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羊传奇 我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走在寂静无人的旷野中,晨雾还未散去,太阳已渐渐 升起。这身牛逼的披挂是几个经常一起喝酒、狂侃的狼哥们硬塞给我的,还说什么 “世尘险恶”,“我是只狼我怕谁”之类的昏话,所以我就用它在此羊假狼威。这 只狼原是一只大色狼,因霸占了种群中所有的母狼而引起公愤,被那群性饥渴的手 下们在春天里干掉了。走在沼泽地里,我心花怒放,又回到尘世中来。虽和狼们称 兄道弟,可我毕竟是一只羊,母狼们笑起来像个夜叉,獠牙都伸出去老长,我对她 们从来都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孤独、寂寞、发情一齐将我赶下山来,赶向我的羊 兄弟那去。将它们也带到这块丰饶自由之地,满怀希望与憧憬。 太阳已升起老高,雾已早已散尽,我也来到了一个牧场旁。羊圈里的公羊、母 羊都惊恐地咩咩乱叫,惊醒了一只懒狗的嘴巴,也惊醒了牧人的枪口。我狂奔到一 条小河边上,甩掉那身狼皮,对着河中的我大喘粗气。来时的激情已烟消云散,剩 下的只有一颗狂跳害怕的心,再以后就变得心灰意冷,慵懒不堪。理想仍被埋在土 里,没有发芽。 河中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倒影,那双脚白皙、娇小而圆润,真是美死人了!用弗 洛伊德的话来说就是我有很强的拜物情结。狂奔到她身边后,就一动不动的站着, 把一切东西都抛在脑后。在她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奇特、有趣的现象:一只滑稽的羊, 一只呆头呆脑的羊,一只不会叫也不会动的羊却只会肉麻的看着她。姑娘的脸上起 了一丝红晕,轻声骂了一句:“该死的羊。”这无意中就成了我的名字(以后她就 一直这样称呼我)。后来我跟她回了家,被她随手关进了羊圈里,原来她就是牧人 的女儿,这也就是她的家。羊儿一见她就“咩咩”地乱叫,在我耳里和“姐姐”并 没什么两样。那只狗认出了我,朝我狂吠不止还咬住她的裙子不让她走,口水都淌 了出来,被她恶心地一脚踢开,便像失恋一样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它其实在暗 恋牧羊女,对女主人忠心耿耿,就是舔得你恶心,这些都是羊儿们后来告诉我的。 我走到哪都会形成一个圆圈,像水泡一样在羊圈里滚来滚去,这个不信任的水泡将 我同它们隔开,使我感到很苦恼------- 我的羊兄弟,你可知道,我是为你们而来。 夜晚来临,我却无法安睡,圈外是那只恶狗无尽的骚扰,其它羊连屁都不敢放 一个,害怕白天放羊时牧羊犬乘机报复。这只报复心极强的畜牲!狗因长期被绳锁 拴着,便在心中投下了很浓重的被管制的阴影,所以一到夜间便如此发泄。这是用 人类的精神分析法得出的结论。我不愿做沉默的羔羊,用脚和前蹄使劲撞着羊圈和 它对着干。吵醒的牧人的女儿,来到了圈边,牧羊犬舌头伸得老长,一脸的诚实与 无辜,但眼里透着饰不住的恐慌。“吵什么,死羊”牧羊女厉声道。“咩咩,我要 撒尿”。她听了笑得半死,还说什么“羊嘴里吐不出像牙”。其实我是认真的,我 在狼群里养成了极好的习惯,在野外大小便而绝不肯拉在窝里。 而羊兄弟的各种尿渍和大小羊屎在羊圈里随处可见,想起睡在上面就起鸡皮疙 瘩。臭狗被这一惊一诈吓得不轻再也没来发狗疯了。其它羊对我的印象好了许多, 尽管仍是不说话,但一种友好的气氛开始在我周围弥漫。 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想起她牵我出去撒尿的情景,心中就涌起无限的美好, 我撒尿时她竟然把头扭了过去。她此时也睡不着,静静地来到屋外的草原上,我故 伎重演让她把我牵出来。之后我说我不想回去,想和她在一块。她轻轻地笑了,将 我搂在怀里。那只狗变成了一只打翻的醋缸,嫉妒得简直要疯了,眼里闪烁着疯狂 的光芒。我感到一丝恐惧,将头埋入她的怀中碰到了她沉甸甸的乳香。她嗔骂着我 叫我老实点,否则就把我关回去。那只狗便大受刺激,它每天晚上都要睁着眼睛想 牧羊女,然后就开始手淫,有几次都射到羊圈里来了,当然这都是后话。我问她看 过《巴黎圣母院》没有,她说看过。我对她说现在你就是那位美丽的吉普赛女郎, 而我则是你跳舞的小山羊。她对此深感满意,轻轻地在我额上亲了一下。我便激动 地唱起了“我愿抛弃了财产,和她去牧羊,我愿她拿那细细的皮鞭,抽打在我身上。” 她的心便开始在我耳边狂跳起来,我唱得实在太煽情了,俘获了姑娘的心。我对她 说这里面有虐恋的味道,她便红着脸说我不正经。我就进一步厚着脸皮对她解释什 么叫虐恋,以及它作为一种亚文化的含义。她很惊讶一只羊竟然懂得这么多,末了 她轻轻地对我说她很喜欢和我谈,我便傻逼呵呵地问谈什么,谈恋爱?她扔下一句 “死羊”,就惊慌失措地跑了。我便自觉回到羊圈里,回到了我的羊兄弟身旁。有 几只羊兄弟不好意思地围上来,问我们刚才说了些什么,我便大言不惭地告诉了它 们。接着我们就大谈哲学,艺术,草原----- ,终于我找了几只哥们,可大多数羊 仍在沉睡。还有一只羊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说什么吵它休息啦,它明天还要去吃草啦, 否则就辜负了主人的一片苦心啦-----.这是一只模范羊,最安分,最顺从,所以被 牧人选中精心饲养。每到牧产品交易会时便把它牵去赢得几份奖状,回来便更安分, 更顺从。因为它知道荣誉只代表过去,它要继续努力喂肥自己,秋后为牧人卖个好 价钱,被人宰杀端上饭桌,以报答牧人的知育之恩。想想都觉得可怕,还有这种羊! 几个晚上过去了,她都没有来,可我一直在想她。这几天在牧人眼里所有的羊 都不正常了,白天像是在梦游,而且一只只好像心事重重,我则干脆躺在地上睡大 觉。在夜里的卧谈会上我向它们进述了太多关于秋后牧人宰羊的骇人情景:血腥凝 滞的空气,满地的内脏和零乱的肢体,血红的草原------. 这里面包含了太多血腥 和暴力的场面,似乎于它们这些沌洁、善良的动物不宜,可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无 法回避。末了我激动不已:“伙伴们,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人类用栅栏和 皮鞭困住了我们的肉体,更可怕的是还通过这个世界束缚了我们的精神。我们从小 就是他们养大的,所以把他们当上帝,他们也就拥有了一切的解释权和支配权。这 让我们觉得被他们统治,按他们的意旨是天经地义的,使我们安良、顺从乖乖地被 他们养肥成为他们盘中的羊肉。失去灵魂将比失去肉体更可怕。”一石激起千层浪, 羊群中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只可惜它们没有手,所以听不见掌声。所有的羊都决定 逃离这尘世到另一个世界去;到我来的那个世界去;到那个有思想、有科学、有艺 术、有生命尊严的那个世界去。佛向东方来,我向西方去。我深深地陶醉在这浪漫 的救世情结之中,为我的理想。 她来了,所有的羊一下子都默不作声,安静的吓人。她拖着月光赋予她的长长 的倩影将我牵出。我突然有一个预感: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趴这,我想和你谈谈。”语气不再亲密而温柔,倒像是一块冰砖砸在我的心 上,我的心凉了。“为什么所有的羊都不吃草了,告诉我”。我说不知道,她说我 在撒谎,刚才她明明听到我叫得最欢。我说我在叫春,便厚颜无耻地像往常一样往 她怀里钻。她像被蛰了一下似的粗暴地把我推开,“我已经和牧主的儿子订了婚, 以后别再来烦我”,这句话让我的心掉在了地上,像冰决一样,碎了。------良久 ------我才抬起头来看见她掩面哭泣的手。我说了实话,把在羊圈里的一切都说了 出来。她的反应令我吃惊,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搭在她肩上。要是在这 种时候死去,那该有多美好呀!我问她爱不爱牧主的儿子,她说不爱;我问她爱不 爱我,她说爱我;我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块走,一起去那幸福的彼岸。她抬起忧郁 的脸庞,看着天上的繁星,“你为什么是一只羊呢?”我说这是上苍决定的,我们 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进行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去超越这无可挽救的。“这太不 现实了”,她如是说。 我回到了羊圈里,答应了永远留下来陪她,可我在撒谎。留下来干什么,等一 个谁都不愿多想的末来。能陪她一辈子吗?我将早早地先她而去变成一只老山羊, 或者成为她婚宴上的一盘羊肉串。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战场,让这静静的黑夜把我 轻轻的撕碎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羊圈,所有的羊都静静地矗立着,这就为今天这个玫 瑰色的早晨营造出了一个伟大的气氛。“伙伴们我们就要出发了,谁要不愿意走可 以留下来,我们不强迫。”沉默代表了回答。突然羊群变成了马群,这是它们初次 自由地奔跑,第一次尝到了奔跑的乐趣,就一去不回头了。我也想远去,可缺乏离 开她的勇气,她就和父亲并排站在门口,用一丝目光拴住了我的心。所有预想的理 智和坚强都瞬间崩,只剩下感情的狂涛将我沉没。牧羊犬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我便又变成了一只狼和它撕咬,被我甩在一边。瞄准的猎枪终于找到了机会,我便 像英雄一样的倒下,感到无比悲壮和光荣,我死在了这块土地上。隐约中感到一只 熟悉的手拼命地想止住那不断奔涌而出的液体,我的血竟是蓝色的。牧人将我的皮 扒下,挂在墙上,只点一盏羊油灯。在灯光的烘映下,羊毛在乳白中透出金的光泽。 我欣赏着我的皮毛,深感骄傲,觉得它可与古希腊的金羊毛媲美。门被推开,走进 一个轻轻的身影,将它取下,拥在胸前,把它带走。走向那个我曾向她描述而她深 深怀疑的世界…… 尾声:我顶着光环上了天堂(我自己也奇怪不已),竟在这里遇见了马克思。 原来他就是这里的上帝。在天上,我看见牧羊犬下了地狱。 不知是痴情一片去追寻牧羊女还是应了“狡兔死,走狗烹”那句老话,反正都 在旷野中被我的狼兄弟们干掉了。我挺可怜它,因为它同我一样痴心的爱着同一个 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