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历史 作者:小刀 楔子 “找到我们的探险家了!”声音静如止水。 方何大吃一惊:“可他掉进了黑洞里……怎么可能?” “他在黑洞附近进行了一次超太空跳跃,这是从他的脑内通讯器中传来了0.01 微秒的信号,尽管很不清晰,但已经足以知道他的坐标了。” 说话的同时,这个信号及其分析数据已经传到了方何的大脑里。 “但这个星域里没有……这时间坐标怎么回事儿?竟然……” “回到了过去是不是?这比到黑洞探险更有意思!”话虽如此,他似乎并不 激动。 “但你怎么能肯定这信号是正确的呢?” “所以要动员一切可能的手段去探测及证实,在可预见的未来,这可能是人 类唯一能了解时间旅行的机会。” “好,我会为之配备相应的资源,但我还有个问题:如果他回到过去,会不 会改变历史?” “肯定会!” “那么……” “他回到过去的一刹那,已经改变了历史,在现有的时空链上产生了一个时 空分支,就象是江河出现了一条支流。他所处的时空严格地来说已经不是我们过 去的历史,而是过去的历史加上他所形成的一个平行世界。尽管一直找不到试验 的方法,但通过纯数学运算已经可以证明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能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不错,只要他愿意。”声音依然平静。 按照这样的理论,其实就算改变了历史也没关系,反正也影响不到现在。但 忧虑的神色在方何的脸上却越积越浓,因为现在探险家所在的时代是个乱世。 他担心的不是探险家的安危,担心的是那个乱世的安危! 尽管已经相隔了五百年,但那毕竟是个特殊的乱世。 第一章对话 趁着宾主寒暄的功夫,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间会议室。这里和传说中一样 朴素,而且还十分干净,考虑到构成这房子的材料,能做到后面一点可着实不易。 事实上这里一切都让他感到很好奇,他去过上千个行星,数百个人类世界, 从没见过象这样的地方。也许人马星座的夸父星有点象这里,那里也象这里有很 多……不,还是不一样,很不一样。主要是这里的人很特殊。 宾主寒暄完毕,逐渐切入正题。看样子德高望重的黄先生已经急不可耐的要 向主人提问了。 他暗暗一笑,他知道黄先生会问什么,他甚至知道主人的答案。 黄先生果然是这么问的:“中国历史上历次政治运动,其兴也勃焉,其亡也 忽焉,中共有什么办法能逃脱这个循环率?” 主人自信地一笑:“我们有办法,那就是民主!” 主人叫毛润东。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贵党凭什么保证能实现民主呢?” 提问的人叫吴名,是这次来延安参观的各界名流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富 传奇色彩的一个。 吴名的意思就是没有名字,七年前东海发生一起船难,他是少数幸存者之一, 但头部受到撞击,以至于失去了部分记忆。他被救到上海时几乎身无分文,但他 却有一项奇异的本事,那就是会操各种外语,流利程度好似母语,凭这点他很快 找到了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不久,由于他对股市极其准确的预测,不仅迅速暴 富,也成了上海的传奇人物。此时,通过轮船公司的纪录,发现他是来自南洋的 华侨,据说是父母双亡后奉遗命落叶归根,似乎叫李永华。但此时吴名这个名字 在上海已经太出名了,他索性就不用原名。 本来他经常在各大报上预测财经动向,但自抗战爆发以后,他的文章逐渐转 向军政方面,预测之准确更令人瞠目结舌。开始有许多人不叫他吴名叫乌鸦,但 随着他的预言应验的越来越多,敢叫他乌鸦的人也越来越少! 毛润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首先,本党所依靠的力量不是剥削阶级,而是 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工农大众。离开了他们的支持,无论是中共、红军还是我本人, 都不可能出现在你面前。关于这一点,本党的章程、人员构成以及过去几十年的 历史都可以证明。其次,我们实行的是公有制,在苏区的主要表现就是”耕者有 其田“,使人民在经济上当家作主。 最后,我们实行的是民主集中制,我本人的领导权也是靠选举而来。苏区的 各级政府都受到各级议会的监督,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议会议员,工农大众都占 了绝大多数。我想,这三条是对民主的最大保证。“ 吴名一开始就注视着这个高高瘦瘦的毛润东,有人从他的照片评论此人长相 有点女性化,奇怪的是坐在他面前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一点,尤其是在被他深深地 看了一眼之后。当然只有吴名心里明白,毛润东看他一眼,绝不只是因为他的发 言或者他的传奇经历。吴名欠了欠身:“您的话很有新意,希望能有机会与您详 谈。” 毛润东笑道:“本人随时欢迎各位到舍下做客。” 吴名没想这么快就有机会进行详谈,尽管形式和想象的有所不同。 欢迎仪式结束,吴名刚回住处休息,就有人递过一本书来,竟正是他所写的 《论中国未来的命运》一书!翻开一看,扉页上写着几个小字:润东购于1940年 秋!再往后翻,字里行间竟都是龙飞凤舞的批注,就算没有扉页上那几个字,吴 名从自己脑中的资料库里也能认出这是毛润东的字体! 吴名怀着十二万份的好奇翻阅着这本特殊的书籍。 “……中国的命运,实际上决定于国共两党的命运……国民党真正致命的缺 陷,不在于它的贪污腐化,派系林立,白色恐怖乃至蒋中石个人的某些作风和手 段,而在于它不能实现耕者有其田的目标。中国目前最宝贵最根本的资产就是耕 地,四大家族所拥有的资产和它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真正能发挥耕地作用的 不是地主而是农民。如果把工厂完全交给工人,工厂未必能很好的运营[ 批注: 复杂不等于不可能。] ;但如果把土地完全交给农民,农民马上可以使它的收益 成倍地增长![ 批注:这已被事实证明!] 而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若处于 赤贫状态,中国工业不过是无源之水![ 批注:经济上的农村包围城市。] 单凭 这一点,国民党就比不过共产党。国民党因此导致了它的经济基础脆弱,所以一 有风吹草动,就不得不向列强低头,从而也失去了广大知识分子的支持,从而也 导致了它的人才基础脆弱……不解决这个问题,即便有一天国民党把共产党灭了, [ 批注:可能性为0 !] 也只能导致两个结果:仿效共产党的农村政策,或者出 现个比共产党更难对付的对手……” 在这章末尾空白处,写着两个大字:精辟!吴名暗笑,这基本上是后世历史 学家的观点,事后诸葛亮自然好当!他继续往后翻。 “……那么共产党是否就无懈可击了呢?不,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 是缺乏经验。它所追求的经济形式、社会状态几乎是全新的,连马克思的《资本 论》也只是分析了资本主义的状态,对这种新社会的表述相当含糊。任何新的社 会形式的创建者,好似在黑暗中行走,很难保证不出现重大失误,甚至是致命的 错误![ 批注:这样的错误已经出现过了,有过重大损失,但没有致命,而且改 正得相当迅速。虽然不可能象天花那样出一次就免疫终生,但至少有一定的免疫 力了。] 论个人才能,秦始皇难道真的不如刘邦和朱元璋吗?克伦威尔难道真的 不如华盛顿吗?[ 批注:我也未必比得上他们,但还有人民群众的智慧!] 共产 党只能借鉴前人的经验才能治国,经验只有三个来源:苏联、西方民主制、中国 传统帝制。[ 批注:您低估了我们的创造能力。] 从战略角度来看,无论是苏联 还是欧美列强都不希望出现一个强大的中国。[ 批注:深有体会。] 但是,由于 欧美在中国有庞大的经济利益,从而也控制着中国的经济,这些无论是从经济上 还是政治上都不可能被中共所容忍,无论中共对西方做出怎样的让步,都不可能 比国民党的让步多。[ 批注:强者的让步比弱者的让步更有价值。] 再加上两者 在意识形态上的南辕北辙,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而矛盾的激烈程度决定了两者冲突的激烈程度,至少在一代人的时间里都不 能消除敌意。在这种情况下,向盟友学习当然比向敌人学习可能性更大。[ 批注: 为了掌握重武器操作,我们甚至向日本战俘学习。] 但这个盟友又是怎样的一个 盟友呢?列宁曾说过要归还沙俄侵占的中国领土,而斯大林的实际做法是支持外 蒙独立,把黑龙江以北的中国人尽数迁往苏联内地,以俄罗斯人取代之,其手段 之狠辣可见一斑!其对中华民族的心态也是不言而喻的!“吴名看到毛润东划的 这条线,力透纸背,不由会心一笑,喃喃道:”没关系,风水轮流转,再过五十 年……“他接着往下看。 “……面对这样霸道的盟友兼邻居,中共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至于苏联的体制,也许很多传闻都是对它诬蔑,但有几点是不会错的:沙俄 时代俄国号称欧洲粮仓,现在苏联的粮食却要依靠进口,人均产粮纪录至今也没 超过沙俄时代的最高水平。那么,如果这出现在中国,中国拿什么去换粮食?换 多少粮食才够吃?期间要饿死多少人?[ 批注:这里是中国最贫瘠的土地之一, 却建成了陕北的江南。靠的不是苏联经验,而是人民群众。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 领导干部都是农民出身,最不可能犯的错误就是农业错误。] ……“吴名看到这 里又笑了,摇摇头:”我现在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其次,苏联的建国元勋,除少数外,都被斯大林屠戮殆尽,那有那么 多叛徒?[ 批注:我也曾经被另眼看待,我也曾经面临被枪决的危险。] 和中国 古代鸟尽弓藏的手法很是相似,这表明苏联的政治体制根本没有能力制约最高领 导人的胡作非为。[ 批注:在欧美国家,斯大林严重践踏民主法制的事情根本不 可能出现!] 当然这也可以作为负面的教训,那么正面的治国经验呢?除了重工 业的畸形发展还有什么?[ 批注:还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以及上下一心的 团结,这对一盘散沙的中国尤其重要!] 中国现有的工业基础和沙俄时代的工业 基础差别很大,照搬苏联经验引发的后果也不难想象。[ 批注:我对这方面不大 熟悉,希望先生详谈。] 这样推理下来,中共的治国经验里必然有相当大一部分 来自中国传统帝制。苏联创立时也曾面临同样的问题,结果造出了一个新沙皇— —斯大林,中国呢?[ 批注:所有中共党员,包括我在内都应该牢记这个深刻的 教训。] 当然,国民党可以向西方借鉴许多很成熟很丰富的经验,但共产党从政 治上来看就很困难[ 批注:国共合作也很困难,但还是成功了。] ……” 当天晚上,吴名一跨进毛润东的窑洞,顿时吃了一惊;五个政治局常委竟全 来了! 毛润东大笑着上前握着他的手:“欢迎你,零号情报员!” 吴名也大笑道:“我这个情报员可没少对你吹毛求疵!” 毛润东笑道:“这正是先生最可贵的地方,你的情报抵得上十个师的兵力, 但你对我党的苦口良言却比皖南事变的情报还要宝贵!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吴名看着这些历史上的风云人物和自己亲热的寒暄,心中百感交集。 他本想声明自己先前对中共的批评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而完全是自 己的真心话,没想到毛润东竟先一步点破。同时他也明白提醒自己,毛润东现在 即便在党内也还不是绝对权威,表现出民主作风是理所当然的,用不着大惊小怪。 宾主一落座,毛润东就说:“吴先生对我党的许多批评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但著 作中却没有写出解决的办法。” 吴名笑道:“其实您的批注中已经说明了办法,那就是依靠人民群众的创造 力。” “那您是否依然觉得很困难呢?” 吴名看着毛润东:“问题是,如果人民群众根据实际创造出来的事物不符合 马列主义经典怎么办?您以何者为重呢?” 毛润东一愣:“那要看具体情况。” 吴名紧追不放:“那就换句话说,您以什么标准衡量新事物的对错,是马列 主义经典?还是其他东西?” 毛润东也看着他:“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世上也没有绝对的经典。 马列主义是好,但我只是把它看成振兴中华的工具,而不是教条!” “如果实践不仅与马列主义冲突,也与您的设想冲突,而且是重大的冲突, 您如何自处?” “承认错误,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吴名往椅子背上一靠,肌肉似乎松弛下来,但眼神依然犀利:“您能保证您 的头脑一直这么清醒,您的作风一直这么民主吗?” 毛润东眉毛微微一动,眼神略一下垂,随即抬起,笑看吴名:“不能!”吴 名也笑了。 毛润东笑道:“我很想说自己能,但这实际上很难做到。幸好我们党内有一 整套的民主制度在制约着我。” “我怕您的威望高到一定程度时,任何制度对您都会是形同虚设。 因为制度毕竟是由人来执行的,如果大多数人都把您看成神,那就实际上没 有制约了。“ 毛润东哈哈大笑:“我恐怕到不了那种程度!” “未必,中国人自晚清以来,一直盼望着有个救星,已经将近一百年了,一 旦出现,必定会对其顶礼膜拜!而您真能对之无动于衷吗?” 毛润东收起笑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恐怕我已经退休了。如果有一天我 们共产党得了天下,宪法中必定会规定国家领导人的任期,我个人认为认为任期 两届,每届四年。当然到时候会广泛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那党的领导人呢?”吴名紧追不放。 “也一样。”毛润东看着他的眼睛,字斟字酌地说,“当然,我明白你的意 思,你希望中国能出现一个华盛顿那样的人物,而这也是我们的理想!也许有人 觉得这在中国很难实现,甚至根本不可能,但如果回到五十年前,谁能想到会出 现红军这样的军队、共产党这样的组织?一直有人在说中国人不可能怎样怎样, 而我们最擅长的就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吴名看着他那激动的眼神,似乎看到了历史上那个激扬文字的诗人,然而诗 人马上又变成了政治家,眼中充满了疑问。 “但是,你对我们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呢?似乎我们马上就能取得全国政权一 样。这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不可能的。” “我在书中已经阐述了理由。” “那些理由许多人都能看出来,但没有几个人敢断言国民党会迅速垮台。” “可能因为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全新的,看待问题的 思路总与别人不同。” “那您怎么看待眼下的局势呢?” “现在抗战已经进入了您所说得相持阶段,日军战线过长,骑虎难下,本来 是反攻的好机会,但蒋中石根本不想反攻,他只想保住西南,等待美军登陆,以 便积蓄力量,为以后的内战做准备,只要有这个心态,碰上日军必定会兵败如山 倒,日军不难了解他的意图,华南等地近期恐怕不保,这样日占区北至关东,南 至东南亚,都会连成一片。同时日本会腾出手来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侧面战场 将转为正面战场。” 毛润东不动声色:“那您认为我们会怎么做呢?” 吴名说:“贵军无非是两种打法,一种是以攻为主,另一种是以守为主。共 产党的根据地和日军犬牙交错,战线之长,无论对那一方,都是易攻难守,如果 反攻,我相信初期必定会取得较大的战果,问题是日军随之而来的报复。由于八 路军弹药一向不足,经过初期的激烈战斗,会更加困难,将不得不转为守势。如 果军火充足,还可以与之抗衡,反之则会承受较大的损失。而从战略上来看,好 处在于打击投降派的气焰,鼓舞全国人民的斗志,树立共产党的形象;坏处是暴 露八路军的实力,日军会和蒋中石配合,进一步加强对边区的围攻。但如果以守 为主,日军还是会加强对边区的围攻,可能不会象前者那样激烈,但主动权会在 日军一方。而且,如果在相持阶段不打几场大仗恶仗,将来如何向全国人民交待?” 毛润东:“难道反攻阶段无仗可打了?” 吴名点点头:“恐怕是这样。如果光看军事实力,现在中国军队已经可以反 击了。但现在国共双方互相提防,谁也不可能尽全力。而且蒋中石总喜欢干涉具 体战役,由此注定了他只能是个蹩脚的军事统帅,因此本应是抗日主力的国军战 斗力大打折扣。日军在中国只会被消耗实力,逐渐变得外强中干。德国纳粹灭亡 之日,就是美苏两国开始争夺亚洲控制权的时候。”他的眼神越来越沉痛,“到 时候最可行的军事方案就是:美军占领日本本土,苏军进军东北,摧毁关东军! 这个反攻也许会很轻松,然而代价就是:决定战后日本命运的将不是中国,而是 美国。这就意味着斩草不能除根,将来迟早会有后患。唯一的好处就是为中国保 存了一点元气,但这点元气马上会被用来进行一场不可避免的内战!”屋内一片 寂静。 吴名回过神来,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发现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包括毛 润东。 他仔细打量着吴名:“我们虽然有过这方面的想法,我们也掌握着很多情报, 但也没有象您这样对未来的局势如此肯定!那您认为反攻会在什么时候开始?” 吴名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有点过火,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我认为大概 在45年左右。” 毛润东似乎越看他越觉得有趣:“您的下一本书会写什么呢?” “这会根据当时的形势而定,但主要还是挑贵党的毛病!” 毛润东哈哈大笑:“欢迎,欢迎!” 第二章宿命 众人目送着吴名远去,毛润东率先打破沉默:“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一位老农一样的人点点头:“主席说的对,除了百团大战的名字没说出来, 他对目前抗日战场形势的分析几乎跟我们一模一样!” “我看他已经猜到了我们要打这场仗。” “但他肯定没有料到情况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军火已经不成问题了!” 吴名尽管已经离他们很远了,但依然听得津津有味,他来到这个时空后还保 留了一些随身的装备,足以让他干很多事了。 忽然有人奇峰突起:“少白,我记得那批军火来历颇为蹊跷。”吴名心中感 叹:周公还是那么细心!随后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很怪——怎么跟老熟人儿一样? 那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皱起眉头:“啊,不错,当时谁都没想到日军会在那里放 着那么多军火,平白让我们捡了个便宜。而且这种事竟接二连三地发生,日本人 为此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整肃和清洗,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说……” “如果说这是和吴名有关,那也太玄了,但以后应该密切注视他的动向。” “那这仗还打不打了?” “打!如果他想不利于我们,刚才就应该换一种说法;而且,正如他所说, 战线如此之长,防守困难,如果他是日本间谍,日寇现在应该已经先发制人的大 举进攻了!另外……”毛润东停顿了一下,“百团大战不妨提前进行,不如就在 ……” 距离越来越远,声音渐渐模糊。吴名松了口气,“移动”那些军火花费了他 不少能量,如果不用实在可惜! 吴名再见到毛润东的时候,是1945年,在山城。会面的地点当然不再是窑洞, 而是周公馆。 毛泽东笑着握着他的手:“我又要说声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党许多优 秀的同志都将不在人世了。” 吴名笑道:“不客气,那不过是一些猜测罢了。” “但您的猜测比我们的情报还要准确!”毛润东一边请他落座一边说,“而 且您恐怕是最早断定我会来山城的人,甚至比我自己还早!” 吴名淡淡地说:“旁观者清吗!” “而且您恐怕是我唯一看不透的一个人。” “哦?您看不透我哪一方面呢?” 毛润东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吴名没想到两秒钟会那么长,更没想到的是 他接下来说的话会这么好应付:“比如说您上次说下一本书会继续挑我们的毛病, 可我一直没见到这样一本书!” 吴名暗暗松了口气:“哈,原来是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您对我的批注写得 很有意思,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唱独角戏了。今晚你我的对话就是我新书的主要内 容,我的观点您的想法都会同时出现在书中。当然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您的谈话 可以不公布。” 毛润东哈哈大笑:“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第一个问题能否由我提问?” 吴名笑道:“请!” “您似乎一直对我们有很大的戒心,认为我们一旦掌权就会实行极权统治。 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少,但您同时又认定我们必然会胜利,而且是民心所归的胜利。 这就很奇怪了,您能否解释一下您的戒心从何而来?” 吴名迎向毛润东的目光:“请容许我先谈谈中国革命的性质。我认为世界历 史上有两种革命,一种是自下而上的激进革命,由平民领导,比如英国第一次革 命,法国大革命,十月革命,以及中国历代农民起义;另一种是自上而下的温和 革命,由上层领导,如英国第二次革命,美国独立战争,日本明治维新,德国的 统一。这两种方式各有长短,温和革命善于建设拙于破坏,也许不能把旧势力扫 荡干净,却能尽快地回复稳定,由革命转为生产建设;激进革命正好相反,平民 对统治阶级的愤怒固然能迅速、彻底地摧毁旧有的秩序,但新的社会秩序却要经 过长期的动荡才能建立起来,这期间由于革命的失误和反复要损失大量的生命和 财富,而革命的领导者最终要么被自己的战友所杀害,要么变成新的专制者,能 死在敌人手里甚至可以说是幸运,而象华盛顿那样和平退位的几乎没有。中国自 鸦片战争以来,一直在两种革命方式中摇摆,一百年来的事实证明,温和革命不 能救中国,因为中国社会目前的矛盾范围之广泛、程度之激烈都是史无前例的, 只是被抗日的形势所掩盖了,激进革命不可避免。这场革命固然能摧毁现有的腐 败和堕落,但谁能保证这场革命不会失控呢?当年华盛顿背后有强大的民主派对 他的监督乃至警惕,现在中共内部有这样的政治势力吗?连陈嘉赓见了你都说你 是中国的救星,何况是那些得到自己土地的农民?你若是过了两届任期不肯下台,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至于党内其他领导人,根据我对贵党历史的了解,你曾经 多次提出与整个集体相反的意见,但最终都证明你是对的,现在你是党内的最高 领导,那么会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大多数党的领导宁肯相信自己都错了,也不 肯相信你错了。我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也是很危险的,因为你肯定不会永远正 确,也肯定不会永远都能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 “你是否想说:内乱和专制是中共难以摆脱的?” “世上没有宿命,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未必会再发生,但如果中共战略上的一 些缺陷不能得到弥补的话,迟早会遭到报应。” “这个问题您上次谈得不够详细。” “那时候我对贵党还不是很了解,只能大致地说一说。”吴名心想,其实我 很了解,只不过当时不方便说。 “那我现在洗耳恭听。” “首先是经济方面,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封建主义,都是先有资本家或地主 从事相应的经济活动,然后才有相应的经济理论和政治理论;社会主义在这方面 先天不足,工人当然从事经济活动,可他们并不占主导地位,即便他们真的具有 领导经济活动的能力,可他们所熟悉的资本主义经济活动又和社会主义理论相抵 触。这就注定了社会主义经济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必然是重视理论教条,而忽 视实际需要,因为从实际出发解决经济问题,和走资本主义道路,在某些时候某 些人眼里是很难分清楚的。 因此,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经济活动的了解程度,远不如当年克伦威尔对资本 主义经济活动熟悉。即便如此,西方资本主义革命还是出现了大量的反复和重大 的牺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共在政治军事上也曾出现过重大失误,后果极其 惨重,而经济是中共天然的弱点,一旦出现问题,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出乎吴名意料的是,毛润东并没有反驳,只是神情凝重的说:“您能否具体 说一下会出现什么问题?” “首先是农业,让我们设想一下最熟悉农业的中共会犯怎样的错误。 首先,在取得全国政权后——我个人觉得这不成问题,全面实行土改,使农 民由佃户成为自耕农,生产力得到极大的提高。然后,由于每家农户的能力不同, 出现了再一次的贫富分化。同时政治、军事、经济上的大量成功,已经使中共上 下头脑发热。各地官员为了显示进步,消除贫富差距,纷纷照搬马列主义典籍, 合并各家农田,以公社的形式取代农户进行农业生产。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无法 判断每个人的劳动成果大小,农民干多干少一个样,导致农民生产积极性大幅降 低,进而动摇整个国家的经济基础。如果这时候其他国家再搞点小动作,如果中 共高层害怕被追究责任而死不认错,再加上农业生产周期长,一般以年来计算, 只要错误持续两三年,足以饿死很多人了!“ 毛润东惊愕地看着他:“但出现这种情况,必须要有两个前提,那就是大多 数农民出身的干部,甚至包括我,无视农村实际情况;还有就是所有监督手段统 统失灵,你认为这可能吗?” 吴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当然可能!如果以这种生产方式判断干部革命与 否,谁敢不紧跟形势?与之相比,农业常识又算得了什么?到那时候,你不可能 象延安那样跑到田间地头去实地调查,还不是靠各级干部反映情况?官员向你显 示进步,你再对他们高标准严要求,很快就能形成恶性循环。我记得你说过:” 群众运动可鼓不可泄。‘就算你察觉有问题,到时候你去’泄‘吗?更何况错误 里面你可能也有份!只要你死不认错,谁能把你怎么样?“ 毛润东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震惊,沉默片刻后,他的回答让吴名也 吃了一惊:“你说的有道理,虽不是必然,但确实有这个可能性!那么工业呢?” 吴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跟他辩论,不料他这么“痛快”,来不及细想,只好 继续说下去:“工业与农业有类似的问题,关键在于所有权不明确。至少以苏联 的体制来看,不会失业的工人呆在不会破产的企业里,凭什么要求工人积极性大 增?企业的主管都成了官员,先不说这样搞的全民皆官有什么负面影响,企业跨 了,官员当然不会象资本家那样跳楼,国家的利益和官员的利益肯定是联系在一 起的,但是否象企业对资本家那样生死攸关呢?生产关系是靠利益维持的,总不 能永远靠革命热情维持吧!” “你的意思是说社会主义在经济上不如资本主义?” “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至少在目前看来,社会主义有许多难以逾越 的难关,也许在将来这都不是问题,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社会主义无论对中国还 是世界都是个早产儿,但时势所迫,她不得不提前出生,那我们就需要格外的谨 慎。尤其是中国在五四以来一直有一股激进主义思潮,她固然能摧毁旧制度,但 如果愈演愈烈,恐怕新制度也会被这把烈火烧着。我记得您曾经说过:”不打无 把握的仗。‘我希望您把军事上的谨慎和科学带到经济上来,因为那是一场旷日 持久的硬仗,我不希望类似第五次反围剿的悲剧在经济领域重演!“ 毛润东凝视着他,沉默片刻:“即便你说的不完全正确,也值得所有共产党 员警惕!”他的眼神由震惊转为好奇:“那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克服这些战略上 的缺陷呢?” “用实践而不是教条去检验生产方式能否促进生产力,当然为了避免风险, 可以现在某些地区进行试验,成功后可以推广,失败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这 种方式……”吴名为之一笑:“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他心想:其实石头的 位置,不用摸我也知道! 毛润东也笑了:“这办法倒不错。”他想了想,话题一转:“政治决定于经 济,那么我党政治上的问题也会由此引发吗?” 吴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毛润东似乎知道他在讲述未来的历史,所以很少反 驳他的话。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就算他告诉毛润东自己来自五百年后的银河联 邦,这位政治家也决不会相信。 “由经济引发的政治问题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政治缺陷。中 共一向强调坚持党的领导,是否表示政党力量凌驾于国家力量之上?会不会出现 另一个‘党国’?如果将来中共主政,很可能国民党已经被击垮,其他民主党派 无力挑战甚至不愿挑战中共的领导位置,造成中共一党独大,那么问题就来了。 各级地方首脑究竟是民选呢还是上级委派呢?如果是上级委派,那么这些官员只 能主要对上级负责,而不是对当地人民负责。如果是民选,选出来的人能不能不 是共产党?是多大范围的民选呢?苏联的苏维埃代表制度几乎没有发挥应有的作 用。对中共来说,真正实行民选和巩固自己的领导地位,在一定时期一定程度上 必然是矛盾的。受客观条件所限,中共即便取得政权,在一定时期内也不可能搞 大范围的普选,问题是,这个时期有多长?是否长得足以让一个革命政党变质? 长得让足以革命家变成新的官僚和独裁者?” “不会很长的。”毛润东拍拍他的肩膀,因为吴名情绪已经有点激动,“我 相信,在我们大多数人的有生之年里,应该能看到一位真正民选的国家元首。当 然……”他又陷入沉思之中,眼神变得深邃得难以捉摸,“这个时期不能太长, 在国家局势稳定之后,就应该进行这方面的试验,一开始不妨也来个农村包围城 市,在一部分农村试行,因为那里社会情况比较单纯,然后可以一步步推广……” 他的眼神逐渐由深邃转为兴奋。吴名听得目瞪口呆,有人曾评价毛润东的想法领 先五十年,许多人,包括吴名在内都认为这不过夸大其词,甚至有人认为这说法 有讽刺意味。但现在吴名却亲耳听到了领先五十年的话从毛润东嘴里说出,当然, 这可能只是因为受到了吴名的启发。 吴名喃喃地提醒他:“但是党的领导地位……” 毛润东正在兴头上,一挥手:“如果一个党组织的领导人,在我党处于领导 地位的情况下,仍不能得到当地老百姓的拥护,那他还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我 宁愿看到中国共产党遭到挑战,也不愿看到它变得象……变得保守僵化。当然这 要一步步来,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又陷入沉思之中。 吴名想到了历史学界有个说法:那就是从毛润东早年在党内被排挤打击的经 历,以及他晚年的言行,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党并不是抱着一种宗教般虔诚的感 情,只是把它看成一件工具。尽管对此存在争议,但从眼前这个毛润东看来,这 种说法似乎有一定道理。 毛润东忽然问他:“我在什么情况下会变成个独裁者呢?” “连续多年没有大的失误,事业一帆风顺,威望与日俱增,长期居于深宫, 脱离群众,耳目闭塞。同时整个党甚至整个社会都变得骄傲浮躁。到时候只要您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经济试验中犯个错误,您将在维护自己的威望地位和维护民主 制度中选择一条路,而两条路都是不归路!” 吴名谨慎地停下来看看他的反应,而他的反应似乎是兴致盎然:“那到时候 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我呢?” “严格的来说没有,因为至少在您执政的岁月里,民主制度、民主意识还不 足以强大到克制您的威望。勉强算来,只有一个人能阻止你。” 毛润东的兴致更浓了,笑着问:“那是谁呢?” 吴名也笑了:“那就是你自己!” 毛润东哈哈大笑:“那不等于没有吗?” 吴名笑道:“因为百年来中华文明的屈辱历史将由您及您的政党而结束,您 的威望将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样高的威望可以用来破坏,也可以用来弥补中 共的战略性缺陷,当然,确实有点勉强。” 毛润东喃喃道:“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吴名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毛润东抬起头来看着他:“即便严格的来说,至少还有一个人能阻止我。” “哦?”吴名好奇地问:“谁呢?”他脑中浮现出几个历史人物,可这些人, 至少在毛润东有生之年,都输了。 第三章不归 毛润东微笑着:“那就是你呀!” “我?!” 毛润东看着他:“不错,你现在已经开始防止我独裁了。” 吴名有点措手不及:“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不代表我能成功。” “迄今为止,你所发表的预言可谓是百发百中,即便不算您提供给我党的那 些惊世骇俗的情报,这已经足以让您名动天下了,您的一言一行,足以左右金融 市场乃至政局的走向,蒋中石几次想对付你都不了了之,连美国总统都对您的文 章都相当重视!”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在象战国那样的乱世中,可以有纵横天下的苏秦张仪, 但在大一统的太平盛世里,只留下司马迁和董仲永。” “问题在于您对局势把握之准确,超过了现在任何一位政治家,” 毛润东停顿了一下,“包括我。只有知道局势未来的发展,才能改变局势, 所以我从来不会低估您的政治活动能力。事实上您早已开始了,上次我跟您说过 关于未来国家元首任期的问题,经您的文章一发表,全天下都知道了,再加上这 次的谈话,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承诺,您实际上是在对我及共产党预先设定行动 准则。” “这并不具有法律效应,如果您不愿意遵守,我也没办法。”他心中暗想: “我当然有办法,而且不只一个。” “人民拥护的准则,就是法律中的法律。如果我所料不差,您会不断强化这 些准则,即便将来我想打破它,恐怕也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而由于您对我党的预言,许多有影响的知识分子对我们也在进行冷静的分析。 “ “但他们的政治影响力其实相当有限。至于我,我面对的不是一个人、一个 党,而是整个历史的走向,我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也许我们都有历史的局限性,也许专制的力量超过民主,但发展到今天这 个阶段,也不过是微弱的优势。在历史天平上,你这个砝码,也许是左右胜负的 关键,更何况,还有我们呢!” “其实说得难听点,我一直在对付您,我所说的其实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但您也没少帮我们,你所做的都是阳谋,不是阴谋,我宁可你这样对付我, 也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的独裁者。”毛润东眼神中露出奇怪的神色,那神色近乎 于恐惧:“至少,从一个革命领袖变成一个独裁者,我是不会快乐的,尽管可能 性不大。” 吴名想起历史记载中,晚年的毛润东,看到反应战争时期的影片,总是失声 痛哭,不能自已。真想问问那个时空里的毛润东,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尽管这 是不可能的。 “但我还有个问题,我刚才对您及中共的预测,其实还很有商榷的余地,您 为什么不反驳呢?” 毛润东自信地一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一向是我党对待批评的传统。 我就算驳的你哑口无言,也不代表你就能接受我的看法。只有行动,才是最有力 的论据。我们将以事实证明您的预言是错的,我们有这个自信。而且,你自己也 会全力阻止这个预言的实现。” “谢谢您,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我会把整理好过的稿件交您过目。” “不用了,怎么写是你的事,你的书出版后送我一本就好了。” “但是……今天的谈话涉及很多敏感问题……” 毛润东很随便地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信不过的?” 刹那间,吴名被感动了,但随即又提醒自己:这家伙在拉拢我,没这一手儿, 怎么当政治家?他大致猜出了我的目的,因此也明白我不会过分得罪他,更何况 这些敏感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了周公馆,吴名仰望星空,山城雾色虽浓,但他还是能看见横贯夜空的银 河。想到未来几百年人类从地球到银河的历史,他心中百感交集。历史的车轮已 经开始稍微偏了方向,尽管说到未必能做到,但他所凭借的也不仅是几次谈话, 会有一系列的行动确保历史不会“重演”,有些行动已经完成了。 1949年,一辆美式军用吉普正疾驰在华北大地上,目的地是西柏坡。 吴名正在车上打盹,忽然浑身一激灵,陡然睁开眼睛。 “探险家,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平静的声音从他的脑内通讯器里传来,然 而吴名却无法平静。 他跨越了数千个光年,五百年历史,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 这是天脑的声音,是银河联邦科学院主控电脑的声音!那次科学院组织的黑 洞探险,正是他负责组织、后勤以及资料初步分析,尽管人算不如天算(吴名一 直把他当人),但也正是他,在0.01微秒的一刹那,不仅接受到了吴名脑内通讯 器跨越时空传来的信息,还通过那不可思议的微弱连接,尽可能多的传送给他当 时的历史资料。这些是吴名事后察看自己的脑内存储器得知的,当时吴名已经濒 临死亡,若不是天脑同时通过通讯器激发了他的潜能,吴名早就变成无命了! 同车的潘汉农转过头来,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 方何偏偏这时候也插一句:“小子,你忙什么呢?” 吴名眨了眨眼睛:“还没到吗?” 在吴名所生活的银河时代,通过基因工程以及后天的调整,大脑和个人生物 电脑已经融为一体,难分彼此。由于大量的记忆变得非常的快捷,使人类的学习 能力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吴名自己就身兼二十多个博士头衔,其中既有星体 学、超太空学和量子物理,也有历史、政治乃至星际贸易。当然,博士并非最高, 在它之上还有三个学位。 同时由于人类的这种自我进化,人脑还出现了许多新的功能,脑际通讯就是 其中一种。通过脑内通讯器,人脑和人脑、人脑和电脑之间能直接进行交流。吴 名趁着刚才眨眼的功夫,匆匆忙忙地在脑子里问了一句:“好家伙!你们怎么找 到我的?” 潘汉农看了看表:“快了,还有一刻钟。” 天脑回答道:“你的那次0.01微秒的超时空通讯,是由于你的大脑在垂死状 态下的超常反应,看来人脑在某种情况下能超越时空。受此启发,我仿制了你的 脑电波,还造出个小型的人工黑洞,折腾了三年才找到你。” “三年!?”吴名差点没叫出声来。 同时他尽量摆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对潘汉农说:“那我再睡一会儿。” 他侧过身去,不让潘汉农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吴名的脑子就算能一心而用, 他的脸可没那么大本事。 天脑从容地回答:“不错,你我所处的两个时空就象两条河,流速是不一样 的,我这里三年大致相当于你那里的十五年。正因为如此,时空之间的联系相当 困难,这次成功非常偶然,最多只能维系一个小时,超过这段时间,两段时空无 法保持同步,联系会随之中断。” 方何紧接着说:“所以你要抓紧时间,我们将在这一个小时内给你来个超时 空跳跃。” 吴名更是大吃一惊:“连这都能做到?” 让吴名吃惊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他没有感觉到潘汉农正看着他,眼神很是 奇怪。 “现在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难了。”天脑说,“超时空跳跃和超太空跳跃其 实有许多相似之处,前者最困难的地方就是无法定位起点或终点,现在通过你的 脑电波已经进行了定位,只要你我保持联系,就可以跳跃了。” 方何接着说:“根据模拟运行,超时空跳跃比超太空跳跃的危险性高两倍,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有保险措施……” 可吴名关心的并不是保险措施:“我跳跃之后还能不能回来?” “那要视研究结果而定,反正短期内肯定是不行的了。” 吴名深吸一口气:“多谢你们的好意,我不回去了!” 这回轮到方何大吃一惊:“为什么?” 吴名平静地说:“因为我要继续改变这里的历史!” 方何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对未来几十年的历史发展相当的不满意!” 尽管隔了几百年,方何的语调也不禁沉重起来:“我知道你不满意的是什么, 但这段历史马上就会与你无关了。” “你敢说这段历史与你无关吗?” 方何哑口无言。 吴名继续说道:“不错,在你我生活的银河时代,昔日地球上的国家已经不 复存在了,但民族依然存在。你我所属的民族无论日后多么辉煌,可有些伤疤是 永远无法痊愈的。” 方何喃喃道:“但那些伤疤已经很难察觉了。” “如果能没有不是更好吗?” “但你真能改变历史吗?” “我跟毛润东谈了几次话……” “你不会全招了吧?” “当然不会!” “那顶个屁用!就算你在这个时代成了个超级预言家,可他是信你还是信他 夫人呢?” “问题是,他现在的夫人已经不是历史上的那位女士了!” “那位女士到哪儿去了呢?” 吴名平静地说:“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方何这回真的吓坏了:“你杀人了?!”他声都颤了。 吴名马上更正他的错误用词:“我没有杀她,我只是把她的行踪和所作所为 透露给某些人,让她交了霉运,使她去不了延安。当然了,后来她倒霉的程度越 来越严重,不过我并不觉得我有帮助她的义务!” 方何张了张嘴,想说他冷酷,但又觉得那位女士实在是死有余辜,于是又问: “你是否也这样解决过其他人?” “我只‘解决’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位女士,另一个就是康升。” 方何想了一下:“哦,就是那个迫害狂?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 “还有就是……” “还有!?” “还有就是一些日本战犯,在现有的国际形势下,我无法让他们在法庭上得 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吴名的声调货真价实的冷酷起来:“我在他们身上动 了点手脚,就算他们再活一万年,也不会忘了什么叫罪有应得,什么叫生不如死!” 为了防范未知的异星生物,星际探险家都会配备一些简单而且便于改装的装 备,这些装备在银河时代当然不是什么尖端武器,但如果放在二十世纪,又被吴 名蓄意改装,确实能产生上述效果。 方何当然不会对那帮家伙有什么同情之心,但也不想再打听他到底动了怎样 的手脚:“但我总觉得你有点不择手段,有点……冷酷!” 吴名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好人,我也不想做个英雄,我只希望我生 活的时代是个正常的时代。” “你错了,首先你现在完全可以不生活在这个时代,其次即便我们没有联络 上你,你也完全可以远离这个乱世,因为你是连人带飞船一起到这个时空的!” “我的确可以,但,这个乱世虽然有很多丑恶的东西,但也有很多美好和伟 大的事物……” “哪个时代不是如此?” “但如果按照既定的历史,很多美好和伟大的事物会变得肮脏、邪恶乃至疯 狂,这比摧毁这些事物更让人痛心!” “但春天终归会来的,你还能再活一百年,这期间的历史,整体来看倒也马 马虎虎。” “但其他人活不了这么长,他们会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天堂,然后再一头栽进 地狱,再从地狱里一点点地爬出来。期间信仰会变成笑料,自尊会变成奴颜。有 很多人都撑不了这么久,有人会自杀,有人会发疯,有人会被虐杀,还有人会从 英雄变成魔鬼。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几乎包括了我所有的朋友,甚至……”吴 名停顿了一下,“可能包括我的妻子!” 第四章制约 “你竟然结婚了!!!” “可惜不能请你喝喜酒了!”尽管通话的同时吴名在装睡,他还是露出了一 丝笑容,如果有人现在看到他的脸,会以为他进入了一个最甜美的梦境。 “她是谁?” “恕我保密,我只能说,为了她,以及许多我所喜爱,我所景仰的人,在未 来的岁月里能过得更美好,我不惜犯罪!可我这真的是犯罪吗?” 这真的是犯罪吗?方何一时也难以判断:“但你真能成功吗?仅仅靠杀几个 人吗?他们能信任你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方面我处于绝对的优势,我甚至比他们自己更 了解他们。有时候许多想法不必由我出面提出,我可以通过各种方式、以各种技 术去暗示他们,启发他们,让他们自己说出来。而这些政治人物的言行,是由形 势变化而决定的,以我所掌握的情报,足以发动或阻止某些战争,比如说韩战, 比如说台湾。再说至少在建国初期,他们对知识界会非常宽容,有这几年的时间, 足够我做很多事了。更何况,一开始我要求的并不多,只要他顺利退位我就很高 兴了,其它事可以从容解决。” “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如此笃定,为了以防万一,你恐怕还有最后一招— —那就是把毛润东……” 信号突然中断! 吴名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等了一会儿,随后直起身来,望向窗外:“那就是 西柏坡吗?” 方何急切地询问天脑:“怎么回事儿?” “可能附近一颗超新星爆炸影响了通讯,只是不能传输信号,通讯通道并没 有破坏,我正在努力恢复。” 方何往椅背上一靠,茫然地望向前方,他知道天脑也不是万能的,不知何时 才能继续刚才的对话,也不知那位探险家在那个时代是幸运还是不幸。忽然他想 起了另一个问题:“天脑,那时候有没有基因优化技术?” “没有。” “也就是说,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到了五百年前,都会显得高大俊美,而 那些古代人……” “由于古人不能优化自己的基因,他们的外形自然会较差。” “可他刚才却说他已经结婚了,那他的妻子会长什么样呢?” 天脑略一沉默,毕竟这不是他擅长的方面,他谨慎地推断:“她肯定是个很 特别的人,以至于他不肯透露她的姓名。” 这话说对了,如果吴名当时说出她的名字,方何肯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那 说来可就话长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她只是个薄命的红颜,后人所更关注的不是她的事业,而 是她脆弱的性格和坎坷的命运。到了银河时代,留给她的只不过是轻轻一瞥。吴 名到这个世界以后,虽然历史随之发生了变动,但基本上都能做到料事如神,而 她却是个例外。 这位本来会在青春年华就结束自己生命的红颜,却变得坚强而自信! 吴名曾经对此大惑不解,他不过是出于义愤,为她说了几句公道话,在她处 于困境时拉了她一把,何至于会有这样的效果?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 当那位红颜深深地看着吴名的眼睛,说出原因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离不开 她了。 从此,他看到那些历史人物的时候,总是在想:他们真的应该有那样的命运 吗?他们真的应该是那样的人吗? 他还在想:中国真的应该有那样的命运吗? 这次吴名和毛润东的谈话,双方谈得都很愉快,从国内到国外,从过去到未 来,真是越谈越投机。正在谈兴最浓的时候,毛润东笑着问道:“吴名,你说我 的度量如何?” 吴名毫不犹豫地说:“不逊色于古今中外任何一位政治家!”还有一句没说 出来:“至少到现在为止!” “何以见得呢?” “蒋中石和你有血海深仇,每次都是你主动和他握手。” “那也可以解释为形势所迫。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都会顺应形势的。” “但是对以前党内的政敌、甚至可以说是死敌,事后还能委以重任;对曾经 批评过自己的上司,能收为下属,令其忠心耿耿,还能用其所长,这就不只是合 格而已了。” 毛润东哈哈大笑:“吴名啊吴名,你骂人骂得是一针见血,夸人也夸得恰到 好处,让我听得好不舒服!” 吴名也哈哈大笑,正想说几句俏皮话,没想到毛润东却收起了笑容:“可惜 你夸错了,至少我对你的度量就不够!” “什么?!”吴名大惑不解。 毛润东继续说下去:“我们一直在奇怪,你洞悉天下事,怎么会真的不知道 自己是谁?就算一时记不起来,以你的本事,还能查不出来? 更何况,你根本没有认真去查!所谓南洋华侨的身份其实破绽百出,可你却 根本不在意。“ 吴名对此早就想好了答案:“说实在的,我也对我的身份感到困惑,但我对 这个问题想得太多就头痛。我曾经为此看过医生,医生说我脑内有团淤血,可能 所有的困惑都由此而来。”他脑内确实多了点东西,只不过不是淤血。 毛润东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一开始我们想:无论你是谁,以你对我们 的帮助来看,不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既然如此,何必在乎你的身份!可是我们逐 步发现:你对时局的变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有些变化已经不属于政治和战略的 范畴。而你对各政党、政治人物的了解更让我们瞠目结舌,比如你刚才说我重用 从前的政敌,这是你从何而知的呢?” 吴名为之一愣,还没等他想出借口,毛润东又接着说了下去:“你骂国民党 骂得一针见血我们并不奇怪,因为它的缺点就摆在那里,很明显,大家都看得出 来。可你对我党的缺点怎么也能看得如此透彻呢?至少到目前为止,以你现在的 身份,是不可能熟悉我党历史的。拿苏共作例子骂我们很容易,可从你的文章里 可以看出,你很清楚我们和苏共的区别,这就很不容易了。就算易地而处,我来 写这些文章,也不过如此!” 吴名也笑了笑:“一半是推理,一半是想象,能蒙对了也算是我运气。”他 发现自己的脸皮竟也能做到该厚则厚。 毛润东看着他:“真的这么简单吗?你本事这么大,来历又这么神秘,我们 实在忍不住,不好意思,对你进行了一番调查。” “哦?” “结果发现了很多奇怪的现象,比如说——抗战时,日军的许多军火库经常 被洗劫一空,守卫的士兵要么精神错乱,要么昏迷不醒,丢失的军火莫名其妙的 出现在我们的游击区里,我们糊里糊涂的缴获了不少好东西。”毛润东为之一笑, “特高课怀疑有内奸,对几个案发现场进行了指纹采样,与他们的内部人员核对, 却发现总有一个指纹反复出现——”他看着吴名,“后来这份资料到了我们手里, 那个指纹是你的!” 吴名强笑道:“看来你们拿到的情报不准确,我当时好好的呆在山城呢。” 他印象中这个时代似乎没有这项技术;就算有,也没有建立指纹档案,谁会想到 来查自己呢?但百密终有一疏,没有推广不等于没有,难以想象不等于无法想象。 毛润东笑道:“第一那个情报绝对准确,因为进行现场指纹采样的人其实是 我党地下党员,连指纹采样这个主意也是他提出来的。第二,你怎么知道‘当时 ’是什么时候?要知道关于这些案件从来没有被公开过。” 吴名被噎住了。 “更有趣的是:调查你的不仅有我们,还有国民党、日本人乃至美国人,甚 至苏联人也向我们查询你的来历。可以说只要在中国有利益关系的情报组织都调 查过你,竟全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它们只是列出了一大堆的可能,而这些你可 能有的身份中,除去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最有趣的莫过于——”毛润东为之一 笑:“失散的中共党员!” 吴名只好继续苦笑。毛润东的话不仅直截了当得让他措不及防,又含糊其辞 得让他无从下手,比如那些奇怪的特征还有哪些?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到底是什 么? 毛润东也没给他机会说话:“其实在其他人看来,相比较而言,这个身份的 可能性最大。可这如果是真的话,我们不可能不知道。以你这样的人才,在任何 地方都不可能不受注意。结果包括我们在内,谁都查不出来。这让我想起了你说 过的一句话——”他停下来看着吴名。 吴名只好继续问:“什么话?” “一个失去制约的毛润东,比蒋中石还可怕!”毛润东冲吴名一乐:“那么 一个无法制约的吴名会是什么样呢?要知道我能有这样的权力,是因为我背后有 个中国共产党;而你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没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恐怕只能 是你自己了。我现在想问你的就是——” 吴名苦笑着替他说出来:“我到底是谁?” “不!”毛润东看着他的眼睛:“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打消我们的疑虑, 或者说,如何才能制约你呢?” 吴名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我如果编个身份骗取你的信任呢?” 毛润东摇摇头:“你编不出来。以你那超人的本领,奇怪的特征,我们都很 难想象你的来历,难以想象的事物也难以编造;更何况,至少以你今天的表现, 你也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一个星际探险家确实不需要太多的表演才能,更何况是 表演一个五百年前的人,所以吴名一开始会搞出个“失忆症” 的把戏。这套说法骗骗一般人还可以,要想骗这些“各方神圣”确实有点困 难,只不过吴名一开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想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可是骑虎 难下了! 吴名事先确实想好了几个“备用身份”,可问题是他不知道毛润东到底还掌 握了他多少“奇怪的特征”,以至于到了“难以想象、怪力乱神”的地步。 或者,对毛润东说出真相?这倒也干脆利落,可这同样不能解决毛润东的问 题——如何制约吴名?即便毛润东真的相信他的说法,那他会怎么看他呢?吴名 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信心。以己推人,如果 有个人出现在吴名面前,这个人不仅知道吴名的底细,而且让他相信自己未来会 做出如此这般的事情,那么吴名在吓出一身冷汗之余,恐怕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了。 这可如何是好?吴名想起方何刚才说的所谓“最后一招”,他确实想过这一 招,但说的难听一点,那其实狗急跳墙的一招,未必能有好结果。十年后使出来, 是冒险,现在使出来…… 吴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对!怎么是你跟我说这番话呢? 如果我真能象你所说的那样,进出军火库如入无人之境,那你不觉得… …跟我谈话是件很危险的事吗?“他悄悄探测了一下周围,居然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武器对准他,也没有人暗中监视他,这更让他感到不安。 毛润东又笑了:“作为一个政治家,我也许不应该这么做,但是… …“他眼中露出感叹的神色:”问题在于,我不完全是个政治家!所以我对 你有怀疑,也有信任!我不相信你是个普通人,我也不相信你是我们的敌人!“ 真的如此吗?吴名更是进退两难,同时毛润东的问题也令他无法回避——谁 来制约吴名?他真的比毛润东更可靠吗? 其实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难道,历史真的不能改变? 难道,中国真的应该有那样的命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