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子之恋 作者:青丝舞榭 陈小妮的惶惶不可终日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很不健康时,我为自己到底能不能象周边的正常女生一 样健康生活而终日惶恐不安。 我不吸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上网聊天去骗那些本想骗人的小弟弟。我睡醒 了就吃饭,吃过饭就上班,上了班就干活,干完活就下班,下了班就回家,回了家 就吃饭,吃了饭就睡觉。我的生活不是他们常说的两点一线,而是一个画得极完美 无缺的圆圈,我就是一只杂耍的猴子,立着尾巴,踮着脚,踉跄的走在圈上。 我是这样意识到我不健康的。 3 月,读大二的表弟来家里。当他睡了7 小时后,仍双眼通红的坐在床边看我 发呆时,他问我:“姐你多大了?” 我回头,瞪他:“24,干嘛?” “哦,不是42啊?” 我这次连头都没回,懒得搭理他。我喜欢发呆,喜欢对着窗子、桌子、书、笔 等一切静止的东西发呆。 “你为什么连家居服也要穿黑色?” 是的,我喜欢穿黑色。上班穿各式各样深黑浅黑长长短短的衣裤,背黑包,踏 黑靴,下班穿很难买到的黑色家居服,宽大得能装进去四只胳膊四条腿。有些女人 是能将黑衣穿出味道的,那叫性感,也有些女人能将黑色穿出彩来,那叫个性。我 两者都不能,我不是不喜欢其它颜色,可我却觉得我是一个严谨的人,那么只有黑 色可以将我的严谨配合的严丝合缝。 这些东西一个19岁毛头小伙子哪里懂得?我动动嘴角,没有搭腔。 接下来的话,几乎和晴天霹雳差不多。他认真的揽过我的头,揪着我耳朵问低 声我:“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就是这样知道了我的生活轨迹原来非常非常的偏离健康,尽管一直以来我认 为自己生长得相当茁壮。于是我,陈小妮开始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名字风波 工作的单位极现代,百余平的开放式办公室里有三个部门,销售部、清算部、 设计部。我在位于中间地带的“清算部”,终日只与这几件东西打交道:电脑,报 表,数字,计算器,两年下来我甚至不知道除了阿拉伯数字以外的字应该怎么写怎 么念。我的正前方立着一台黑色电脑,电脑的屏保图案是一只小花狗在窝里钻来钻 去,我觉得它十分象我,于是给它起名叫二妮子。 这样现代化的办公室里漫是穿得溜光水滑的标准白领,名字或悦耳,或时髦, 或浪漫,于是边上的LUCY一日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妮子,你得改名字,太土! 我一边敲计算器,一边咬铅笔头一边应她:嗯,你找一个吧。 LUCY翻遍了牛津大词典,最后划了个“安妮”,笑吟吟的拿来邀功领赏。我不 屑的拿眼睛翻她:这?满地都是!再说,我妈会不认得我的!LUCY也气愤,骂我是 土包子,我虽然嘴上没答理她,心灵却很受打击。于是拿更多的时间来发呆,问我 那不知疲倦的二妮子,姐姐是不是真的很土?真的跟不上潮流?它哪懂姐姐的困惑 与痛楚?仍旧在那傻乎乎的钻来钻去。 边上的“设计部”招聘新人,200 多人中筛出了两个。第一天上班时经理拉与 大家介绍,二人均极有特色。一个长发及肩,最好玩的地方是刘海,天衣无缝的盖 住了眼睛,于是他的脸大家是从鼻子开始认识的,需要长时间观赏才能辨认。他姓 颜,叫色,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名字,看着他认真的羡慕他:人家的妈妈怎么那么有 先见之明,找一个这样子好姓的男人做丈夫,给孩子能取这样好听的名字。 另一个绝不象搞设计的,倒象是坐在政府机关里办事的公务员。“这位小伙子 叫张牛,是……没等经理往下介绍他,大家便哄堂大笑,LUCY捂着肚子咯咯咯的耳 语我说,”妮子,名字和你好配。“我对他顿生亲切,满手是汗,紧张的抬眼看他, 他也在微微的笑,没有一丝自卑或慌乱。我脸一下子红了,为自己前一阵子的惶惶 不安。转身没忘了瞪LUCY一大眼。 坐位 颜色坐在我的正对面,我们中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白玻璃,每日当我为用锐气 与冲劲换来的平淡无奇所痛不欲生时,便会用从前看二妮子的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心里猜着刘海儿下的眼睛会是什么样子。他偶会抬起头,用漫是折皱的鼻子和上翘 的嘴角组成的似是而非的笑容回应我。 颜色是一个天生的设计师,他画的房子简直让我着迷。他细长的手指上常一口 气夹着三支彩笔,细细的毛笔尖掠过的地方总是一片生机。颜色最爱画黑房子,我 从不知这个看上去如鬼魅的色彩能画出天堂样的屋子来。每次他画好的画都会面向 我贴在隔着我们的玻璃上,我以外行的眼光,用划帐本的红笔给他以一至五星打上 分数。 我们之间的一切均用笔来完成,没有一句话。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LUCY拉过张着大嘴打哈欠的我,十分害羞的说:妮子, 晚上去PAPA S,我请你吃饭。我惊讶得差点没吞掉舌头,LUCY是出了名的葛朗台… … 第二天一大早,按昨晚的约定与布署,为了LUCY小女子后半生的幸福,我们互 换了坐位。颜色一直在透明玻璃后面用画笔敲着腮帮子,我猜想他的眼睛是可以透 过浓密的黑发看得到我们的。这回我的目光无法很直接的留连在那半张脸上了,再 无法放肆的看他噤着鼻子羞涩的笑。说实话,我是十分沮丧的。 后来的日子,我发呆时的眼睛只好又挪到了屏上那个没毛的二妮子身上。吃午 饭或是下班时,LUCY总会用嗲得夸张的嗓子趴在我耳朵上颜色颜色的说个没完,她 是真的爱上他了。可她却不知听这些话的我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她也不知道笑吟吟 的我正用力攥着拳头以至于长指甲一次次陷进肉里。LUCY每次耳语时,我都尽量的 转移注意力,我不想听到关于她和颜色的任何事情,我不敢。但我最后总不忘记关 切的问上一句:他说爱你了吗?每每看到LUCY忽地黯然下来的眼神,心里便会石头 落地。 我是信“我爱你”这三个字的。我对于这三个字的神圣性甚至已经到了崇拜的 地步。 白天懂得夜的黑 有一天张牛来到我面前,我断定他是来和我吵架的,那日会议上我拿着计算器 对他设计的那套豪宅“白日”的资本投入与回收分析达一小时之久,因我的这个分 析,他的“白日”方案暂时搁浅。记得当时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我 心虚,因为我的分析并非完全为了公司着想,大半原因只是为了帮助颜色。 可惜这回我猜错了,张牛没有过来拍我桌子,更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娘,他递 给我一个画筒,还有一张纸条。反过来我的脸却红了,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他宽 容的笑,转身而去,留给我一个白色的背影。 我吐吐舌头坐下来,LUCY以光速将她的小脑袋向我靠拢,急着去展那张纸条。 当我反应过来想去按她的手时,大字已经现于眼前:白天懂得夜的黑。七个字将我 砸得半晌无语,心先软下来,再暖起来。画筒里是那套我在会上批得一无是处的豪 宅平面图。图的角落里有蝇头小字:黑夜的归宿。 LUCY哇哇的叫,就差没将这个消息拿着大喇叭喊于全世界。我无奈的拉着她, 抬起头,张牛站在那边依然一脸宽厚的笑,可是就当我的目光顺着玻璃拉回来前, 我竟然看到了那样一双眼睛,我从来没有看过将感情盛得这样满,满得就要溢出来 的眼睛。眼里是愤怒,是伤害,是落莫,是无奈,是恨,那目光仿如千言万语,那 目光看得我万箭穿心,那是颜色的眼睛…… 可是颜色,你不知我在等你吗?这怎能怪我? 晴天霹雳 我每日都在等待着那样一个时刻,颜色能够走到我面前说:妮子,做我女朋友。 那会是一个美丽的艳阳天,我会毫不犹豫的大笑,然后将手递给他,绝不带一点矜 持。 没想到的是,艳阳天没有到来,LUCY却送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她神秘的带着 哭腔对我说:妮子妮子,颜色他终于说了!我一下子好象没有心了,心呢,我摸着 胸口,不跳了么?“哦,他说什么了?”“笨妮子,是我爱你啊! 他说了?他说了那神圣的三个字了?那么颜色从此与陈小妮无任何干系。 我和张牛 在躲了张牛大半年后,我 终于接受了他。半赌气,半伤心,半感激。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双入对,张牛看 我时总是笑吟吟的,我也微笑着回应他。我问他:水牛,你喜欢我什么?他说:妮 子,其实你不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可你遍身黑衣,如黑夜般沉寂。我会笑 骂他肉麻,然后告诉他:白天永远不会懂得夜的黑。他眼里会快速的闪过一丝恐惧, 然后说:我这个白天懂! 张牛实在不象个男朋友,他极象个父亲。单位大楼下面草坪里有滑梯,我时常 蹲在地上发呆,然后蹭的站起来,呼呼呼的冲上去,再跑下来。穿着黑色套装的我 在一片五颜六色中极显眼,他总会说:小心,小心,不要玩这个,太危险;我吃冰 淇淋,他却不喜欢,只在边上拿纸巾等着我将脏兮兮的嘴巴凑过来擦;过马路他紧 紧的拽着我,逛商店他帮我挑衣服,他不许我吃辣,怕伤了胃,他不许我长时间玩 电脑,怕眼睛会坏,他不许我夏天穿吊带背心,怕会被色狼欺负…… 突然有一天我感觉有些问题——我一看到他就想上厕所。我在高中时候落下一 个毛病,一到考试、紧张时我就会拉肚子,到处着急找厕所。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 到,面对着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男子,一个爱我宠我如眼珠子的男子,陈小妮同志 会紧张成这样。无论如何张牛也没想到,我这样一个名字土里土气,貌不惊人,毫 无出色之处的女子让他费了8 个月来追求,4 个月来宠爱,还要用一生去忘记。 我和张牛分手了,其实我们早该想到,草草的开始必然预示着草草的结束。张 牛说他要用一辈子来忘记我,而我,这场爱情的罪魁祸手也许要用一生来悔恨。 匆匆的尾声 在陈小妮恢复单身生活的第三个月,她便陷入了另一场爱情中,一年后与一名 在大学里教地质的教师结了婚。那位教师同志求得妮子决心的一句话是在他得知了 “颜色和张牛”的故事后对妮子说:妮儿,他们会画房子给你,我要捡石头盖一幢 房子给你。当然,他也只是说说,后来抱得美人归了,便经常性的一头扎在沙发上, 扳着脚丫子说:妮儿,你先做饭,我出去捡石头回来盖房子。妮子黑色的家居服全 部套在了他身上,换上的是花里胡哨的围裙,妮子再也没时间发呆,脸上尽是笑容, 怒容,唯独没有了花容。 LUCY和颜色并没在一起,一次LUCY喝醉了哭着和妮子道歉:妮子,颜色从没说 过爱我,就算那天他对着我的脸哭着说“我爱你”时,却仍不忘记在这三个字面前 加上“妮子”…… 后来,颜色和张牛离开了公司,同事们好似也忘记了他们和他们在的日子。一 切都象那天之前他们从没来过这里一样。只有LUCY和我会在某一个晴天或阴天,不 约而同的想起长刘海挡住眼睛的笑脸和张牛“小心呀妮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