 " 那篇文章出了点纰漏,我要被调到广告部去了。" " 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了?" " 也没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江野把事情讲了一遍,特别强调是帮主任背锅。主任觉得不好意思,就让他出 面来搞个广告公司。 " 从今儿起,我就是惊涛广告公司的总经理了。" 广告公司的名字他也脱口而 出,这是为了感谢白涛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 " 真的?那我们可要发财了!" 小颖转忧为喜,一把将江野抱住,口水乱亲。 " 哦,开公司就等于发财呀,你没听说还有破产的吗?" " 呸,乌鸦嘴!" 小颖一蹦而起要去给他弄早饭。一说要开公司自己做老板, 小颖就马上热情起来。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拿男人当赚钱的机器啊。 江野懒得跟小颖再解释了,只说不用了,他要去租房子、办执照,还有许多事 情要做。小颖说反正她也没事要跟他一道去,江野说那哪儿行,还有我们主任呐。 小颖吐吐舌头,江野为这个谎撒得天衣无缝而感到无比自豪。 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利用主任的愧疚心理去拿到一个较低的折扣价。这种上 级对下级的愧疚心理很微妙,或许等事情稍微一过去他就心安理得了,所以必须趁 热打铁。报社很混账,给大客户的折扣往往比代理商还低,这使得经常打整版广告 的房地产、医药等企业,就翻了代理商的垣墙,直接找到报社。昨天白涛回家已经 查了,报社给他们的折扣没有超过6 折的。有些小报更低,如小资的花边女人报纸, 折扣竟是3 折。 昨天晚上他蹑手蹑脚跟在白涛后面,等她先进了家门,确信保姆和小孩都在自 己房里睡了后,才脱了鞋悄悄溜进她的主卧室。 一进门他们就紧紧地吻在一起。 这是一间称得上豪华的卧室,足足有二十几平方米。鹅黄色的墙纸,枣红色的 木地板。两米宽的席梦思摆在屋中央,上面铺着象牙白的羽绒被。周围是巴洛克风 格的衣柜、床头柜、梳妆柜,落地窗旁还有张贵妃椅。江野装房子的时候去商场转 过,这一套家具少说也要20万。但让他别扭的是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幅婚纱照, 穿着白色婚纱的白涛和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她先生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这情景刺 激了江野,他怎么也没想到偷情会偷到这种地方。 白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 嗯,哦,我只是没想到。" 江野不知怎样回答。 白涛脱了大衣挂柜子里,出门去客厅像做贼似的悄悄倒了两杯洋酒进来。递了 一杯给江野,然后自己端了一杯在贵妃椅上躺下。 " 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她幽幽地说。 "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江野在她身边坐下。 " 你还有烟吗?" " 我不知道你还会抽烟。" 江野掏出一包红塔山,递过去一支,自己也点了一 支。 " 我从不当着人抽。偶尔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会抽一两支。" 她从贵妃椅 的后面拿了一个法式水晶烟缸出来。 这是一间临街的21层高楼的房间。虽然隔着双重隔音玻璃,但深夜街上不时飞 驰的汽车的声音还是隐隐传来,犹如深夜的海浪拍打着岸边。 " 我大学时有个男朋友。他很高、很帅,我们很相爱。我们从大二时就确立了 关系,一直到大学毕业后很久。我还为他堕过胎。" 说这话时她瞟了江野一眼。 江野没接话,这是不难理解的事情。 " 但是有一段时间,也许是我们相处得太久了,也许是……那时候,生活总没 什么变化。我是说……我就说,也许我们该分开一段时间。我不是说要分手的意思, 我只是想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想未来该怎么办。那时候,我们什么事业也没有, 看不着前途…… " 我一个人去了云南、去了西藏。云南以烟草工业著称对吧?但我从昆明到大 理的路上,看到的全是烟农的土坯房。让我想起了在哪篇报道上看过的,说咖啡豆 在南美原产地一磅才卖几美元,而纽约的街头随便哪家咖啡馆一杯都要卖几美元。 " 她抽烟的神情很优雅,但烟吸得并不深,只是在嘴里打个转就出来了。 " 进藏的路上经常有塌方。我问司机怕不怕?司机说怕什么,天天都有落石下 来,别人都没被打着,就你被打着了,说明你上辈子做了坏事,该死。如果你死的 时候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坏事,下辈子就可以投个好胎了。 " 我一路去寻找、一路去感悟。等我调整好了回来觉得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 他却已经挽着另外一个人了。" " 从故事的角度讲,结束好像不够浪漫。" 江野呷了口酒,是威士忌还是白兰 地,一股木桶味。 " 你说,男人真的就不能理解这种事吗?我们二十出头,无所事事?" " 站在任何第三人的角度当然都能理解,也容易接受。关键是,当事人,他会 怎么想?" " 是啊,他说他以为我变心了,甚至以为我有了别的人。" " 你没有别的人吗?" " 没有。" " 真的没有?" " 应该是没有。" " 什么叫应该是没有?" 江野笑了。把手指插进她散开披着的头发里,轻轻地 梳理她的鬓角,在她的后脑勺、颈上揉捏。 " 是没有嘛,别人追我的不能算吧。" 白涛仰脖子享受着他的殷勤,脸上露出 羞涩、撒娇的表情。 " 可是你有点动心了,是吗?" " 也不能说是动心,而是看到了差距。" 差距?什么叫差距呢?江野想象着两个刚出校门一穷二白的金童玉女经受着怎 样的折腾。女的面对名车盛宴却想忠于爱情,男的被呼来唤去却总是入不敷出。最 后是心力憔悴筋疲力尽,没有棒打鸳鸯自己却也要散了。 " 你现在还爱他吗?" 江野环顾这华丽的卧房,眼前仿佛出现了他们当年的身 影,男的没发胖,女的没生孩子,姣好的身材配上美丽的面容。哎,可惜呀可惜, 年轻时没有条件来呵护爱情。等有条件了吧,却没了年轻,更没了爱情。 " 怎么可能?都过去了。" 白涛顺着他的手劲偎在他的怀里," 从那个时候开 始,我就不再奢望爱情。我找个老老实实的人嫁了,就是不想在这上面多费精力。 然后求职、创业,创业、求职,直到今天这个公司,奋斗了7 年,到了今天这个位 置。好歹,我也算有百万资产了。" " 但是,你又空虚了。或者说,叫饱暖思淫欲?" " 乱说,我是爱你。你说过,我们是恋爱,不是吗?" 说完突然她站起身来, 一把掀开挡在她面前的窗帘,落地玻璃窗外的夜色扑面而来,地下万家灯火,天上 星光灿烂。 这一刻犹如夜空中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江野黑暗的心灵。其实自己何尝不是 一样?10多年来理想早已沉沦,现实却越发残忍。他知道自己已经麻木了,随波逐 流,过着人云亦云的生活。是这个女人给了他新的希望和新的激情。好像要熄了的 雪茄让人抽了一口,灰烬中又燃起了火花。他感谢她的给予,也需要她的给予。 他从后面紧紧将白涛拥入怀里,吻着她耳根说:" 亲爱的,我也爱你。我们是 恋爱。" 白涛转过头来,眼里噙满泪水。 " 哦,小江,来了,请坐,坐。" 主任见他进门,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怎么 样,去广告部报到没有?" " 还没呢。两手空空哪敢去呀,我总得弄点见面礼吧。我去整了笔大业务。" 他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 " 真的?在我手下这么久你不整点动静出来,一到广告部就带见面礼,你什么 意思呀?" 主任给他泡了茶,和他开玩笑。 " 哎呀,这个啊,也就是个运气。" 江野说," 我朋友的广告公司,代理了市 里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全年的报刊广告业务,我可以把这笔业务拉过来,但前提是 报社必须给5.5 的折扣。" " 可报社和任何一家广告公司,都不可能签5.5 折的代理协议呀,这你是知道 的。" 主任是真为了难。 " 那我朋友这家广告公司就不可能把业务给我们做,因为客户给他们的最高价 就是6 折,他不可能白帮忙吧。" " 这样吧,我找广告部的李主任商量一下。" 李主任是个40岁出头的矮个子。由于应酬太多也就是吃得太多的缘故,人已接 近球形。 " 他们全年有多少业务量?" 他肢巴着那双看似熬了通宵麻将后的肿眼毫无客 套地直奔主题。 " 一个月将近百万,全年千万吧。" 这是昨晚白涛保证的数。 " 这样,你让他把房地产公司的单子直接拿过来,我们给他5 %的返点。" 江野在心里算了一下,这样公司每个月就将近有5 万块的收益了。 " 那我呢?我的收益呢?" 他还想扩大战果。 " 老实说,这5 个点,本来就是给广告部职工的内部返点。为了拿到业务,你 可以全拿给你朋友,也可以和你朋友商量怎么分,我们不管。但这是报社的底线了。 " " 好吧。" 江野不再说了。其实他内心已经很满足,原来只要天时地利人对头, 发财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在心里盘算,就算他和白涛平分,他一年也差不多是30万 的收益。有这个垫底,他应该干出一番名堂来。 " 小伙子不错呀,人还没到我那儿报到,就给我整这么大笔业务出来。要落实 啊。" 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走了。 " 看来在我们这儿是屈才了,你早该去广告部了呀。" 主任也和他开玩笑。 " 承蒙主任抬举,承蒙主任抬举!" 他作揖出来。心想还不是你老兄干的好事。 按照白涛的要求,江野迅速在海洋广场租了一套40多平方米的套间。里面是他 的办公室,大班台、大班椅、皮沙发一应俱全。虽然不是很大,但看起来还是很气 派。广告公司,客户看什么都要个小样。所以除了跑腿的小姑娘,平面设计也是少 不了的。 这天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江野回报社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公司刚开张,他得 趁机从报社拿点办公用品去。自己的公司,能省则省。他感觉到刘大姐在他背后说 什么,猛一回过头去,她又装着啥都没看见一样抱着个茶杯两眼瞪着窗外发呆。真 贱! " 她不是不待见你,而是根本就没瞅见你。" 周海见此情景逗他。 " 理她干吗!" 江野不屑。 小颖来电话,问他回不回去吃饭,她烧了红烧排骨,说是庆祝他当老板。 江野说不了,我忙得很。一天就知道红烧排骨、排骨红烧,还放得甜兮兮的, 这么多年了,她根本不知道江野的口味。 " 走,中午我请你吃饭。" 周海说。 " 哟,你发财了?" 周海外号周扒皮,要他主动请顿客可不容易。 " 不就怕你想不开吗?谁跟谁呀!" " 来,干杯!" 在他们常去的小饭馆,周海安慰他:" 哪个部门都是混饭吃, 说不定广告部油水还多些。" " 那倒也是,你当我稀罕他经专部?我准备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办公室都租 了,就在海洋大厦。" 江野悄悄把他和白涛的打算对周海说了。 " 真的?太好了!你这家伙不够哥们儿,这种好事都不给我说,我也要参一股。 来来来,喝,我也要参一股啊。" 这让江野为了难。老实说他前面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按公司法,有限责任 公司股东至少要两个。前面白涛说了她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股东里,一是万一公司 知道了不好交代;另外一方面江野回家也不好交代。他当时就想到了周海,而且周 海也有很强的社会活动能力,应该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是他的股本金有点问题。 如果他股本金真有100 万,你周海愿意出几万占多少股都可以。但现在他的股本金 是虚的,也就是说如果周海愿意出5000块的话也可以占到50%的股份。那他不就要 大权旁落了吗?白涛又怎么办? " 我们两兄弟没说的,主要这里还涉及白涛。" 他说尤其是刚开始,这公司还 全要靠她。可以说,是因为她才有了这个公司,我得和她商量着来。 晚上江野和白涛在车上商量,白涛笑笑说我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为了帮你,你 要和谁约股从本质上讲与我无关。 " 但有一点," 她强调," 人要可靠,别到时把我也抖出来了。还有,生意伙 伴,最好还是要性情上合得来的。" " 这倒不用担心,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 江野说," 这样吧,你算一股,我 算一股,至于我这边怎么划分,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你觉得呢?" " 如果他要一半,你不就只有25%的股份了?" " 这没什么,只要把蛋糕做大就行了。" 白涛说:" 干脆这样,如果周海愿意的话,让他出3 万块钱,占30%的股份。 我们出7 万块,占70%的股份。其中你占40%,我只占30%。 这样你是第一大股东,我们又有控股权,就能保证公司的经营权在你手上。" " 那不委屈了你?" " 委屈我什么?你前面给我50%只是我拿出的这块业务,我现在的30%是全公 司的量。有两个帅哥为我打工我还怕赚不着钱呀?" " 你小算盘打得倒是蛮精的。" 江野去捏她的鼻子。 " 那当然,我堂堂祥龙集团的营销总监岂是吃素的?" " 我知道你要吃荤,来呀来呀。" 江野逗她,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裆上放。 " 流氓!" 她红着脸往他怀里拱。 这样安排好是好,可4 万块钱江野还没有啊。前面白涛给了他个5 万多将近6 万,他得退她将近3 万块才对。 " 在想什么?" 她躺在他腿上,感觉到了他心不在焉。 " 没什么。我在想,这到底是福是祸呀?我这一辈子,可从来没想过要下海经 商的。" " 不管未来是什么,我都请你到时不要怪我。我是爱你才要你这样做的。" " 那当然。" 江野俯下身,对这个既强又弱的女人涌出一种深情。 白涛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压低嗓子说了个在开会就挂了。 " 他今天出差回来了,本来想我去机场接他的。" " 哎哟,对不起,都是我耽搁了你。" 江野赶紧道歉。 " 我才不想去接他。" " 那赶紧回去吧。" 江野想反正事情也说完了,他也想顺便去接上夜班的小颖。 " 不,等他睡了再回。" " 为什么?" " 我不想和他那个,我们很久没那样了。" 这又是为什么?江野想不通。自己有了外遇,说真的时不时想起小颖还是有点 内疚,所以回到家倒还想尽量温存一点,妻子有个什么小脾气小毛病的也不跟她计 较。可女人倒好,红杏出墙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难道真是一心不能二用,一山容不 得二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