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乐吗? 作者:嘤嘤呜呜 “我们在夏夜失眠,穿过每一个大街小巷寻找所爱的人的车牌我们在夏夜歌唱, 因世俗的恶,人间的恋。” 喆在屏幕上敲出一段话:“丫头,你变很多了。” 那时候,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等天亮,天依然那么冷,椅子上的我用毛毯把自 己裹得只剩一颗头,露出太过苍白的手敲打键盘,镜子里映出我光洁的脸和挺直的 鼻梁,镜子里的我没有变,还是喆见过的模样。 喆在电话里给我讲他的生活,他在公共汽车上跟异乡的售票员说话……,他在 走过寂寞的天桥……,他在楼下买烟,抽烟抽得不住咳嗽……,他告诉我,“丫头, 到家了。” 我的眼睛开始湿润,用他听不见的眼泪,象一场雨,滴落。我在家,喆在远方, 我却找不到家。 很高兴,喆只记得以前的我,三年来,我没有给他寄过一张我的照片,我按他 给我的变换的地址写信,夹着家人的照片,我的父母,他的父母,给他讲爸爸热闹 的50岁生日,给他讲秦伯伯仍然在明天清晨跑步,给他讲秦伯母还是喜欢给我买带 蕾丝花边的裙子,还有,我妈妈总是在做了酸菜鱼后想念他,“小喆好久没回家了。” 从小到大,喆是我最崇拜的男生,勇敢、聪明而又体贴,爸爸跟秦伯伯是老战 友,共同经历了他们最冲动的十几年时光,那么的要好,从我懂事开始,喆就带着 我疯跑,秦伯伯喜欢我就像他的亲女儿,他老是把我叫做女儿,我喜欢这个称呼。 等到我长成大女生,我们却没有像预料中的完成青梅竹马向永结同心的转换,不知 道上一代人有没有讲过指腹为婚的笑话,我们却固执的珍惜太过熟悉的默契。 有喆在我身边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他本来就是个稳定的人,就像我本 来就该是个快乐的小女生,但是他却走出了极悖常理的一步,他会离开我们一同成 长的城市,我也就注定了不快乐。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 99年夏天刚走的时候,我和相处四年的男朋友分手,没有谁的对错,或许只是 我不满意这样的安定,就这样告别了16岁的初恋。二十岁之前的爱情真的是种奢侈, 可我那么笨的想找到精彩。 我跟喆讲我分手后的自由,跟他讲大学里有许多男生约我,原来,森林无边无 际。 喆却忘了告诉我,森林里有种树能够将我整个吞下。 茜茜很久没跟我联系了,但是,我们该是好朋友,6 岁就认识,永远不会生疏 的那种好朋友。那天早上,寝室里逃课的同学接到她的电话,据说有种刚哭过的声 音。电话打过去,茜茜讲她没什么事,约她到那间叫BB的咖啡馆,好朋友过去,我 们叫它BeiBei,谈恋爱的时候它叫Baby,分手时它就该叫ByeBye了。小小的地方, 没有闹的人群,茜茜越来越成熟,我有种预感,下次见面,或许我们不再在这儿了。 也许,没有夏日骄阳的天空下,空气本来就是闷闷的。那么适合交谈的环境里面, 茜茜总是有事情跟我讲的。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女生,除了爱情,又有什么是被需要 倾述哭泣的呢? 茜茜一言不发的喝着手中的Latte ,盛夏刚过,空气里还残留垂死的热分子, BB里的冷气刚刚好,茜茜却紧握着漂亮的马克杯,涂着美宝莲冰红色甲油的十指好 看的交叉环绕,她在依恋杯中传递的温暖。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那么寂寞的 咖啡呢?还有茜茜手中的Latte ,当雪白的牛奶加入咖啡的游戏中,谁又给谁温暖? 我跟着茜茜离开BB,留下喝剩的咖啡杯,我在离开的时候匆匆一瞥,残留的咖 啡在杯底形成不规则的几点,“今天该是有着巨大变动的一天,一定要凡事小心谨 慎,以防发生意外事件。”咖啡的占卜,被丢弃的咖啡杯给我悄悄述说。 送茜茜回家,看她在阳台上悠悠的抽烟,她不跟我说话,她只是需要一个人见 证她的悲哀。 也许是爱情吧。我捣弄着她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也捣弄着自己那张脸,直到把 一张素脸画得妖艳,像茜茜一样,变成怒放的罂粟花。扬着这张可以把我妈吓昏的 脸跑过去逗茜茜,终于看见她轻轻一笑,熄灭了那支带可爱小桃心的烟,“来吧, 我给你讲故事……” 三个小时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明。茜茜深爱的明。干干净净的短寸头,刮干 净胡子的脸,白色T 恤,格子衬衣,泥土黄的牛仔裤,像极了电台的一个主持人, 曾经那么走红,周围的中学女生为之狂热,我却像个守旧的老太婆,笑话小女生的 痴情,只有在深夜听他激情轻快的音调,听他放许多好听的歌,听收音机里罗嗦的 念叨:“你快乐吗?我很快乐!你快乐吗?我很快乐!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后来,后来,他去哪里呢?小女生们七嘴八舌的猜测,传言种种。我最后一次,也 是第一次看见他,是在环艺电影院的后厅,他在录制一个不知名的节目,被我的同 伴认出来,“看来也挺帅的啊,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丑嘛。”我口无遮挡的评论,他 也听到了,摄像机前害羞的拿高手里的讲稿。也许有暗暗一笑吧,也许我从此就记 住了吧。 明打开门,打断了两个女生的对话。一个哀怨,一个茫然。没有客套的见面辞, 他带上门又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就像生涩的导演,不明白蒙太奇的手法,将男主 角的出场突兀的塞进了剧情。 “他挺像的。”我想起了那个不挺放歌的害羞的主持人。 “像什么?”茜茜在她的悲哀中沉溺。 “以前那个电台主持人啊,那阵挺红的。忘了?” “不记得了。” 是因为茜茜记性不太好吧,她还是选择了放弃,放弃了爱,放弃了明,放弃了 我,放弃了我们熟悉的城市。十月,她从瑞士寄来包裹,有信、糖和钥匙。那套两 居室的小公寓,她是房东。她过得很好,学习她所喜爱的酒店管理,与她的新同学 们快乐的生活。 我怀揣她的钥匙,替补了她女房东的位置。帮她打扫房间,擦试每块地板,让 窗户一尘不染,给花瓶换新鲜的小雏菊,让cranberries 的CD整天整夜不停歌唱。 当然,还有照顾她的明,害羞的明。 我是茜茜的替身,一个代替她存在的影子。两年,完成学业;两年,彻底的爱 上明。 E-mail里茜茜述说她精彩的人生,从来不问起我明的情况,我注定是她的忠实 听众,不言不语,连一封E-mail也没有给她发过,只在春节,给她寄能获奖的明信 片,上面写上简单的“新春快乐”。 喆看着我改变,他说我越来越不快乐。 “过来吧,我们回家。”喆在诱惑我! 一张去上海的机票,一份稳定的工作,喆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也该放弃了。明,我也离开你了,像两年前的茜茜,你又要一个人生活了。 明天,我就走。 “天一亮的机场/ 含着冰的眼眶/ 日光 太温暖/ 一碰 融化泪两行/ 没有根 的飘荡/ 孤单已难计算/ 绝望/ 莫非是 爱你最后的答案” 难怪茜茜没发现,明其实一点也不像那个电台主持。至少,他不会说出“我爱 你”,茜茜没有听到过,我也没有。他只有在机场给我画了一个同心圆。明不会说 话,尽管他有漂亮的会说话的眼睛,有温柔的完美的唇语,但是闭上眼,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爱着我,是不是在意着我,只有温暖的眼泪流出我的眼眶。尽管他可以将 小提琴拉得如泣如诉,从他的琴箱里,我曾看见飞出一对蝴蝶,阳光中,抖动柔弱 双翅,拨弄光阴,如同明的手指,在细弱的琴弦上灵巧颤抖。 “明,我走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明不看我,看着机场光滑地板上我的倒影,他还有听话的点点头。 我转身离开,不回头。以前,有人说过,我离开的背影坚决得让人绝望,明, 你是不是依旧低着头?我不能让你绝望啊!可是,你不会给我说再见,你不会要求 我留下,你什么也不会讲,我们不再见。 从来都害怕一个人上飞机,如果死去,我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无声死去,等 不来痛哭,等不来留恋,等不来生死相许的一句“我爱你”。急速的起飞让我手心 被汗沁湿。听听歌吧,有没有安慰的音乐? “但愿长相守 至死也欢愉玉手闭双眼 我将瞑目去” 还是留下了明的痕迹,他最爱的巴赫,他还是将它留在了我的唱机里。 “1720年,巴赫痛失爱妻,1721年12月,娶宫廷乐队女高音演员安娜·马格达 林娜,将毕生的爱倾注于她。巴赫在1722年和1725年曾先后为她编辑了两本《键盘 小曲集》,柔情密意,恩爱非常。” 三千英尺的高空,机舱外是厚厚的云层,再看不见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 那些崇山俊岭的气势,那些高低不平的万家灯火,那些猖狂的美丽着的女人们,那 条奔流不息的苍老河流,那个爱过的人…… “但愿长相守 至死也欢愉 玉手闭双眼 我将瞑目去” “明,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哭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