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少听见了拳头砸上肉所发出来的沉闷的声音。好象就在极近处,有朵花正在 迟钝地开放。年少还来不及完全睁开眼,便觉得自己的鼻子猛然间奇酸无比,不是 自己想哭,只完全是生理上最本能的反应,泪水不可抗拒地涌了出来。然后是痛, 痛入骨髓,张牙舞爪的痛。年少不由自主惨叫一声,手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脸。 一个趔趄,身子往后一仰,滚下了石阶。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密密地渗出,象是 泉水叮咚。阳光真的很热。几个男人敞着胸,大步围了过来,咒骂着,凶狠地踢着。 好象踢的不是人,而只是球。年少的身躯已弯曲成虾米。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是 发生了什么时,人已陷入晕迷。大朵大朵,惨白的阳光花一般撒落。年少浮起在自 己的血液上。 凶狠汉子中的一个特别肥壮,眼角有痣的男人停下脚。说道:“妈的,这么不 经打,好了,别踢了。我操他娘的,麻花,给他开开脸”。 一精瘦男人凑上前,弯下身:“好的,大哥”。边说着,边从腰间拨出把刀, 拇指轻轻一按,噌地一声弹出刀刃。刀刃看出来应是锋利无比,连这灼热的阳光在 这刀刃上也是凉嗖嗖让人觉得冷。精瘦汉子把刀刃对准年少的脸。“大哥,弄个什 么呀”。肥壮汉子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你娘个鳖,拿钱办事,随便雕个花吧。” 精瘦汉子咧嘴,嘻嘻一笑。用刀在年少脸上划了几下。然后看了看,似乎还是不太 满意,挺起身,招呼着同伙:“来,哥们,给他洗洗脸”。凶狠汉子们,哈哈大笑 着,走近几步,围成一圈,掏出硕大的阳物,对准年少的脸开始撒尿。鲜红的血液 很快地就被冲的一干二净,年少脸上依稀可见一个八字。肥壮汉子对着年少的脸用 力地吐了口唾沫:“呸,便宜这小子,走了”。 “大哥,要不要带个记号,回去给陈老板交差?” “我操你娘,麻花,大哥还要你教?算了,算了,还是个学生仔吧。嘿,不知 那陈老头怎与这样的小白脸拧上了。莫不是他老婆打倒贴呀。啥时去把那骚婆娘, 弄上来玩几下。哈哈”。肥壮汉子大声笑道:“娘个鳖,办这事,在这日头里晒了 这久,火都晒起来了,兄弟们,走,去消消火去。” “走咧”,凶狠汉子们七嘴八舌纷纷应道。 “麻花,把你那家伙收起来吧,一泡尿撒这长,等会你怎么搞呀?” “大哥,昨夜的那个小玉吹的功夫可好不好?” “黑子,你带几个兄弟去下肖老板那,接个单,记住一口价,二万。哦,办完 就一起来 老地方。”……………… 凶狠汉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向停在游泳馆面前的一辆厢式面包车走去。上 了车,呼啸一声,很快地就已不见。街道上没有什么灰尘扬起,这里的卫生一直搞 的还可以。 午后的阳光是这样的懒懒洋洋。年少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艰难地睁开眼。脸上 火烧着一般痛。,咬紧牙,撑起身,年少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 上多了几条褐色的,好象正在狰狞微笑的血迹。一些苍蝇不知从什么地方,很快地 就已飞来,在年少头顶,嗡嗡地响,此起彼伏,似乎要饱尝顿难得一见的佳肴。年 少茫然地坐着。究竟是怎么了?年少有点莫名其妙,还是不太明白。而脸上的痛呵, 却也是这样真实,一股尿的骚味也正从自己身上弥漫开来。我是怎么了?年少有点 恐惧,手轻轻地摸着伤口,年少突然忍不住嚎啕痛哭。我的脸怎么了?血腥味与尿 骚味好象绳子般一下下重重鞭挞着年少的心。 年少就象一个被摔坏了的只会哭泣的布娃娃,坐在自己的血液与别人的尿水中 ,惊心动魄,痛哭流涕。 “呜……呜……呜” “妈妈……呜……” “妈……呜……妈呀……” 年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人群开始围了上去。围着年少,越聚越多。路上的行人,从游泳馆奔出来的人, 还有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人……。于是,以年少为中心,以50CM为半径,可以 极为有趣地画出一个圆圈。圆圈里是一张张脸,年青的,衰老的,男的,女的,好 看的,不好看的……都在交头接耳,你言我语。 “这是造了啥孽呀,啧啧啧” “喂,别看他样子可怜,听说是睡了什么陈老板的老婆,人家请十八罗汉的肥 哥与麻花亲自出手来摆平哩” “看不出来呀,现在的年青人呀,是不是鸡巴痒得难受?小小年纪就去搞人家 老婆?” “我说,呸,活该!嘿嘿,你说他是不是做鸭的?可惜了这张小白脸,完了。 这脸算是废了,再叫妈怕也是没得用了。” “哈,有可能哟,否则小小年纪,哪轮得上肥哥出手?” “我操,女人卖叉,男人卖鸡巴,这啥子世道?” “嘻,这就是鸭子呀?哎,你说他那玩艺是不是要比你的长好多?” “妈的,你去脱他裤子呀,量一量,不就晓得了?” “哎,你说他会不会有病呀?”………… 人群在不自觉中往外扩大了一点,但仍也是七嘴八舌。………… 一个极清脆的童音:“妈妈,这个叔叔干吗坐地上呀?嘻,他脸上有花呀 ,妈 妈他流了好多血呀,我们去扶他起来吧。” 少妇模样的女人用手在孩子头顶重重一拍,“小孩子,懂什么,别胡说”。说 完仍聚精会神看着年少的脸,似乎在研究什么哲学或是极为高深的问题,又能从年 少这张脏兮兮,流着血,显得并不好看的脸上得出一个她一直也未能明白的答案。 年少茫然地抬起头。没有见一张稍有些熟悉的脸。游泳馆里那几个常见的门房 老头,恍恍惚惚,好象一个也不在。阳光仍是从天堂笔直地跌落。这是九月里很是 普通的一个热天。在这个极为平常的日子里,年少忽然觉得好冷呵。年少用力翻了 个身,勾着头,站了起来。有些失血过多吧。头很是晕,周围的人的脸就象是波涛 般起伏。年少象是晕船或是醉酒般觉得甚是恶心,想吐,想再次摔倒在地。年少望 着面前这无数张奇形怪状的脸庞。“谁,谁帮我叫个车,去,去下医院。”年少为 自己还能这样完整地讲出话来,有些诧异。“帮,帮,帮个忙吧。”年少蠕动着嘴 唇,朝前迈出一步。围观的人群随之轰然退后一步。 年少的身子微微摇晃着。伸出手,年少嘶哑着嗓子:“帮个忙,大家,帮,帮 个忙”。随着年少趔趄的身躯与挥舞的手臂,人群又轰地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这 是怎么了?年少有点不明白。膝盖很软,想跪下来。年少仰起头,看了看天。仍然 是宁静的一片湛蓝,在每一个人头顶飘荡;仍然是白花花的阳光,让人不敢仔细去 想。年少在看着远方天空时,看见了一个鲜红的女子正从有着几十层台阶的游泳馆 里一蹦三跳地奔了出来。年少甚至感觉到,自己能够很是清楚地听见那个鲜红女子 极为清脆的声音。世界在此刻忽然象是变得很静。“哪里有鸭啊?鸭在哪里呀?” 声音恍惚穿透了前生与来世,也穿透了年少的胸膛。年少只觉得轰地一声,血往上 冲。年少在晕过去的这一刹那,记住了这一片鲜红。鲜红鲜红的女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