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灯光从入口蔓延过来,数十人步入杨公宝库。 为首一人走至中央,环顾四周,似乎不胜感慨,旋即又哈哈大笑:“李渊啊李 渊!你以为区区一座长安城真能困得住我吗?” 声音低沉悦耳,竟然是曾经纵横天下的李密! 他依然身形雄伟,依然长发披肩,顾盼之间,似乎也不失当年的豪气。然而眉 宇之间,总掩不住一丝憔悴。看得出,这几年他吃了不少苦头。 这真令人意想不到——李密怎么会知道杨公宝库的秘密? 他身边李天凡也笑道:“杨文干、池生春这些人心怀不轨,以为我们走投无路, 谁能料到——爹早已对杨公宝库了如指掌!” 王伯当回头对众人说:“天佑密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让全天下再尝尝我 们瓦岗军的厉害!” 众人轰然叫好,士气高涨! 李密哈哈大笑:“此地不宜久留,那边有个出口,出去之后就到了城外。伯当 已经打探清楚,出口附近的牧场还在。待我们夺得马匹,海阔天空,任我翱翔!” 众人更是信心十足,跟随李密走向通往城外的出口。 李天凡低声对李密说:“可惜没带上沈军师……” 李密神色一黯:“算了,君臣一场,由她去吧!” 众人渐渐远去。 徐子陵和婠婠屏气凝神地等着他们走后,才松了口气。徐子陵喃喃道:“李密 怎么会知道杨公宝库?而且看来比我还清楚!” 婠婠轻声道:“我忽然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那就是李密在投奔瓦岗之前,曾经 做过杨玄感的谋士!” 徐子陵为之一震:“竟有此事?” 婠婠说:“那是在你们出道之前,难怪你不知道。当年杨玄感为了取他父亲留 下的宝库,冒险进军长安,而李密当时则极力反对这项作战计划。后来杨玄感果然 兵败身死,随从几乎被杨广诛戮殆尽。可能因为当时李密还是籍籍无名之辈,让他 侥幸逃出生天。此事知道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后来杨公宝库的密图流传江湖,所 以谁都没在这方面怀疑李密!” 尽管现在李密已经落魄,徐子陵还是不禁为此人的心机深沉而暗自心惊:“看 来那份密图当年之所以流传江湖可能就是李密所为!因为从我娘留下的字迹看来, 她只到达假库,就无功而返。真正的宝库密图看来早就被李密烂熟于胸。” 婠婠点头道:“现在看来,当年他为了宝库而追杀你们,也是掩人耳目之举。 一道蒲山公令,让你们成为全天下的焦点,却偏偏没人怀疑他!“ 徐子陵道:“怪不得他当年没有进关中和李渊争夺长安,只因他掌握杨公宝库 的秘密,根本不怕长安的坚城。只要他无后顾之忧,随时都可以夺回长安!” 婠婠轻笑道:“现在李密的命运其实操于你我二人之手,正是你报仇的大好时 机,要不要……” 徐子陵想起沈落雁,摇头道:“算了,即便他真的逃出了唐军的关卡……” 忽然惊觉婠婠的娇躯似乎越来越热,这才发现自己和婠婠紧挨在一起。兵器架 后本来就空间狭小,刚才为了躲避顾不了那么多,现在才发现很不对劲。他赶忙站 起身来,尴尬道:“我们好象不必再躲在这里了。” 婠婠幽幽一叹,随他站起身来,缓缓从怀中掏出夜明珠。 淡雅的珠光从婠婠怀中绽放,她那绝美的脸庞带着一丝幽怨,逐渐在黑暗中浮 现出来。 即便以徐子陵的定力,看了也不禁为之一愣。 婠婠把夜明珠放在他手中,抬头一看,正遇上徐子陵的目光,娇躯一颤:“子 陵!你……” 徐子陵猛然清醒过来,接过夜明珠说道:“没什么!”只是夜明珠上还有婠婠 的体温。 他正要往外走,婠婠一把抓住他的手:“子陵!如果……如果我脱离圣门,你 ……你……你我能否作好朋友?” 徐子陵做梦也没想到婠婠会口吃,看着婠婠的眼神,心中一荡:“当然可以!” 可是随即想起飞马牧场的商家二老、竟陵城中死在绾绾手下的众多将领,自己真能 心安理得吗? 婠婠一瞬不瞬地盯着徐子陵的眼睛,似乎要把其中的变幻看通看透,最后叹了 口气,松开了手:“算了,以后我还是做你的敌人吧!省得让你为难。” 徐子陵有点手足无措:“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怎么样?” 婠婠低声道:“没关系,咱们离开这儿吧!子陵你打算去哪里呢?是不是去找 你的石青璇?” 徐子陵抬脚向出口走去,他不想让婠婠看到他的眼神:“相见真不如不见。 我只是想去助寇仲一臂之力。“ 婠婠快步跟上,欢然道:“那真是寇仲的福气了!” 徐子陵诧异地望向婠婠:“你难道不为此担心吗?” 婠婠嫣然一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连阴癸派掌门的位子都不想争了,就 算寇仲当皇帝,又有何妨?” 徐子陵不解道:“统一圣门不是你师尊一贯的愿望吗?” 婠婠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我对圣门的人完全绝望,他们败事有余,成事却 不足。只看我们阴癸派自先师过身后你争我夺的情况,可明白我的意思。我正因看 破此点,变得轻松自在,更能放手做我想做的事。终有一天,我会为先师完成她的 梦想,但却不是她想像的那种方式。” 徐子陵惊讶道:“圣门数百年来,无数才智超卓之士都没有做到,你却想一个 人完成?难道凭借的就是你从尚秀芳那里取走的东西?” 婠婠一震:“子陵你知道了?” 徐子陵道:“你放心,我知道的仅此而已。” 婠婠笑着说:“若是寇仲,定然要趁机对人家连欺带诈,只有子陵最老实! 不过子陵啊!求求你不要再往下问了,若是人家忍不住告诉了你,将来还怎么 作你的敌人呢?“ 徐子陵潇洒一笑:“好啊!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个‘惊喜’!” 婠婠扑哧一笑:“放心吧!婠儿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寇仲收到徐子陵的信后,就带着陈长林和一千人马,押运粮草上路了。随行的 还有王玄恕和他的五百亲兵。 路上竟一帆风顺,平安无事地到了洛阳。 王世充率领众将亲自出城迎接,热泪盈眶地一把搂住寇仲:“少帅的隆情高义, 世充永不敢忘!” 寇仲顿时感到一阵肉麻,心想我宁愿你砍我一刀,也别这么款待!他轻轻挣开 王世充的“怀抱”,说道:“我是绝对有合作的诚意,这次主要是来看看具体情况, 这些粮草想来够郑军一个月的开销,商谈完一些细节后,粮草和物资还会源源不断 的送来。” 王世充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领着寇仲和他的运粮军进了洛阳城。 寇仲随着王世充进了王宫的议事厅,和诸将一起落座之后。寇仲开门见山道: “听玄恕公子说大王想把洛阳的军政指挥权交给我,不知可有此事?” 王世充有点尴尬,看了一眼王玄恕:“这个嘛……可以从长商议。” 寇仲笑道:“只怕时间不够,我不要求太多,只要把慈涧和虎牢交给我把守即 可,免得大王误会我想篡权。” 王世充脸上即是高兴又是尴尬:“少帅说的这是哪里话来,慈涧和虎牢交给少 帅我绝对放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寇仲笑道:“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请大王明确表示你不会投降李世民,否则军 心不稳,不战即败。” 王世充正容道:“当然不会……” 忽听一阵笑声从门口传来:“世充兄怎么反复无常至此?” 王世充顿时脸色大变,这声音对他非常熟悉。 寇仲心中暗叹:看来唐军和少帅军的思路是一样的,都不能再容忍王世充的暧 昧不明,要以一了百了的方式解决这个变数。 他也笑道:“没想到独孤阀阀主大驾光临,真是久违了!听起来还有一位高人, 何妨也进来一叙?” 一声长笑传来:“寇仲啊寇仲!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哪!” 两个人满不在乎的走进议事厅。其中一个正是独孤阀阀主独孤峰,另一个鹰目 勾鼻,鬓角花白,形相威猛,寇仲一看就觉得眼熟,眼见他和独孤峰并肩而入,已 然猜到:“莫非是宇文阀阀主宇文伤!” 那人上下打量着寇仲:“不错!正是老夫!” 后面还有两人,一个是宇文仕及,另一个竟然是负责皇宫警卫的朗奉! 王世充气急败坏指向站在门口的朗奉:“我待你不薄!你怎么……” 朗奉双手一摊:“主公!您的心思变幻莫测,属下哪里知道您想什么?只好妄 加揣测,反正荣凤祥和独孤阀主已经把洛阳的金库运走大半,再撑下去也没什么意 思了!” 要知道独孤阀在洛阳经营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配合掌握洛阳经济命脉 的荣凤祥,威力实不可低估。而洛阳实行的是募兵制,一旦没钱,等于要了王世充 的命! 寇仲大笑道:“我寇仲何其荣幸!惊动了两位阀主亲自出马!不过说句不中听 的话,就凭几位只怕还留不住我寇仲!还有哪些高人就快点出来吧!反正我也习惯 了以寡敌众!” 此话一出,倒好象围攻者是寇仲的属下,被一一叫了出来! 一声娇笑传来:“寇仲你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看来你嘴头上的工夫比你逃跑的 本领还强上一筹!”娇俏可人的独孤凤扶着尤楚红从后门款款走进议事厅。 厅上许多人发出一阵惊叹之声,对尤楚红有些人曾经见过,有些人则只是耳闻, 但是都没想到尤楚红此时竟是四十岁的相貌,却还是老婆婆的打扮,显得诡异无比! 连寇仲这位“知情者”看了都暗暗心惊,嘴上却说:“看来老夫人不仅旧患已去, 还年轻了五六十岁,真是可喜可贺!哈!您这工夫若是再练下去,岂不要比凤小姐 还要年轻漂亮?” 独孤凤跺脚嗔道:“本小姐的名号其实你能叫的!” 纵然尤楚红对寇仲有天大的敌意(其实也没多大仇恨),此时也不禁一乐: “这小子油嘴滑舌,倒还算有点眼光!即知老身旧患已去,你还敢如此猖狂吗?” 寇仲忽然起身向厅上众将作了个揖,众人不知所以然,不禁纷纷起立还礼。 寇仲说道:“各位将军有些曾经和我并肩作战,还有些曾经和我对战沙场。今 天有谁想和独孤、宇文两大阀联手,请尽管出招,不必客气!如若不然,还请各位 退出此厅,让我和几位高人好好切磋切磋。” 众将面面相觑,其中固然有些人本来就想投奔李唐,但寇仲把话说到这份上, 谁还好意思凑这个热闹! 杨公卿上前一步:“少帅……” 寇仲一挥手:“倘若我寇仲死于此地,一切休提。若我命大,自然会再来找你 喝酒!” 杨公卿看了他片刻,忽然跪下磕了个头,自言自语道:“英雄!”言罢起身就 走。 张振周向寇仲一抱拳:“末将在宫门外等待少帅凯旋而来!”说完大步走出议 事厅,对宇文伤、独孤峰等人视若无物! 其余众将纷纷施礼:“少帅珍重!” 王世充此时象突然老了十几岁,怔怔地坐在哪里不知所措。王玄恕叹了口气, 搀他起来,对寇仲说:“现在我说什么都已无用,若是少帅凯旋,我任凭您发落; 若是您有什么不幸,玄恕以死谢罪!” 寇仲笑道:“我从来没有怪你,你放心的去吧!” 看得宇文伤、独孤峰等人大不是滋味,可这十多位将领若是不走,势成混战, 凭空给寇仲多了个浑水摸鱼的机会,只好先让他们出去。反正只要击杀寇仲,自然 一了百了。 独孤峰笑道:“少帅口气好大,只是你带来的一千人马已经被宋蒙秋的一万禁 卫军包围,转眼即将全军覆没,不知少帅作何感想?” 此招甚毒,只因那一千人的驻扎地点毗邻禁卫军,包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寇 仲若是担心,定然会心有挂碍,必输无疑,就算他自己能逃出生天,对他的声誉和 信心也是个极大的打击。 事实上,这几位之所以急不可待的于此时出现,也正是想趁寇仲和他的军队彼 此分离的时候下手。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砰!”的一声巨响,但除了朗奉,谁都没有回头。 可紧接着又传来“砰!”的一声,声音较小。 寇仲哈哈大笑:“多谢阀主提醒,刚才正是陈长林发出的烟花信号。正在一站 接一站的传往梁都!我一点都不为他们担心!这一千人都经我和子陵亲自指点武功, 再加上鲁妙子留下的巧器,人人等于小半个寇仲徐子陵,宋蒙秋算什么东西!就算 带了十万禁卫军过去也是找死!” 这话当然不无夸大,然而那一千人确实是精兵中的精兵,而且是特别训练用于 城市作战的。 朗奉听得脸色一变,匆匆离开议事厅。 独孤凤用手指轻轻刮脸:“哼!寇仲你就喜欢吹牛皮!干脆让我先跟你比一场, 免得让你说什么以寡敌众。” 说完“我先跟你比一场”的时候,独孤凤突然如离铉之箭般“射”到了寇仲面 前,“叮叮叮……”连续数十下刀剑相击之声,偏偏那句“免得让你说什么以寡敌 众”刀剑之声也掩盖不住,反而显得更加清脆动人。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