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喧嚣了一天的城市终于随着夜光灯的徐徐放亮而慢慢平静下来,此时天空飘着 蒙蒙的细雨,虽然时令已进入初春,可仍然感觉到丝丝的寒意。我坐在书桌前,正 想着该如何去梳理已忙乱了一天的思愫,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母亲打来的:“你 爸爸又摔伤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满是伤感又略显无奈的声音。一听母亲的语气, 不用说我就知道父亲肯定又是去帮人做事摔伤了。此时,我只感觉到整个房间除了 我那粗重的呼吸是如此的宁静,我不竟打了一个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的缘故,还 是那略显得有点沉重的心情…… 还在春节前一个多月,我接到母亲的一个电话,得知父亲帮别人干活而摔伤的 消息,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先安慰父亲,叫他好好养伤,不要再去干那 种重活了。 快春节了,又到了亲人团聚的时候,作为一名在外工作的游子,回家的心情是 如此的迫切,真希望快点见到父亲;可是又感觉到回乡的路是那样的漫长,思念的 心啊,却是如此的煎熬! 终于到家了,是父亲出来开门。望着一时出现在眼前的父亲,我叫了一声“爸” 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父亲似乎未觉察到我的窘态,一把接过我手中的包说:“快 进屋,坐了这么久的火车一定很累了,快坐下休息。”我这才回过神来,忙询问起 父亲的伤怎么样了,父亲说已经好了,不要紧。此时,我才看清了眼前的父亲,竟 比去年离家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那张饱经风霜略显黑色的脸,已 经被密密的又深又细的皱纹爬满了,我一时竟觉得喉咙有点哽咽,只感觉到一种对 父亲深深的内疚充满了全身。父亲接着说他晚上正好要去谢谢帮他疗伤的邹医师家, 叫我先休息,晚上跟他一起去。 晚上,父亲又推上了他那辆老上海牌“永久”自行车,在我的印象当中,这辆 自行车一直陪伴我走过了童年、少年,直到现在父亲仍在使用,在父亲的精心保养 下几乎没怎么“大修”过。我建议父亲还是打“的”去,可他说路不远,很快就到, 能省就省一点。在路上,父亲执意说还是他带我,他比较熟悉路,而且别人带他的 话总感觉不踏实。 我也熬不过父亲,只好坐在后面。可是我总感觉只要坐上了父亲的自行车,心 里就觉得特别的踏实,没有一点恐慌感。前面就要上坡了,我说还是下来吧,可父 亲坚持说坡不陡,要我坐着,一会就上去了。我也不好违背父亲,只好坐着。望着 身前微喘着气的父亲,因用力蹬车使那原本已有些驼的背脊显得更弯了,那发白的 双鬓也已渗出些许汗洙,在夜光的映照下熠熠闪亮。我突然感觉心里象有什么东西 堵住了似的,特别难受。我只感觉到被灯光投射到路旁的父亲那一躬一躬的身影已 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一盏盏明亮的霓虹灯,在眼前也已慢慢汇聚成了一团五彩缤 纷的世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我知道有一种东西模糊了我的双眼,它顺着脸 颊流到了嘴里,带着一股苦涩的滋味。 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喜欢直来直去,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因此也得罪过一些 人。 为此母亲也多次说过父亲,为人处事应该委婉一点,可事后他仍改不了这个性 子。父亲也是一个节俭的人,可是在我们兄妹读书的事情上父亲却从不计较花钱, 哪怕是去借。 他总告诫我们要读好书,要好好做人,他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在五十年代,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奶奶把当时只有十三岁的父亲送到城里去做工,因而父亲只 读到小学五年级就缀学了。父亲后来说,因为当时个子矮,做工的时候脚下还得垫 一张凳子,真不知当时父亲是怎么熬过来的,想想到现在父亲的工龄都已经有四十 多年了。 这几年,父亲因单位效益不好提前内退了,我就劝父亲在家好好休息。可他总 是说闲不住,又去帮别人干活,说我们兄妹刚参加工作也不容易,能给我们减轻点 负担就减轻一点。我也知道,家里条件不好,而且就我目前的情况,怎么能给父亲 带来安逸舒适的生活呢?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就要离家了,我一再叮嘱父亲要注意 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干不了的活就不要做,毕竟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父亲叫我放 心,说他会注意安全,不会有事的。可是,才过了一个多月,就又得知父亲摔伤的 消息。 此时,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除了雨声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安静,或许是外面 的雨滴已浸湿了我的双眼,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似乎又见到父亲那一躬一 躬的身影,渐渐地扩散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我知道欠父亲的太多了,十年、二十年, 也许一生都还不清,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祝愿远方的父亲能早点好起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