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而居 pearl 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可是,总还是有点想往,我一直想,将来什么时候,我 要买一栋靠水的房子,简简单单的,只要能看到水面,一个池塘,一片野湖,一幅 江面。秋天漂着落叶,夏天映着晴空。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宁静,打开门,周身便 是湿润了。到商店买装饰画,在邮局买明信片,买来买去的,都是这种图样。有时 候路过不知名的野水,也会忍不住停车,坐到岸边,看水色变换,一直坐到夕阳落 下。 有时候想,如果在很久远以前,我做一个游牧民族,一定会赶着牛羊,在草色 苍茫间一直走,一直走,逐到了水源,才会停下。 (一) 生在南方,整整十年,一直在水边生活。我相信山水育人的旧话。也许,南方 缓慢的水流,已经慢慢流进血液里,成为我平凡梦想的一个部份,伴随着我的成长。 我一直喜欢的是南方平和的水流,而不喜欢激烈的瀑布和大江。象我小时候生 活过的川西小镇边的河流。春季里细雨落下,水有一点涨了,可流得还是从容,不 改往日风范。雨色里,岸边镇上人家的桃花李花都落了,粉百两色,飘得一河面, 悠悠然被水带过石阶下的木桥,然后走得远了。 夏季来临。镇边的这条河是一条清澈的影子。镇东种满黄爪槐,上百年的大树, 根须盘结,浓荫一直撒到河心,在水纹里颤动。在没有树荫的地方,河水映着一汪 天色和云影,能看见水底的青荇。远远的河滩是芦苇,细沙里长出的是丛丛苍翠。 坐在河边的黄爪槐下,听水声泱泱,近了,又远了。常常就这样恍惚起来。那 会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也在想,水外边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岁月好象是水面上的一 点纹路,不觉间也远去了。却不知道,这平稳的乐声,在我离开川西的十几年里, 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它的吟唱。在我的心里,在我很多的梦里,它是我永远的背景音 乐。 (二) 后来我去了北方。我仍然找到了我喜欢的水面。 在北京,我家住在玉渊潭公园对面。直到此刻,我仍然想说,它是我今生最热 爱的一个地方。在于它的野:野树,野草,野花,当然,还有我热爱的野水。真的 是野树漫山,草花芳菲。湖边长满柳树,岸边还有芦苇和青浮萍。当时我每天上学, 都要从公园穿过。这里陪我走过了我最生涩的一段岁月。这里的草木水泽,点点寸 寸,都已入心,都带着回忆。后来公园改造,放了假山亭子和人工甬道,我难过了 很久。 春天的湖水带着青苍。柳树飞花了,拂得满面,慢慢又落在水面流走了。夏天 是深深的碧色,特别是后湖。柳枝长了,浸入水面,在风里轻摇。芦苇丛长出一点 银色的蕙子,青浮萍也开了一点点白色的小花,都在唱着一个夏。黄昏时分,等消 夏的人们走来,柳丛后面缀着血色的夕阳。 我却不太爱在白天的玉渊潭湖水里游泳。人太多了。我有几个朋友,我们总约 着来夜泳。总要游到夜深时分才回家。 夜色中的玉渊潭,真是一个梦啊。高三那年暑假,考完了大学。我们又来夜泳。 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们几个人找到一处垂柳边,悄悄下水,就游起来。过了一会, 忽然听到唱歌的声音,唱的是”夏季的最后一朵玫瑰”。很老的歌了。还有吉它伴 奏,那是一个男声,唱得非常好,吉它稍差一点,可是,他的歌声,在这样的深夜, 特别的悠长动人。大概是他以为没有别人了,一段,一段地唱下来,歌声忧伤。唱 完了,那边有掌声,远来他们也有好几个人。我们终于忍不住也鼓掌。游过去询问, 才知道,他们是北京商学院的学生。也来夜泳的。 我们一起上岸,就在离北门不远处的草地上(也就是后来种满樱花的地方)坐下 来,那个小伙子接着唱,另一个男孩子给他吉它伴奏。他唱了很多的歌,桑塔鲁奇 亚,绿袖,五百里路,卡萨布兰卡。。。最后吉它无法配合,悄悄停了。我们就安 静地听他唱着。 我在草地上半躺下来,望着身边的湖水和远处的天。月色只是微明,可是那星 斗,闪得象是漫天的泪,明和灭。明和灭。一直漫沿到无穷远的天际。天空,象是 慢慢垂泄下来,倾斜了,流入湖面。湖面上则是切碎的月光和星的影子,在闪,在 跳动。。。这是一个迷离的夜。露水上来了。那个唱歌的男孩,轻声地在唱“卡萨 布兰卡”: "A kiss is still a kiss,a sigh is still a sigh.......I love you more and more each day,as time goes by...."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酸涩了,虽然那时,我还没有任何经历的。。。。。。 夜中的湖色真美。月色真好啊。 (三) 后来我走了。走得这么远,到了美国。美国的水怎么也象它的别的很多东西-- 干净美丽,可就是少了点灵气。我也不再费心找了,可我还是喜欢临水的地方。 在北部读书的时候, 常去小城里的MONROE 湖边边看书。有时干脆去看别人钓 鱼,和朴实和气的钓鱼人说会闲话,看一看湖边的山色。那是我那会常做的事情。 小城边上有不少的天然湖,还有水库,我常开车去坐坐。看看书,也想想家。那会 十分拮据,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了。 除了看书,想家,我还会想到国内我见过的种种水色。小镇边水流的温柔,长 江边上汽笛鸣声的凄清,玉渊潭那夜在水边听歌的泪。。。。水色无涯,里边溶着 我的童年,少年和青春岁月,还有回忆,岁月无痕吗,只是蕴沉到心底,维系着昨 天,说着今天的故事。 (四) 生命是不是一条河流?岁月是不是一抹水脉? 润物无声。 安静的水色,从指尖淌过,在心底流过,东去。 ———————————————————— 选自亦凡网四海纵谈,转载请联系亦凡网