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若不是王世充和魔门乃至李阀有了很深的默契,王玄应断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出 现在此时此地。难道王世充已经降唐? 以前的疑点闪电般掠过徐子陵的心头:他们一直忽略了王世充的作用!事实上 在即将开始的洛阳之战里,他才是真正能左右战局的力量!毕竟洛阳是他的地盘。 一旦王世充降唐,尚未交锋,就能在战略、士气上给于少帅军极其沉重的打击!少 帅军将会在一个非常恶劣的局势下和本来就比自己强大的唐军作战。 怪不得尹祖文、香贵等人会那么有信心,也许只有在战场上,才有机会杀死寇 仲,因为寇仲决不会舍弃他的手下独自逃生。也正因为现在正是微妙时刻,所以对 李密的行动不得不取消,以免让王世充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可是新的疑问又出现了,到底是什么力量让王世充放弃了问鼎天下的野心? 徐子陵正要跟踪那辆马车,刚踏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正遇上石之轩那充满笑意的眼神:“子陵若是好奇,不如随我来 吧!” 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竟似有绝对的把握能让徐子陵跟随而来。 偏偏徐子陵心知肚明自己只能这么做,窝囊泄气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几天,关于洛阳的情报通过不同的途径送到了少帅军,进而到了寇仲的手上。 张公瑾率邓州降唐。 郭庆率管州降唐。 田瓒率所部二十五州降唐。 王玄应于汴州兵败,全军覆没,本人生死不明。 王世充忽然派人包围荣凤祥府第,后发现其不在,于是不了了之。 在寇仲“送”走了那四位老板后,宋鲁、杜伏威、虚行之、宣永、洛其飞脸色 沉重的来见他,因为他们带了几条更加惊人的情报。 王世充前线吃紧,杨公卿、张镇周的部队即将被尽数调往前线,镇守伊阙、偃 师、许昌改由前线溃败下来的王仁则、王弘烈的部队换防。 杨公卿来信:现为李建成手下的谋臣魏征来到慈涧,与王世充及许多原瓦岗将 领密谈后离开。次日王世充举行军事会议,与会将领分成两派,大部分原瓦岗将领 主张降唐,而单雄信等人和原洛阳将领主张联合少帅军与窦健德抵抗李世民。 而王世充及其亲信则态度暧昧,不置可否。 寇仲看着这两条消息,马上下令:“通知杨公卿张振周,尽可能拖延五天,如 果不行,也不能让王世充的嫡系全面掌握伊阙、偃师等地。”身边的飞云骑领命而 去。他随后问众人:“你们看王世充是否真的要降唐?” 宋鲁皱眉道:“现在郑军虽然处于劣势,但远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甚至 和唐军在慈涧已经形成了对峙的局面,王世充实在没有理由降唐。” 杜伏威点头道:“我也认为他降唐的可能性不大,但至少他有这样的想法,我 们就不可不防,而且他还准备调离杨公卿张振周的部队,这就更加危险了。” 虚行之思索道:“也许他是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一方面可让唐军暂停进攻, 另一方面可要挟我军和窦建德。” 宋鲁点头道:“有道理,这是对王世充最有利的办法,事实上由于郑军的实权 几乎都掌握在王世充亲族的手上,他投降的可能性更小。” 他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一个象王世充这样的人物一旦投降,十之八九投置闲 散,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而属下却很可能颇受重用,李密就是很好的例子。 以王世充现在的情况,除非山穷水尽,否则他的亲族也不会答应投降。 寇仲沉思片刻,问宋鲁:“解晖那边怎么样了?” 宋鲁说:“根据我们的消息,解晖召集巴蜀四大少数民族举行高峰会议,让众 族主亲阅阀主和您的手书。结果解晖倾向李阀,其他诸族都倾向我军。搞的不欢而 散。” 寇仲不解道:“解晖和四大少数民族与我们都有密切的生意往来,前者跟阀主 还是儿女亲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 宋鲁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大哥说过,原因似乎是解晖和梵清惠有着颇深 的渊源,所以……” 寇仲想起宋缺说把梵清惠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两相对比,“扑哧”一声竟笑 了起来,令众人为之愕然。 寇仲笑道:“这个梵斋主人缘可真是不错,不愧是师妃暄的师父!既然巴蜀内 部纷争,短期内也相当于中立。我倒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那就是趁四十万唐 军主力集结于洛阳,我军从汉中直接发兵长安,来个围魏救赵!” 杜伏威皱眉道:“关中虽然只有二十万兵力,但长安是天下第一坚城,到时候 攻城不下,关外部队调回,我军岂不立刻成了孤军深入之师!” 寇仲说:“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跟两位说,那就是我军其实可以通过杨公宝库 轻取长安!”遂解释了一番杨公宝库的真相。虚行之等人早已知道,宋鲁、杜伏威 还是首次听说此事,无不大为震惊。宋鲁恍然大悟:“怪不得少帅军有这么多黄金! 我本来就有点奇怪曹应龙的宝藏怎会如此丰厚?但小仲你可曾想到,你现在几乎所 有的内政方针,包括成立双龙钱庄,无不显示出你有极其庞大的财力,我有这样的 疑心,焉知别人不会有?而一些才智高绝之士更有可能从种种蛛丝马迹猜出真相!” 寇仲思索道:“但也可以把少帅军财力雄厚解释为宋家的支援。” 杜伏威摇头道:“那还是有问题,你采取如此冒险的军事行动。旁人看来只有 两种可能,一个是你寇仲根本不懂兵法,一个是你另有所持。何况你这个方案和当 年杨玄感进军长安极其相似,真要实行,凶多吉少!” 虚行之点头道:“不错,而且如此生死存亡之事,寄希望于宝藏的秘密不被外 泄,实在太过冒险!” 寇仲哈哈一笑:“哈!不错!这样确实太过冒险。看来我们还是不能绕过洛阳。 那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是李世民甚至李渊,有什么办法能让王世充投降 呢?” 虚行之沉吟道:“董淑妮倒是颗有用的棋子,但王世充肯定只把她当成一条后 路。除非……” 寇仲从董淑妮想起了杨虚彦和荣娇娇,脑中灵光一闪:“除非动用魔门的力量, 因为王世充和魔门的关系一直非常暧昧。” 众人为之一震,如果真的如此,对少帅军打击实在太大。洛其飞说道:“如果 真的如此,王世充就不会再向我军求援……” 话音刚落,陈家风匆匆进来,看到洛其飞正在说话,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洛其飞停下来问他:“怎么了?”陈家风禀报道:“王玄恕求见!” 一老一少两大高手,逐渐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石之轩一边走,一边悠然道:“子陵是否很奇怪王玄应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 徐子陵已经镇定下来,想起那天在香家的所见所闻,回答道:“想必是邪王从 中运筹帷幄,调集魔门各种势力,策反王世充!其中荣凤祥肯定是居功甚伟,而王 世充身为胡人,赵德言恐怕也有插手!” “呵呵呵!”石之轩笑得甚是欢畅:“不愧是青璇的心上人,看问题就是一针 见血!但是子陵既知此事,还打算在长安耽误时间吗?” 徐子陵奇道:“我既然知道了这样的秘密,邪王难道不打算杀我灭口吗?” 石之轩笑道:“王玄应是被俘至此,至于王世充,反复无常,连我也说不清他 是否真的想投降,更不要说是寇仲了!他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尽力拉拢 王世充!” 徐子陵冷笑道:“所以寇仲肯定会去洛阳,然后被魔门、王世充、李世民联手 击杀——这可是邪王的如意算盘?只怕李世民未必会与你们合作。” 石之轩悠然道:“不合作也罢,反正他身边还有个李元吉,正好让他领了这份 功劳。再说寇仲不去也无妨,正好弄假成真、兵不血刃!” 徐子陵说道:“若是我去洛阳呢?” 石之轩说道:“结果一样,到时候寇仲得知你陷入重重杀机,不赶过来才怪呢! 就算你们俩能逃出生天,在这期间少帅军群龙无首,恐怕也不难对付!” 徐子陵此时充分体会到了当年石之轩是何以只身瓦解大隋的,淡然道:“类似 的话我听得多了!哪一次不是以失败告终!” 石之轩呵呵笑道:“这次却又不同,也许别人想借此击杀寇仲,我却只是想从 战略上瓦解少帅军,到时候寇仲即便没死,也不会是以前的寇仲了,有又何妨? 至于你……“他停下脚步看着徐子陵,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我知道你想去 帮寇仲,但我还是希望你先去看看青璇,这恐怕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否则青璇只 能终老于幽谷!“ 徐子陵心中一痛,却寸步不让地迎向石之轩的目光:“多谢邪王的好意,我很 快就会离开长安。至于要去哪里,就不用前辈费心了。您若有不满,请尽管出手!” 说罢转身就走,竟也是头也不回! 石之轩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注视着他远去,眼中流露出的已经不只是惋惜。 寇仲眼中精光一闪:“告诉他我过会儿就来。”陈家风领命退出。 寇仲笑道:“我们是否能凭此对王世充作出结论呢?” 杜伏威缓缓地说:“只怕也未必,如果王世充真的已经降唐,那么诱使你领兵 前往洛阳,再与李世民联手歼之,倒也不失为一条毒计!” 寇仲思索道:“如果是我,大可以公开宣布自己已经降唐,这样等于让李阀兵 不血刃的占领洛阳,再加上巴蜀的因素,足以对我军造成严重打击,何必大费周张?” 宋鲁说:“可能因为这样一来,我军暂时无力北上的同时,会集中兵力对付林 士宏,所以魔门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虚行之眼中露出忧色,字斟字酌地说:“恐怕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 就是一旦少帅你被重兵围困于洛阳,就会和少帅国失去联系,而唐军和郑军人数高 达七十余万,完全可以抽调一部分兵力进攻我国,到时候我们群龙无首,必败无疑!” 寇仲不解道:“怎么会呢?你难道……噢!我明白了!”看到虚行之欲言有止 的眼神,寇仲恍然大悟。他本来是想说你难道不能代替我统领少帅国吗?但随即想 到现在的少帅国已经不比当年了。江淮军和宋家军的加入,固然壮大了少帅军的实 力,也令少帅军的领导结构出现了隐忧。因为杜伏威、宋鲁等人可以说是“德高望 重”,让虚行之去指挥他们只能是个笑话!就算本人答应,也难保部属心服。实际 上少帅联军分三个部分——宋家军、江淮军以及虚行之宣永等人代表的原有少帅军, 而能让三方面都心服口服的现在看来只有寇仲本人了!平时内政方针上当然可以有 商有量,一旦到了寇仲生死不明、强敌压境、 恶战连连的时候,那就麻烦大了! 若是李小子再耍点手腕儿,造点谣言,那的确是必败无疑! 其实这番话虚行之应该私下里跟寇仲说,当着宋鲁、杜伏威两人的面总有点尴 尬。可寇仲就要去见王玄恕了,若是他一时冲动,真的答应前去洛阳,那可就难以 收拾了! 寇仲不愧是寇仲,马上大笑道:“哈!你是担心老爹和鲁叔德高望重,到时候 出现一军三帅的情况吧!” 众人都为之绝倒!包括杜伏威、宋鲁的脸上都露出既尴尬又好笑的表情。这两 位其实已经看出此事,只是都觉得不便提出,偏偏寇仲坦白的不能再坦白的挑明这 个问题,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虚行之解释道:“行之确实有这个担心,更重要的是我的作战经验和指挥能力 确实逊于两位前辈,就算众人心服,我也不能心安。” 宋鲁安慰道:“这种事岂有论资排辈的?虚先生你指挥的几场战役都非常出色, 再说我也相信小仲的眼光。” 杜伏威笑道:“老实说以前我心中也隐然有点不服,可今天听你们一说,反而 心中释然。若真是小仲出征在外,我们两个老头子全力助你又有何妨?” 寇仲哈哈大笑:“大家聚在一起就应该开诚布公,这样才舒坦!我真要是出征 在外,三位遇事商量着办就是了。何况王世充也不可能降唐,恐怕也用不着我到处 乱跑!哈!我要去见玄恕公子了,只怕他已经等得心焦了!” 后面几句话大家笑得都有点勉强,毕竟王世充如果真的降唐,给少帅军带来的 不仅是战略上的被动,更可能带来一系列灾难性的连锁反应。后果如此严重,以至 于谁也不敢真的断言王世充不可能降唐。 而寇仲更是心知肚明,自己并没有真的解决领导结构上的隐忧,若是宋缺没有 归隐山城,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若是少帅军真的处于危难之中,天刀是否 会重出江湖呢?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