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游戏 作者:欧阳光 九月,天空病危脸色苍白,而我到了上海,我遇见了林。 他眼瞳有南方人独特的明媚,像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我脸上暧味的轮 廓,是陌生的行径,我非明恐惧。 这个男人在南方的一家冰淇淋店,叫可爱多,和他一样有美丽的纹路长在幸 福边缘。他注定平淡和微笑的过完一生,但他遇见了我。 他的名字叫林俊生,但我坚持叫他林生,林生在上海一直是无业游民,他还 有一个女朋友叫左左。在我第一次遇见左左时,我告诉了自己,我爱这个女孩。 左左奇怪的说话方式,她习惯把左手食指与右手食指相互环扣,睁大天使一 般纯洁的眼睛。她从不说你好,她喜欢林俊生这个男人。 遇见林是因为小右。在大学开始的第一天里,我认识的小右是一个始终穿匡 威球鞋,带黑色窄框眼镜,走路时左摇右摆的女孩。 选修的最后一节课,不知从哪传来一张粉蓝色纸条,上面写着喂,你喜欢什 么,我的爱好要和你的对对碰。右下角写着小右两个字。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沾染 了回忆,我写上,我喜欢的东西很多,但都不重要,可以随时舍弃,遗忘,只要 自己开心就好。 她很可爱,我不介意这一段奇妙的旋律插进我生命奏章。我害怕放失任何一 个快乐的起点,因为我从未真正快乐过。 一个带黑边框眼镜的女孩面朝我微笑,我把纸条扔向她,我想她就是小右了。 小右从小在上海长大,做作,可爱,但从来没有人怀疑她不美丽,但同样也 没有人怀疑我不爱她。我们自然而然的成为一对,我们的爱情就像零大于负一那 样简单。 她开我的玩笑从来口无遮挡,在左左和林面前,她说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喜 欢穿袜子,左左挽着林生的手轻轻的笑,她是小右的姐姐。 而在此,大一生活单调得就像齐秦和齐豫唱的那首其实都是一样。我在天空 飞翔,你在海里游荡,看似两个地方,其实都是一样。小右是单调生活的解药, 与时间病毒抗衡。然后继续。 我告诉小右我出生在五月,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书上说我属于双子座,元 素风,象征变动。小右呵呵的说,那你就是像风一样的男子,她说我的爱是被命 运一塌糊涂的思考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棋子。惟有均势力敌的对手,才会看 清彼此在对方身上留下的结局。然后小右安静的看我,诡异的笑,我神情木讷。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女孩可以说出这样隐晦的言语。我想起安安,那个一脸素净的 女孩,是我爱的,还有小指,这些走进我灵魂底层的人,用火光的记忆,焚烧一 切爱过的代价。 我的爱情与眼前无关,我爱上的其实是爱情本身,爱情带来的伤口是自愈呻 吟的快乐,快乐无地自容,重创的堕落,因为寂寞。没有匹敌的对手。 小右说我不爱她,她每天想方设法的骂我,昨天还说我是土耳其的安卡拉羊 毛,今天却说我是维多利亚湖的水妖。我说好了,宝贝,我爱你还不成。说完两 个人呵呵呵的傻笑,小右边笑边说,SHINE ,你真是乞力马扎罗山的大雪怪,连 说我爱你都是冰凉凉的。然后低下头,轻声说,我对你的爱从来不会少,SHINE , 时间在受煎熬。 林租来大量的盗版影带,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看这些劣质的爱情。 林这次来北方是因为左左,她爱他,他们在ICQ 里认识。而林在南方的那家冷饮 店让给了弟弟看顾,他在这里用左左的钱,左左在一家大牌企业工作,她拥有足 够的钱让一个她爱的男人留在自己身边,林告诉我,他的弟弟叫小指。 十一月的第十一天,天空灰败,我陪小右买她爱的匡威球鞋,我的心情不好, 四处阴沉,突然HANDPHONE 铃响,是林,他叫我们去看电影,我说我在陪小右买 东西,他说你们一起来。 冷清的电影院门口,站着英俊的林和漂亮的左左,他们向这里招手,小右啊 啊啊的大叫,她在追一只满身泥泞的小狗,她叫它威威,小右以前养过的一只小 狗就叫威威,后来死了,她哭了很久,开始叫任何小狗都叫威威。 电影蓝色大门,大副的广告贴在秽迹班驳的墙壁,张士豪和孟克柔坐在橘色 的阳光下,下午三点,我喜欢得慌乱不知所措。这是三个高中学生的简单爱情, 没有复杂的剧情,没有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的你我。平淡的而生活化。在家门 外,巷口,学校体育馆,对面的社区公园,游泳池。 我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嘛。 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未来,林月珍微笑着说,我牵着我女儿的手,我女儿是那种很乖很 漂亮的那种,我和几个贵族喝着下午茶,然后我老公推开门进来,我老公是那种, 那种 我看不见。 我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到啊! 你可以听他游泳的声音嘛 玄妙的电影许多用声音牵扯出来的画面。漆黑一片的开始,张士豪,孟克柔 还有林月珍,单纯,直接,任性,冲动的个性表露无遗,异性与同行之间,爱情 与友谊之间,交错,也曾有过,或许要回想才有答案。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我 看着流泪。 电影的结局,小孟说:不知一年后,三年后,五年后,甚至更久,小士会是 怎样?或许站在蓝色大门下,阳光依旧照着,脸上还是长着几颗青春痘。我闭上 眼睛,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可以看见小士你对我的微笑。 林叫我们去他租的公寓吃饭,左左看着我,我说好,小右尾随。林说他昨天 租了很多恐怖片,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片子,我说不知道,我却想起张士毫那邪 邪的笑和孟克柔温暖的闭上眼说,我什么也看不见。 天空开始变蓝了,是很快乐的那种。 林放的是OFFICE有鬼,这间狭小逼仄光线的卧室昏暗有渲染的潮湿。小右抱 紧我的手臂,把头铺在我肩膀上,她几乎是闭上眼睛的,林看见我们哈哈大笑, 小右骂他白痴,左左正在厨房煮饭,香远逸飘,我们吃完又继续看影片,一天很 快过去,贴满空虚。 十一月是秋天的末日,云朵为秋天送葬去了,天空看起来心情开朗。我又忙 着继续写作,小右黏过来,捏着自己的脸,嗫声的说,我是电鳗哦,边笑,问我 在写什么。 一个故事,我说。 故事是真的吗。 或许,但故事没有开头,故事随时都是结尾。 为什么。 因为它只是一个故事。 故事叫什么。 候鸟。 怎么这样说。 水若寒,候鸟南辗北恻,一个轮回,如此而已。 小右对我的文字长生抗体,她说我写的故事是一朵浸满忧伤的乌云,突兀的 嵌在天空下雨,一个灰暗的姿势,宣泄,然后雨过天情。但这个女孩阳光明媚的 完全找不到伤心触角,把温暖刻在笑容里,她安静的眨眼,说,SHINE ,你这样 会闷出病来的,快出去走走吧。我对小右有命则遵。习惯了。全无所谓。 从学校出来,风的脚步凌乱,人群稀少,前面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女孩,穿 洗旧的与年龄不相符的校衣,冻成枯萎色的手提着黑色的塑料袋,是穷苦的孩子, 不时用手把头发顺向耳后,看着我,她淳朴的笑,干裂的嘴,生痛。我喜欢面对 这些内心干净的人,物欲飞流的世界,爱情只是一个传说。我只爱我没有的,我 知道那一刻,我是怜爱着这个女孩的,有些事不用想就回清楚明白,譬如爱情, 但在爱离开眼睛后,一切都不过是烟消云散,爱过的,终无痕。 喜欢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穿行,这样随意的走,感觉到阳光的温度想很多很 多未来。我时常会悲伤的去做一件快乐的事,问自己想要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无 头绪,生活在别处,思想从时间的缺口流出,就这么让它一辈子这么流无止境。 因为伤心从来没完没了。 林的左眼下角,有一颗隐晦的滴泪痣,深褐色,那是他眼泪的前世。左左说, 我和左左在街角相遇,我问左左为什么喜欢林,她干净的笑里有幸福释放的咒文, 她说,没有因为,爱一个人只有所以。左左习惯的把左手食指与右手食指相互环 扣。我不习惯的习惯。 我说爱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你爱他就是理由。左左转过脸看我,她安然的 问,那你喜欢小右的理由是。 看着前方,我说,小右只是我生命里的一段冲突的旋律,左左看了我一眼, 我在她眼中是其妙莫明,她说,其实你很自私。 我想起小指,怔在原地,左左走远。 左左和林在ICQ 里认识。林坐在我对面,抽烟,他说他们的爱情史。左左是 他爱的女人,我们坐在咖啡馆里。 安安好吗。我说完伸手把他指间的烟拿到自己眼前,那淡蓝清幽的烟雾让我 一阵咳喘,知道自己从来不接触烟草,是一种习惯,我笑着说,这是垃圾,然后 把烟扔在地上。一直对那种味道反感。太过醒目,而且自我。林看着我微笑,你 还记得那个女孩?安安很久没有打电话给我了。林喝完白瓷杯里的最后一口咖啡, 抿紧唇,挂在嘴角上的深褐色液体,那是谎言的眼泪。 我什么也没说,走出来,风里有冬天的味道,阳光在和空气在接吻,尴尬的 气氛弥合。我清楚记得刚和林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爱的人是左左。林表情很难 堪。 十二月,我又继续写作,关于爱情。 我把这些文字发表在网络BBS 上,一些人看,一些人问,故事的真实。我在 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笑,这只是一个故事,有局限,年龄里我只有十八 岁,明白的和不明白的我也都清楚,故事而已。 有人开始肆无忌惮骂我,说我很自恋,故事里的人都是傻子,整天嘻嘻哈哈。 我说正常人就是知道什么是不正常。我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常常听别人讲阿凡 提,但我明白,阿凡提其实并不聪明,只是他身边的人很蠢。事实如此。也有人 说我懦弱,用文字逃避,而极端的逃避就是想证明自己对前途做得有些面目全非。 我告诉他们,我是在用文字战斗,抑或仅仅想在文字里找寻安慰和骄傲的理解, 但我知道,一直不停安慰和鼓励自己的不过也只有自己。于是拼命的写字,残肢 的灵感用华丽的魔法编织的梦。哼哼唧唧自说自笑的自己。 再次遇见左左是在五月,一个周末,太阳不近人情,阳光普照,恣意的温度, 傲世无双。我的生日在二十六这天,小右给我买了个大大的草莓蛋糕,让人愉快 的那种,我们在回到租来的小屋路上,拥挤的人群,看不到出路的兴闷,在街边, 距离异变成覆水的方式,看了见左左。左左一成不变的微笑,她没有回头,我知 道,林走了。林选择离开上海。 一年前的那个自己。时常会面无表情,或者整天嘻嘻哈哈自鸣得意。一年前, 我十七岁,开始明白一切不过如此,所以十七岁学会厌倦,没有长久的迷恋属于 这个世界,开始爱自己没有的,并服用大量的天真幻想,然后认识小指和安安, 我们交换彼此的爱,站在十七岁的尾巴上,然后十八岁了,我的独自离开,故事 落魄的结尾。然后,我们没有了然后。 我去上海,那个曾经在电视里看到开满糜艳霓虹灯的地方,我无数感动,我 知道我会在那里生根,长成树,没有今生前世,只有宿命,和眼泪的幻想。 到了这个城市,我又开始害怕自己对一切不再生长兴趣,没有爱,我不是我, 如此或许。直到今天,小指写信给我。是Email.天亮说晚安。信的开头写着。 13月阴霾的雷电是一张过了期的入场券停滞在我的酒吧你的游乐场心情无法 对号入座请勿入内 华灯开始升平气味开始败落带着我丢失的日光冒昧挥霍直到冰封的杯子拥有 伏特加的暧昧我还不天荒你却已地老 侧耳倾听零点的谙哑丝丝入目如一颗脱臼的星子随便地流浪在复制的天空忽 而刺痛 缺少10大忧伤的缘由如盘点后的冰冷帐单只是眼睛不再张开来阳光不再掉进 来等到两千年再过两千年我们海枯我们石烂 11点的嘴唇消耗舌尖开始投入信仰我的灵魂舔噬漆暗的屏幕像只无聊的蟑螂 一寸寸遁逃 流星已经分裂像吉列刀片疯狂的边缘所割解出来的残渣都是苟延的祷告我们 的时间软弱不再持续达利的信念成全沮丧的讪笑 于是一个灰色的姿势跳跃瞳膜盒子变成夜空凌 驾可耻的欲念投入干涩的手掌我们奇怪咖啡变坏…… 0.20距离异变成覆水的方式在违心的宽恕下祈祷一天安睡曾经赦罪如今惊梦 当阳光碎裂风月长坠一个溶掉的手心掌握住唯喏一世的空洞你似风非风忽尔 那冬孤独长穷留下水晶的哭泣为爱恸伤 因而寻求极亲密礼物企图自缢今天是一朵颓败的蔷薇明日随意妩睡荒谬一夜 跌宕垂泪你是一封信我已不再是邮差 第六天安睡第七天伤醉音乐很小灵魂却汹涌成啸 我耳中的风笛你手心的爱溺 声色恒溃寂寞无罪 药水在眼中乱颤气悉在指尖沦殇 短讯息说我无奈霓虹灯说我不在 夜色耷下来字幕冷起来 想和说你和我 是否独眠梦想决裂 三更半夜等雨停恍惚如同蚁群袭击清脆的灵魂在清醒中睁开眼从迷醉中合上 唇背上披风挡不住一手空凉 纸巾开始掉眼泪润唇膏开始枯萎口袋藏掩的难堪像一张失忆的VCD 伤痕累累 无法读取悭吝的时间凝固在一杯白色的开水中 对话是一屋的干燥零碎在冷固的钢筋中溶解不掉一世忧盼把残存的门匙晦涩 在不再开启的斑斑锈迹之口 烟花一烧温柔碎掉 他的文字是福尔马林,浸泡我思想的骸体,如作茧,里面有温暖,还有无法 逃遁的绝望。和我太多的相似,我自恋,我爱这个和我一样的男人。在劫难逃, 如何是好,小右也不想知道。 小指来上海,我平淡的生活,不在预料。他来只是想告诉我,林和安安结婚 了。 那是一个只会发生在故事的下午,有暧味的阳光,迷离的人群,橘色和暖的 瞬间。小右扯着我的手,穿粉色棉布裙,边大声说,你别拉我啊,路人好笑的眼 神,一只斑点狗出没在我们眼前。小右啊啊的又威威一直叫个不停,追过去,我 笑,轻轻摇头,然后听见从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SHINE ,我来了。 我怔在远地,小右跑过来,她说,林,是你。可那是小指。 我只爱我没有的,左左喜欢小指,是我知道的。左左甜美的眼神,她爱眼前 这个有短促的头发,看起来外表精神,没有颓废气质。但有阴郁的内心,有时却 像孩子般微笑和说话。但从不脆弱的英俊男人。 2003年的上海,我们在广场放烟花,除夕夜。我,小指还有左左和小右,疯 疯癫癫,在倏忽明亮与喧嚣中,冥冥祈祷,所谓幸福。 于十一半准时回家,我们往左左家的方向。 散落的VCD 躺满一地,这原是林的房间,有他留下的香烟味,淡而疏远的气 味。只是突如其来,左左已经不再在意。她随便的收拾一下说,SHINE ,你睡这 里,她和小右在隔壁,小指睡客厅的沙发。十二点,时钟开始和分钟接吻,凤凰 台在播映爱情白皮书,是雪天,平安夜,成美对挂居说,乱世佳人里有一句,因 该是今天和明天不一样。 今天和明天不一样。 言语和回忆相互模糊。 时间语不成声。 都有各自的明天。 来临的第二天,阳光和我一样浮躁,天空飘离的云朵像放牧人的羊群,只有 风知道,云寂寞。 终要寂寞的,我的手心潮湿,小指抬起头,他看着天空,他说林和安安结婚 了。你必须知道。你不是孩子了。 我说,我明白,你可以走了。 可安安爱的是你。一直。一辈子。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坏,偶尔有些小小的悲哀,我想别人也看不出来, 即使孤独会使我伤怀,也会试着让自己想的开。有泪不落,无心悲凉,我是众人 眼中的疯狂和幼稚。我还是个孩子。小指,我想,不明白的人永远是你。你不明 白我。 SHINE ,你现在是什么了。 木偶。我回答。 小指走了。 天亮说晚安。小指的痕迹。没有继续。 我和小右说分离。 我对左左说我爱你。 一切都会过去。我说过,没有长久的迷恋属于这个世界。 忘。 七月是仲夏的葬理,天空试着变换心情。我又忙着继续写作,莜走过来,问 我在写什么。 一个故事,我说。 故事是真的吗。 或许,但故事没有开头,故事随时都是结尾。 为什么。 因为它只是一个故事。 故事叫什么。 木偶后裔。 怎么这样说。 因为每个人都是被命运支控的木偶,选择逃不过时间千回百转的结局。从这 个人漂泊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如此而已。 莜安静的眨眼,睫毛猫一般迷离,她说,SHINE ,你这样会闷出病来的,快 出去走走吧。我和莜结婚一年,同居三个月。 彼此幸福。无言,所以继续。 从家走出来,浮躁的阳光,走在梧桐树下的我,看见街对面的落地窗里,那 张苍白的脸,如此黯淡,笑一笑,牵动枯涩的嘴角,这个男人是谁。熟悉的陌生。 在街的左侧,我的右侧。 反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