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法兴现在北有寇仲,南有宋缺,不得不两面作战。而且南北两线的兵力都不 足,幸好无论是寇仲还是宋缺都只是屯兵于边境之上,并没有真的进攻。沈法兴一 边向林士宏求援,一边向北面的毗陵、南面的东阳增加兵力。不料此时一支舰队却 从海上绕道攻来,兵临余杭城下。 余杭位于沈法兴领地的中部,此时为了应付南北两线的夹击,兵力几乎抽调一 空,只剩下两千守军和一百艘战舰。而兵临城下的战舰却有一千艘,其中还有一百 艘楼船飞舰,其中最大的一艘船身为黑色,船头画上了一双巨大的眼睛,有如活物 一般,正是宋缺威镇七海的座驾“天刀”号! 竟然是宋缺来了! 双方的战力相差得实在太过悬殊,更摄于宋缺的威名,守军刚一接触,立刻崩 溃。从近百艘楼船上投出的石头好似雨点一样,顷刻之间就攻陷了余杭。 更要命的是,由于余杭贸易繁华,而且自隋末以来,一直没有遭受战火,所以 沈法兴的将领大多把家眷安置于此。此一战可谓击中了沈法兴的要害,南北两线顿 时军心大乱。 就在宋缺攻陷余杭的时候,徐子陵戴上从杨公宝库得来本供杨素逃命时使用的 面具,抵达长安城。 入城后,徐子陵直赴侯希白的多情窝,自刺杀宇文化及分手后,侯希白说他会 回长安趁石之轩不在之际找杨虚彦的晦气,看看杨虚彦从半截不死印法练出甚么奇 功来。即使侯希白不在,他亦可借此多情窝作落脚之用。 他驾轻就熟的从后院逾墙入屋,刚一落地,就知道自己出师不利。 徐子陵的心中出乎天然的浮现一位绝世美女的鲜明形象。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屋 内传出:“子陵!是你吗?”他暗暗叹了口气,摘下面具:“婠婠,你怎么在这里? 希白兄呢?” 一脸惊喜的婠婠疾掠而出:“果然是你!我还以为……”她突然停住脚步,眼 中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徐子陵苦笑道:“以为什么?” 婠婠一低头:“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 徐子陵心中顿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真让他手足无措。这情形活象是妻子 终于等到远游而归的丈夫,偏偏他和婠婠是死敌。 他忍不住心想:如果说这话的是青璇该多好! 婠婠抬起头来,脸上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冷漠:“我也是来找侯公子的,可 惜他不在。” 徐子陵暗暗松了口气,他还是比较适应婠婠这副样子。 他说:“令师在与石之轩的决战中,因施展玉石俱焚而云散烟消,我是亲眼目 睹的。” 婠婠眼中露出复杂难明的神情:“我已经知道了,昨天我刚见过石之轩,他要 我们阴癸派向他臣伏。” 尽管明知道有这种可能,徐子陵听了还是暗暗心惊。他已经感觉到了绾绾的天 魔大法有了长足的进展,如果再加上石之轩和阴癸派庞大的势力,真不知会闹出什 么事来。 他问婠婠:“你怎么答复他的呢?” 婠婠漫不经心地说:“这种事当然要考虑考虑嘛!对了,你当时怎么也在那里? 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徐子陵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婠婠却让他避无可避:“当时是我和师妃暄以 及令师联手对付他。” 婠婠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徐子陵:“这么强的阵容,石之轩是凭什么逃脱的 呢?”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了一步。 徐子陵暗自警惕:“我发现令师想让我们和她一起上路,所以误打误撞之下, 我让她的天魔力场出了点破绽。”他觉得有点奇怪,按说以婠婠的作风,应该试图 联合自己对付石之轩,怎么现在好像要找自己算账一样? 婠婠身子一颤:“这么说是你……”她眼神变幻,忽又问道“师傅有没有跟你 说起过我呢?” 徐子陵想了一下,尴尬地回答:“她问我觉得你怎样?” 他真盼着婠婠快点出手,不要再问这种要命的问题。 婠婠又向前走了一步,她那秀丽绝伦的脸庞微微一侧,细细看着徐子陵,眼神 中既是凄凉又是温柔:“那子陵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徐子陵与婠婠交手多次,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费劲:“我说在你的领导下, 阴癸派将可得享盛名。” 婠婠凄然一笑:“临行之前,师傅也曾经问过我是怎么看你的。子陵想知道吗?” 她那甜美的声音已经有点颤抖。 徐子陵哑然无语,不知如何应对。 婠婠幽幽地看着他:“子陵不想知道也罢,师傅当时听了我的回答,只是叹了 口气,她说……” 她的眼睛似乎隐泛泪光,满头乌黑的秀发无风自动:“我只有杀了你,天魔大 法才能得以大成!” 两条天魔带从她袖中疾射而出,射向徐子陵的双眼。同时天魔力场在急速的增 强,好似四周的空气突然变成了滔天巨浪,以泰山压顶之势击向徐子陵。 但徐子陵明显感到由于婠婠心神已不复往日的冷静,天魔力场虽然声势惊人, 但攻有余而守不足,甚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其中强弱本别。 “临!” 婠婠的身形不禁为之一滞。徐子陵左手日轮印,右手月华印,日月轮转,一个 旋转的真气球射向婠婠,弥漫于空间的天魔气纷纷被它吸收,有如惊涛骇浪中出现 了一个漩涡,天魔力场顿时阵脚大乱。 “蓬!”婠婠脸上顿时血色尽逝,连退数步,如惊涛骇浪般的天魔力场顿时消 失得无影无踪。 徐子陵大吃一惊,以往每次遇上婠婠,他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取胜,没想到这次 几招之间就定了胜负,他顿时不知所措。 婠婠连退数步,终于站定,愣愣地看着他:“这样也好……”还没说完,就颓 然倒地! 徐子陵大骇下一时忘却与她敌对的关系,赶快上前扶住她:“你心神大乱,为 什么还要动手?” 婠婠紧闭双唇,一阵抽搐,显然咽下了一口鲜血,却咽不下她那夺眶而出的泪 水。 她一边流泪一边笑着说:“我从五岁开始就再也没有流过泪了,你破了我的天 魔大法也好,让我能重新想起来以前的日子,那时候祝师总喜欢对着我喃喃自语, 叫我不要重蹈覆辙……” 她说不下去了,脸上阵红阵白,露出痛苦的神情,徐子陵感到她体内天魔气乱 窜狂流,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的在经脉窍穴间腾奔窜闯,若不把这可怕的情况改变 过来,肯定她捱不了多少时候。别无选择下,徐子陵抱着绾绾坐下,无私的送入真 气,先抵其丹田气海,再由该处出发,沿十二正经来个拨乱反正。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初遇婠婠时的情景。 长生气在她娇躯内不知运行了多少遍,到徐子陵神疲力竭,真元损耗钜大之际, 婠婠回复平静,松开抱着他的手,枕着他的胸膛,似婴儿般沉沉睡去。 徐子陵这才发现他现在和婠婠的姿势很是不雅,赶快把她抱到卧室里,放在床 上。 他不放心的探手按上她的香额,大吃一惊,感到她的体温正疯狂的攀升,想再 输入真气探个究竟,竟给她充盈澎湃的天魔气排斥。此时更奇异的事又发生! 当她变得灼手般热时,体温转往下降,变得冰雪般寒冻,出奇地神色没有任何 变化。 如此忽寒忽热,徐子陵亳无办法,无从入手。 一阵疲累侵袭全身,徐子陵身不由己的闭目调息,卧倒身旁,他晓得若硬撑下 去,说不会对自己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只休息片刻,只休息片刻…… 一种微妙的感觉缓缓地在徐子陵昏睡的心灵中浮起,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徐子陵从床上一跃而起,即便以他那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定力,此刻也不禁 微微有点气喘。 出现在卧室门口的石之轩停住脚步,叹了口气:“子陵啊子陵!” 沈纶正如陈长林所说,有勇有谋,却为人骄横,对属下稍有不如意,就鞭打斥 骂。针对这项弱点,陈长林通过暗中策反的江南将领,趁着沈军军心大乱之际,以 雷霆万钧之势,直捣毗陵。 直到少帅军入城沈法兴父子始惊觉过来,大势已去, 仓卒逃走。 但他们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无名的鹰眼,很快被寇仲陈长林追上,陈长林亲手 斩杀沈法兴父子,报却血海深仇。 此时杜伏威、卜天志、高占道、秦超文、左孝友纷纷率军南下,以压倒性的兵 力,将沈军各个击破。 徐子陵纵然是以最好的状态,面对吸收了邪帝舍利的石之轩,也是九死一生的 结局。更何况他现在元气大伤,处境尴尬,旁边还有个生死不明、敌友难辨的婠婠。 唯一的希望就是石之轩真的象他所想象的那样没有完全复原,可即便如此,以徐子 陵现在的状态,还是凶多吉少! 徐子陵勉力提起精神:“邪王是否早就来了?” 石之轩面露讶色:“子陵确实了得,在这等情形下还能猜中。刚才我全看到了, 唉!可惜呀可惜,青璇如果看见了不知会怎么想呢?” 徐子陵心中一痛,暗骂他卑鄙,说道:“青璇和我只是普通朋友,邪王要杀我 尽管动手,用不着找借口。”说话的同时,长生气急速的运行,但刚才损耗太多, 一时难以恢复。 石之轩哑然失笑:“子陵还不明白吗?婠婠用的是苦肉计啊!破而后立,颓而 后成,无论是圣门还是玄门,武功到了最高层次其实都是一样的。婠婠刚才借子陵 的长生气助她突破天魔大法的限制,进军阴癸派自初祖以降,历代派主从未有人臻 达的第十八重境界,甚或尤有过之。 所以我要杀的并不是你,而是婠婠。“ 话音未落,身形一晃,人已到了床前,拳已击出,直指婠婠的天灵盖! 徐子陵终于明白“没有破绽的石之轩”是怎样的一回事,且切身体会到师妃暄 千方百计阻止石之轩“复元”的苦心。 以前的石之轩身法归身法,不死印管不死印,两者只是互相配合,可是眼前的 石之轩,阔别十五年的两种功法,终重新汇合,结成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再没有 半点破绽瑕疵。 徐子陵顿时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石之轩刚才一番言辞分明是想打击他的自信,若再让石之轩当着他的面把暂时 无还手之力的婠婠打死,将对他的精神方面造成永远无法恢复的创伤。 毕竟他对婠婠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 到那时天晓得变化无常的石之轩会不会又来要他的命。 但是联想起刚才婠婠的言行,以及她真气的反应,石之轩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说在婠婠睁开眼睛的一刻,她将成为比祝玉妍还要可怕的绝顶高手,甚至将 来有可能成为另一个石之轩。另一方面,以徐子陵目前的状态,石之轩不来惹他就 已经谢天谢地了,更何况是为了婠婠而主动出击,这无异于找死。 徐子陵的选择是一拳轰向石之轩的面门! 石之轩一声长笑:“子陵这是何苦来由?”他身形一晃,好似从没向婠婠出过 招一样,顺理成章地和徐子陵对拼一拳。 “砰!砰!”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徐子陵左手移前,双手如鲜花般绽放, 连变数十种手印,挡住了石之轩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击来的数十道真气。可他最终 还是没能挡住最后一道,如断线风筝一样被击飞出去,摔向床上。 “扑哧!”一道饱含真气的血箭从徐子陵口中喷出,射向石之轩。 然而一口鲜血尚不能完全化解那道忽冷忽热的真气,徐子陵体内的长生气也化 为一阴一阳,交替缠绕,化成无数个漩涡,试图化解这道要命的真气,可他终究是 元气大伤,有心无力。 “砰!”他摔在床上,正压在婠婠的身上。那道真气竟有如活物一般,顺势从 从徐子陵的肩部钻入婠婠的丹田。 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 石之轩潇洒地一转身,闪过徐子陵喷出的鲜血,笑道:“子陵现在如果想去幽 林小谷还来得及!” 徐子陵枕着婠婠那秾纤合度、充满青春活力的娇躯,感到其中充盈澎湃的天魔 气象是受到了外界的刺激,突然炸开了一样,有如山洪崩发,陡然从婠婠的丹田倒 灌入徐子陵的体内! 徐子陵暗叫糟糕,不料婠婠身子忽然一热,天魔气的流速忽然减缓少许。 这足以让熟悉天魔气的徐子陵有喘息之机,他马上让天魔气顺着长生诀的经脉 急速运转,运转一周,即转化为长生气。不过每当长生气运转到他肩膀的时候,总 是会再次流入绾绾的丹田,幸好婠婠的天魔气也在不断的流入他的体内。这个过程 开始稍微缓慢了一下,马上就变得越来越快。石之轩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真气已经 运行了近百周,越来越充沛。 徐子陵任凭残余的鲜血从口中流出,笑道:“邪王若想杀我,现在正是大好时 机,何必犹豫?” 运行得越来越快的真气,把他和婠婠两人以一种奇妙的形式联系在一起。以前 在栈道上也曾有过类似经历,只不过现在两人几乎全身的真气都在相互转化,规模 自不可同日而语。而且现在婠婠的天魔气似乎正发生着一些奇妙的变化,那可能是 前无古人的变化。 他同时还感到婠婠已经醒了,正在静候时机,准备给石之轩以致命一击。 这也正是他的想法,婠婠对他的意图也心领神会。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