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娃 (上)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灯火暗淡了一大半,偶尔有一鳞半爪的窗户隐约透出 幽幽的蓝光,那一定是和我一样的网络幽灵。网络幽灵?嘿,我庆幸自己还有一 丝聪明气,这个词还有点意思,网虫?俗气,网络发烧友?老套。我们不就是整 天(整晚)在网上荡呀荡的? 白石还没有来,说好了来的。我只好一个人在聊天室里等碧海银沙大家特熟 的我们自建的聊天室,名字叫“泥娃娃”。偶尔有过客,见人少的可怜就我一个 嘛,便觉索然匆匆他往。 干什么好呢?自己给自己唱歌吧: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会眨 ……“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度过那段难捱的日子的,我甚至不知道那该不该算我的初 恋。高二时我们班上转来一个瘦高的男孩,架着一副秀郎镜,表面上闷声不响的, 谁知道他会打我的主意我不是那种叫人一见倾心的女孩,看着班上有着的对对双 双,想着电视剧里那令人欣羡的双双对对,我也时常心驰神往,但是毕竟我们只 是学生,高二的学生,我无法接受,但我也无法拒绝。他的那种斯文,那种博学, 那种孩子气,那种胆大妄为(在我眼里),我感觉是那么有吸引力。 我生在教师家庭,一向循规蹈矩,从小到大的好孩子、好学生的光环笼罩着 我,我无法看清光环以外许许多多的事物,我不知道什么是“金沙江畔”(小孩 子在泥地里用小刀玩的一种游戏),也不知道魂斗罗,甚至呆在沈阳二十几年了, 我从未一个人去过故宫和北陵,陨石山我竟然从没去过。 奇怪的是他刚来沈阳竟然比我还熟悉,在他面前我更像一个外来客。他带我 去怪坡玩(我第一次知道我们这儿还有个什么怪坡风景区),确实有意思,那是 一条西高东低走势的斜坡,长80余米,宽约15米,各种车辆到此下坡不开不走, 上坡不用发动却自然往坡上滑行。我们骑着自行车最有意思,上坡根本不用蹬, 车自然会飞快地滑向坡顶,而下坡反而要用力蹬。那地方面对旷野背依群山,景 色真不错。 我们常常去小北门里吃马烧麦,到长兴街品尝杨家吊炉饼。有一回在人民电 影院对过吃三合盛包子,他问我:“三合盛的包子为什么叫三合盛?”我哪知道? 他告诉我,三合盛包子铺由创始人曹印、苏吉珊、孙长春于1915年合伙所开,故 起名“三合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带我走进了互联网,知道了什么是WWW 、IE、Netscape,我第一次真正感 受到Internet. 他教我如何上网、收发EMail ,他还说要帮我建homepage…… 高三很快来临,而他却要出国念书。临行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吻了我, 我是那样紧张,不知所措。然后,他开始解我的纽扣,我惶恐极了,猛然推开他, 如惊弓之鸟。看得出他很懊恼,他说:“为什么?你不爱我?” “对不起,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说: “等着我,四年后我回来娶你。” 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感情,我没有给他答复,他走了。回家后我偷偷大哭了 一场,我不是不想要他,可那时那情景我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毕竟我才十七岁 呀! 高考前的几个月,我是在思念中度过的。那个7 月,对我来说,是极度黑暗 的。最终只考了一所让人抬不起头的大学,成了外贸英语专业的一名大专生。几 年中男孩子总是在我身边匆匆而过,他们关心我,喜欢我,但却不能打动我。我 没有那种感觉,真的没有。我知道在我心中我要等一个人,虽然他可能都不知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虽然有时也曾被其它男孩子感动,但我无法接受任 何人。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如果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 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 我默默诵读着席慕容的诗句,在万分难捱中接受着等待的惩罚。 结局连一点新意都没有,除了刚去国外时来过两封不长不短的信外,四年早 就过去了。 无聊时我开始上网,第一次去悠游会员聊天室,有不少人。我怯生生的进去, 不敢做声,看着别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觉得挺有意思。我心想,谁也不认识 谁,怕啥呀?于是我壮了壮胆子,开始敲击键盘。 [ 有人愿意同我说话吗?] 没人搭理。再敲。 [ 有人愿意同我说话吗?] 电脑说话了,不能重复相同的话。 真气人,没人搭理,自己说话还有人干涉,没道理。 好了好了,好在中国字灵活着呢! [ 有人愿意聊聊吗?] 就是嘛,我可以说聊,可以说叙,可以说讲,可以说谈,还可以算了算了! [ 你好,我是白石,我们聊聊好吗?] 哈,好了,有人理我了。 [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出于礼貌,客气点儿。 [ 第一次来这儿吧?] 他怎么知道? [ 是,你怎么知道?] [ 没人理你,因为大家不熟悉你呀。] [ 那你呢?] [ 太湖边上的老麻雀。] [ 什么意思?] [ 见过风浪的。] [ 你真逗!] 他就是白石,只是不姓齐,更不会画画,江南某大学建工系毕业,就职于某 建筑设计院。我们开始了网络旅程。 [ 天津的泥人张,知道吗?] [ 有点印象,不就是做那种小泥人吗?] [ 对,到处都有卖的。] [ 哦,你难道是泥人张的后代or传人?] [no ,无锡惠山泥人之后也!] [ :]sorry,I don't understand.] [ 也就是做泥人那种。] [ 呵呵,那你会做泥人啦?] [of course!] …… 我第一次听说惠山泥人,原来与天津的泥人张同样是著名的民间彩塑。泥人 张是北方流传的民间彩塑,它创始于清代末年的天津,始祖叫张明山。张明山心 灵手巧,富于想象,他捏制出来的泥人个个栩栩如生,风格独具而蜚声四海。 江苏无锡的惠山泥人刚好与北方- 泥人张- 形成呼应,惠山泥人产生的时间 已无从考证。在惠山,自古有- 家家善塑,户户会彩- 的说法。据说彩塑师王春 林制作的五盘泥孩儿还得到过乾隆皇帝的赞赏,惠山泥人后来竟成为贡品。惠山 泥人有粗、细货之分。粗货为玩具,用模具翻制,大批量生产,细货手捏而成, 制作精细。 …… [ 现在不同了,没有多少人喜欢那泥捏的玩意了。] [ 没有了,我就喜欢!] [ 真的?] [ 真的。:)] [ 熟悉无锡吗?] [ 不熟。] [ 江南好哇,不像东北那么冷!] [ 风景不曾谙,说来让我听听。] [ 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 [ 周围的污染源都达标排放了吗?不是说水质大不如前了嘛?] [ 你知道不少呀!] 不好意思,我今天看了新闻联播了。 [ :)你那儿为什么叫无锡呀?] [ 听我慢慢道来:我们这有座锡山,相传周秦时盛产锡矿,到汉初时锡矿枯 竭,因此命名为无锡。后来有谚语说:“无锡锡山山无锡”,缘由如此。] [ :] 你懂的可真多,你要问我沈阳因何得名我就惨了。] [ 你确实惨了,我现在就问了。Please tell me!] [ :] ,I don't know!] [ 我来问你:沈阳有河吗?] [ 有哇,叫浑河,古时叫沈水。] [ 古时把山的南面和水的北面都称之为阳,你的明白?] [ :)))] 如果仅仅是在网上聊聊天,也许我们只是一对永远不会谋面的朋友;如果没 有我的北京之行,也许我的人生不会增添后面的故事。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不 该发生的乞求不来。 转眼大学毕业,工作尚未着落,父母安排我去北京参加IELTS (国际英语水 平考试)培训,我二叔在加拿大,早就同父亲说好要我去他那儿。临行前,我给 白石发了封EMail ,大意是我暑假要呆在北京,只有回沈阳后才能同他聊天了。 我第一次独自出这么远的门(在这前,我同父母去过两次大连),北京对我 来说是陌生的,虽然许多地方的名称耳熟能详,但毕竟未能亲历。我好容易找到 父亲在外交部工作的好朋友赵伯伯家三里屯北小街6 号楼,不巧他们全家到澳洲 去了。好在给邻居有交代,要不然我就惨了。 赵伯伯家有电脑!而且上了网(我看见了那只“猫”)!!太好了!我忘掉 了旅途的疲劳,匆匆打开电脑,空欢喜一场,我没有帐号。 于是每天忙着去工体文苑培训中心上课,然后顺便逛街,填肚子,挖地雷 (Windows 游戏),睡大觉。我竟对白石生出几分想念来。 我想起了他的OICQ,想起当初查他的资料时几乎乐不可支的神情,我又偷偷 乐了。 基本资料: 头像:大力水手匿称:白石 个人说明:我不是个坏小孩,哼,哼哼 详细资料: 年龄:99性别:男真实姓名:王白石 国家/ 地区:宇宙省份:外星职业:We sell everything except my wife. 地址:银河系X 星座Y 行星 [ 大力水手哇!] [ 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 行啊,能拿住小鸡也行啊。] [ 连小鸡都拿不住。] [ 我今天特地到地图上找了找。] [ 找到什么了?] [ 无锡呀!] [ 丈量了距离没有?] [not so far through the map ,:]] [not far?有没有搞错?] [only 一扎的distance.] [ 什么叫一扎的距离?一扎beer?] [ 我的意思是用手量的一扎距离。] [ 哦。] [ 你都卖些什么呀?:))] [Ha ,你都看了?!主要卖宇宙穿梭机等等] [ 业务好吗?] [ 一般般,你要吗?我这还有最后一台,太抢手了,真没办法。] …… 到京后的第三天,赵伯伯从澳洲打来了电话,于是我得到了他的帐号。信箱 里早就有白石的回信,他竟然有机会来北京出差!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网友 要变为面对面的朋友恐怕还要跨越一些障碍,毕竟我们只有过网络里的一面之词, 我们不清楚对方的身高、长相、性格,我们所了解的也仅仅是对方的表白。于是, 我想象着《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中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第一次见面,他们毕竟有 太多的共同点同在一所大学,生活环境相似,大学路麦当劳、南台戏院、工学院 大道,他们毕竟都熟悉。而我们,来自千里之外两个互不熟悉的城市,到两个人 互不熟悉的首都相会,差别太大。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那天下午下课后我象往常一样懒洋洋地走出培训中心,刚想邀车,心里开始 慌起来,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慢慢地转回头,只见培训中心 大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孩子正冲着我微笑。不会是……?不会吧,白石没说这 么快呀,更何况江南的男孩有这么高大吗?我于是微着转回身子。 “小雨!” 一声温柔的呼唤仿佛从遥远的世纪飘临,我感到浑身一阵战栗。是他,是白 石天哪,他怎么找到这地方的,他怎么能认出我的,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如同痞子 蔡与轻舞飞扬的咖啡色与蓝色似的约定。不争气的泪水开始捣乱了,半个月来孤 独寂寞的苦楚涌上心头了,在这人地两疏的京城,哪怕只是网友都变成了亲人! “白石?!” “对,是我!惊喜了吧!” “臭美!才没有呢!我没想到江南水乡也能养育出这么高大的子孙。” “我也没想到东北大汉的后代比我想象的要矮。” “失望了吧!还不赶紧回去。” “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玩玩再走吧!” 两个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去,我们都在相互的调侃中接纳了对方,于是我们成 了真实的面对面的朋友。他提早来是因为北京方面催要他们的图纸,于是当天上 午就飞了过来,下午办完了工作。我告诉过他我在北京的学习和生活,他自然知 道工体文苑培训中心。 “你怎么就肯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呢?” “因为你回头冲我笑了!” “要是我头也不回打车走了呢?” “我就只能晚上打你电话了。” 这叫什么呢?缘分?心灵感应?可能都是。 我终于吃上了来京后的第一顿正餐,虽然只是亮马河边的一个小馆,虽然白 石执意做东,虽然东北口味和江苏口味同坐一席,撑的我呀,反正我又不在乎别 人说我的身材。晚饭后,我们在亮马河边散步,路过亮马河饭店时,我们都看见 了HardRock酒吧的灯箱广告。 “北京的酒吧文化很有特色,而且很有品味,看看怎么样?”白石提议。 “太贵了,那不是工薪族呆的地方,那种地方适合赚洋鬼子的money.”我知 道这一带都是使馆区,酒吧文化自然兴盛。 “无所谓了,我们只是偶尔为之,伤不了元气,更何况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白石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HardRockBar 位于亮马河饭店西大堂,装潢别具特色,正门上方悬着的一辆 老爷车就像真的一样,后来才知道原来竟是真的,一辆名贵的1960年制造的老式 卡迪拉克车,我的妈呀。而大门口的设计更为别致,进门的台阶就像钢琴的琴键, 你简直就是踩着音符进入正堂的。 我们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座,白石要了一杯啤酒,而我只要矿泉水。有菲 律宾乐队正在表演,节奏感非常强,歌者随着节奏左右摇摆,让人不自觉的也要 效仿。他们唱的一些我们不太熟悉的欧美歌曲,偶尔也有我们熟悉的,像《That'sWhy》、 《Sailing 》,还有《Backatone 》、《Casablanca》等等。我们只是静静地听, 谁都不愿意开口破坏氛围,我能听到白石随着音乐在唱: “I won't forget the way you're kissing The feeling's so strong ……“ 看来他也很喜欢《That's Why》。 后来有本土歌手表演,演绎北京酒吧歌手栗正的那首《再见了,最爱的人》, 是那种最容易表达哀怨情愁的八六拍子的,曲调很忧伤,歌中唱道: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所有快乐和悲伤的源泉啊 再见了最爱的人啊,最爱的人啊 你是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啊“ 我告诉白石在北京图书馆正对面还有一家音乐人开的酒吧,名叫栗正酒吧, 我有过一张他们出的CD《BarMusic》,全是他们的原创歌曲,其中就有前面那首 歌。 “好啊,有机会我们一块儿去听听!虽然酒吧音乐总是絮絮叨叨地咀嚼人们 的琐碎情感,有些东西还是满深刻的。” “满贴近人的,尽管有些无病呻吟,是吗?”我接过他的话,笑笑。 “哼,哼哼怪聪明的嘛!”白石也笑了。 (下) 明天是休息日,白石不必赶回去,他特意在三里屯北小街附近找了家招待所。 如果不是因为我第二天还要去上课,我们恐怕不会分手的了。 也许是因为来京这一段日子的食无定餐,加上昨晚撑的,早上起来我觉得胃 很不舒服,于是决定放自己半天假在床上躺着。时至中午,肚子竟痛得让我满地 打滚,幸亏白石去培训中心接我不着有电话过来,不然我可就惨了。 我因为急性肠炎在朝阳区人民医院住了一个礼拜,白石因此请了一个礼拜的 假。 我感到十分歉疚,望着他明显消瘦的脸庞,我天天劝他早点回去,他就是不 答应。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总是这样回答我,“小雨,安心养病,其他的 事情我来考虑。” “白石,你帮我打电话回沈阳,叫我爸汇钱过来。”我实在担心我会让白石 回不了无锡。 “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会让你父母着急,有我在,你别担心。”白石说 着说着拿出一张信用卡,“瞧瞧,我的卡上有着坚强后盾。” 有着这样一个关爱的男孩天天陪伴着,我感谢上帝对我的恩赐。我的身体恢 复得很快,我们终于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刻。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我充满着沮丧,无精打采地。 “会有机会的。” “我去无锡的机会很渺茫。” “那我可以去沈阳看你呀!” “我一会家就把钱寄给你,一共六千块吧。” “没那么多,住院才四千多吧。”白石急了,忙争辩。 “其他算你的交通费、误工费、加班费等等等等……”我笑着用手去堵他的 嘴,他趁势抱住我,我也心甘情愿躺倒在他的怀里。 “小雨,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呀?” “猜猜。” “猜不着。” “你来看” 他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个泥娃娃。 “泥娃娃!哪来的?” “我捏的。” 这好象有点不大可能,这些天他都陪着我的呀。 见我一脸的疑惑,白石交代:“我不是每天去外面给你打饭吗?过路的档口 有家陶泥店,专门让人学习陶艺的那种。我每天趁你睡着都去了。” 原来如此,我仔细端详面前的泥塑。应该算是细货吧,纯手捏的,只是没有 上彩,一副严肃的样子,那伸出的手指似乎在说:“嘘,白石先生要说话了。” “嘘,白石先生有话请讲!”我学着泥娃娃的神情,把白石也逗乐了。 那个晚上我们再没有分开。 回到沈阳,我就把钱存到了白石的帐上。我特意到碧海银沙注册了个人聊天 室,名字就叫泥娃娃。 “爱原来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思念。”席慕容这么说。我已经饮了,而且 醉了。当一个女孩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另一个男孩时,她应该是沉醉在爱的酒 缸里了。我开始变得活泼灿烂,我开始在意我的梳洗打扮,我开始每天准时守侯 在线上,我开始计算同白石分离的分分秒秒。 “小雨呀,从北京回来你象是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想想都毕业了该做点什么 了吧!”妈妈又开始唠叨,“总不能爸妈养你一辈子吧!” “哪能呢?我的好妈妈。女儿出嫁了还用你们养呀?”我对妈妈笑了笑。 “是不是恋爱了?可别瞒着妈。女儿大了,我们不想干涉太多,但你一生的 幸福我们总还是要过问的。” “好了,我听您的还不行吗!?”我最怕妈妈说这些,于是赶紧投降。 “你二叔来信了,出国的事叫我们抓紧办。针对越来越多的移民和留学生, 他怕加拿大政府会有什么新的措施。” 我不想要听的事还是说出来了。回来后,我从不提出国的事,老爸都觉得奇 怪,这孩子咋了,以前一提出国就雀跃不已,如今? 于是我只能哼哼,算是回答了妈妈的话。 [ 白石,家里天天催我办出国,怎么办?] [ 你心里怎么想?] [ 我不知道。] [ 其实有机会出去也好,你本身又念英文的。很多人巴不得有这机会呢?] [ 你呢?如果是你,你如何选择?] [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出国,我的理想是建设美丽的家乡。] [ 白石,我想你。] [ 小雨,我也想你。] [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 我也想同你在一起,但是你最好还是尊重你父母的意见。] [ 我不管,我明天跟他们摊牌。] [ 三思啊,小雨!] 摊牌的结果更糟了。父母虽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你要他们相信来自网络 的爱情无异于天方夜谈。 [ 小雨啊,你太让爸爸失望了,网络是那么虚幻的东西,你竟然去效仿那个 什么蔡痞子。] [ 小雨啊,不是妈妈说你,蔡痞子写的也只是虚构的小说而已,你怎么能见 了这么一面就私订终身了呢?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父母?] 痞子蔡在他们眼里实际上就是蔡痞子,对于《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他们是嗤 之以鼻的,甚至于他们对互联网都抱有某种偏见,认为网络是虚伪和色情的天堂, 是一个大陷阱,一个大泥沼,连荷花都无法生存的。 [ 你怎么知道那个白石就是好人?或许他本来就是别有用心。小雨啊,你太 年轻,没有阅历,妈不怪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在父母的狂轰滥炸下,我连上网的权力都没有了,只能答应他们去一边跑签 证一边上口语课,并趁着白天路过网吧的机会收发邮件。 [ 小雨: 这两天都不见你到泥娃娃来,我好担心。每出什么事吧? 摊牌了?结果很糟,是不?我能料到。父母也是有道理的,有时我们自己回 想起来也觉得很玄 乎,不是吗?但是好在我们能理解和接受,而他们就不同了。 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所谓,我们还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也一样,OK? 白石 ] [ 白石: 爸爸好霸道,把电脑都搬到了他的房里去了,我只能到网吧给你发信。 你说的有道理,我想可能还是得准备出国,不过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我二叔来信说本来让我上saintmary university,位于Nova Scotia ,刚好 在Atlantic旁边,现在改到 Brandon university,位于Manitoba省南部,主要因为那儿美语环境好,不 象其他地方华人太多。我将在 那儿过语言关,然后再到回到Toronto 读书。你瞧,是不是很麻烦。Toronto 是我最后一站,因为我二 叔就住在那儿。 你发表点儿意见吧,只要你开口,我会为你而做任何事。 小雨 ] [ 小雨: 很高兴有了你的消息,能收到Mail就很不错了。在聊天室,我们想到什么就 说什么,无所顾忌, 在Mail里我们却可以更冷静更斟酌。 说心里话,我当然不愿你离我越来越远,可我们毕竟年轻,我们的未来不能 仅仅只有爱情。理智 的爱让人一生受用,盲目的爱让人后悔一生。 去吧,如果你爱我,若干年后你还会爱,如果只是冲动,岁月不正是最好的 检验员吗? 白石 ] 我的表现足以让父母放心,电脑自然又归我所有。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同白 石聊天了,泥娃娃那间房子空的也太久了。 夜确实很深了,窗外的灯火又暗淡了一小半,那隐约透出幽幽蓝光的窗户也 都只剩半爪了。白石呢?为什么没来? 我正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只听见“碰”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碎了。 我不小心碰掉了书桌上的泥娃娃。 天哪,怎么会这样?这可是白石送我的信物,我竟然把它砸碎了。我蹲下身 来,看着满地的碎泥,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白石?我的脑海突然一闪念,我的白石不会有事吧?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赶紧流着泪给白石发Mail. [ 白石: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泥娃娃砸碎了,真的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你骂我吧, 我久等你不到, 起身去倒水,怎么就碰倒了泥娃娃呢? 白石,你没事吧?再给我做一个好吗? 小雨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没有白石丝毫消息,连他的手机也是关的。我的签证却 办的十分顺利,那酒糟鼻的签证官看我似乎特别顺眼。可我的神经几近崩溃的边 缘,我天天给白石发信如同泥牛入海,终于我在最后通牒的Mail中告诉他:是死 是活给个音,如果再不复信,本姑娘将亲临无锡。 终于有了回音,但是却如同利箭穿透我的心,天哪,告诉我为什么? [ 小雨: 请原谅我这么长的时间没给你回信,我是想让时间淡忘掉你我的一切。泥娃 娃该碎了,其实我早 知道它注定要碎的。 对不起,小雨,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放弃你我的虚幻爱情。谁会料到几年 后的情况,与其到时 候后悔不迭,不如现在就正视现实。我身边一直有一个女孩在默默等待着我, 她为我付出了很多,我 现在决定接纳她。 附件中有我和她在太湖边上的合影,你好自为之。 祝你出国一路顺利,忘了我! 白石 ] 这是怎么了?事情怎么会这样?连照片都寄来了,就因为她比我漂亮?男人 啊,怎么都那么负心啊!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用有力的双 手抚摩着我的双肩。 “妈妈”我转过身来扑到妈妈的怀里,一味放任着自己的泪水,妈妈也陪着 我落泪。 “孩子啊,泥捏的东西是经不起摔打的,甚至都经受不住泪水的冲刷,既然 碎了,那定是天意。忘了这一切,好好读书吧!” …… 飞机渐渐起飞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舷窗俯瞰愈来愈远的生我养我 的土地,想着这一年来所经受的点点滴滴,我暗自泪流。我算是体会到了“你是 我静静离去的一扇门”这句歌词的含义了。 加拿大属温带、亚寒带大陆性气候,有一半以上的领土在北纬60度以北,气 候寒冷。Brandon 虽说位于加拿大南部,可比沈阳还靠北一些,气温自然较为寒 冷。我来的时候已是深秋将尽,没过多久就开始瑞雪飘飘了,比起家乡的雪来的 早。我就象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失魂落魄的游荡在那陌生而寒冷的城市里。 看着窗外的飞雪,我坐在壁炉前发呆。随手拿起一张从国内带过来的CD往机 子里一塞,里面传来那首申茗的《幸福》。 “终于还是差了这一步 停在幸福前环顾远处 若是爱与恨都铭心刻骨 怎么可能就此打住 若是上天让我孤独 好孤独 谁清楚 我曾那么接近幸福……“ 我又想起痛彻心扉的点点滴滴。 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圣诞节前,白石给我发来一张图片,是他自己用PhotoShop 做的,冰天雪地的一所房子里灯火通明,窗前立着一个小姑娘,圣诞老爷爷正扛 着大礼包走过来,卡片上写着:小雨小姑娘在家吗?HappyChristmas! 我后来跟他开玩笑:“南方来的圣诞爷爷,小心被冻成冰棍让小雨吃了!” “我才不怕冷呢!只要你咬得动!”他总是那么风趣。 春节时我通过“Cardshow”网站特地寄给他一张贺卡,有音乐和图文的那种, 我选了一首古曲《渭城曲》(就是那首“西去阳关无故人”)做背景音乐,画面 是Flash 动画,一个小女孩坐在长满芦苇的河畔昂首望天,一行大雁缓缓地凌空 而过,我附上了一首古诗: “阳关万里道, 不见一人归。 只有河边雁, 秋来向南飞。“ 他很感动,对我说:“小雨,你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家,你寄给我的哪是一张 卡片,分明是一部充满诗情画意的艺术短片。你愿意做南飞的大雁吗?” 我又想起那泥娃娃我们自建的聊天室,它还在吗?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驱使 我打开电脑,登录碧海银沙。此时的国内正是深夜,泥娃娃还在吗? 还在,而且显示在线一人。我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 进入泥娃娃,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就是白石,显示屏滚动的全 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那首“阳关万里道”变成了无休止的重复。 [ 你好,可以聊聊吗?] 我是用匿称raining 登录的,他不会知道的。 [ 你是谁?滚出去!] 他竟然恼羞成怒。 [ 朋友,干嘛那么大火气呢?我招惹你了吗?] 换成别人准会说他神经病。 [ 这是我的地盘,不欢迎你。] 还是冷冰冰的。 [ 是吗?sorry ,我不知道。请问我能帮你吗?] [ 你是raining ,小雨?不可能。] 他还记得我,天哪! [ 我是raining ,小雨是谁?] [ 对不起,我失礼了。我们聊聊吧!] 他似乎平静了下来。 [ 没关系,我这人肚量挺大的。能告诉我小雨是谁吗?] [ 是我从前的女朋友,也是网上认识的,出国了。] [ 哦,你很想她?] 我倒要套套他。 [ 岂只是想] [ 你们怎么了?她甩了你吗?] 我欲擒故纵。 [ 请你不要用这样的字眼!] 他又火了。 [sorry,我不是故意的。] [ 只要她平安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 是你对不起她吗?] [ 不是!你想一想,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能给她一辈子幸福吗?] 什么?我就好象被电击倒一般,白石他?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怔得目瞪口呆,可是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我真傻,那 明明是一张半身像,跑到太湖边两人照风景怎么会是半身呢?我要告诉白石,raining 就是小雨。电脑怎么了,怎么在这个时候死机啊!什么破玩意嘛,赶不上我们家 的联想一半。 我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白石有一天骑车从工地返回设计院时遭遇车祸,左腿废了,右腿的恢复也许 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自从我离开祖国后,他几乎天天守侯在泥娃娃聊天室,而且 不允许别人进来。 [ 白石,我是小雨,raining 就是小雨呀!] [ 是吗?真是小雨。那你都知道了?] [ 白石,你真傻,小雨也太蠢了,我决定回国。] [ 千万别,小雨,那样我会一辈子不安的。] [ 看你这样子,我一辈子能安心吗,白石,谁也阻拦不了我。] [ 小雨,听我说,你别冲动。你要任性,我就把为你做的第二个泥娃娃砸碎, 并且让你永远见不着我。] [ 那好,白石,我听你的。] 我生怕白石又生出什么事来,只得答应他。 波音747 下的大地轮廓渐渐明晰,我感觉是那么亲切和熟悉。我回来了,生 我养我的土地,尽管我并未离去得太久。 白石,请原谅我这次的任性,带着你的泥娃娃来接我吧,谁叫你是我的另一 半翅膀呢?这一生注定我们要拥抱在一起飞翔。 Nov.28.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