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札记 作者:轻风轻雨 引文:女人生存有好几种种状态,一种是已经堕落的女人,灯红酒绿娱乐场所 留下她们身影;一种是正在走向堕落的女人,这种女人挣扎在生存边缘;另一种女 人是依靠自身努力,自强不息…… 南下广东是我很久的愿望,我家的弟妹都散落在广东谋生,还有朋友的邀请, 我也想抽个机会去看看他们,广东改革开放了20多年,那里的经济以及现状只是从 他们的言传中略知其一,尤其是深圳,这个改革开放的试验田,是一个神话般的城 市。 我一到深圳火车站,深圳的天就用倾盘大雨迎接我,瓢泼的大雨仿佛破碎我一 个完整的梦境,我被困在火车站等了弟弟一个多小时,弟弟用车把我们接到他的住 处。也许是一种巧合,我从深圳返回时,我想最后看看深圳的湛蓝的天空,林立的 高楼大厦,然而,我一到市区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天空瞬刻间阴沉沉的下 起了暴雨,深圳的繁华的高楼,顷刻间在我一丝眷恋的眼帘里消失了,我无心欣赏 鳞次栉比的街道,下车后被淋得像落荡鸡跑进了侯车厅,深圳给我的感觉是冒险者 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投机者的赌场,有富得流油的老板包二奶、包三奶。有一天 干到晚的打工崽,打工妹,他们只维持日常的生活,也有流落在街头的失业者,社 会的不公平,在这里体现了具大的差异,这反差使得你感到如此繁华的背后是很压 抑的。 (一) 我到龙岗区坪山那里住了几天,没有事的晚上,我经常一个人游荡在街头,广 东的夜生活很丰富,在繁华热闹的街头,有一道风景,每隔十多步都有一个青春女 子站在那里,美目流盼,我感到很奇怪走上去问:“小姐,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的”? “做生意呀”。 “做什么生意啊”? “你不是明知故问呀”?她把“呀”子拖得很长,目光水灵灵期盼什么。 我忽然明白了她们是干什么的,但广东怎么这样公开,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没有 人管,广东的公安与治安管得最多的是查边防证与暂住证,如果没有就得罚款,他 们乐于追求罚款。据说深圳扫黄,银行的存款一下子少了几个亿,容许黄赌毒的存 在,其实就是为某些有实权的人开了一个口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曾经人大代 表有争议,与其让他们在黑地洗黑钱,不如让他们浮出水面征收税收。 “你们这些人都是啊”。我把手指了指那些站在不远的女人又说:“你们这里 不管啊”。 “谁管呀,你给我饭吃,50元,去不”。该女子靠近了我。 “在什么地方啊”? “我租了房子呀”。 我忽然感到一阵混暗,金钱是一切万恶之根,在广东小姐都有高消费与低消费。 我逃也似离开那个女子,我从心里发出呼唤,我可爱的祖国怎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那些可爱的女子在金钱的蹂躏下呻呤! 有一天夜晚,我在影剧院门前点上一支烟。 “给我抽一支烟抽好啦”。 我眼前泊来两个打工妹,人长得水灵灵的:“你这样小就抽烟,自己没有钱买 烟抽”。 “不瞒你说我辞工了,心里很烦啦”。她把啦字啦得很长,说着广普话:“现 在没有钱啦,我是住在老乡一个朋友的租房,我没有办暂住证被公安抓进去,是老 乡花钱把我保出来,我还欠她的钱没有还”。 “象你这么漂亮还找不到职业啦”。我也把啦字啦得很长,俨然是个广东人。 “工钱低了我不愿意做啦,我是中专毕业呀,打字每分钟可以打70 个字,我 在厂里是在办公室做文秘,老板的情人与我一起上班,她总是妒忌我,怕我把老板 勾走了故意刁难我,我一气之下就辞工了,人活一口气啦”。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我只当一个故事听:“在外面没有那么好啦,忍 让一步海阔天空啦”。 通过交谈,她说是湖南人,另外一个打工妹借故走了,留下我与湖南妹子,她 是不是那种在外拉客的“鸡”,我有些警觉地与她聊天,我忽然感到我们之间是同 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湘妹子穿一件很露的红色吊裙,我友好问到: “吃点夜宵吗”? “我不想吃哪”。 “我们散散步,我一个人也实在无聊”。 湘妹子答应了,我与她游离在人流中,我想湘妹子是不是干那种事的人,我们 在公园人静处坐下,我与湘妹子闲聊,她告诉我是湖南桃源源县人,我不知道有没 有这样的县,全国县太多了,是不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的武陵县,理想中的桃花源 在湖南有个样本。 她还告诉我今年芳龄二十岁,我动情地说:“你家乡是个桃花源里可耕田的好 地方啦”。 “那是陶渊明美好的愿望啦,我那里企业都垮了,我也是有工作下岗了”。她 又说了很多消极的话:“我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去当坐台小姐,或者找一个有钱的老 板把我包起来,我实在是太需要钱,我父母都下岗了,我已一多月没有寄钱回家了, 我还欠别人的钱”。 “你也太作贱自己了,你当小姐是那么好当的,你父母知道了不就气死了,这 行尸走肉活着还不如回家做点实在的事”。 “我父母又不知道,我又不出台,我实在没有面子回去,我现在连回家的路费 都没有,我有什么办法啦,我赚了几万块钱就回去,然后买一个门面,让我父母做 生意,我以前做过服装生意,到中英街进香港那边来的积压服装,便宜的很啦,到 我们那里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啦”。 “ 你以为几万块钱是那样好赚得,你要付出多少代价,说不定别人把你卖了, 你还帮别人数钱”。我再三劝湘妹子不要走一条堕落的人生的路,但她是一点听不 进去。 夜很深了,远去的热闹沉静下来了,繁华街市冷静了,我看时间不早就说道: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我站了起来,湘妹子也拾起身,于是我跟着湘妹子拐 进漆黑而又残破的小街,来到她住的地方,湘妹子站住了:“我老乡在睡觉,谢谢 你啦,我很开心啊”。 “你有没有联系电话”。我问湘妹子。 “我把家里的电话告诉你啊”。 我赶紧从口袋里摸出笔与联系本。 湘妹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写下了家里的电话,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赵琪,我也把 手机号留给了湘妹子。 “你把我当朋友就常来这里看看我啦,我就住在二楼,你喊一声我就可以听到, 我一个人很孤独啊”。 “我会把你当朋友的啦”。我一直目送她被黑暗淹没在破旧楼道中,一丝怜悯 袭上心头。 我却没有告诉湘妹子,我明天就要离开龙岗,我不想让湘妹子失望,我想打个 电话给她家里,我多么想她回家啊,我真想帮她,可我能帮她一个人,我能帮助无 数个象她一样,为生活所逼而沦落红尘人吗?人啊!为什么为了面子就把自己给毁 了,为了金钱就扭曲了原本冰清玉洁的心灵,世上有千万条路,为什么要千军万马 走独木桥呢?我回来打了一个电话给赵琪的母亲,我才知道她说了假话,其实湘妹 子是川妹子,我把川妹子的现状告诉了她母亲。川妹子母亲很是着急,说小琪有几 个月没有音信了,你是不是她的男朋友,我说:“不是,我是不愿看到她消沉下去, 只有告诉你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那个赵琪现在飘落在什么地方? (二) 我在深圳打了子郁的手机,子郁是我在南昌认识的女孩,只有20余岁,认识后, 我与子郁偶尔写写邮件,子郁说自己是广东东莞长安人,我开始并没有想去长安, 只是告诉子郁我在深圳,子郁热情邀请我到东莞去:“你到了广东也不来看我”。 “我有时间一定去”。我有点不想去,我在子郁再三的邀请下确定了行程,因 为我有几个堂弟、堂妹在东莞打工,顺便去看看他们,我到了长安就与子郁联系上 了,子郁来接我。我见到子郁说:“你父母在家,我要买些礼物去吧”。 “我父母不在家,我与妹妹在家,不要了”。子郁把我带到超市买净菜。我看 到她窈窕身影穿梭在人流里忙说:“不要自己弄菜了,把你妹妹叫出来在餐馆吃算 了”。 “我现在很难啊,我失业了,妹妹还在上班,自己搞吃便宜啊”。 “我请客啊”。我想就是住一夜要麻烦她们不好意思。 “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掏钱啊”。子郁买好菜,走在回家去的路上,子郁突然 把目光一扬:“你不要看上我妹妹啊,妹眉很漂亮啊”。 我不假思索说:“怎么会,我是来看你的啊”。我来到了她的家,我一看很小, 只有一室加一个厨房:“你家这样小,你父母住在什么地方”? “我是江西人啊,我在广东打工啊”。子郁才说出自己是江西人:“人在江湖 那有说真话的”。她补了一句。 “哦”!我疑惑看着她:“原来我们还是老乡啊,当初在南昌一口的广普话把 我蒙了,你妹妹也是江西人”? “我们是结拜姐妹,我比她大半岁,妹妹是福建人,你坐啊,我去弄菜”。 我坐在子郁房间里,可以看出她很喜欢文学,有很多名著,我随意流览起来, 不一会,子郁的妹妹蓝英下班回来了,果真长得很漂亮,戴了一副眼镜,很斯文的 样子,身材窈窕,眉清目秀,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打工妹,对人也很温顺,说起话 来清脆婉转,与蓝英交流就象在欣赏优雅的音乐,蓝英也很健谈,她一回来就坐在 我对面,白里透红的脸上很是兴奋,就好象我们就是老朋友:“我早就听姐姐介绍 了你,说你很有文采,我们在外打工早已磨灭了灵性,每天为工作累得直不起腰” …… 蓝英谈她在外面的幸酸苦辣,因为家里穷,高中毕业就到广东打工,她考上大 学都没有钱念书,她两年都没有回家,蓝英是又想他们又恨他们,我静静听她述说, 偶尔也插上几句。 那一夜,天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下过不停,姐妹俩说如果没有下雨带我到广 场去玩,那里很热闹。那一夜,我们像认识很久的朋友聊天聊得很晚,我感到她们 在外面生存是多么艰难,子郁谈到自己亲妹妹来到广东就堕落了:“很多女孩在这 里迷失自我,我们虽然艰难,不会去堕落”。子郁很是自信告诉我,我心情却很是 抑郁,但也很开心,他们对我很热情,她们以其最简朴的热情招待我,尽管他们很 难,凭着他们的勤劳在外面的世界求生存。 晚上,我说去住旅馆,她们坚持让我住在家中,让我睡在床上,她俩睡在地上 泡木地板上,那一夜,外面雨下个不停,冷冷清清的雨花,就像打在我的心头,我 久久难以入睡,我借着朦胧的光,看到她俩睡得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美丽,甚至 连轻微的呼吸声悠扬地漂泊在雨夜里,伴随淅淅沥沥夜雨,就象一首肖邦的舒漫的 小夜曲,她们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打工妹,就是这样,他们也不失去做人的尊严,出 污泥而一尘不染,我肃然起敬。 后来,她俩离开了广东长安,又不知飘落什么地方,可能是不怎么好,手机也 停了,所以失去了联系,我总是在心里为她姐妹俩祝福,希望她们有个好归宿。 (三) 有一天,我去看望一个原来的同事,也是一个文友,见面后发现他变了很多, 他滔滔不绝讲起他的艳遇,那一夜,我们睡在一床,一直到我眼睛实在睁不开他才 罢休。 第二天,他带我到处转,问我想不想在深圳打天下,他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些老 板,我说见识一下也好,我就随他来到一家高达20层的旅游公司,是一个江西的女 老板办的公司,年龄比我还小。 我来到公司,女老板很是热情接待了我,我们坐在她办公室的沙发上,她是一 边与我们聊天一边工作,她问了我的年龄叹息道:“我比你还小六岁,你看我多出 老,没有办法,我公司20多人靠我吃饭,我就像一个上紧的发条,一旦停止了,我 的生命也就结束了”。她边说边接手机,电话响了,她另一只耳朵又接电话,一边 说一句,又对我说:“实在对不起,没有电话想有电话,有电话,我整天就忙得没 有喘息,现在生意不好做,我有时亏本都要做,是为了留住老顾客”。 “我说你忙吧,我看看杂志”。我随意浏览起杂志来。不一会儿,她打完电话 又与我们聊天,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回答说:“想到深圳做生意,但不知道做什么 好,你有经验,能告诉我什么生意好做”? “深圳这个地方要有实力,没有实力,你很容易被吃掉,市场就是这样无情, 我这个公司也在维持,如果情况好些,我希望你留在我这里,帮我打理业务,从你 的谈话,你是很有头脑的人”。 我回答说:“我还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出点子,我可能还在深圳呆 些日子”。 “听老廖说你的文笔很好,你能不能帮我起草一个公司的管理规章制度”。刚 谈到这里,她电话又响起来了,看到她这样忙,等她打完电话,我就想告辞。 “你看今天不凑巧,事情这么多,邮局催我交电话费了”。 “我们走了,你忙吧”。我站了起来。 “那你把一些资料带去”。她说完打个电话,叫来一个小女孩拿来一些资料给 我:“晚上我请客”。她拾起身把我们送到电梯门口。 “老兄,你可要好好写,说不定会把你留下来当她的经理助理,王老板可是离 异的单身贵族”。 “她身边有那么多亮崽,还看得上我,她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她”。 “算了吧,男人被有钱女人看中,事业就成功了,我就想找个有钱的女人,丑 点都没有关系,只要有钱,外面的亮妞一大把”。 晚上,王老板打来电话到她公司附近的酒店吃饭,我与老廖赶过去,王老板打 扮得很漂亮,不像白天一样简朴,脸上还画了淡妆。我们三个人落座后,她点了三 菜一汤,很节省,一人一瓶啤酒,深圳创业的艰难,连吃饭都简单得很,我边吃边 想会不会是AA制。我们边喝边聊,王老板的意思我基本上听出来了,她婉转地说道 :“要做业务就得拿提成,没有底薪,但只要听我话是不会亏待朋友的”。王老板 吃到一半就有电话找她,接完电话她匆忙站起来:“实在对不起,又有急事,饭都 吃不安宁”。说完喊来服务小姐结帐,结完帐说道:“你们慢慢吃,今天不能陪了, 改天吧”。王老板说完就匆忙走了。 好在结了帐,我还怕她走了,我们自己请自己吃,我一瓶啤酒快喝完了,我喊 了一声:“小姐,再拿几瓶酒来,我还没有喝够,我买单”。 “你老兄想不想在她公司干”? “不想,没有底薪,我不会干的,把我当什么了,凭我的才能就不值钱,靠女 人,我还没有想过,实在没有办法才有可能走这条路”。 “那这规章制度还写不写”。 “不写了,你拿去给她,就说我离开了深圳”。 “你真是死脑筋,在深圳这个地方就是这样”。 “我还是回去,这里不适应我,要干我自己干,我本来就想自己做生意来的, 我带来资金就是来考察市场”。 酒足饭饱,我与老廖走到一块空旷的草坪坐下,周围散落着一对对情人,高楼 大厦的灯光就像天上的星星近在眼前,在这样一座新兴的繁华的大都市,扭曲了多 少怀着发财的梦想的灵魂,深圳难道满地都是黄金,那流落街头的求职者,难道就 是深圳才有立足之地,我想起了鲁迅评论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中拉娜“砰”一声 离家出走后的一句话:妇女要独立,如果不能自立,就像拉娜出走后怎么办?不是 堕落就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